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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为,字元专,亦有文才。仕至太子舍人,永康令。
史臣曰:王规之徒,俱著名誉,既逢休运,才用各展,美矣。萧洽《当涂》之制,见伟辞人;刘孝仪兄弟,并以文章显。君子知梁代之有人焉。
列传第三十六 臧盾弟厥 傅岐
臧盾,字宣卿,东莞莒人。高祖焘,宋左光禄大夫。祖潭之,左民尚书。父未甄 ,博涉文史,有才干,少为外兄汝南周颙所知。宋末,起家为领军主簿,所奉即齐武帝。入齐,历太尉祭酒、尚书主客郎、建安、庐陵二王府记室、前军功曹史、通直郎、南徐州中正、丹阳尹丞。高祖平京邑,霸府建,引为骠骑刑狱参军。天监初,除后军谘议中郎、南徐州别驾,入拜黄门郎,迁右军安成王长史、少府卿。出为新安太守,有能名。还为太子中庶子、司农卿、太尉长史。丁所生母忧,三年庐于墓侧。服阕,除廷尉卿。出为安成王长史、江夏太守,卒官。
盾幼从征士琅邪诸葛璩受《五经》,通章句。璩学徒常有数十百人,盾处其间,无所狎比。璩异之,叹曰:“此生重器,王佐才也。”初为抚军行参军,迁尚书中兵郎。盾美风姿,善举止,每趋奏,高祖甚悦焉。入兼中书通事舍人,除安右录事参军,舍人如故。
盾有孝性,随父宿直于廷尉,母刘氏在宅,夜暴亡,左手中指忽痛,不得寝。及晓,宅信果报凶问,其感通如此。服制未终,父又卒,盾居丧五年,不出庐户,形骸枯悴,家人不复识。乡人王端以状闻,高祖嘉之,敕累遣抑譬。服阕,除丹阳尹丞,转中书郎,复兼中书舍人,迁尚书左丞,为东中郎武陵王长史,行府州国事,领会稽郡丞。还除少府卿,领步兵校尉,迁御史中丞。盾性公强,居宪台甚称职。
中大通五年二月,高祖幸同泰寺开讲,设四部大会,众数万人。南越所献驯象,忽于众中狂逸,乘轝羽卫及会皆骇散,惟盾与散骑郎裴之礼嶷然自若,高祖甚嘉焉。俄有诏,加散骑常侍,未拜,又诏曰:“总一六军,非才勿授。御史中丞、新除散骑常侍盾,志怀忠密,识用详慎,当官平允,处务勤恪,必能缉斯戎政。可兼领军,常侍如故。”大同二年,迁中领军。领军管天下兵要,监局事多。盾为人敏赡,有风力,长于拨繁,职事甚理。天监中,吴平侯萧景居此职,著声称。至是,盾复继之。
五年,出为仁威将军、吴郡太守,视事未期,以疾陈解。拜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七年,疾愈,复为领军将军。九年,卒,时年六十六。即日有诏举哀。赠侍中,领军如故。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布各有差。谥曰忠。
子长博,字孟弘,桂阳内史。次子仲博,曲阿令。盾弟厥。
厥,字献卿,亦以干局称。初为西中郎行参军、尚书主客郎。入兼中书通事舍人,累迁正员郎、鸿胪卿,舍人如故。迁尚书右丞,未拜,出为晋安太守。郡居山海,常结聚逋逃,前二千石虽募讨捕,而寇盗不止。厥下车,宣风化,凡诸凶党,皆涘负而出,居民复业,商旅流通。然为政严酷少恩,吏民小事必加杖罚,百姓谓之“臧虎”。还除骠骑庐陵王谘议参军,复兼舍人。迁员外散骑常侍,兼司农卿,舍人如故。大同八年,卒官,时年四十八。厥前后居职,所掌之局大事及兰台廷尉所不能决者,敕并付厥。厥辨断精详,咸得其理。厥卒后,有挝登闻鼓诉者,求付清直舍人。高祖曰:“臧厥既亡,此事便无可付。”其见知如此。
子操,尚书三公郎。
傅岐,字景平,北地灵州人也。高祖弘仁,宋太常。祖琰,齐世为山阴令,有治能,自县擢为益州刺史。父翙,天监中,历山阴、建康令,亦有能名,官至骠骑谘议。
岐初为国子明经生,起家南康王宏常侍,迁行参军,兼尚书金部郎。母忧去职,居丧尽礼。服阕后,疾废久之。是时改创北郊坛,初起岐监知缮筑,事毕,除如新令。县民有因斗相殴而死者,死家诉郡,郡录其仇人,考掠备至,终不引咎,郡乃移狱于县。岐即命脱械,以和言问之,便即首服。法当偿死,会冬节至,岐乃放其还家,使过节一日复狱。曹掾固争曰:“古者乃有此,于今不可行。”岐曰:“其若负信,县令当坐,主者勿忧。”竟如期而反。太守深相叹异,遽以状闻。岐后去县,民无老小,皆出境拜送,啼号之声,闻于数十里。至都,除廷尉正,入兼中书通事舍人,迁宁远岳阳王记室参军,舍人如故。出为建康令,以公事免。俄复为舍人,累迁安西中记室、镇南谘议参军,兼舍人如故。
岐美容止,博涉能占对。大同中,与魏和亲,其使岁中再至,常遣岐接对焉。太清元年,累迁太仆、司农卿,舍人如故。在禁省十余年,机事密勿亚于硃异。此年冬,豫州刺史贞阳侯萧渊明率众伐彭城,兵败陷魏。二年,渊明遣使还,述魏人欲更通和好,敕有司及近臣定议。左卫硃异曰:“高澄此意,当复欲继好,不爽前和;边境且得静寇息民,于事为便。”议者并然之。岐独曰:“高澄既新得志,其势非弱,何事须和?此必是设间,故令贞阳遣使,令侯景自疑当以贞阳易景。景意不安,必图祸乱。今若许澄通好,正是堕其计中。且彭城去岁丧师,涡阳新复败退,令便就和,益示国家之弱。若如愚意,此和宜不可许。”硃异等固执,高祖遂从异议。及遣和使,侯景果有此疑,累启请追使,敕但依违报之。至八月,遂举兵反。十月,入寇京师,请诛硃异。三年,迁中领军,舍人如故。二月,景于阙前通表,乞割江右四州,安其部下,当解围还镇,敕许之。乃于城西立盟,求遣宣城王出送。岐固执宣城嫡嗣之重,不宜许,遣石城公大款送之。及与景盟讫,城中文武喜跃,望得解围。岐独言于众曰:“贼举兵为逆,未遂求和,夷情兽心,必不可信,此和终为贼所诈也。”众并怨怪之。及景背盟,莫不叹服。寻有诏,以岐勤劳,封南豊县侯,邑五百户,固辞不受。宫城失守,岐带疾出围,卒于宅。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夫举事者定于谋,故万举无遗策,信哉是言也。傅岐识齐氏之伪和,可谓善于谋事。是时若纳岐之议,太清祸乱,固其不作。申子曰:“一言倚,天下靡。”此之谓乎?
列传第三十七 韦粲 江子一 弟子四 子五 张嵊 沈浚 柳敬礼
韦粲,字长蒨,车骑将军睿之孙,北徐州刺史放之子也。有父风,好学仗气 ,身长八尺,容貌甚伟。初为云麾晋安王行参军,俄署法曹,迁外兵参军,兼中兵。时颍川庾仲容、吴郡张率,前辈知名,与粲同府,并忘年交好。及王迁镇雍州,随转记室,兼中兵如故。王立为皇太子,粲迁步兵校尉,入为东宫领直,丁父忧去职。寻起为招远将军,复为领直。服阕,袭爵永昌县侯,除安西湘东王谘议,累迁太子仆、左卫率,领直并如故。粲以旧恩,任寄绸密,虽居职屡徙,常留宿卫,颇擅威名,诞倨,不为时辈所平。右卫硃异尝于酒席厉色谓粲曰:“卿何得已作领军面向人!”
中大同十一年,迁通直散骑常侍,未拜,出为持节、督衡州诸军事、安远将军、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饯新亭,执粲手曰:“与卿不为久别。”太清元年,粲至州。无几,便表解职。二年,征为散骑常侍。粲还至庐陵,闻侯景作逆,便简阅部下,得精卒五千,马百匹,倍道赴援。至豫章,奉命报云“贼已出横江”,粲即就内史刘孝仪共谋之。孝仪曰:“必期如此,当有别敕。岂可轻信单使,妄相惊动,或恐不然。”时孝仪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贼已渡江,便逼宫阙,水陆俱断,何暇有报;假令无敕,岂得自安?韦粲今日何情饮酒!”即驰马出,部分将发,会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驰往见大心曰:“上游蕃镇,江州去京最近,殿下情计,实宜在前;但中流任重,当须应接,不可阙镇。今直且张声势,移镇湓城,遣偏将赐随,于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帅兵二千人随粲。粲悉留家累于江州,以轻舸就路。至南州,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亦帅步骑万余人至横江,粲即送粮仗赡给之,并散私金帛以赏其战士。
先是,安北将军鄱阳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与其长子嗣,帅江西之众赴京师,屯于张公洲,待上流诸军至。是时,之高遣船渡仲礼,与合军进屯王游苑。粲建议推仲礼为大都督,报下流众军。裴之高自以年位耻居其下,乃云:“柳节下是州将,何须我复鞭板?”累日不决。粲乃抗言于众曰:“今者同赴国难,义在除贼,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久捍边疆,先为侯景所惮;且士马精锐,无出其前。若论位次,柳在粲下;语其年齿,亦少于粲,直以社稷之计,不得复论。今日形势,贵在将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旧齿,年德已隆,岂应复挟私情,以沮大计。粲请为诸君解释之。”乃单舸至之高营,切让之曰:“前诸将之议,豫州意所未同,即二宫危逼,猾寇滔天,臣子当戮力同心,岂可自相矛盾!豫州必欲立异,锋镝便有所归。”之高垂泣曰:“吾荷国恩荣,自应帅先士卒,顾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柳使君共平凶逆,谓众议已从,无俟老夫耳。若必有疑,当剖心相示。”于是诸将定议,仲礼方得进军。
次新亭,贼列阵于中兴寺,相持至晚,各解归。是夜,仲礼入粲营,部分众军,旦日将战,诸将各有据守,令粲顿青塘。青塘当石头中路,粲虑栅垒未立,贼必争之,颇以为惮,谓仲礼曰:“下官才非御侮,直欲以身殉国。节下善量其宜,不可致有亏丧。”仲礼曰:“青塘立栅,迫近淮渚,欲以粮储船乘尽就泊之,此是大事,非兄不可。若疑兵少,当更差军相助。”乃使直阁将军刘叔胤师助粲,帅所部水陆俱进。时值昏雾,军人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过半,垒栅至晓未合。景登禅灵寺门阁,望粲营未立,便率锐卒来攻。军副王长茂劝据栅待之,粲不从,令军主郑逸逆击之,命刘叔胤以水军截其后。叔胤畏懦不敢进,逸遂败。贼乘胜入营,左右牵粲避贼,粲不动,犹叱子弟力战,兵死略尽,遂见害,时年五十四。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构、从弟昂皆战死,亲戚死者数百人。贼传粲首阙下,以示城内,太宗闻之流涕曰:“社稷所寄,惟在韦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阵。”诏赠护军将军。世祖平侯景,追谥曰忠贞,并追赠助、警、构及尼皆中书郎,昂员外散骑常侍。
粲长子臧,字君理。历官尚书三公郎、太子洗马、东宫领直。侯景至,帅兵屯西华门。城陷,奔江州,收旧部曲,据豫章,为其部下所害。
江子一,字元贞,济阳考城人,晋散骑常侍统之七世孙也。父法成,天监中奉朝请。子一少好学,有志操,以家贫阙养,因蔬食终身。起家王国侍郎、朝请。启求观书秘阁,高祖许之,有敕直华林省。其姑夫右卫将军硃异,权要当朝,休下之日,宾客辐凑,子一未尝造门,其高洁如此。稍迁尚书仪曹郎,出为遂昌、曲阿令,皆著美绩。除通直散骑侍郎,出为戎昭将军、南津校尉。
弟子四,历尚书金部郎。大同初,迁右丞。兄弟性并刚烈。子四自右丞上封事,极言得失,高祖甚善之,诏尚书详择施行焉。左民郎沈炯、少府丞顾玙尝奏事不允,高祖厉色呵责之;子四乃趋前代炯等对,言甚激切,高祖怒呼缚之,子四据地不受,高祖怒亦止,乃释之。犹坐免职。
及侯景反,攻陷历阳,自横江将渡,子一帅舟师千余人,于下流欲邀之,其副董桃生家在江北,因与其党散走。子一乃退还南洲,复收余众,步道赴京师。贼亦寻至,子一启太宗曰:“贼围未合,犹可出荡,若营栅一固,无所用武。”请与其弟子四、子五帅所领百余人,开承明门挑贼。许之。子一乃身先士卒,抽戈独进,群贼夹攻之,从者莫敢继。子四、子五见事急,相引赴贼,并见害。诏曰:“故戎昭将军、通直散骑侍郎、南津校尉江子一,前尚书右丞江子四,东宫直殿主帅子五,祸故有闻,良以矜恻,死事加等,抑惟旧章。可赠子一给事黄门侍郎,子四中书侍郎,子五散骑侍郎。”侯景平,世祖又追赠子一侍中,谥义子;子四黄门侍郎,谥毅子;子五中书侍郎,谥烈子。
子一续《黄图》及班固“九品”,并辞赋文笔数十篇,行于世。
张嵊,字四山,镇北将军稷之子也。少方雅,有志操,能清言。父临青州,为土民所害,嵊感家祸,终身蔬食布衣,手不执刀刃。州举秀才。起家秘书郎,累迁太子舍人、洗马、司徒左西掾、中书郎。出为永阳内史,还除中军宣城王司马、散骑常侍。又出为镇南湘东王长史、寻阳太守。中大同元年,征为太府卿,俄迁吴兴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围京城,嵊遣弟伊率郡兵数千人赴援。三年,宫城陷,御史中丞沈浚违难东归。嵊往见而谓曰:“贼臣凭陵,社稷危耻,正是人臣效命之秋。今欲收集兵力,保据贵乡。若天道无灵,忠节不展,虽复及死,诚亦无恨。”浚曰:“鄙郡虽小,仗义拒逆,谁敢不从!”固劝嵊举义。于是收集士卒,缮筑城垒。时邵陵王东奔至钱唐,闻之,遣板授嵊征东将军,加秩中二千石。嵊曰:“朝廷危迫,天子蒙尘,今日何情,复受荣号。”留板而已。贼行台刘神茂攻破义兴,遣使说嵊曰:“若早降附,当还以郡相处,复加爵赏。”嵊命斩其使,仍遣军主王雄等帅兵于鳢渎逆击之,破神茂,神茂退走。侯景闻神茂败,乃遣其中军侯子鉴帅精兵二万人,助神茂以击嵊。嵊遣军主范智朗出郡西拒战,为神茂所败,退归。贼骑乘胜焚栅,栅内众军皆土崩。嵊乃释戎服,坐于听事,贼临之以刃,终不为屈。乃执嵊以送景,景刑之于都市,子弟同遇害者十余人,时年六十二。贼平,世祖追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贞子。
沈浚,字叔源,吴兴武康人。祖宪,齐散骑常侍,齐史有传。浚少博学,有才干,历山阴、吴、建康令,并有能名。入为中书郎、尚书左丞。侯景逼京城,迁御史中丞。是时外援并至,侯景表请求和,诏许之。既盟,景知城内疾疫,复怀奸计,迟疑不去。数日,皇太子令浚诣景所,景曰:“即已向热,非复行时。十万之众,何由可去,还欲立效朝廷,君可见为申闻。”浚曰:“将军此论,意在得城。城内兵粮,尚支百日。将军储积内尽,国家援军外集,十万之众,将何所资?而反设此言,欲胁朝廷邪?”景横刃于膝,真目叱之。浚正色责景曰:“明公亲是人臣,举兵向阙,圣主申恩赦过,已共结盟,口血未干,而有翻背。沈浚六十之年,且天子之使,死生有命,岂畏逆臣之刀乎!”不顾而出。景曰:“是真司直也。”然密衔之。及破张嵊,乃求浚以害之。
柳敬礼,开府仪同三司庆远之孙。父津,太子詹事。敬礼与兄仲礼,皆少以勇烈知名。起家著作佐郎,稍迁扶风太守。侯景渡江,敬礼率马步三千赴援。至都,据青溪埭,与景频战,恒先登陷陈,甚著威名。台城没,敬礼与仲礼俱见于景,景遣仲礼经略上流,留敬礼为质,以为护军。景饯仲礼于后渚,敬礼密谓仲礼曰:“景今来会,敬礼抱之,兄拔佩刀,便可斫杀,敬礼死亦无所恨。”仲礼壮其言,许之。及酒数行,敬礼目仲礼,仲礼见备卫严,不敢动,计遂不果。会景征晋熙,敬礼与南康王会理共谋袭其城,克期将发,建安侯萧贲知而告之,遂遇害。
史臣曰:若夫义重于生,前典垂诰,斯盖先哲之所贵也。故孟子称:生者我所欲,义亦我所欲,二事必不可兼得,宁舍生而取义。至如张嵊二三子之徒,捐躯殉节,赴死如归,英风劲气,笼罩今古,君子知梁代之有忠臣焉。
列传第三十八 太宗十一王 世祖二子
太宗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连,陈淑容生浔阳王大心,左夫人生南海王大临、安陆王大春,谢夫人生浏阳公大雅,张夫人生新兴王大庄 ,包昭华生西阳王大钧,范夫人生武宁王大威,褚修华生建平王大球,陈夫人生义安王大昕,硃夫人生绥建王大挚。自余诸子,本书不载。
浔阳王大心,字仁恕。幼而聪朗,善属文。中大通四年,以皇孙封当阳公,邑一千五百户。大同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郢、南、北司、定、新五州诸军事、轻车将军、郢州刺史。时年十三,太宗以其幼,恐未达民情,戒之曰:“事无大小,悉委行事,纤毫不须措怀。”大心虽不亲州务,发言每合于理,众皆惊服。七年,征为侍中、兼石头戍军事。太清元年,出为云麾将军、江州刺史。二年,侯景寇京邑。大心招集士卒,远近归之,众至数万,与上流诸军赴援宫阙。三年,城陷,上甲侯萧韶南奔,宣密诏,加散骑常侍,进号平南将军。大宝元年,封寻阳王,邑二千户。
初,历阳太守庄铁以城降侯景,既而又奉其母来奔,大心以铁旧将,厚为其礼,军旅之事,悉以委之,仍以为豫章内史。侯景数遣军西上寇抄,大心辄令铁击破之,贼不能进。时鄱阳王范率众弃合肥,屯于栅口,待援兵总集,欲俱进。大心闻之,遣要范西上,以湓城处之,廪馈甚厚,与戮力共除祸难。会庄铁据豫章反,大心令中兵参军韦约等将军击之,铁败绩,又乞降。鄱阳世子嗣先与铁游处,因称其人才略从横,且旧将也,欲举大事,当资其力,若降江州,必不全其首领,嗣请援之。范从之,乃遣将侯瑱率精甲五千往救铁,夜袭破韦约等营。大心闻之大惧,于是二籓衅起,人心离贰。景将任约略地至于湓城,大心遣司马韦质拒战,败绩。时帐下犹有勇士千余人,咸说曰:“既无粮储,难以守固。若轻骑往建州,以图后举,策之上者也。”大心未决,其母陈淑容曰:“即日圣御年尊,储宫万福,汝久奉违颜色,不念拜谒阙庭,且吾已老,而欲远涉险路,粮储不给,岂谓孝子?吾终不行。”因抚胸恸哭,大心乃止。遂与约和。二年秋,遇害,时年二十九。
南海王大临,字仁宣。大同二年,封宁国县公,邑一千五百户。少而敏慧。年十一,遭左夫人忧,哭泣毁瘠,以孝闻。后入国学,明经射策甲科,拜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十一年,为长兼侍中。出为轻车将军,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侯景乱,为使持节、宣惠将军,屯新亭。俄又征还,屯端门,都督城南诸军事。时议者皆劝收外财物,拟供赏赐,大临独曰:“物乃赏士,而牛可犒军。”命取牛,得千余头,城内赖以飨士。大宝元年,封南海郡王,邑二千户。出为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扬州刺史。又除安东将军、吴郡太守。时张彪起义于会稽,吴人陆令公、颍川庾孟卿等劝大临走投彪。大临曰:“彪若成功,不资我力;如其挠败,以我说焉。不可往也。”二年秋,遇害于郡,时年二十五。
南郡王大连,字仁靖。少俊爽,能属文,举止风流,雅有巧思,妙达音乐,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临城县公,邑一千五百户。七年,与南海王俱入国学,射策甲科,拜中书侍郎。十年,高祖幸硃方,大连与兄大临并从。高祖问曰:“汝等习骑不?”对曰:“臣等未奉诏,不敢辄习。”敕各给马试之,大连兄弟据鞍往还,各得驰骤之节,高祖大悦,即赐所乘马。及为启谢,词又甚美。高祖佗日谓太宗曰:“昨见大临、大连,风韵可爱,足以慰吾年老。”迁给事黄门侍郎,转侍中,寻兼石头戍军事。太清元年,出为使持节、轻车将军、东扬州刺史。侯景入寇京师,大连率众四万来赴。及台城没,援军散,复还扬州。三年,会稽山贼田领群聚党数万来攻,大连命中兵参军张彪击斩之。大宝元年,封为南郡王,邑二千户。景仍遣其将赵伯超、刘神茂来讨,大连设备以待之。会将留异以城应贼,大连弃城走,至信安,为贼所获。侯景以为轻车将军、行扬州事,迁平南将军、江州刺史。大连既迫寇手,恒思逃窜,乃与贼约曰:“军民之事,吾不预焉。候我存亡,但听钟响。”欲简与相见,因得亡逸,贼亦信之。事未果。二年秋,遇害,时年二十五。
安陆王大春,字仁经。少博涉书记。天性孝谨,体貌环伟,腰带十围。大同六年,封西豊县公,邑一千五百户。拜中书侍郎。后为宁远将军,知石头戍军事。侯景内寇,大春奔京口,随邵陵王入援,战于钟山,为贼所获。京城既陷,大宝元年,封安陆郡王,邑二千户。出为使持节、云麾将军、东扬州刺史。二年秋,遇害,时年二十二。
浏阳公大雅,字仁风。大同九年,封浏阳县公,邑一千五百户。少聪警,美姿仪,特为高祖所爱。太清三年,京城陷,贼已乘城,大雅犹命左右格战,贼至渐众,乃自缒而下。因发愤感疾,薨,时年十七。
新兴王大庄,字仁礼。大同九年,封高唐县公,邑一千五百户。大宝元年,封新兴郡王,邑二千户。出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宣毅将军、南徐州刺史。二年秋,遇害,时年十八。
西阳王大钧,字仁辅。性厚重,不妄戏弄。年七岁,高祖尝问读何书,对曰“学《诗》”。因命讽诵,音韵清雅,高祖因赐王羲之书一卷。大宝元年,封西阳郡王,邑二千户。出为宣惠将军、丹阳尹。二年,监扬州,将军如故。至秋遇害,时年十三。
武宁王大威,字仁容。美风仪,眉目如画。大宝元年,封武宁郡王,邑二千户。二年,出为信威将军、丹阳尹。其年秋,遇害,时年十三。
建平王大球,字仁珽。大宝元年,封建平郡王,邑二千户。性明慧夙成。初,侯景围京城,高祖素归心释教,每发誓愿,恒云:“若有众生应受诸苦,悉衍身代当。”时大球年甫七岁,闻而惊谓母曰:“官家尚尔,儿安敢辞?”乃六时礼佛,亦云:“凡有众生应获苦报,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出为轻车将军、兼石头戍军事。其年秋,遇害,时年十一。
义安王大昕,字仁朗。年四岁,母陈夫人卒,便哀慕毁悴,有若成人。及高祖崩,大昕奉慰太宗,呜咽不能自胜。左右见之,莫不掩泣。大宝元年,封义安郡王,邑二千户。二年,出为宁远将军、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未之镇,遇害,时年十一。
绥建王大挚,字仁瑛。幼雄壮有胆气,及京城陷,乃叹曰:“大丈夫会当灭虏属。”奶媪惊,掩其口曰:“勿妄言,祸将及!”大挚笑曰:“祸至非由此言。”大宝元年,封绥建郡王,邑二千户。二年,为宁远将军,遇害,时年十岁。
世祖诸男:徐妃生忠壮世子方等,王夫人生贞惠世子方诸,其愍怀太子方矩(本书不载所生,别有传),夏贤妃生敬皇帝。自余诸子,并本书无传。
忠壮世子方等,字实相,世祖长子也。母曰徐妃。少聪敏,有俊才,善骑射,尤长巧思。性爱林泉,特好散逸。尝著论曰:“人生处世,如白驹过隙耳。一壶之酒,足以养性;一箪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蓬蒿,死葬沟壑,瓦棺石椁,何以异兹?吾尝梦为鱼,因化为鸟。当其梦也,何乐如之;及其觉也,何忧斯类;良由吾之不及鱼鸟者,远矣。故鱼鸟飞浮,任其志性;吾之进退,恒存掌握。举手惧触,摇足恐堕。若使吾终得与鱼鸟同游,则去人间如脱屣耳。”初,徐妃以嫉妒失宠,方等意不自安。世祖闻之,又恶方等,方等益惧,故述论以申其志焉。
会高祖欲见诸王长子,世祖遣方等入侍,方等欣然升舟,冀免忧辱。行至繇水,值侯景乱,世祖召之,方等启曰:“昔申生不爱其死,方等岂顾其生?”世祖省书叹息,知无还意,乃配步骑一万,使援京都。贼每来攻,方等必身当矢石。宫城陷,方等归荆州,收集士马,甚得众和,世祖始叹其能。方等又劝修筑城栅,以备不虞。既成,楼雉相望,周回七十余里。世祖观之甚悦,入谓徐妃曰:“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复何忧!”徐妃不答,垂泣而退。世祖忿之,因疏其秽行,榜于大阁。方等入见,益以自危。时河东王为湘州刺史,不受督府之令,方等乃乞征之,世祖许焉。拜为都督,令帅精卒二万南讨。方等临行,谓所亲曰:“吾此段出征,必死无二;死而获所,吾岂爱生。”及至麻溪,河东王率军逆战,方等击之,军败,遂溺死,时年二十二。世祖闻之,不以为戚。后追思其才,赠侍中、中军将军、扬州刺史,谥曰忠壮世子,并为招魂以哀之。
方等注范晔《后汉书》,未就;所撰《三十国春秋》及《静住子》,行于世。
贞惠世子方诸,字智相,世祖第二子。母王夫人。幼聪警博学,明《老》、《易》,善谈玄,风采清越,辞辩锋生,特为世祖所爱,母王氏又有宠。及方等败没,世祖谓之曰:“不有所废,其何以兴。”因拜为中抚军以自副,又出为郢州刺史,镇江夏,以鲍泉为行事,防遏下流。时世祖遣徐文盛督众军,与侯景将任约相持未决。方诸恃文盛在近,不恤军政,日与鲍泉蒲酒为乐。侯景知之,乃遣其将宋子仙率轻骑数百,从间道袭之。属风雨晦冥,子仙至,百姓奔告,方诸与鲍泉犹不信,曰:“徐文盛大军在下,虏安得来?”始命闭门,贼骑已入,城遂陷,子仙执方诸以归。王僧辩军至蔡洲,景遂害之。世祖追赠侍中、大将军。谥曰贞惠世子。
史臣曰:太宗、世祖诸子,虽开土宇,运属乱离;既拘寇贼,多殒非命。吁!可嗟矣。
列传第三十九 王僧辩
王僧辩,字君才,右卫将军神念之子也。以天监中随父来奔。起家为湘东王国左常侍。王为丹阳尹,转府行参军。王出守会稽,兼中兵参军事。王为荆州 ,仍除中兵,在限内。时武宁郡反,王命僧辩讨平之。迁贞威将军、武宁太守。寻迁振远将军、广平太守。秩满,还为王府中录事,参军如故。王被征为护军,僧辩兼府司马。王为江州,仍除云骑将军司马,守湓城。俄监安陆郡,无几而还。寻为新蔡太守,犹带司马,将军如故。王除荆州,为贞毅将军府谘议参军事,赐食千人,代柳仲礼为竟陵太守,改号雄信将军。属侯景反,王命僧辩假节,总督舟师一万,兼粮馈赴援。才至京都,宫城陷没,天子蒙尘。僧辩与柳仲礼兄弟及赵伯超等,先屈膝于景,然后入朝。景悉收其军实,而厚加绥抚。未几,遣僧辩归于竟陵,于是倍道兼行,西就世祖。世祖承制,以僧辩为领军将军。
及荆、湘疑贰,军师失律,世祖又命僧辩及鲍泉统军讨之,分给兵粮,克日就道。时僧辨以竟陵部下犹未尽来,意欲待集,然后上顿。谓鲍泉曰:“我与君俱受命南讨,而军容若此,计将安之?”泉曰:“既禀庙算,驱率骁勇,事等沃雪,何所多虑。”僧辩曰:“不然。君之所言故是,文士之常谈耳。河东少有武干,兵刃又强,新破军师,养锐待敌,自非精兵一万,不足以制之。我竟陵甲士,数经行阵,已遣召之,不久当及。虽期日有限,犹可重申,欲与卿共入言之,望相佐也。”泉曰:“成败之举,系此一行,迟速之宜,终当仰听。”世祖性严忌,微闻其言,以为迁延不肯去,稍已含怒。及僧辩将入,谓泉曰:“我先发言,君可见系。”泉又许之。及见世祖,世祖迎问曰:“卿已办乎?何日当发?”僧辩具对,如向所言。世祖大怒,按剑厉声曰:“卿惮行邪!”因起入内。泉震怖失色,竟不敢言。须臾,遣左右数十人收僧辩。既至,谓曰:“卿拒命不行,是欲同贼,今唯有死耳。”僧辩对曰:“僧辩食禄既深,忧责实重,今日就戮,岂敢怀恨。但恨不见老母。”世祖因斫之,中其左髀,流血至地。僧辩闷绝,久之方苏。即送付廷尉,并收其子侄,并皆系之。会岳阳王军袭江陵,人情搔扰,未知其备。世祖遣左右往狱,问计于僧辩,僧辩具陈方略,登即赦为城内都督。俄而岳阳奔退,而鲍泉力不能克长沙,世祖乃命僧辩代之。数泉以十罪,遣舍人罗重欢领斋仗三百人,与僧辩俱发。既至,遣通泉云:“罗舍人被令,送王竟陵来。”泉甚愕然,顾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经略,贼不足平。”俄而重欢赍令书先入,僧辩从斋仗继进,泉方拂席,坐而待之。僧辩既入,背泉而坐,曰:“鲍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鏁卿,勿以故意见待。”因语重欢出令,泉即下地,鏁于床侧。僧辩仍部分将帅,并力攻围,遂平湘土。
还复领军将军。侯景浮江西寇,军次夏首。僧辩为大都督,率巴州刺史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横等,俱赴西阳。军次巴陵,闻郢州已没,僧辩因据巴陵城。世祖乃命罗州刺史徐嗣徽、武州刺史杜掞并会僧辩于巴陵。景既陷郢城,兵众益广,徒党甚锐,将进寇荆州。乃使伪仪同丁和统兵五千守江夏,大将宋子仙前驱一万造巴陵,景悉凶徒水步继进。于是缘江戍逻,望风请服,贼拓逻至于隐矶。僧辩悉上江渚米粮,并沉公私船于水。及贼前锋次江口,僧辩乃分命众军,乘城固守,偃旗卧鼓,安若无人。翌日,贼众济江,轻骑至城下,问:“城内是谁?”答曰:“是王领军。”贼曰:“语王领军,事势如此,何不早降?”僧辩使人答曰:“大军但向荆州,此城自当非碍。僧辩百口在人掌握,岂得便降。”贼骑既去,俄尔又来,曰:“我王已至,王领军何为不出与王相见邪?”僧辩不答。顷之,又执王珣等至于城下,珣为书诱说城内。景帅船舰并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广设氈屋,耀军城东陇上,芟除草,开八道向城,遣五千兔头肉薄苦攻。城内同时鼓噪,矢石雨下,杀贼既多,贼乃引退。世祖又命平北将军胡僧祐率兵下援僧辩。是日,贼复攻巴陵,水步十处,鸣鼓吹脣,肉薄斫上。城上放木掷火爨昚石,杀伤甚多。午后贼退,乃更起长栅绕城,大列舸舰,以楼船攻水城西南角;又遣人渡洲岸,引牜羊柯推虾蟆车填緌,引障车临城,二日方止。贼又于舰上竖木桔禋,聚茅置火,以烧水栅,风势不利,自焚而退。既频战挫衄,贼帅任约又为陆法和所擒,景乃烧营夜遁,旋军夏首。世祖策勋行赏,以僧辩为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策史,封长宁县公。
于是世祖命僧辩即率巴陵诸军,沿流讨景。师次郢城,步攻鲁山。鲁山城主支化仁,景之骑将也,率其党力战,众军大破之,化仁乃降。僧辩仍督诸军渡江攻郢,即入罗城。宋子仙蚁聚金城拒守,攻之未克。子仙使其党时灵护率众三千,开门出战,僧辩又大破之,生擒灵护,斩首千级。子仙众退据仓门,带江阻险,众军攻之,频战不克。景既闻鲁山已没,郢镇复失罗城,乃率余众倍道归建业。子仙等困蹙,计无所之,乞输郢城,身还就景。僧辩伪许之,命给船百艘,以老其意。子仙谓为信然,浮舟将发,僧辩命杜龛率精勇千人,攀堞而上,同时鼓噪,掩至仓门。水军主宋遥率楼船,暗江四面云合;子仙行战行走,至于白杨浦,乃大破之,生擒子仙送江陵。即率诸军进师九水。贼伪仪同范希荣、卢晖略尚据湓城,及僧辩军至,希荣等因挟江州刺史临城公弃城奔走。世祖加僧辩侍中、尚书令、征东大将军,给鼓吹一部。仍令僧辩且顿江州,须众军齐集,得时更进。
顷之,世祖命江州众军悉同大举,僧辩乃表皇帝凶问,告于江陵。仍率大将百余人,连名劝世祖即位;将欲进军,又重奉表。虽未见从,并蒙优答。事见本纪。
僧辩于是发自江州,直指建业,乃先命南兗州刺史侯瑱率锐卒轻舸,袭南陵、鹊头等戍,至即克之。先是,陈霸先率众五万,出自南江,前军五千,行至湓口。霸先倜傥多谋策,名盖僧辩,僧辩畏之。既至湓口,与僧辩会于白茅洲,登坛盟誓。霸先为其文曰:“贼臣侯景,凶羯小胡,逆天无状,构造奸恶;违背我恩义,破掠我国家,毒害我生民,移毁我社庙。我高祖武皇帝灵圣聪明,光宅天下,劬劳兆庶,亭育万民,如我考妣,五十所载。哀景以穷见归,全景将戮之首,置景要害之地,崇景非次之荣。我高祖于景何薄?我百姓于景何怨?而景长戟强弩,陵蹙朝廷,锯牙郊甸,残食含灵。刳肝斫趾,不曈其快;曝骨焚尸,不谓为酷。高祖菲食卑宫,春秋九十,屈志凝威,愤终贼手。大行皇帝温严恭默,丕守鸿名,于景何有,复加忍毒。皇枝涘抱已上,缌功以还,穷刀极俎,既屠且会。岂有率土之滨,谓为王臣,食人之禾,饮人之水,忍闻此痛,而不悼心?况臣僧辩、臣霸先等,荷称国籓湘东王臣绎泣血衔哀之寄,摩顶至足之恩,世受先朝之德,身当将帅之任;而不能沥胆抽肠,共诛奸逆,雪天地之痛,报君父之仇,则不可以禀灵含识,戴天履地!今日相国至孝玄感,灵武斯发,已破贼徒,获其元帅,止余景身,尚在京邑。臣僧辩与臣霸先协和将帅,同心共契,必诛凶竖,尊奉相国,嗣膺鸿业,以主郊祭。前途若有一功,获一赏,臣僧辩等不推己让物,先身帅众,则天地宗庙百神之灵,共诛共责。臣僧辩、臣霸先同心共事,不相欺负,若有违戾,明神殛之。”于是升坛歃血,共读盟文,皆泪下沾襟,辞色慷慨。
及王师次于南洲,贼帅侯子鉴等率步骑万余人于岸挑战,又以鸟了千艘并载士,两边悉八十棹,棹手皆越人,去来趣袭,捷过风电。僧辩乃麾细船,皆令退缩,悉使大舰夹泊两岸。贼谓水军欲退,争出趋之,众军乃棹大舰,截其归路,鼓噪大呼,合战中江,贼悉赴水。僧辩即督诸军沿流而下,进军于石头之斗城,作连营以逼贼。贼乃横岭上筑五城拒守,侯景自出,与王师大战于石头城北。霸先谓僧辩曰:“丑虏游魂,贯盈已稔,逋诛送死,欲为一决。我众贼寡,且分其势。”即遣强弩二千张,攻贼西面两城,仍使结阵以当贼。僧辩在后麾军而进,复大破之。卢晖略闻景战败,以石头城降,僧辩引军入据之。景之退也,北走硃方,于是景散兵走告僧辩,僧辩令众将入据台城。其夜,军人采梠失火,烧太极殿及东西堂等。时军人卤掠京邑,剥剔士庶,民为其执缚者,衵衣不免。尽驱逼居民以求购赎,自石头至于东城,缘淮号叫之声,震响京邑,于是百姓失望。
僧辩命侯瑱、裴之横率精甲五千,东入讨景。僧辩收贼党王伟等二十余人,送于江陵。伪行台赵伯超自吴松江降于侯瑱,瑱时送至僧辩。僧辩谓伯超曰:“赵公,卿荷国重恩,遂复同逆。今日之事,将欲何如?”因命送江陵。伯超既出,僧辩顾坐客曰:“朝廷昔唯知有赵伯超耳,岂识王僧辩?社稷既倾,为我所复;人之兴废,亦复何常。”宾客皆前称叹功德。僧辩瞿然,乃谬答曰:“此乃圣上之威德,群帅之用命。老夫虽滥居戎首,何力之有焉?”于是逆寇悉平,京都克定。世祖即帝位,以僧辩功,进授镇卫将军、司徒,加班剑二十人,改封永宁郡公,食邑五千户,侍中、尚书令、鼓吹并如故。
是后湘州贼陆纳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贵于渌口,尽收其军实;李洪雅又自零陵率众出空灵滩,称助讨纳。朝廷未达其心,深以为虑,乃遣中书舍人罗重欢征僧辩上就骠骑将军宜豊侯循南征。僧辩因督杜掞等众军,发于建业,师次巴陵。诏僧辩为都督东上诸军事,霸先为都督西上诸军事。先时霸先让都督于僧辩,僧辩不受,故世祖分为东西都督,而俱南讨焉。时纳等下据车轮,夹岸为城,前断水势,士卒骁猛,皆百战之余。僧辩惮之,不与轻进,于是稍作连城以逼贼。贼见不敢交锋,并怀懈怠。僧辩因其无备,命诸军水步攻之,亲执旗鼓,以诫进止。于是诸军竞出,大战于车轮,与骠骑循并力苦攻,陷其二城。贼大败,步走归保长沙,驱逼居民,入城拒守。僧辩追蹑,乃命筑垒围之,悉令诸军广建围栅,僧辩出坐垄上而自临视。贼望,识僧辩,知不设备,贼党吴藏、李贤明等乃率锐卒千人,开门掩出,蒙楯直进,径趋僧辩。时杜掞、杜龛并侍左右,带甲卫者止百余人,因下遣人与贼交战。李贤明乘铠马,从者十骑,大呼冲突,僧辩尚据胡床,不为之动。于是指挥勇敢,遂获贤明,因即斩之。贼乃退归城内。初,陆纳阻兵内逆,以王琳为辞,云“朝廷若放王琳,纳等自当降伏”。于时众军并进,未之许也。而武陵王拥众上流,内外骇惧,世祖乃遣琳和解之。至是,湘州平。僧辩旋于江陵,因被诏会众军西讨,督舟师二万,舆驾出天居寺饯行。俄而武陵败绩,僧辩自枝江班师于江陵,旋镇建业。
是月,居少时,复回江陵。齐主高洋遣郭元建率众二万,大列舟舰于合肥,将谋袭建业,又遣其大将邢景远、步六汗萨、东方老等率众继之。时陈霸先镇建康,既闻此事,驰报江陵。世祖即诏僧辩次于姑孰,即留镇焉。先命豫州刺史侯瑱率精甲三千人筑垒于东关,以拒北寇;征吴郡太守张彪、吴兴太守裴之横会瑱于关;因与北军战,大败之,僧辩率众军振旅于建业。承圣三年二月甲辰,诏曰:“赞俊遂贤,称于秦典;自上安下,闻之汉制。所以仰协台曜,俯佐弘图。使持节、侍中、司徒、尚书令、都督扬、南徐、东扬三州诸军事、镇卫将军、扬州刺史、永宁郡开国公僧辩,器宇凝深,风格详远,行为士则,言表身文,学贯九流,武该七略。顷岁征讨,自西徂东;师不疲劳,民无怨讟;王业艰难,实兼夷险。宜其燮此中台,膺兹上将;寄之经野,匡我朝猷。加太尉、车骑大将军,余悉如故。”
顷之,丁母太夫人忧,世祖遣侍中谒者监护丧事,策谥曰贞敬太夫人。夫人姓魏氏。神念以天监初董率徒众据东关,退保合肥漅湖西,因娶以为室,生僧辩。性甚安和,善于绥接,家门内外,莫不怀之。初,僧辩下狱,夫人流泪徒行,将入谢罪,世祖不与相见。时贞惠世子有宠于世祖,军国大事多关领焉。夫人诣阁,自陈无训,涕泗呜咽,众并怜之。及僧辩免出,夫人深相责励,辞色俱严,云:“人之事君,惟须忠烈,非但保祐当世,亦乃庆流子孙。”及僧辩克复旧京,功盖天下,夫人恒自谦损,不以富贵骄物。朝野咸共称之,谓为明哲妇人也。及既薨殒,甚见愍悼。且以僧辩勋业隆重,故丧礼加焉。灵柩将归建康,又遣谒者至舟渚吊祭。命尚书左仆射王裒为其文曰:“维尔世基武子,族懋阳元,金相比映,玉德齐温。既称女则,兼循妇言。书图镜览,辞章讨论。教贻俎豆,训及平原。楚发将兵,孟轲成德。尽忠资敬,自家刑国。显允其仪,惟民之则。反命师旅,既修我戎;补兹衮职,奄有龟、蒙。母由子贵,亶尔斯崇;嘉命允集,宠章所隆。居高能降,处贵思冲;庆资善始,荣兼令终。崦嵫既夕,蒹葭早秋;奔驷难返,冲涛讵留。背龙门而西顾,过夏首而东浮;越三宫之遐岳,经三江之派流。郁郁增岭,浮云蔽亏;滔滔江、汉,逝者如斯。铭旌故旐,宇毁遗碑。即虚舟而设奠,想徂魂之有知。呜呼哀哉!”
其年十月,西魏相宇文黑泰遣兵及岳阳王众合五万,将袭江陵。世祖遣主书李膺征僧辩于建业,为大都督、荆州刺史。别敕僧辩云:“黑泰背盟,忽便举斧。国家猛将,多在下流;荆陕之众,悉非劲勇。公宜率貔虎,星言就路,倍道兼行,赴倒悬也。”僧辩因命豫州刺史侯瑱等为前军,兗州刺史杜僧明等为后军。处分既毕,乃谓膺云:“泰兵骁猛,难与争锐,众军若集,吾便直指汉江,截其后路。凡千里馈粮,尚有饥色,况贼越数千里者乎?此孙膑克庞涓时也。”俄而京城陷没,宫车晏驾。及敬帝初即梁主位,僧辩预树立之功,承制进骠骑大将军、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与陈霸先参谋讨伐。
时齐主高洋又欲纳贞阳侯渊明以为梁嗣,因与僧辩书曰:“梁国不造,祸难相仍,侯景倾荡建业,武陵弯弓巴、汉。卿志格玄穹,精贯白日,戮力齐心,芟夷逆丑。凡在有情,莫不嗟尚;况我邻国,缉事言前。而西寇承间,复相掩袭。梁主不能固守江陵,殒身宗祐。王师未及,便已降败;士民小大,皆毕寇虏。乃眷南顾,愤叹盈怀。卿臣子之情,念当鲠裂。如闻权立枝子,号令江阴,年甫十余,极为冲藐;梁衅未已,负荷谅难。祭则卫君,政由甯氏;干弱枝强,终古所忌。朕以天下为家,大道济物。以梁国沦灭,有怀旧好,存亡拯坠,义在今辰,扶危嗣事,非长伊德。彼贞阳侯,梁武犹子,长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为梁主,纳于彼国。便诏上党王涣总摄群将,扶送江表,雷动风驰,助扫冤逆。清河王岳,前救荆城,军度安陆,既不相及,愤惋良深。恐及西寇乘流,复蹑江左。今转次汉口,与陆居士相会。卿宜协我良规,厉彼群帅,部分舟舻,迎接今王,鸠勒劲勇,并心一力。西羌乌合,本非勍寇,直是湘东怯弱,致此沦胥。今者之师,何往不克,善建良图,副朕所望也。”
贞阳承齐遣送,将届寿阳。贞阳前后频与僧辩书,论还国继统之意,僧辩不纳。及贞阳、高涣至于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率众拒战,败绩,僧辩因遂谋纳贞阳,仍定君臣之礼。启曰:“自秦兵寇陕,臣便营赴援,才及下船,荆城陷没,即遣刘周入国,具表丹诚,左右勋豪,初并同契。周既多时不还,人情疑阻;比册降中使,复遣诸处询谋,物论参差,未甚决定。始得侯瑱信,示西寇权景宣书,令以真迹上呈。观视将帅,恣欲同泰,若一朝仰违大国,臣不辞灰粉,悲梁祚永绝中兴。伏愿陛下便事济江,仰藉皇齐之威,凭陛下至圣之略,树君以长,雪报可期,社稷再辉,死且非吝。请押别使曹冲驰表齐都,续启事以闻,伏迟拜奉在促。”贞阳答曰:“姜皓至,枉示具公忠义之怀。家国丧乱,于今积年。三后蒙尘,四海腾沸。天命元辅,匡救本朝。弘济艰难,建武宗祏。至于丘园板筑,尚想来仪;公室皇枝,岂不虚迟。闻孤还国,理会高怀,但近再命行人,或不宣具。公既询谋卿士,访逮籓维,沿溯往来,理淹旬月,使乎届止,殊副所期。便是再立我萧宗,重兴我梁国。亿兆黎庶,咸蒙此恩;社稷宗祧,曾不相愧。近军次东关,频遣信裴之横处,示其可否。答对骄凶,殊骇闻瞩。上党王陈兵见卫,欲叙安危,无识之徒,忽然逆战。前旌未举,即自披猖,惊悼之情,弥以伤恻。上党王深自矜嗟,不传首级,更蒙封树,饰棺厚殡,务从优礼。齐朝大德,信感神民。方仰藉皇威,敬凭元宰,讨逆贼于咸阳,诛叛子于云梦,同心协力,克定邦家。览所示权景宣书,上流诸将,本有忠略,弃亲向仇,庶当不尔,防奸定乱,终在于公。今且顿东关,更待来信,未知水陆何处见迎。夫建国立君,布在方策,入盟出质,有自来矣。若公之忠节,上感苍旻;群帅同谋,必匪携贰。则齐师反璟,义不陵江,如致爽言,誓以无克。韬旗侧席,迟复行人。曹冲奉表齐都,即押送也。渭桥之下,惟迟叙言;汜水之阳,预有号惧。”僧辩又重启曰:“员外常侍姜皓还,奉敕伏具动止。大齐仁义之风,曲被邻国,恤灾救难,申此大猷。皇家枝戚,莫不荣荷;江东冠冕,俱知凭赖。今歃不忘信,信实由衷,谨遣臣第七息显,显所生刘并弟子世珍,往彼充质;仍遣左民尚书周弘正至历阳奉迎。舻舳浮江,俟一龙之渡;清宫丹陛,候六传之入。万国倾心,同荣晋文之反;三善克宣,方流宋昌之议。国祚既隆,社稷有奉。则群臣竭节,报厚施于大齐;戮力展愚,效忠诚于陛下。今遣吏部尚书王通奉启以闻。”僧辩因求以敬帝为皇太子。贞阳又答曰:“王尚书通至,复枉示,知欲遣贤弟世珍以表诚质,具悉忧国之怀。复以庭中玉树,掌内明珠,无累胸怀,志在匡救,岂非劬劳我社稷,弘济我邦家?惭叹之怀,用忘兴寝。晋安王东京贻厥之重,西都继体之贤,嗣守皇家,宁非民望。但世道丧乱,宜立长君,以其蒙孽,难可承业。成、昭之德,自古希俦;冲、质之危,何代无此。孤身当否运,志不图生。忽荷不世之恩,仍致非常之举。自惟虚薄,兢惧已深。若建承华,本归皇胄;心口相誓,惟拟晋安。如或虚言,神明所殛。览今所示,深遂本怀。戢慰之情,无寄言象。但公忧劳之重,既禀齐恩;忠义之情,复及梁贰。华夷兆庶,岂不怀风?宗庙明灵,岂不相感?正尔回璟,仍向历阳。所期质累,便望来彼。众军不渡,已著盟书。斯则大齐圣主之恩规,上党英王之然诺,得原失信,终不为也。惟迟相见,使在不赊。乡国非遥,触目号咽。”僧辩使送质于鄴。贞阳求渡卫士三千,僧辩虑其为变,止受散卒千人而已,并遣龙舟法驾往迎。贞阳济江之日,僧辩拥楫中流,不敢就岸。后乃同会于江宁浦。
贞阳既践伪位,仍授僧辩大司马,领太子太傅、扬州牧,余悉如故。陈霸先时为司空、南徐州刺史,恶其翻覆,与诸将议,因自京口举兵十万,水陆俱至,袭于建康。于是水军到,僧辩常处于石头城,是日正视事,军人已逾城北而入,南门又驰白有兵来。僧辩与其子頠遽走出阁,左右心腹尚数十人。众军悉至,僧辩计无所出,乃据南门楼乞命拜请。霸先因命纵火焚之,方共頠下就执。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又曰:“何意全无防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尔夜斩之。
长子,承圣初历官至侍中。初,僧辩平建业,遣霸先守京口,都无备防。屡以为言,僧辩不听,竟及于祸。西魏寇江陵,世祖遣督城内诸军事。荆城陷,随王琳入齐,为竟陵郡守。齐遣琳镇寿春,将图江左。及陈平淮南,执琳杀之。闻琳死,乃出郡城南,登高冢上号哭,一恸而绝。
弟颁,少有志节,恒随从世祖。及荆城陷覆,没于西魏。
史臣曰:自侯景寇逆,世祖据有上游,以全楚之兵委僧辩将率之任。及克平祸乱,功亦著焉,在乎策勋,当上台之赏。敬帝以高祖贻厥之重,世祖继体之尊,洎渚宫沦覆,理膺宝祚。僧辩位当将相,义存伊、霍,乃受胁齐师,傍立支庶。苟欲行夫忠义,何忠义之远矣?树国之道既亏,谋身之计不足,自致歼灭,悲矣!
列传第四十 胡僧祐 徐文盛 杜掞兄岸 弟幼安 兄子龛 阴子春
胡僧祐,字愿果,南阳冠军人。少勇决,有武干。仕魏至银青光禄大夫,以大通二年归国 ,频上封事,高祖器之,拜假节、超武将军、文德主帅,使戍项城。城陷,复没于魏。中大通元年,陈庆之送魏北海王元颢入洛阳,僧祐又得还国,除南天水、天门二郡太守,有善政。性好读书,不解缉缀。然每在公宴,必强赋诗,文辞鄙俚,多被嘲谑,僧祐怡然自若,谓己实工,矜伐愈甚。
晚事世祖,为镇西录事参军。侯景乱,西沮蛮反,世祖令僧祐讨之,使尽诛其渠帅,僧祐谏,忤旨下狱。大宝二年,侯景寇荆陕,围王僧辩于巴陵,世祖乃引僧祐于狱,拜为假节、武猛将军,封新市县侯,令赴援。僧祐将发,谓其子曰:“汝可开两门,一门拟硃,一门拟白。吉则由硃门,凶则由白门。吾不捷不归也。”世祖闻而壮之。至杨浦,景遣其将任约率锐卒五千,据白塔,遥以待之。僧祐由别路西上,约谓畏己而退,急追之,及于南安芊口,呼僧祐曰:“吴儿,何为不早降?走何处去。”僧祐不与之言,潜引却,至赤砂亭,会陆法和至,乃与并军击约,大破之,擒约送于江陵。侯景闻之遂遁。世祖以僧祐为侍中、领军将军,征还荆州。承圣二年,进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余悉如故。西魏寇至,以僧祐为都督城东诸军事。魏军四面起攻,百道齐举,僧祐亲当矢石,昼夜督战,奖励将士,明于赏罚,众皆感之,咸为致死,所向摧殄,贼莫敢前。俄而中流矢卒,时年六十三。世祖闻之,驰往临哭。于是内外惶骇,城遂陷。
徐文盛,字道茂,彭城人也。世仕魏为将。父庆之,天监初,率千余人自北归款,未至道卒。文盛仍统其众,稍立功绩,高祖甚优宠之。大同末,以为持节、督宁州刺史。先是,州在僻远,所管群蛮不识教义,贪欲财贿,劫篡相寻,前后刺史莫能制。文盛推心抚慰,示以威德,夷獠感之,风俗遂改。
太清二年,闻国难,乃召募得数万人来赴。世祖嘉之,以为持节、散骑常侍、左卫将军、督梁、南秦、沙、东益、巴、北巴六州诸军事、仁威将军、秦州刺史,授以东讨之略。于是文盛督众军东下,至武昌,遇侯景将任约,遂与相持。久之,世祖又命护军将军尹悦、平东将军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等会之,并受文盛节度。击任约于贝矶,约大败,退保西阳。文盛进据芦洲,又与相持。侯景闻之,乃率大众西上援约,至西阳。文盛不敢战。诸将咸曰:“景水军轻进,又甚饥疲,可因此击之,必大捷。”文盛不许。文盛妻石氏,先在建鄴,至是,景载以还之。文盛深德景,遂密通信使,都无战心,众咸愤怨。杜幼安、守簉等乃率所领独进,与景战,大破之,获其舟舰以归。会景密遣骑从间道袭陷郢州,军中凶惧,遂大溃。文盛奔还荆州,世祖仍以为城北面都督。又聚赃污甚多,世祖大怒,下令责之,数其十罪,除其官爵。文盛既失兵权,私怀怨望,世祖闻之,乃以下狱。时任约被擒,与文盛同禁。文盛谓约曰:“汝何不早降,令我至此。”约曰:“门外不见卿马迹,使我何遽得降?”文盛无以答,遂死狱中。
杜掞,京兆杜陵人也。其先自北归南,居于雍州之襄阳,子孙因家焉。祖灵启,齐给事中。父怀宝,少有志节,常邀际会。高祖义师东下,随南平王伟留镇襄阳。天监中,稍立功绩,官至骁猛将军、梁州刺史。大同初,魏梁州刺史元罗举州内附,怀宝复进督华州。值秦州所部武兴氐王杨绍反,怀宝击破之。五年,卒于镇。
掞即怀宝第七子也。幼有志气,居乡时以胆勇称。释褐庐江骠骑府中兵参军。世祖临荆州,仍参幕府,后为新兴太守。太清二年,随岳阳王来袭荆州,世祖以与之有旧,密邀之。掞乃与兄岸、弟幼安、兄子龛等夜归于世祖,世祖以为持节、信威将军、武州刺史。俄迁宣毅将军,领镇蛮护军、武陵内史,枝江县侯,邑千户。令随王僧辩东讨侯景。至巴陵,会景来攻,数十日不克而遁。加侍中、左卫将军,进爵为公,增邑五百户。仍随僧辩追景至石头,与贼相持横岭。及战,景亲率精锐,左右冲突,掞从岭后横截之,景乃大败,东奔晋陵,掞入据城。景平,加散骑常侍、持节、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增邑千户。
是月,齐将郭元建攻秦州刺史严超远于秦郡,王僧辩令掞赴援。陈霸先亦自欧阳来会,与元建大战于士林,霸先令强弩射,元建众却。掞因纵兵击,大破之,斩首万余级,生擒千余人,元建收余众而遁。时世祖执王琳于江陵,其长史陆纳等遂于长沙反,世祖征掞与王僧辩讨之。承圣二年,及纳等战于车轮,大败,陷其二垒,纳等走保长沙,掞等围之。后纳等降,掞又与王僧辩西讨武陵王于硖口,至即破平之。于是旋镇,遘疾卒。诏曰:“掞,京兆旧姓,元凯苗裔。家传学业,世载忠贞。自驱传江渚,政号廉能。推毂浅原,实闻清静。奄致殒丧,恻怆于怀。可赠车骑将军,加鼓吹一部。谥曰武。”
掞兄弟九人,兄嵩、岑、旂、岌、嶷、巘、岸及弟幼安,并知名当世。
岸,字公衡。少有武干,好从横之术。太清中,与掞同归世祖,世祖以为持节、平北将军、北梁州刺史,封江陵县侯,邑一千户。岸因请袭襄阳,世祖许之。岸乃昼夜兼行,先往攻其城,不克。岳阳至,遂走依其兄巘于南阳,巘时为南阳太守。岳阳寻遣攻陷其城,岸及巘俱遇害。
幼安性至孝,宽厚,雄勇过人。太清中,与兄掞同归世祖,世祖以为云麾将军、西荆州刺史,封华容县侯,邑一千户。令与平南将军王僧辩讨河东王誉于长沙,平之。又命率精甲一万,助左卫将军徐文盛东讨侯景。至贝矶,遇景将任约来逆,遂与战,大败之。斩其仪同叱罗子通、湘州刺史赵威方等,传首江陵。乃进军大举,因与景相持。别攻武昌,拔之。景渡芦洲上流以压文盛等,幼安与众军攻之,景大败,尽获其舟舰。会景密遣袭陷郢州,执刺史方诸等以归,人情大骇,徐文盛由汉口遁归,众军大败,幼安遂降于景。景杀之,以其多反覆故也。
龛,掞第二兄岑之子。少骁勇,善用兵,亦太清中与诸父同归世祖,世祖以为持节、忠武将军、郧州刺史,中庐县侯,邑一千户。与叔幼安俱随王僧辩讨河东王,平之。又随僧辩下,继徐文盛军至巴陵,闻侯景袭陷郢州,西上将至,乃与僧辩等守巴陵以待之。景至,围之数旬,不克而遁。迁太府卿、安北将军、督定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加通直散骑常侍,增邑五百户。仍随僧辩追景至江夏,围其城。景将宋子仙弃城遁,龛追至杨浦,生擒之。大宝三年,众军至姑孰,景将侯子鉴逆战,龛与陈霸先、王琳等率精锐击之,大败子鉴,遂至于石头。景亲率其党会战,龛与众军奋击,大破景,景遂东奔。论功为最,授平东将军、东扬州刺史,益封一千户。
承圣二年,又与王僧辩讨陆纳等于长沙,降之。又征武陵王于西陵,亦平之。后江陵陷,齐纳贞阳侯以绍梁嗣,以龛为震州刺史、吴兴太守。又除镇南将军、都督南豫州诸军事、南豫州刺史、溧阳县侯,给鼓吹一部。又加散骑常侍、镇东大将军。会陈霸先袭陷京师,执王僧辩杀之。龛,僧辩之婿也,为吴兴太守。以霸先既非贵素,兵又猥杂,在军府日,都不以霸先经心;及为本郡,每以法绳其宗门,无所纵舍,霸先衔之切齿。及僧辩败,龛乃据吴兴以距之,遣军副杜泰攻陈蒨于长城,反为蒨所败。霸先乃遣将周文育讨龛,龛令从弟北叟出距,又为文育所破,走义兴,霸先亲率众围之。会齐将柳达摩等袭京师,霸先恐,遂还与齐人连和。龛闻齐兵还,乃降,遂遇害。
阴子春,字幼文,武威姑臧人也。晋义熙末,曾祖袭,随宋高祖南迁,至南平,因家焉。父智伯,与高祖邻居,少相友善,尝入高祖卧内,见有异光成五色,因握高祖手曰:“公后必大贵,非人臣也。天下方乱,安苍生者,其在君乎!”高祖曰:“幸勿多言。”于是情好转密,高祖每有求索,如外府焉。及高祖践阼,官至梁、秦二州刺史。
子春,天监初,起家宣惠将军、西阳太守。普通中,累迁至明威将军、南梁州刺史;又迁信威将军、都督梁、秦、华三州诸军事、梁、秦二州刺史。太清二年,讨峡中叛蛮,平之。征为左卫将军,又迁侍中。属侯景乱,世祖令子春随领军将军王僧辩攻邵陵王于郢州,平之。又与左卫将军徐文盛东讨侯景,至贝矶,与景遇,子春力战,恒冠诸军,频败景。值郢州陷没,军遂退败。大宝二年,卒于江陵。
孙颢,少知名。释褐奉朝请,历尚书金部郎。后入周。撰《琼林》二十卷。
史臣曰:胡僧祐勇干有闻,搴旗破敌者数矣;及捐躯殉节,殒身王事,虽古之忠烈,何以加焉。徐文盛始立功绩,不能终其成名,为不义也。杜掞识机变之理,知向背之宜,加以身屡典军,频殄寇逆,勋庸显著,卒为中兴功臣。义哉!
列传第四十一 孝行
滕昙恭 徐普济 宛陵女子 沈崇傃 荀匠 庾黔娄 吉翂 甄恬
韩怀明 刘昙净 何炯 庾沙弥 江紑 刘霁 褚修 谢蔺
经云:“夫孝,德之本也。”此生民之为大,有国之所先欤!高祖创业开基,饬躬化俗,浇弊之风以革,孝治之术斯著。每发丝纶,远加旌表。而淳和比屋,罕要诡俗之誉,潜晦成风,俯列逾群之迹,彰于视听,盖无几焉。今采缀以备遗逸云尔。
滕昙恭,豫章南昌人也。年五岁,母杨氏患热,思食寒瓜,土俗所不产。昙恭历访不能得,衔悲哀切。俄值一桑门问其故,昙恭具以告。桑门曰:“我有两瓜,分一相遗。”昙恭拜谢,因捧瓜还,以荐其母。举室惊异。寻访桑门,莫知所在。及父母卒,昙恭水浆不入口者旬日,感恸呕血,绝而复苏。隆冬不著茧絮,蔬食终身。每至忌日,思慕不自堪,昼夜哀恸。其门外有冬生树二株,时忽有神光自树而起,俄见佛像及夹侍之仪,容光显著,自门而入。昙恭家人大小,咸共礼拜,久之乃灭,远近道俗咸传之。太守王僧度引昙恭为功曹,固辞不就。王俭时随僧度在郡,号为滕曾子。天监元年,陆琏奉使巡行风俗,表言其状。昙恭有子三人,皆有行业。
时有徐普济者,长沙临湘人。居丧未及葬,而邻家火起,延及其舍,普济号恸伏棺上,以身蔽火。邻人往救之,焚炙已闷绝,累日方苏。
宣城宛陵有女子与母同床寝,母为猛虎所搏,女号叫拿虎,虎毛尽落,行十数里,虎乃弃之。女抱母还,犹有气,经时乃绝。太守萧琛赙焉,表言其状。有诏旌其门闾。
沈崇傃,字思整,吴兴武康人也。父怀明,宋兗州刺史。崇傃六岁丁父忧,哭踊过礼。及长,佣书以养母焉。齐建武初,起家为奉朝请。永元末,迁司徒行参军。天监初,为前军鄱阳王参军事。三年,太守柳恽辟为主簿。崇傃从恽到郡,还迎其母,母卒。崇傃以不及侍疾,将欲致死,水浆不入口,昼夜号哭,旬日殆将绝气。兄弟谓之曰:“殡葬未申,遽自毁灭,非全孝之道也。”崇傃之瘗所,不避雨雪,倚坟哀恸。每夜恒有猛兽来望之,有声状如叹息者。家贫无以迁窆,乃行乞经年,始获葬焉。既而庐于墓侧,自以初行丧礼不备,复以葬后更治服三年。久食麦屑,不啖盐酢,坐卧于单荐,因虚肿不能起。郡县举其至孝。高祖闻,即遣中书舍人慰勉之,乃下诏曰:“前军沈崇傃,少有志行,居丧逾礼。斋制不终,未得大葬,自以行乞淹年,哀典多阙,方欲以永慕之晨,更为再期之始。虽即情可矜,礼有明断。可便令除释,擢补太子洗马。旌彼门闾,敦兹风教。”崇傃奉诏释服,而涕泣如居丧,固辞不受官,苦自陈让,经年乃得为永宁令。自以禄不及养,怛恨愈甚,哀思不自堪,至县卒,时年三十九。
荀匠,字文师,颍阴人,晋太保勖九世孙也。祖琼,年十五,复父仇于成都市,以孝闻。宋元嘉末,渡淮赴武陵王义,为元凶追兵所杀,赠员外散骑侍郎。父法超,齐中兴末为安复令,卒于官。凶问至,匠号恸气绝,身体皆冷,至夜乃苏。既而奔丧,每宿江渚,商旅皆不忍闻其哭声。服未阕,兄斐起家为郁林太守,征俚贼,为流矢所中,死于阵。丧还,匠迎于豫章,望舟投水,傍人赴救,仅而得全。既至,家贫不得时葬。居父忧并兄服,历四年不出庐户。自括发后,不复栉沐,发皆秃落。哭无时,声尽则系之以泣,目眦皆烂,形体枯悴,皮骨裁连,虽家人不复识。郡县以状言,高祖诏遣中书舍人为其除服,擢为豫章王国左常侍。匠虽即吉,毁悴逾甚。外祖孙谦诫之曰:“主上以孝治天下,汝行过古人,故发明诏,擢汝此职。非唯君父之命难拒,故亦扬名后世,所显岂独汝身哉!”匠于是乃拜。竟以毁卒于家,时年二十一。
庾黔娄,字子贞,新野人也。父易,司徒主簿,征不至,有高名。
黔娄少好学,多讲诵《孝经》,未尝失色于人,南阳高士刘虬、宗测并叹异之。起家本州主簿,迁平西行参军。出为编令,治有异绩。先是,县境多虎暴。黔娄至,虎皆渡往临沮界,当时以为仁化所感。齐永元初,除孱陵令,到县未旬,易在家遘疾,黔娄忽然心惊,举身流汗,即日弃官归家,家人悉惊其忽至。时易疾始二日,医云:“欲知差剧,但尝粪甜苦。”易泄痢,黔娄辄取尝之,味转甜滑,心逾忧苦。至夕,每稽颡北辰,求以身代。俄闻空中有声曰:“征君寿命尽,不复可延,汝诚祷既至,止得申至月末。”及晦而易亡,黔娄居丧过礼,庐于冢侧。和帝即位,将起之,镇军萧颖胄手书敦譬,黔娄固辞。服阕,除西台尚书仪曹郎。
梁台建,邓元起为益州刺史,表黔娄为府长史、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及成都平,城中珍宝山积,元起悉分与僚佐,惟黔娄一无所取。元起恶其异众,厉声曰:“长史何独尔为!”黔娄示不违之,请书数箧。寻除蜀郡太守,在职清素,百姓便之。元起死于蜀,部曲皆散,黔娄身营殡殓,携持丧柩归乡里。还为尚书金部郎,迁中军表记室参军。东宫建,以本官侍皇太子读,甚见知重,诏与太子中庶子殷钧、中舍人到洽、国子博士明山宾等,递日为太子讲《五经》义。迁散骑侍郎、荆州大中正。卒,时年四十六。
吉翂,字彦霄,冯翊莲勺人也。世居襄阳。翂幼有孝性。年十一,遭所生母忧,水浆不入口,殆将灭性,亲党异之。天监初,父为吴兴原乡令,为奸吏所诬,逮诣廷尉。翂年十五,号泣衢路,祈请公卿,行人见者,皆为陨涕。其父理虽清白,耻为吏讯,乃虚自引咎,罪当大辟。翂乃挝登闻鼓,乞代父命。高祖异之,敕廷尉卿蔡法度曰:“吉翂请死赎父,义诚可嘉;但其幼童,未必自能造意。卿可严加胁诱,取其款实。”法度受敕还寺,盛陈徽缠,备列官司,厉色问翂曰:“尔求代父死,敕已相许,便应伏法。然刀锯至剧,审能死不?且尔童孺,志不及此,必为人所教。姓名是谁,可具列答。若有悔异,亦相听许。”翂对曰:“囚虽蒙弱,岂不知死可畏惮?顾诸弟稚藐,唯囚为长,不忍见父极刑,自延视息。所以内断胸臆,上干万乘。今欲殉身不测,委骨泉壤,此非细故,奈何受人教邪!明诏听代,不异登仙,岂有回贰!”法度知翂至心有在,不可屈挠,乃更和颜诱语之曰:“主上知尊侯无罪,行当释亮。观君神仪明秀,足称佳童,今若转辞,幸父子同济。奚以此妙年,苦求汤镬?”翂对曰:“凡鲲鲕蝼蚁,尚惜其生;况在人斯,岂愿齑粉?但囚父挂深劾,必正刑书,故思殒仆,冀延父命。今瞑目引领,以听大戮,情殚意极,无言复对。”翂初见囚,狱掾依法备加桎梏;法度矜之,命脱其二械,更令著一小者。翂弗听,曰:“翂求代父死,死罪之囚,唯宜增益,岂可减乎?”竟不脱械。法度具以奏闻,高祖乃宥其父。丹阳尹王志求其在廷尉故事,并请乡居,欲于岁首,举充纯孝之选。翂曰:“异哉王尹,何量翂之薄乎!夫父辱子死,斯道固然。若翂有靦面目,当其此举,则是因父买名,一何甚辱!”拒之而止。年十七,应辟为本州主簿。出监万年县,摄官期月,风化大行。自雍还至郢,湘州刺史柳悦复召为主簿。后乡人裴俭、丹阳尹丞臧盾、扬州中正张仄连名荐翂,以为孝行纯至,明通《易》、《老》。敕付太常旌举。初,翂以父陷罪,因成悸疾,后因发而卒。
甄恬,字彦约,中山无极人也,世居江陵。祖钦之,长宁令。父标之,州从事。恬数岁丧父,哀感有若成人。家人矜其小,以肉汁和饭饲之,恬不肯食。年八岁,问其母,恨生不识父,遂悲泣累日,忽若有见,言其形貌,则其父也,时以为孝感。家贫,养母常得珍羞。及居丧,庐于墓侧,恒有鸟玄黄杂色,集于庐树,恬哭则鸣,哭止则止。又有白雀栖宿其庐。州将始兴王憺表其行状。诏曰:“朕虚己钦贤,寤寐盈想。诏彼群岳,务尽搜扬。恬既孝行殊异,声著邦壤,敦风厉俗,弘益兹多。牧守腾闻,义同亲览。可旌表室闾,加以爵位。”恬官至安南行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