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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珍有大勋,任总心膂,恩遇隆密,莫与为比。性甚恭慎,当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座,屏气鞠躬,果食未尝举箸。尝因醉后,取一柑食之。高祖笑谓曰:“便是大有所进。”禄俸之外,又月给钱十万;其余赐赉不绝于时。   十年,疾病,车驾临幸,中使医药,日有数四。僧珍语亲旧曰:“吾昔在蒙县,热病发黄,当时必谓不济,主上见语,‘卿有富贵相,必当不死,寻应自差’,俄而果愈。今已富贵而复发黄,所苦与昔正同,必不复起矣。”竟如其言。卒于领军府舍,时年五十八。高祖即日临殡,诏曰:“思旧笃终,前王令典;追荣加等,列代通规。散骑常侍、领军将军、平固县开国侯僧珍,器思淹通,识宇详济,竭忠尽礼,知无不为。与朕契阔,情兼屯泰。大业初构,茂勋克举。及居禁卫,朝夕尽诚。方参任台槐,式隆朝寄;奄致丧逝,伤恸于怀。宜加优典,以隆宠命。可赠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常侍、鼓吹、侯如故。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丧事所须,随由备办。谥曰忠敬侯。”高祖痛惜之,言为流涕。长子峻早卒,峻子淡嗣。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张弘策敦厚慎密,吕僧珍恪勤匪懈,郑绍叔忠诚亮荩,缔构王业,三子皆有力焉。僧珍之肃恭禁省,绍叔之造膝诡辞,盖识为臣之节矣。 列传第六 柳惔弟忱 席阐文 韦睿族弟爱   柳惔,字文通,河东解人也。父世隆,齐司空。惔年十七,齐武帝为中军 ,命为参军,转主簿。齐初,入为尚书三公郎,累迁太子中舍人,巴东王子响友。子响为荆州,惔随之镇。子响昵近小人,惔知将为祸,称疾还京。及难作,惔以先归得免。历中书侍郎,中护军长史。出为新安太守,居郡,以无政绩,免归。久之,为右军谘议参军事。   建武末,为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及高祖起兵,惔举汉中应义。和帝即位,以为侍中,领前军将军。高祖践阼,征为护军将军,未拜,仍迁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论功封曲江县侯,邑千户。高祖因宴为诗以贻惔曰:“尔实冠群后,惟余实念功。”又尝侍座,高祖曰:“徐元瑜违命岭南,《周书》罪不相及,朕已宥其诸子,何如?”惔对曰:“罚不及嗣,赏延于世,今复见之圣朝。”时以为知言。寻迁尚书右仆射。   天监四年,大举北伐,临川王宏都督众军,以惔为副。军还,复为仆射。以久疾,转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给亲信二十人。未拜,出为使持节、安南将军、湘州刺史。六年十月,卒于州,时年四十六。高祖为素服举哀。赠侍中、抚军将军,给鼓吹一部。谥曰穆。惔著《仁政传》及诸诗赋,粗有辞义。子照嗣。   惔第四弟憕,亦有美誉,历侍中、镇西长史。天监十二年,卒,赠宁远将军、豫州刺史。   忱字文若,惔第五弟也。年数岁,父世隆及母阎氏时寝疾,忱不解带经年。及居丧,以毁闻。起家为司徒行参军,累迁太子中舍人,西中郎主簿,功曹史。   齐东昏遣巴西太守刘山阳由荆袭高祖,西中郎长史萧颖胄计未有定,召忱及其所亲席阐文等夜入议之。忱曰:“朝廷狂悖,为恶日滋。顷闻京师长者,莫不重足累息;今幸在远,得假日自安。雍州之事,且藉以相毙耳。独不见萧令君乎?以精兵数千,破崔氏十万众,竟为群邪所陷,祸酷相寻。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若使彼凶心已逞,岂知使君不系踵而及?且雍州士锐粮多,萧使君雄姿冠世,必非山阳所能拟;若破山阳,荆州复受失律之责。进退无可,且深虑之。”阐文亦深劝同高祖。颖胄乃诱斩山阳,以忱为宁朔将军。   和帝即位,为尚书吏部郎,进号辅国将军、南平太守。寻迁侍中、冠军将军,太守如故。转吏部尚书,不拜。郢州平,颖胄议迁都夏口,忱复固谏,以为巴硖未宾,不宜轻舍根本,摇动民志。颖胄不从。俄而巴东兵至硖口,迁都之议乃息。论者以为见机。   高祖践阼,以忱为五兵尚书,领骁骑将军。论建义功,封州陵伯,邑七百户。天监二年,出为安西长史、冠军将军、南郡太守。六年,征为员外散骑常侍、太子右卫率。未发,迁持节、督湘州诸军事、辅国将军、湘州刺史。八年,坐辄放从军丁免。俄入为秘书监,迁散骑常侍,转祠部尚书,未拜遇疾,诏改授给事中、光禄大夫,疾笃不拜。十年,卒于家,时年四十一。追赠中书令,谥曰穆。子范嗣。   席阐文,安定临泾人也。少孤贫,涉猎书史。齐初,为雍州刺史萧赤斧中兵参军,由是与其子颖胄善。复历西中郎中兵参军,领城局。高祖之将起义也,阐文深劝之,颖胄同焉,仍遣田祖恭私报高祖,并献银装刀,高祖报以金如意。和帝称尊号,为给事黄门侍郎,寻迁卫尉卿。颖胄暴卒,州府骚扰,阐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时始兴王憺留镇雍部,用与西朝群臣迎王总州事,故赖以宁辑。高祖受禅,除都官尚书、辅国将军。封山阳伯,邑七百户。出为东阳太守,又改封湘西,户邑如故。视事二年,以清白著称,卒于官。诏赙钱三万,布五十匹。谥曰威。   韦睿,字怀文,京兆杜陵人也。自汉丞相贤以后,世为三辅著姓。祖玄,避吏隐于长安南山。宋武帝入关,以太尉掾征,不至。伯父祖征,宋末为光禄勋。父祖归,宁远长史。睿事继母以孝闻。睿兄纂、阐,并早知名。纂、睿皆好学,阐有清操。祖征累为郡守,每携睿之职,视之如子。时睿内兄王憕、姨弟杜恽,并有乡里盛名。祖征谓睿曰:“汝自谓何如憕、恽?”睿谦不敢对。祖征曰:“汝文章或小减,学识当过之;然而干国家,成功业,皆莫汝逮也。”外兄杜幼文为梁州刺史,要睿俱行。梁土富饶,往者多以贿败;睿时虽幼,独用廉闻。   宋永光初,袁抃为雍州刺史,见而异之,引为主簿。抃到州,与邓琬起兵,睿求出为义成郡,故免抃之祸。后为晋平王左常侍,迁司空桂阳王行参军,随齐司空柳世隆守郢城,拒荆州刺史沈攸之。攸之平,迁前军中兵参军。久之,为广德令。累迁齐兴太守、本州别驾、长水校尉、右军将军。齐末多故,不欲远乡里,求为上庸太守,加建威将军。俄而太尉陈显达、护军将军崔慧景频逼京师,民心遑骇,未有所定,西土人谋之于睿。睿曰:“陈虽旧将,非命世才;崔颇更事,懦而不武。其取赤族也,宜哉!天下真人,殆兴于吾州矣。”乃遣其二子,自结于高祖。   义兵檄至,睿率郡人伐竹为筏,倍道来赴,有众二千,马二百匹。高祖见睿甚悦,拊几曰:“他日见君之面,今日见君之心,吾事就矣。”义师克郢、鲁,平加湖,睿多建谋策,皆见纳用。大军发郢,谋留守将,高祖难其人;久之,顾睿曰:“弃骐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即日以为冠军将军、江夏太守,行郢府事。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口垂十万,闭垒经年,疾疫死者十七八,皆积尸于床下,而生者寝处其上,每屋辄盈满。睿料简隐恤,咸为营理,于是死者得埋藏,生者反居业,百姓赖之。   梁台建,征为大理。高祖即位,迁廷尉,封都梁子,邑三百户。天监二年,改封永昌,户邑如先。东宫建,迁太子右卫率,出为辅国将军、豫州刺史、领历阳太守。三年,魏遣众来寇,率州兵击走之。   四年,王师北伐,诏睿都督众军。睿遣长史王超宗、梁郡太守冯道根攻魏小岘城,未能拔。睿巡行围栅,魏城中忽出数百人陈于门外,睿欲击之,诸将皆曰:“向本轻来,未有战备,徐还授甲,乃可进耳。”睿曰:“不然。魏城中二千余人,闭门坚守,足以自保,无故出人于外,必其骁勇者也,若能挫之,其城自拔。”众犹迟疑,睿指其节曰;“朝廷授此,非以为饰,韦睿之法,不可犯也。”乃进兵。士皆殊死战,魏军果败走,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进讨合肥。先是,右军司马胡略等至合肥,久未能下,睿按行山川,曰:“吾闻‘汾水可以灌平阳,绛水可以灌安邑’,即此是也。”乃堰肥水,亲自表率,顷之,堰成水通,舟舰继至。魏初分筑东西小城夹合肥,睿先攻二城。既而魏援将扬灵胤帅军五万奄至,众惧不敌,请表益兵。睿笑曰:“贼已至城下,方复求军,临难铸兵,岂及马腹?且吾求济师,彼亦征众,犹如吴益巴丘,蜀增白帝耳。‘师克在和不在众’,古之义也。”因与战,破之,军人少安。   初,肥水堰立,使军主王怀静筑城于岸守之,魏攻陷怀静城,千余人皆没。魏人乘胜至睿堤下,其势甚盛,军监潘灵祐劝睿退还巢湖,诸将又请走保三叉。睿怒曰:“宁有此邪!将军死绥,有前无却。”因令取伞扇麾幢,树之堤下,示无动志。睿素羸,每战未尝骑马,以板舆自载,督厉众军。魏兵来凿堤,睿亲与争之,魏军少却,因筑垒于堤以自固。睿起斗舰,高与合肥城等,四面临之。魏人计穷,相与悲哭。睿攻具既成,堰水又满,魏救兵无所用。魏守将杜元伦登城督战,中弩死,城遂溃。俘获万余级,牛马万数,绢满十间屋,悉充军赏。睿每昼接客旅,夜算军书,三更起张灯达曙,抚循其众,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争归之。所至顿舍修立,馆宇籓篱墙壁,皆应准绳。   合肥既平,高祖诏众军进次东陵。东陵去魏甓城二十里,将会战,有诏班师。去贼既近,惧为所蹑,睿悉遣辎重居前,身乘小舆殿后,魏人服睿威名,望之不敢逼,全军而还。至是迁豫州于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寇北徐州,围刺史昌义之于钟离,众号百万,连城四十余。高祖遣征北将军曹景宗,都督众军二十万以拒之。次邵阳洲,筑垒相守,高祖诏睿率豫州之众会焉。睿自合肥迳道由阴陵大泽行,值涧谷,辄飞桥以济。师人畏魏军盛,多劝睿缓行。睿曰:“钟离今凿穴而处,负户而汲,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况缓乎!魏人已堕吾腹中,卿曹勿忧也。”旬日而至邵阳。初,高祖敕景宗曰:“韦睿,卿之乡望,宜善敬之。”景宗见睿,礼甚谨。高祖闻之,曰:“二将和,师必济矣。”睿于景宗营前二十里,夜掘长堑,树鹿角,截洲为城,比晓而营立。元英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明旦,英自率众来战,睿乘素木舆,执白角如意麾军,一日数合,英甚惮其强。魏军又夜来攻城,飞矢雨集,睿子黯请下城以避箭,睿不许。军中惊,睿于城上厉声呵之,乃定。魏人先于邵阳洲两岸为两桥,树栅数百步,跨淮通道。睿装大舰,使梁郡太守冯道根、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为水军。值淮水暴长,睿即遣之,斗舰竞发,皆临敌垒。以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风怒火盛,烟尘晦冥,敢死之士,拔栅斫桥,水又漂疾,倏忽之间,桥栅尽坏。而道根等皆身自搏战,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人大溃。元英见桥绝,脱身遁去。魏军趋水死者十余万,斩首亦如之。其余释甲稽颡,乞为囚奴,犹数十万。所获军实牛马,不可胜纪。睿遣报昌义之,义之且悲且喜,不暇答语,但叫曰:“更生!更生!”高祖遣中书郎周舍劳于淮上,睿积所获于军门,舍观之,谓睿曰:“君此获复与熊耳山等。”以功增封七百户,进爵为侯,征通直散骑常侍、右卫将军。   七年,迁左卫将军,俄为安西长史、南郡太守,秩中二千石。会司州刺史马仙琕北伐还军,为魏人所蹑,三关扰动,诏睿督众军援焉。睿至安陆,增筑城二丈余,更开大堑,起高楼,众颇讥其示弱。睿曰:“不然,为将当有怯时,不可专勇。”是时元英复追仙琕,将复邵阳之耻,闻睿至,乃退。帝亦诏罢军。明年,迁信武将军、江州刺史。九年,征员外散骑常侍、右卫将军,累迁左卫将军、太子詹事,寻加通直散骑常侍。十三年,迁智武将军、丹阳尹,以公事免。顷之,起为中护军。   十四年,出为平北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初,睿起兵乡中,客阴俊光泣止睿,睿还为州,俊光道候睿,睿笑谓之曰:“若从公言,乞食于路矣。”饷耕牛十头。睿于故旧,无所遗惜,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与假板县令,乡里甚怀之。十五年,拜表致仕,优诏不许。十七年,征散骑常侍、护军将军,寻给鼓吹一部,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尝忤视,高祖甚礼敬之。性慈爱,抚孤兄子过于己子,历官所得禄赐,皆散之亲故,家无余财。后为护军,居家无事,慕万石、陆贾之为人,因画之于壁以自玩。时虽老,暇日犹课诸儿以学。第三子棱,尤明经史,世称其洽闻,睿每坐棱使说书,其所发擿,棱犹弗之逮也。高祖方锐意释氏,天下咸从风而化;睿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与俗俯仰,所行略如他日。   普通元年夏,迁侍中、车骑将军,以疾未拜。八月,卒于家,时年七十九。遗令薄葬,敛以时服。高祖即日临哭甚恸。赐钱十万,布二百匹,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丧事取给于官,遣中书舍人监护。赠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严。   初,邵阳之役,昌义之甚德睿,请曹景宗与睿会,因设钱二十万官赌之,景宗掷得雉,睿徐掷得卢,遽取一子反之,曰“异事”,遂作塞。景宗时与群帅争先启之捷,睿独居后,其不尚胜,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贤之。子放、正、棱、黯,放别有传。   正字敬直,起家南康王行参军,稍迁中书侍郎,出为襄阳太守。初,正与东海王僧孺友善,及僧孺为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宾友故人莫不倾意,正独澹然。及僧孺摈废之后,正复笃素分,有逾曩日,论者称焉。历官至给事黄门侍郎。   棱字威直,性恬素,以书史为业,博物强记,当世之士,咸就质疑。起家安成王府行参军,稍迁治书侍御史,太子仆,光禄卿。著《汉书续训》三卷。   黯字务直,性强正,少习经史,有文词。起家太子舍人,稍迁太仆卿,南豫州刺史,太府卿。侯景济江,黯屯六门,寻改为都督城西面诸军事。时景于城外起东西二土山,城内亦作以应之,太宗亲自负土,哀太子以下躬执畚锸。黯守西土山,昼夜苦战,以功授轻车将军,加持节。卒于城内,赠散骑常侍、左卫将军。睿族弟爱。   爱字孝友,沈静有器局。高祖父广,晋后军将军、北平太守。曾祖轨,以孝武太元之初,南迁襄阳,为本州别驾,散骑侍郎。祖公循,宋义阳太守。父义正,早卒。   爱少而偏孤,事母以孝闻。性清介,不妄交游,而笃志好学,每虚室独坐,游心坟素,而埃尘满席,寂若无人。年十二,尝游京师,值天子出游南苑,邑里喧哗,老幼争观,爱独端坐读书,手不释卷,宗族见者,莫不异焉。及长,博学有文才,尤善《周易》及《春秋左氏》义。   袁抃为雍州刺史,辟为主簿。遭母忧,庐于墓侧,负土起坟。高祖临雍州,闻之,亲往临吊。服阕,引为中兵参军。义师之起也,以爱为壮武将军、冠军南平王司马,带襄阳令。时京邑未定,雍州空虚,魏兴太守颜僧都等据郡反,州内惊扰,百姓携贰。爱沉敏有谋,素为州里信伏,乃推心抚御,晓示逆顺;兼率募乡里,得千余人,与僧都等战于始平郡南,大破之,百姓乃安。   萧颖胄之死也,和帝征兵襄阳,爱从始兴王憺赴焉。先是,巴东太守萧璝、巴东太守鲁休烈举兵来逼荆州,及憺至,令爱书谕之,璝即日请降。   中兴二年,从和帝东下。高祖受禅,进号辅国将军,仍为骁骑将军,寻除宁蜀太守,与益州刺史邓元起西上袭刘季连,行至公安,道病卒,赠卫尉卿。子乾向,官至骁骑将军,征北长史,汝阴、钟离二郡太守。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昔窦融以河右归汉,终为盛族;柳惔举南郑响从,而家声弗霣,时哉!忱之谋画,亦用有成,智矣。韦睿起上庸以附义,其地比惔则薄,及合肥、邵阳之役,其功甚盛,推而弗有,君子哉! 列传第七 范云 沈约   范云,字彦龙,南乡舞阴人,晋平北将军汪六世孙也。年八岁,遇宋豫州刺史殷琰于涂 ,琰异之,要就席,云风姿应对,傍若无人。琰令赋诗,操笔便就,坐者叹焉。尝就亲人袁照学,昼夜不怠。照抚其背曰:“卿精神秀朗而勤于学,卿相才也。”少机警有识,且善属文,便尺牍,下笔辄成,未尝定藁,时人每疑其宿构。父抗,为郢府参军,云随父在府,时吴兴沈约、新野庾杲之与抗同府,见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书佐,转法曹行参军。俄而沈攸之举兵围郢城,抗时为府长流,入城固守,留家属居外。云为军人所得,攸之召与语,声色甚厉,云容貌不变,徐自陈说。攸之乃笑曰:“卿定可儿,且出就舍。”明旦,又召令送书入城。城内或欲诛之,云曰:“老母弱弟,悬命沈氏,若违其命,祸必及亲,今日就戮,甘心如荠。”长史柳世隆素与云善,乃免之。   齐建元初,竟陵王子良为会稽太守,云始随王,王未之知也。会游秦望,使人视刻石文,时莫能识,云独诵之,王悦,自是宠冠府朝。王为丹阳尹,召为主簿,深相亲任。时进见齐高帝,值有献白乌者,帝问此为何瑞?云位卑,最后答曰:“臣闻王者敬宗庙,则白乌至。”时谒庙始毕。帝曰:“卿言是也。感应之理,一至此乎!”转补征北南郡王刑狱参军事,领主簿如故,迁尚书殿中郎。子良为司徒,又补记室参军事,寻授通直散骑侍郎、领本州大中正。出为零陵内史,在任洁己,省烦苛,去游费,百姓安之。明帝召还都,及至,拜散骑侍郎。复出为始兴内史。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谋共杀害,不则逐去之。边带蛮俚,尤多盗贼,前内史皆以兵刃自卫。云入境,抚以恩德,罢亭候,商贾露宿,郡中称为神明。仍迁假节、建武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初,云与尚书仆射江祏善,祏姨弟徐艺为曲江令,深以托云。有谭俨者,县之豪族,艺鞭之,俨以为耻,诣京诉云,云坐征还下狱,会赦免。永元二年,起为国子博士。   初,云与高祖遇于齐竟陵王子良邸,又尝接里闬,高祖深器之。及义兵至京邑,云时在城内。东昏既诛,侍中张稷使云衔命出城,高祖因留之,便参帷幄,仍拜黄门侍郎,与沈约同心翊赞。俄迁大司马谘议参军、领录事。梁台建,迁侍中。时高祖纳齐东昏余妃,颇妨政事,云尝以为言,未之纳也。后与王茂同入卧内,云又谏曰:“昔汉祖居山东,贪财好色,及入关定秦,财帛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范增以为其志大故也。今明公始定天下,海内想望风声,奈何袭昏乱之踪,以女德为累。”王茂因起拜曰:“范云言是,公必以天下为念,无宜留惜。”高祖默然。云便疏令以余氏赉茂,高祖贤其意而许之。明日,赐云、茂钱各百万。   天监元年,高祖受禅,柴燎于南郊,云以侍中参乘。礼毕,高祖升辇,谓云曰:“朕之今日,所谓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云对曰:“亦愿陛下日慎一日。”高祖善之。是日,迁散骑常侍、吏部尚书;以佐命功封霄城县侯,邑千户。云以旧恩见拔,超居佐命,尽诚翊亮,知无不为。高祖亦推心任之,所奏多允。尝侍宴,高祖谓临川王宏、鄱阳王恢曰:“我与范尚书少亲善,申四海之敬;今为天下主,此礼既革,汝宜代我呼范为兄。”二王下席拜,与云同车还尚书下省,时人荣之。其年,东宫建,云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寻迁尚书右仆射,犹领吏部。顷之,坐违诏用人,免吏部,犹为仆射。   云性笃睦,事寡嫂尽礼,家事必先谘而后行。好节尚奇,专趣人之急。少时与领军长史王畡善,畡亡于官舍,贫无居宅,云乃迎丧还家。躬营含殡。事竟陵王子良恩礼甚隆,云每献损益,未尝阿意。子良尝启齐武帝论云为郡。帝曰:“庸人,闻其恒相卖弄,不复穷法,当宥之以远。”子良曰:“不然。云动相规诲,谏书具存,请取以奏。”既至,有百余纸,辞皆切直。帝叹息,因谓子良曰:“不谓云能尔。方使弼汝,何宜出守。”齐文惠太子尝出东田观获,顾谓众宾曰:“刈此亦殊可观。”众皆唯唯。云独曰:“夫三时之务,实为长勤。伏愿殿下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既出,侍中萧缅先不相识,因就车握云手曰:“不图今日复闻谠言。”及居选官,任守隆重,书牍盈案,宾客满门,云应对如流,无所壅滞,官曹文墨,发擿若神,时人咸服其明赡。性颇激厉,少威重,有所是非,形于造次,士或以此少之。初,云为郡号称廉洁,及居贵重,颇通馈饷;然家无蓄积,随散之亲友。   二年,卒,时年五十三。高祖为之流涕,即日舆驾临殡。诏曰:“追远兴悼,常情所笃;况问望斯在,事深朝寄者乎!故散骑常侍、尚书右仆射、霄城侯云,器范贞正,思怀经远,爰初立志,素履有闻。脱巾来仕,清绩仍著。燮务登朝,具瞻惟允。绸缪翊赞,义简朕心,虽勤非负靮,而旧同论讲。方骋远涂,永毘庶政;奄致丧殒,伤悼于怀。宜加命秩,式备徽典。可追赠侍中、卫将军,仆射、侯如故。并给鼓吹一部。”礼官请谥曰宣,敕赐谥文。有集三十卷。子孝才嗣,官至太子中舍人。   沈约,字休文,吴兴武康人也。祖林子,宋征虏将军。父璞,淮南太守。璞元嘉末被诛,约幼潜窜,会赦免。既而流寓孤贫,笃志好学,昼夜不倦。母恐其以劳生疾,常遣减油灭火。而昼之所读,夜辄诵之,遂博通群籍,能属文。起家奉朝请。济阳蔡兴宗闻其才而善之;兴宗为郢州刺史,引为安西外兵参军,兼记室。兴宗尝谓其诸子曰:“沈记室人伦师表,宜善事之。”及为荆州,又为征西记室参军,带关西令。兴宗卒,始为安西晋安王法曹参军,转外兵,并兼记室。入为尚书度支郎。   齐初为征虏记室,带襄阳令,所奉之王,齐文惠太子也。太子入居东宫,为步兵校尉,管书记,直永寿省,校四部图书。时东宫多士,约特被亲遇,每直入见,影斜方出。当时王侯到宫,或不得进,约每以为言。太子曰:“吾生平懒起,是卿所悉,得卿谈论,然后忘寝。卿欲我夙兴,可恒早入。”迁太子家令,后以本官兼著作郎,迁中书郎,本邑中正,司徒右长史,黄门侍郎。时竟陵王亦招士,约与兰陵萧琛、琅邪王融、陈郡谢朓、南乡范云、乐安任昉等皆游焉,当世号为得人。俄兼尚书左丞,寻为御史中丞,转车骑长史。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为宁朔将军、东阳太守。明帝即位,进号辅国将军,征为五兵尚书,迁国子祭酒。明帝崩,政归冢宰,尚书令徐孝嗣使约撰定遗诏。迁左卫将军,寻加通直散骑常侍。永元二年,以母老表求解职,改授冠军将军、司徒左长史,征虏将军、南清河太守。   高祖在西邸,与约游旧,建康城平,引为骠骑司马,将军如故。时高祖勋业既就,天人允属,约尝扣其端,高祖默而不应。佗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万物。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今童儿牧竖,悉知齐祚已终,莫不云明公其人也。天文人事,表革运之征,永元以来,尤为彰著。谶云‘行中水,作天子”,此又历然在记。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苟是历数所至,虽欲谦光,亦不可得已。”高祖曰:“吾方思之。”对曰:“公初杖兵樊、沔,此时应思,今王业已就,何所复思。昔武王伐纣,始入,民便曰吾君,武王不违民意,亦无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气序,比于周武,迟速不同。若不早定大业,稽天人之望,脱有一人立异,便损威德。且人非金玉,时事难保。岂可以建安之封,遗之子孙?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心。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高祖然之。约出,高祖召范云告之,云对略同约旨。高祖曰:“智者乃尔暗同,卿明早将休文更来。”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云许诺,而约先期入,高祖命草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高祖初无所改。俄而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约出,问曰:“何以见处?”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有顷,高祖召范云谓曰:“生平与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云曰:“公今知约,不异约今知公。”高祖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帝业者,乃卿二人也。”   梁台建,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兼右仆射。高祖受禅,为尚书仆射,封建昌县侯,邑千户,常侍如故。又拜约母谢为建昌国太夫人。奉策之日,右仆射范云等二十余人咸来致拜,朝野以为荣。俄迁尚书左仆射,常侍如故。寻兼领军,加侍中。天监二年,遭母忧,舆驾亲出临吊,以约年衰,不宜致毁,遣中书舍人断客节哭。起为镇军将军、丹阳尹,置佐史。服阕,迁侍中、右光禄大夫,领太子詹事,扬州大中正,关尚书八条事,迁尚书令,侍中、詹事、中正如故。累表陈让,改授尚书左仆射、领中书令、前将军,置佐史,侍中如故。寻迁尚书令,领太子少傅。九年,转左光禄大夫,侍中、少傅如故,给鼓吹一部。   初,约久处端揆,有志台司,论者咸谓为宜,而帝终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见许。与徐勉素善,遂以书陈情于勉曰:“吾弱年孤苦,傍无期属,往者将坠于地,契阔屯邅,困于朝夕,崎岖薄宦,事非为己,望得小禄,傍此东归。岁逾十稔,方忝襄阳县,公私情计,非所了具,以身资物,不得不任人事。永明末,出守东阳,意在止足;而建武肇运,人世胶加,一去不返,行之未易。及昏猜之始,王政多门,因此谋退,庶几可果,托卿布怀于徐令,想记未忘。圣道聿兴,谬逢嘉运,往志宿心,复成乖爽。今岁开元,礼年云至,悬车之请,事由恩夺。诚不能弘宣风政,光阐朝猷,尚欲讨寻文簿,时议同异。而开年以来,病增虑切,当由生灵有限,劳役过差,总此凋竭,归之暮年,牵策行止,努力祗事。外观傍览,尚似全人,而形骸力用,不相综摄,常须过自束持,方可黾勉。解衣一卧,支体不复相关。上热下冷,月增日笃,取暖则烦,加寒必利,后差不及前差,后剧必甚前剧。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以此推算,岂能支久?若此不休,日复一日,将贻圣主不追之恨。冒欲表闻,乞归老之秩。若天假其年,还是平健,才力所堪,惟思是策。”勉为言于高祖,请三司之仪,弗许,但加鼓吹而已。   约性不饮酒,少嗜欲,虽时遇隆重,而居处俭素。立宅东田,瞩望郊阜。尝为《郊居赋》,其辞曰:   惟至人之非己,固物我而兼忘。自中智以下洎,咸得性以为场。兽因窟而获骋,鸟先巢而后翔。陈巷穷而业泰,婴居湫而德昌。侨栖仁于东里,凤晦迹于西堂。伊吾人之褊志,无经世之大方。思依林而羽戢,愿托水而鳞藏。固无情于轮奂,非有欲于康庄。披东郊之寥廓,入蓬藋之荒茫。既从竖而横构,亦风除而雨攘。   昔西汉之标季,余播迁之云始。违利建于海昏,创惟桑于江汜。同河济之重世,逾班生之十纪。或辞禄而反耕,或弹冠而来仕。逮有晋之隆安,集艰虞于天步。世交争而波流,民失时而狼顾。延乱麻于井邑,曝如莽于衢路。大地旷而靡容,旻天远而谁诉。伊皇祖之弱辰,逢时艰之孔棘。违危邦而窘惊,访安土而移即。肇胥宇于硃方,掩闲庭而晏息。值龙颜之郁起,乃凭风而矫翼。指皇邑而南辕,驾修衢以骋力。迁华扉而来启,张高衡而徙植。傍逸陌之修平,面淮流之清直。芳尘浸而悠远,世道忽其窊隆。绵四代于兹日,盈百祀于微躬。嗟弊庐之难保,若霣箨之从风。或诛茅而剪棘,或既西而复东。乍容身于白社,亦寄孥于伯通。   迹平生之耿介,实有心于独往。思幽人而轸念,望东皋而长想。本忘情于徇物,徒羁绁于天壤。应屡叹于牵丝,陆兴言于世网。事滔滔而未合,志悁悁而无爽。路将殚而弥峭,情薄暮而逾广。抱寸心其如兰,何斯愿之浩荡。咏归欤而踯跼,眷岩阿而抵掌。   逢时君之丧德,何凶昏之孔炽。乃战牧所未陈,实升陑所不记。彼黎元之喋喋,将垂兽而为饵。瞻穹昊而无归,虽非牢而被胾。始叹丝而未睹,终逌组而后值。寻贻爱乎上天,固非民其莫甚。授冥符于井翼,实灵命之所禀。当降监之初辰,值积恶之云稔。宁方割于下垫,廓重氛于上墋。躬靡暇于朝食,常求衣于夜枕。既牢笼于妫、夏,又驱驰乎轩、顼。德无远而不被,明无微而不烛。鼓玄泽于大荒,播仁风于遐俗。辟终古而遐念,信王猷其如玉。   值衔《图》之盛世,遇兴圣之嘉期。谢中涓于初日,叨光佐于此时。阙投石之猛志,无飞矢之丽辞。排阳鸟而命邑,方河山而启基。翼储光于三善,长王职于百司。兢鄙夫之易失,惧宠禄之难持。伊前世之贵仕,罕纡情于丘窟。譬丛华于楚、赵,每骄奢以相越。筑甲馆于铜驼,并高门于北阙。辟重扃于华阃,岂蓬蒿所能没。敖传嗣于墝壤,何安身于穷地。味先哲而为言,固余心之所嗜。不慕权于城市,岂邀名于屠肆。咏希微以考室,幸风霜之可庇。   尔乃傍穷野,抵荒郊;编霜菼,葺寒茅。构栖噪之所集,筑町疃之所交。因犯檐而刊树,由妨基而剪巢。决渟洿之汀濙,塞井甃之沦坳。艺芳枳于北渠,树修杨于南浦。迁甕牖于兰室,同肩墙于华堵。织宿楚以成门,籍外扉而为户。既取阴于庭樾,又因篱于芳杜。开阁室以远临,辟高轩而旁睹。渐沼沚于溜垂,周塍陌于堂下。其水草则苹萍芡芰,菁藻蒹菰;石衣海发,黄荇绿蒲。动红荷于轻浪,覆碧叶于澄湖。飡嘉实而却老,振羽服于清都。其陆卉则紫鳖绿葹,天著山韭;雁齿麋舌,牛脣彘首。布濩南池之阳,烂漫北楼之后。或幕渚而芘地,或萦窗而窥牖。若乃园宅殊制,田圃异区。李衡则橘林千树,石崇则杂果万株。并豪情之所侈,非俭志之所娱。欲令纷披蓊郁,吐绿攒硃;罗窗映户,接溜承隅。开丹房以四照,舒翠叶而九衢。抽红英于紫带,衔素蕊于青跗。其林鸟则翻泊颉颃,遗音下上;楚雀多名,流嘤杂响。或班尾而绮翼,或绿衿而绛颡。好叶隐而枝藏,乍间关而来往。其水禽则大鸿小雁,天狗泽虞;秋蠙寒褵,修鹢短凫。曳参差之弱藻,戏瀺灂之轻躯;翅抨流而起沫,翼鼓浪而成珠。其鱼则赤鲤青鲂,纤倏钜褷。碧鳞硃尾,修颅偃额。小则戏渚成文,大则喷流扬白。不兴羡于江海,聊相忘于余宅。其竹则东南独秀,九府擅奇。不迁植于淇水,岂分根于乐池。秋蜩吟叶,寒雀噪枝。来风南轩之下,负雪北堂之垂。访往涂之轸迹,观先识之情伪。每诛空而索有,皆指难以为易。不自已而求足,并尤物以兴累。亦昔士之所迷,而今余之所避也。   原农皇之攸始,讨厥播之云初。肇变腥以粒食,乃人命之所储。寻井田之往记,考阡陌于前书。颜箪食而乐在,郑高廪而空虚。顷四百而不足,亩五十而有余。抚幽衷而跼念,幸取给于庭庐。纬东菑之故耜,浸北亩之新渠。无褰爨于晓蓐,不抱惄于朝蔬。排外物以齐遣,独为累之在余。安事千斯之积,不羡汶阳之墟。   临巽维而骋目,即堆冢而流眄。虽兹山之培塿,乃文靖之所宴。驱四牡之低昂,响繁笳之清啭。罗方员而绮错,穷海陆而兼荐。奚一权之足伟,委千金其如线。试抚臆而为言,岂斯风之可扇。将通人之远旨,非庸情之所见。聊迁情而徙睇,识方阜于归津。带修汀于桂渚,肇举锸于强秦。路萦吴而款越,涂被海而通闽。怀三鸟以长念,伊故乡之可珍。实褰期于晚岁,非失步于方春。何东川之沵々,独流涕于吾人。谬参贤于昔代,亟徒游于兹所。侍采旄而齐辔,陪龙舟而遵渚。或列席而赋诗,或班觞而宴语。繐帷一朝冥漠,西陵忽其葱楚。望商飙而永叹,每乐恺于斯观。始则钟石锵珣,终以鱼龙澜漫。或升降有序,或浮白无算。贵则景、魏、萧、曹,亲则梁武、周旦。莫不共霜雾而歇灭,与风云而消散。眺孙后之墓田,寻雄霸之遗武。实接汉之后王,信开吴之英主。指衡岳而作镇,苞江汉而为宇。徒征言于石椁,遂延灾于金缕。忽芜秽而不修,同原陵之膴々。宁知蝼蚁之与狐兔,无论樵刍之与牧竖。睇东巘以流目,心凄怆而不怡。盖昔储之旧苑,实博望之余基。修林则表以桂树,列草则冠以芳芝。风台累翼,月榭重栭。千栌捷釭,百栱相持。皁辕林驾,兰枻水嬉。逾三龄而事往,忽二纪以历兹。咸夷漫以荡涤,非古今之异时。   回余眸于艮域,觌高馆于兹岭。虽混成以无迹,实遗训之可秉。始飡霞而吐雾,终陵虚而倒影。驾雌蜺之连卷,泛天江之悠永。指咸池而一息,望瑶台而高骋,匪爽言以自姱,冀神方之可请。惟钟岩之隐郁,表皇都而作峻,盖望秩之所宗,含风云而吐润。其为状也,则巍峨崇袴,乔枝拂日;峣嶷岧{山亭},坠石堆星。岑崟峍屼,或坳或平;盘坚枕卧,诡状殊形。孤嶝横插,洞穴斜经;千丈万仞,三袭九成。亘绕州邑,款跨郊坰;素烟晚带,白雾晨萦。近循则一岩异色,远望则百岭俱青。   观二代之茔兆,睹摧残之余遂。成颠沛于虐竖,康敛衿于虚器;穆恭已于岩廊,简游情于玄肆;烈穷饮以致灾,安忘怀而受祟。何宗祖之奇杰,威横天而陵地。惟圣文之缵武,殆隆平之可至。余世德之所君,仰遗封而掩泪。神寝匪一,灵馆相距。席布骍驹,堂流桂醑。降紫皇于天阙,延二妃于湘渚。浮兰烟于桂栋,召巫阳于南楚。扬玉桴,握椒糈。怳临风以浩唱,折琼茅而延伫。敬惟空路邈远,神踪遐阔。念甚惊飙,生犹聚沫。归妙轸于一乘,启玄扉于三达。欲息心以遣累,必违人而后豁。或结于岩根,或开棂于木末。室暗萝茑,檐梢松栝。既得理于兼谢,固忘怀于饥渴。或攀枝独远,或陵云高蹈。因葺茨以结名,犹观空以表号。得忘己于兹日,岂期心于来报。天假余以大德,荷兹赐之无疆。受老夫之嘉称,班燕礼于上庠。无希骥之秀质,乏如圭之令望。邀昔恩于旧主,重匪服于今皇。仰休老之盛则,请微躯于夕阳。劳蒙司而获谢,犹奉职于春坊。时言归于陋宇,聊暇日以翱翔。栖余志于净国,归余心于道场。兽依墀而莫骇,鱼牣沼而不纲。旋迷涂于去辙,笃后念于徂光。晚树开花,初英落蕊。或异林而分丹青,乍因风而杂红紫。紫莲夜发,红荷晓舒。轻风微动,其芳袭余。风骚屑于园树,月笼连于池竹。蔓长柯于檐桂,发黄华于庭菊。冰悬埳而带坻,雪萦松而被野。鸭屯飞而不散,雁高翔而欲下。并时物之可怀,虽外来而非假。实情性之所留滞,亦志之而不能舍也。   伤余情之颓暮,罹忧患其相溢。悲异轸而同归,叹殊方而并失。时复托情鱼鸟,归闲蓬荜。旁阙吴娃,前无赵瑟。以斯终老,于焉消日。惟以天地之恩不报,书事之官靡述;徒重于高门之地,不载于良史之笔。长太息其何言,羌愧心之非一。   寻加特进,光禄、侍中、少傅如故。十二年,卒官,时年七十三。诏赠本官,赙钱五万,布百匹,谥曰隐。   约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聪明过人。好坟籍,聚书至二万卷,京师莫比。少时孤贫,丐于宗党,得米数百斛,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贵,不以为憾,用为郡部传。尝侍宴,有妓师是齐文惠宫人。帝问识座中客不?曰:“惟识沈家令。”约伏座流涕,帝亦悲焉,为之罢酒。约历仕三代,该悉旧章,博物洽闻,当世取则。谢玄晖善为诗,任彦升工于文章,约兼而有之,然不能过也。自负高才,昧于荣利,乘时藉势,颇累清谈。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进一官,辄殷勤请退,而终不能去,论者方之山涛。用事十余年,未尝有所荐达,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初,高祖有憾于张稷,及稷卒,因与约言之。约曰:“尚书左仆射出作边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复论。”帝以为婚家相为,大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辇归内殿。约惧,不觉高祖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户下。因病,梦齐和帝以剑断其舌。召巫视之,巫言如梦。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高祖遣上省医徐奘视约疾,还具以状闻。先此,约尝侍宴,值豫州献栗,径寸半,帝奇之,问曰:“栗事多少?”与约各疏所忆,少帝三事。出谓人曰:“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及闻赤章事,大怒,中使谴责者数焉,约惧遂卒。有司谥曰文,帝曰:“怀情不尽曰隐。”故改为隐云。所著《晋书》百一十卷,《宋书》百卷,《齐纪》二十卷,《高祖纪》十四卷,《迩言》十卷,《谥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于世。又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寤,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自谓入神之作,高祖雅不好焉。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遵用。   子旋,及约时已历中书侍郎,永嘉太守,司徒从事中郎,司徒右长史。免约丧,为太子仆,复以母忧去官,而蔬食辟谷。服除,犹绝粳粱。为给事黄门侍郎、中抚军长史。出为招远将军、南康内史,在部以清治称。卒官,谥曰恭侯。子实嗣。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昔木德将谢,昏嗣流虐,惵惵黔黎,命悬晷漏。高祖义拯横溃,志宁区夏,谋谟帷幄,实寄良、平。至于范云、沈约,参预缔构,赞成帝业;加云以机警明赡,济务益时,约高才博洽,名亚迁、董,俱属兴运,盖一代之英伟焉。 列传第八 江淹 任昉   江淹,字文通,济阳考城人也。少孤贫好学,沉静少交游。起家南徐州从事,转奉朝请。宋建平王景素好士 ,淹随景素在南兗州。广陵令郭彦文得罪,辞连淹,系州狱。淹狱中上书曰:   昔者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下官每读其书,未尝不废卷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见疑,贞而为戮,是以壮夫义士伏死而不顾者此也。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始谓徒语,乃今知之。伏愿大王暂停左右,少加怜鉴。   下官本蓬户桑枢之民,布衣韦带之士,退不饰《诗书》以惊愚,进不买名声于天下。日者谬得升降承明之阙,出入金华之殿,何尝不局影凝严,侧身扃禁者乎?窃慕大王之义,为门下之宾,备鸣盗浅术之余,豫三五贱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眄以颜色。实佩荆卿黄金之赐,窃感豫让国士之分矣。常欲结缨伏剑,少谢万一,剖心摩踵,以报所天。不图小人固陋,坐贻谤缺,迹坠昭宪,身限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下官闻亏名为辱,亏形次之,是以每一念来,忽若有遗。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沉阴,左右无色。身非木石,与狱吏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搥心,泣尽而继之以血者也。下官虽乏乡曲之誉,然尝闻君子之行矣。其上则隐于帘肆之间,卧于岩石之下;次则结绶金马之庭,高议云台之上;次则虏南越之君,系单于之颈:俱启丹册,并图青史。宁当争分寸之末,竞刀锥之利哉!然下官闻积毁销金,积谗糜骨。古则直生取疑于盗金,近则伯鱼被名于不义。彼之二才,犹或如此;况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将之耻,绛侯幽狱;名臣之羞,史迁下室,如下官尚何言哉!夫鲁连之智,辞禄而不反;接舆之贤,行歌而忘归。子陵闭关于东越,仲蔚杜门于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虚,罪得其实,亦当钳口吞舌,伏匕首以殒身,何以见齐鲁奇节之人,燕赵悲歌之士乎?   方今圣历钦明,天下乐业,青云浮雒,荣光塞河。西洎临洮、狄道,北距飞狐、阳原,莫不浸仁沐义,照景饮醴。而下官抱痛圜门,含愤狱户,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则梧丘之魂,不愧于沉首;鹄亭之鬼,无恨于灰骨。不任肝胆之切,敬因执事以闻。此心既照,死且不朽。   景素览书,即日出之。寻举南徐州秀才,对策上第,转巴陵王国左常侍。景素为荆州,淹从之镇。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专据上流,咸劝因此举事。淹每从容谏曰:“流言纳祸,二叔所以同亡;抵局衔怨,七国于焉俱毙。殿下不求宗庙之安,而信左右之计,则复见麋鹿霜露栖于姑苏之台矣。”景素不纳。及镇京口,淹又为镇军参军事,领南东海郡丞。景素与腹心日夜谋议,淹知祸机将发,乃赠诗十五首以讽焉。   会南东海太守陆澄丁艰,淹自谓郡丞应行郡事,景素用司马柳世隆。淹固求之,景素大怒,言于选部,黜为建安吴兴令。淹在县三年。升明初,齐帝辅政,闻其才,召为尚书驾部郎、骠骑参军事。俄而荆州刺史沈攸之作乱,高帝谓淹曰:“天下纷纷若是,君谓何如?”淹对曰:“昔项强而刘弱,袁众而曹寡,羽号令诸侯,卒受一剑之辱,绍跨蹑四州,终为奔北之虏。此谓‘在德不在鼎’。公何疑哉?”帝曰:“闻此言者多矣,试为虑之。”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宽容而仁恕,二胜也;贤能毕力,三胜也;民望所归,四胜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胜也。彼志锐而器小,一败也;有威而无恩,二败也;士卒解体,三败也;搢绅不怀,四败也;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故虽豺狼十万,而终为我获焉。”帝笑曰:“君谈过矣。”是时军书表记,皆使淹具草。相国建,补记室参军事。建元初,又为骠骑豫章王记室,带东武令,参掌诏册,并典国史。寻迁中书侍郎。永明初,迁骁骑将军,掌国史。出为建武将军、庐陵内史。视事三年,还为骁骑将军,兼尚书左丞,寻复以本官领国子博士。少帝初,以本官兼御史中丞。   时明帝作相,因谓淹曰:“君昔在尚书中,非公事不妄行,在官宽猛能折衷;今为南司,足以震肃百僚。”淹答曰:“今日之事,可谓当官而行,更恐才劣志薄,不足以仰称明旨耳。”于是弹中书令谢朏,司徒左长史王缋、护军长史庾弘远,并以久疾不预山陵公事;又奏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史阴智伯,并赃货巨万,辄收付廷尉治罪。临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昙隆,及诸郡二千石并大县官长,多被劾治,内外肃然。明帝谓淹曰:“宋世以来,不复有严明中丞,君今日可谓近世独步。”   明帝即位,为车骑临海王长史。俄除廷尉卿,加给事中,迁冠军长史,加辅国将军。出为宣城太守,将军如故。在郡四年,还为黄门侍郎、领步兵校尉,寻为秘书监。永元中,崔慧景举兵围京城,衣冠悉投名刺,淹称疾不往。及事平,世服其先见。   东昏末,淹以秘书监兼卫尉,固辞不获免,遂亲职。谓人曰:“此非吾任,路人所知,正取吾空名耳。且天时人事,寻当翻覆。孔子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临事图之,何忧之有?”顷之,又副领军王莹。及义师至新林,淹微服来奔,高祖板为冠军将军,秘书监如故,寻兼司徒左长史。中兴元年,迁吏部尚书。二年,转相国右长史,冠军将军如故。   天监元年,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临沮县开国伯,食邑四百户。淹乃谓子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贵,今之忝窃,遂至于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备矣。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吾功名既立,正欲归身草莱耳。”其年,以疾迁金紫光禄大夫,改封醴陵侯。四年卒,时年六十二。高祖为素服举哀。赙钱三万,布五十匹。谥曰宪伯。   淹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时人皆谓之才尽。凡所著述百余篇,自撰为前后集,并《齐史》十志,并行于世。   子筼袭封嗣,自丹阳尹丞为长城令,有罪削爵。普通四年,高祖追念淹功,复封筼吴昌伯,邑如先。   任昉,字彦升,乐安博昌人,汉御史大夫敖之后也。父遥,齐中散大夫。遥妻裴氏,尝昼寝,梦有彩旗盖四角悬铃,自天而坠,其一铃落入裴怀中,心悸动,既而有娠,生昉。身长七尺五寸。幼而好学,早知名。宋丹阳尹刘秉辟为主簿。时昉年十六,以气忤秉子。久之,为奉朝请,举兗州秀才,拜太常博士,迁征北行参军。   永明初,卫将军王俭领丹阳尹,复引为主簿。俭雅钦重昉,以为当时无辈。迁司徒刑狱参军事,入为尚书殿中郎,转司徒竟陵王记室参军,以父忧去职。性至孝,居丧尽礼。服阕,续遭母忧,常庐于墓侧,哭泣之地,草为不生。服除,拜太子步兵校尉、管东宫书记。   初,齐明帝既废郁林王,始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封宣城郡公,加兵五千,使昉具表草。其辞曰:“臣本庸才,智力浅短。太祖高皇帝笃犹子之爱,降家人之慈;世祖武皇帝情等布衣,寄深同气。武皇大渐,实奉诏言。虽自见之明,庸近所蔽,愚夫一至,偶识量己,实不忍自固于缀衣之辰,拒违于玉几之侧,遂荷顾托,导扬末命。虽嗣君弃常,获罪宣德,王室不造,职臣之由。何者?亲则东牟,任惟博陆,徒怀子孟社稷之对,何救昌邑争臣之讥。四海之议,于何逃责?陵土未乾,训誓在耳,家国之事,一至于斯,非臣之尤,谁任其咎!将何以肃拜高寝,虔奉武园?悼心失图,泣血待旦。宁容复徼荣于家耻,宴安于国危。骠骑上将之元勋,神州仪刑之列岳,尚书是称司会,中书实管王言。且虚饰宠章,委成御侮,臣知不惬,物谁谓宜。但命轻鸿毛,责重山岳,存没同归,毁誉一贯。辞一官不减身累,增一职已黩朝经。便当自同体国,不为饰让。至于功均一匡,赏同千室,光宅近甸,奄有全邦,殒越为期,不敢闻命,亦愿曲留降鉴,即垂听许。钜平之恳诚必固,永昌之丹慊获申,乃知君臣之道,绰有余裕,苟曰易昭,敢守难夺。”帝恶其辞斥,甚愠昉,由是终建武中,位不过列校。   昉雅善属文,尤长载笔,才思无穷,当世王公表奏,莫不请焉。昉起草即成,不加点窜。沈约一代词宗,深所推挹。明帝崩,迁中书侍郎。永元末,为司徒右长史。   高祖克京邑,霸府初开,以昉为骠骑记室参军。始高祖与昉遇竟陵王西邸,从容谓昉曰:“我登三府,当以卿为记室。”昉亦戏高祖曰:“我若登三事,当以卿为骑兵。”谓高祖善骑也。至是故引昉,符昔言焉。昉奉笺曰:“伏承以今月令辰,肃膺典策,德显功高,光副四海,含生之伦,庇身有地;况昉受教君子,将二十年,咳唾为恩,眄睐成饰,小人怀惠,顾知死所。昔承清宴,属有绪言,提挈之旨,形乎善谑,岂谓多幸,斯言不渝。虽情谬先觉,而迹沦骄饵,汤沐具而非吊,大厦构而相欢。明公道冠二仪,勋超邃古,将使伊周奉辔,桓文扶毂,神功无纪,化物何称。府朝初建,俊贤骧首,惟此鱼目,唐突玙璠。顾己循涯,实知尘忝,千载一逢,再造难答。虽则殒越,且知非报。”   梁台建,禅让文诰,多昉所具。高祖践阼,拜黄门侍郎,迁吏部郎中,寻以本官掌著作。天监二年,出为义兴太守。在任清洁,儿妾食麦而已。友人彭城到溉,溉弟洽,从昉共为山泽游。及被代登舟,止有米五斛。既至无衣,镇军将军沈约遣裙衫迎之。重除吏部郎中,参掌大选,居职不称。寻转御史中丞,秘书监,领前军将军。自齐永元以来,秘阁四部,篇卷纷杂,昉手自雠校,由是篇目定焉。   六年春,出为宁朔将军、新安太守。在郡不事边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民通辞讼者,就路决焉。为政清省,吏民便之。视事期岁,卒于官舍,时年四十九。阖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于城南。高祖闻问,即日举哀,哭之甚恸。追赠太常卿,谥曰敬子。   昉好交结,奖进士友,得其延誉者,率多升擢,故衣冠贵游,莫不争与交好,坐上宾客,恒有数十。时人慕之,号曰任君,言如汉之三君也。陈郡殷芸与建安太守到溉书曰:“哲人云亡,仪表长谢。元龟何寄?指南谁托?”其为士友所推如此。昉不治生产,至乃居无室宅。世或讥其多乞贷,亦随复散之亲故。昉常叹曰:“知我亦以叔则,不知我亦以叔则。”昉坟籍无所不见,家虽贫,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昉卒后,高祖使学士贺纵共沈约勘其书目,官所无者,就昉家取之。昉所著文章数十万言,盛行于世。   初,昉立于士大夫间,多所汲引,有善己者则厚其声名。及卒,诸子皆幼,人罕赡恤之。平原刘孝标为著论曰:   客问主人曰:“硃公叔《绝交论》,为是乎?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问?”客曰:“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絪缊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是以王阳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郁郁于兰筜,道叶胶漆,志婉娈于埙篪。圣贤以此镂金版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钟鼎。若匠人辍成风之妙巧,伯牙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骆驿纵横,烟霏雨散,皆巧历所不知,心计莫能测。而硃益州汨叙,越谟训,捶直切,绝交游,视黔首以鹰鹯,媲人伦于豺虎。蒙有猜焉,请辨其惑。”   主人欣然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鹄雁高飞。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骧蠖屈,从道污隆。日月联璧,叹亹亹之弘致;云飞电薄,显棣华之微旨。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硃生得玄珠于赤水,谟神睿而为言。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德,欢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讹,狙诈飙起,谿谷不能逾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毛羽之轻,趋锥刀之末。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然利交同源,派流则异,较言其略,有五术焉:   “若其宠钧董、石,权压梁、窦。雕刻百工,炉锤万物,吐漱兴云雨,呼吸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鹜,鸡人始唱,鹤盖成阴,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誓徇荆卿湛七族。是曰势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联骑,居里闬而鸣钟。则有穷巷之宾,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鱼贯凫踊,飒沓鳞萃,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斝之余沥。衔恩遇,进款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贿交,其流二也。   “陆大夫燕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搢绅羡其登仙。加以颐蹙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辩,叙温燠则寒谷成暄,论严枯则春丛零叶,飞沉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于是弱冠王孙,绮纨公子,道不絓于通人,声未遒于云阁,攀其鳞翼,丐其余论,附骐骥之髦端,轶归鸿于碣石。是曰谈交,其流三也。   “阳舒阴惨,生民大情,忧合欢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而呴沫,鸟因将死而悲鸣。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置怀,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于湫隘,刎颈起于苫盖。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于陈相。是曰穷交,其流四也。   “驰鹜之俗,浇薄之伦,无不操权衡,秉纤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颜、冉龙翰,凤雏曾、史,兰熏雪白,舒、向金玉,渊海卿、云,黼黻河汉,视若游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义,南荆之跋扈,东陵之巨猾,皆为匍匐委蛇,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故轮盖所游,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谋而后动,芒毫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阛阓,林回喻之于甘醴。夫寒暑递进,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瘁,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循环翻覆,迅若波澜。此则徇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观之,张、陈所以凶终,萧、硃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何所见之晚乎?   “然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义,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仇讼所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衅也。古人知三衅之为梗,惧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槚楚,硃穆昌言而示绝,有旨哉!   “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招民誉。遒文丽藻,方驾曹、王;英特俊迈,联衡许、郭。类田文之爱客,同郑庄之好贤。见一善则盱衡扼腕,遇一才则扬眉抵掌。雌黄出其脣吻,硃紫由其月旦。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辎軿击轊,坐客恒满。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入其奥隅,谓登龙门之坂。至于顾盼增其倍价,剪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趋走丹墀者叠迹。莫不缔恩狎,结绸缪,想惠、庄之清尘,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东越,归骸雒浦,繐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宾。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疠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宁慕郈成分宅之德。呜呼!世路险巇,一至于此!太行孟门,宁云崭绝。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祇。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皦皦然绝其雰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昉撰《杂传》二百四十七卷,《地记》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   昉第四子东里,颇有父风,官至尚书外兵郎。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观夫二汉求贤,率先经术;近世取人,多由文史。二子之作,辞藻壮丽,允值其时。淹能沉静,昉持内行,并以名位终始,宜哉。江非先觉,任无旧恩,则上秩显赠,亦末由也已。 列传第九 谢朏 弟子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