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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密谋兼并,欲观审衅隙,乃遣其西戎主簿郭辩潜结匈奴左贤王曹毂,令毂遣使诣鄴,辩因从之。真兄典仕苻坚为散骑常侍,从子奋、覆并显关西。辩既至鄴,历造公卿,言于真曰:“辩家为秦所诛,故寄命曹王,贵兄常侍及奋、覆兄弟并相知在素。”真怒曰:“臣无境外之交,斯言何以及我!君似奸人,得无因缘假托乎!”乃白请穷诘之,、评不许。辩还谓坚曰:“燕朝无纲纪,实可图之。鉴机识变,唯皇甫真耳。”坚曰:“以六州之地,岂无智识士一人哉!真亦秦人,而燕用之,固知关西多君子矣。”   真性清俭寡欲,不营产业,饮酒至石余不乱,雅好属文,凡著诗赋四十余篇。   王猛入鄴,真望马首拜之。明日更见,语乃卿猛。猛曰:“昨拜今卿,何恭慢之相违也?”真答曰:“卿昨为贼,朝是国士,吾拜贼而卿国士,何所怪也?”猛大嘉之,谓权翼曰:“皇甫真故大器也。”从坚入关,为奉车都尉,数岁而死。   史臣曰:观夫北阴衍气,丑虏汇生,隔阂诸华,声教莫之渐,雄据殊壤,贪悍成其俗,先叛后服,盖常性也。自当涂紊纪,典午握符,推亡之功,掩岷、吴而可录,御远之策,怀戎狄而犹漏。慕容廆英姿伟量,是曰边豪,衅迹奸图,实惟乱首。何者?无名而举,表深讥于鲁册;象龚致罚,昭大训于姚典。况乎放命挻祸,距战发其狼心;剽邑屠城,略地骋其蝥贼。既而二帝遘平阳之酷,按兵窥运;五铎启金陵之祚,率礼称籓。勤王之诚,当君危而未立;匡主之节,俟国泰而将徇。适所谓相时而动,岂素蓄之款战!然其制敌多权,临下以惠,劝农桑,敦地利,任贤士,该时杰,故能恢一方之业,创累叶之基焉。   元真体貌不恆,暗符天表,沈毅自处,颇怀奇略。于时群雄角立,争夺在辰,显宗主祭于冲年,庾亮窃政于元舅,朝纲不振,天步孔艰,遂得据已成之资,乘土崩之会。扬兵南矛骛,则乌丸卷甲;建旆东征,则宇文摧阵。乃负险自固,恃胜而骄,端拱称王,不待朝命,昔郑武职居三事,爵不改伯;齐桓绩宣九合,位止为侯。瞻曩烈而功微,征前经而礼缛,溪壑难满,此之谓乎?   宣英文武兼优,加之以机断,因石氏之衅,首图中原,燕士协其筹,冀马为其用,一战而平巨寇,再举而拔坚城,气詟傍邻,威加边服。便谓深功被物,天数在躬,遽窃鸿名,偷安宝录。犹将席卷京洛,肆其蚁聚之徒;宰割黎元,纵其鲸吞之势。使江左疲于奔命,职此之由。非夫天厌素灵而启异类,不然者,其锋何以若斯!   景茂庸材,不亲厥务,贤辅攸赖,逆臣挫谋,于是陷金墉而款河南,包铜城而临漠北,西秦劲卒顿函关而不进,东夏遗黎企鄴宫而授首。当此之时也,凶威转炽。及玄恭即世,虐媪乱朝。垂以勋德不容,评以黩货干政,志士绝忠贞之路,谗人袭交乱之风。轻邻反速其咎,御敌罕修其备,以携离之众,抗敢死之师。锋镝未交,白沟沦境;冲輣暂拟,紫陌成墟。是知由余出而戎亡,子常升而郢覆,终于身死异域,智不自全,吉凶惟人,良所谓也。   赞曰:青山徙构,玄塞分疆。蠢兹杂种,奕世弥昌。角端掩月,步摇翻霜。乘危猥起,怙险鸱张。假窃神器,凭陵帝乡。守不以德,终致余殃。 载记第十二         苻洪 苻健 苻生 苻雄 王堕   苻洪,字广世,略阳临渭氐人也。其先盖有扈之苗裔,世为西戎酋长。始其家池中蒲生,长五丈,五节如竹形,时咸谓之蒲家,因以为氏焉。父怀归,部落小帅。先是,陇右大雨,百姓苦之,谣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故因名曰洪。好施,多权略,骁武善骑射。属永嘉之乱,乃散千金,召英杰之士访安危变通之术。宗人蒲光、蒲突遂推洪为盟主。刘曜僭号长安,光等逼洪归曜,拜率义侯。曜败,洪西保陇山。石季龙将攻上邽,洪又请降。季龙大悦,拜冠军将军,委以西方之事。季龙灭石生,洪说季龙宜徙关中豪杰及羌戎内实京师。季龙从之,以洪为龙骧将军、流人都督,处于枋头。累有战功,封西平郡公,其部下赐爵关内侯者二千余人,以洪为关内领侯将。冉闵言于季龙曰:“苻洪雄果,其诸子并非常才,宜密除之。”季龙待之愈厚。及石遵即位,闵又以为言,遵乃去洪都督,余如前。洪怨之,乃遣使降晋。后石鉴杀遵,所在兵起,洪有众十余万。   永和六年,帝以洪为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时有说洪称尊号者,洪亦以谶文有“草付应王”,又其孙坚背有“草付”字,遂改姓苻氏,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洪谓博士胡文曰:“孤率众十万,居形胜之地,冉闵、慕容俊可指辰而殄,姚襄父子克之在吾数中,孤取天下,有易于汉祖。”初,季龙以麻秋镇枹罕,冉闵之乱,秋归鄴,洪使子雄击而获之,以秋为军师将军。秋说洪西都长安,洪深然之。既而秋因宴鸩洪,将并其众,世子健收而斩之。洪将死,谓健曰:“所以未入关者,言中州可指时而定。今见困竖子,中原非汝兄弟所能办。关中形胜,吾亡后便可鼓行而西。”言终而死,年六十六。健僭位,伪谥惠武帝。   苻健,字建业,洪第三子也。初,母姜氏梦大罴而孕之,及长,勇果便弓马,好施,善事人,甚为石季龙父子所亲爱。季龙虽外礼苻氏,心实忌之,乃阴杀其诸兄,而不害健也。及洪死,健嗣位,去秦王之号,称晋爵,遣使告丧于京师,且听王命。   时京兆杜洪窃据长安,自称晋征北将军、雍州刺史,戎夏多归之。健密图关中,惧洪知之,乃伪受石祗官,缮宫室于枋头,课所部种麦,示无西意,有知而不种者,健杀之以徇。既而自称晋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雍州刺史,尽众西行,起浮桥于盟津以济。遣其弟雄率步骑五千入潼关,兄子菁自轵关入河东。健执菁手曰:“事若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济,焚桥,自统大众继雄而进。杜洪遣其将张先要健于潼关,健逆击破之。健虽战胜,犹修笺于洪,并送名马珍宝,请至长安上尊号。洪曰:“币重言甘,诱我也。”乃尽召关中之众来距。健筮之,遇《泰》之《临》,健曰:“小往大来,吉亨。昔往东而小,今还西而大,吉孰大焉!”是时众星夹河西流,占者以为百姓还西之象。健遂进军,次赤水,遣雄略地渭北,又败张先于阴槃,擒之,诸城尽陷,菁所至无不降者,三辅略定。健引兵至长安,洪奔司竹。健入而都之,遣使献捷京师,并修好于桓温。   健军师将军贾玄硕等表健为侍中、大都督关中诸军事、大单于、秦王,健怒曰:“我官位轻重,非若等所知。”既而潜使讽玄硕等使上尊号。永和七年,僭称天王、大单于,赦境内死罪,建元皇始,缮宗庙社稷,置百官于长安。立妻强氏为天王皇后,子苌为天王皇太子,弟雄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领雍州刺史,自余封授各有差。   初,杜洪之奔也,招晋梁州刺史司马勋。至是,勋率步骑三万入秦川,健败之于五丈原。   八年,健僭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诸公进为王,以大单于授其子苌。   杜洪屯宜秋,为其将张琚所杀,琚自立为秦王,置百官。健率步骑二万攻琚,斩其首。健至自宜秋,遣雄、菁率众掠关东,并援石季龙豫州刺史张遇于许昌,与晋镇西将军谢尚战于颍水之上,王师败绩。雄乘胜逐北,至于垒门,杀伤太半,遂虏遇及其众归于长安,拜遇司空、豫州刺史,镇许昌。雄攻王擢于陇上,擢奔凉州,雄屯陇东。张重华拜擢征东大将军,使与其将张弘、宋修连兵伐雄。雄与菁率众击败之,获弘、修送长安。   初,张遇自许昌来降,健纳遇后母韩氏为昭仪,每于众中谓遇曰:“卿,吾子也。”遇惭恨,引关中诸将欲以雍州归顺,乃与健中黄门刘晃谋夜袭健,事觉,遇害。于是孔特起池阳,刘珍、夏侯显起鄠,乔景起雍,胡阳赤起司竹,呼延毒起霸城,众数万人,并遣使诣征西桓温、中军殷浩请救。   雄遣菁掠上洛郡,于丰阳县立荆州,以引南金奇货、弓竿漆蜡,通关市,来远商,于是国用充足,而异贿盈积矣。   十年,温率众四万趋长安,遣别将入淅川,攻上洛,执健荆州刺史郭敬,而遣司马勋掠西鄙。健遣其子苌率雄、菁等众五万,距温于尧柳城、愁思堆。温转战而前,次于灞上,苌等退营城南。健以羸兵六千固守长安小城,遣精锐三万为游军以距温。三辅郡县多降于温。健别使雄领骑七千,与桓冲战于白鹿原,王师败绩,又破司马勋于子午谷。初,健闻温之来也,收麦清野以待之,故温众大饥。至是,徙关中三千余户而归。及至潼关,又为苌等所败,司马勋奔还汉中。   其年,西虏乞没军邪遣子入侍,健于是置来宾馆于平朔门以怀远人。起灵台于杜门。与百姓约法三章,薄赋卑宫,垂心政事,优礼耆老,修尚儒学,而关右称来苏焉。   新平有长人见,语百姓张靖曰:“苻氏应天受命,今当太平,外面者归中而安泰。”问姓名,弗答,俄而不见。新平令以闻,健以为妖,下靖狱。会大雨霖,河、渭溢,蒲津监冠登得一屐于河,长七尽三寸,人迹称之,指长尺余,文深一寸。健叹曰:“覆载之中何所不有,张靖所见定不虚也。”赦之。蝗虫大起,自华泽至陇山,食百草无遗。牛马相敢毛,猛兽及狼食人,行路断绝。健自蠲百姓租税,减膳撤悬,素服避正殿。   初,桓温之入关也,其太子苌与温战,为流矢所中死。至是,立其子生为太子。健寝疾,菁勒兵入东宫,将杀苻生自立。时生侍健疾,菁以健为死,回攻东掖门。健闻变,升端门陈兵,众皆舍杖逃散,执菁杀之。数日,健死,时年三十九,在位四年。伪谥明皇帝,庙号世宗,后改曰高祖。   生字长生,健第三子也。幼而无赖,祖洪甚恶之。生无一目,为兒童时,洪戏之,问侍者曰:“吾闻瞎兒一泪,信乎?”侍者曰:“然。”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泪也。”洪大惊,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捶。”洪曰:“汝为尔不已,吾将以汝为奴。”生曰:“可不如石勒也。”洪惧,跣而掩其口,谓健曰:“此兒狂勃,宜早除之,不然,长大必破人家。”健将杀之,雄止之曰:“兒长成自当修改,何至便可如此!”健乃止。及长,力举千钧,雄勇好杀,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桓温之来伐也,生单马入阵,搴旗斩将者前后十数。   苌既死,健以谶言三羊五眼应符,故立为太子。健卒,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年寿光,时永和十二年也。尊其母强氏为皇太后,立妻梁氏为皇后。以吕婆楼为侍中、左大将军,苻安领太尉,苻柳为征东大将军、并州牧,镇蒲坂,苻謏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陕城,自余封授有差。   初,生将强怀与桓温战没,其子延未及封而健死。会生出游,怀妻樊氏于道上书,论怀忠烈,请封其子。生怒,射而杀之。伪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言于生曰:“比频有客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于东井。大角为帝坐,东井秦之分野,于占,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愿陛下远追周文,修德以禳之,惠和群臣,以成康哉之美。”生曰:“皇后与朕对临天下,亦足发塞大丧之变。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辅政,可谓大臣也。”于是杀其妻梁氏及太傅毛贵,车骑、尚书令梁楞,左仆射梁安。未凡,又诛侍中、丞相雷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孙。诸羌悉叛。弱兒,南安羌酋也,刚鲠好直言,见生嬖臣赵韶、董荣乱政,每大言于朝,故荣等谮而诛之。   生虽在谅闇,游饮自若,荒耽淫虐,杀戮无道,常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备置左右。又纳董荣之言,诛其司空王堕以应日蚀之灾。飨群臣于太极前殿,饮酣乐奏,生亲歌以和之。命其尚书辛牢典劝,既而怒曰:“何不强酒?犹有坐者!”引弓射牢而杀之。于是百僚大惧,无不引满昏醉,污服失冠,蓬头僵仆,生以为乐。   生闻张祚见杀,玄靓幼冲,命其征东苻柳参军阎负、梁殊使凉州,以书喻之。负、殊至姑臧,玄靓年幼,不见殊等。其凉州牧张瓘谓负、殊曰:“孤之本朝,世执忠节,远宗大晋,臣无境外之交,君等何为而至?”负、殊曰:“晋王以邻籓义好,有自来矣。虽拥阻山河,然风通道会,不欲使羊、陆二公独美于前。主上以钦明绍统,八表宅心,光被四海,格于天地。晋王思与张王齐曜大明,交玉帛之好,兼与君公同金兰之契,是以不远而来,有何怪乎!”瓘曰:“羊、陆一时之事,亦非纯臣之义也。本朝六世重光,固忠不贰,若与苻征东交玉帛之好者,便是上违先公纯诚雅志,下乘河右遵奉之情。”负、殊曰:“昔微去殷,项伯归汉,虽背君违亲,前史美其先觉。亡晋之余,远逃江会,天命去之,子故尊先王翻然改图,北面二赵,盖神算无方,鉴机而作。君公若欲称制河西,众旅非秦之敌,如欲宗归遗晋,深乖先君雅旨,孰若远踪窦融附汉之规,近述先王归赵之事,垂祚无穷,永享遐祉乎?”瓘曰:“中州无信,好食誓言。往与石氏通好,旋见寇袭。中国之风,诫在昔日,不足复论通和之事也。”负、殊曰:“三王异政,五帝殊风,赵多奸诈,秦以义信,岂可同年而语哉!张先、杨初皆擅兵一方,不供王贡,先帝命将擒之,宥其难恕之罪,加以爵封之荣。今上道合二仪,慈弘山海,信符阴阳,御物无际,不可以二赵相况也。”瓘曰:“秦若兵强化盛,自可先取江南,天下自然尽为秦有,何辱征东之命!”负、殊曰:“先帝以大圣神武,开构鸿基,强燕纳款,八州顺轨。主上钦明,道必隆世,慨徽号拥于河西,正朔未加吴会,以吴必须兵,凉可以义,故遣行人先申大好。如君公不能蹈机而发者,正可缓江南数年之命,回师西旆,恐凉州弗可保也。”瓘曰:“我跨据三州,带甲十万,西包昆域,东阻大河,伐人有余,而况自固!秦何能为患!”负、殊曰:“贵州险塞,孰若崤、函?五郡之众,何如秦、雍?张琚、杜洪因赵之成资,据天阻之固,策三秦之锐,藉陆海之饶,劲士风集,骁骑如云,自谓天下可平,关中可固,先帝神矛一指,望旗冰解,人咏来苏,不觉易主。燕虽武视关东,犹以地势之义,逆顺之理,北面称籓,贡不逾月。致肃慎楛矢,通九夷之珍;单于屈膝,名王内附。控弦之士百有余万,鼓行而济西河者,君公何以抗之?盍追遵先王臣赵故事,世享大美,为秦之西籓。”瓘曰:“然秦之德义加于天下,江南何以不宾?”负、殊曰:“文身之俗,负阻江山,道洿先叛,化盛后宾,自古而然,岂但今也!故《诗》曰:‘蠢尔蛮荆,大邦为仇。’言其不可以德义怀也。”瓘曰:“秦据汉旧都,地兼将相,文武辅臣,领袖一时者谁也?”负、殊曰:“皇室懿籓,忠若公旦者,则大司马、武都王安,征东大将军、晋王柳;文武兼才,神器秀拔,入可允厘百工,出能折冲万里者,卫大将军、广平王黄眉,后将军、清河王法,龙骧将军、东海王坚之兄弟;其耆年硕德,德侔尚父者,则太师、录尚书事、广宁公鱼遵;其清素刚严,骨鲠贞亮,则左光禄大夫强平,金紫光禄程肱、牛夷;博闻强识,探赜索幽,则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黄门侍郎李柔;雄毅厚重,权智无方,则左卫将军李威,右卫将军苻雅;才识明达,令行禁止,则特进、领御史中丞梁平老,特进、光禄大夫强汪,侍中、尚书吕婆楼;文史富赡,郁为文宗,则尚书右仆射董荣,秘书监王飏,著作郎梁谠;骁勇多权略,攻必取,战必胜,关、张之流,万人之敌者,则前将军、新兴王飞,建切将军邓羌,立忠将军彭越,安远将军范俱难,建武将军徐盛;常伯纳言,卿校牧守,则人皆文武,莫非才贤;其余怀经世之才,蕴佐时之略,守南山之操,遂而不夺者,王猛、硃肜之伦,相望于岩谷。济济多士,焉可罄言!姚襄、张平一时之杰,各拥众数万,狼顾偏方,皆委忠献款,请为臣妾。小不事大,《春秋》所诛,惟君公图之。”瓘笑曰:“此事决之主上,非身所了。”负、殊曰:“凉王虽天纵英睿,然尚幼冲,君公居伊、霍之任,安危所系,见机之义,实在君公。”瓘新辅政,河西所在兵起,惧秦师之至,乃言于玄靓,遣使称籓,生因其所称而授之。   慕容俊遣将慕舆长卿等率众七千入自轵关,攻幽州刺史张哲于裴氏堡。晋将军刘度等率众四千,攻青州刺史袁朗于卢氏。生遣其前将军苻飞距晋,建节邓羌距燕。飞未至而度退。羌及长卿战于堡南,大败之,获长卿及甲首二千七百余级。   姚襄率众万余,攻其平阳太守苻产于匈奴堡,苻柳救之,为襄所败,引还蒲坂。襄遂攻堡,克之,杀苻产,尽坑其众,遣使从生假道,将还陇西。生将许之,苻坚谏曰:“姚襄,人杰也,今还陇西,必为深害,不如诱以厚利,伺隙而击之。”生乃止。遣使拜襄官爵,襄不受,斩其使者,焚所送章策,寇掠河东。生怒,命其大将军张平讨之。襄乃卑辞厚币与平结为兄弟,平更与襄通和。   生发三辅人营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以妨农害时,上疏极谏。生怒,杀之。   长安大风,发屋拔树,行人颠顿,宫中奔扰,或称贼至,宫门昼闭,五日乃止。生推告贼者,杀之,刳而出其心。左光禄大夫强平谏曰:“元正盛旦,日有蚀之,正阳神朔,昏风大起,兼水旱不时,兽灾未息,此皆由陛下不勉强于政事,乖和气所致也。愿陛下务养元元,平章百姓,弃纤介之嫌,含山岳之过,致敬宗社,爱礼公卿,去秋霜之威,垂三春之泽,则奸回寝止,妖昆自消,乾灵祗祐皇家,永保无穷之美矣。”生怒,以为妖言,凿其顶而杀之。   平之囚也,伪卫将军苻黄眉、前将军苻飞、建节邓羌侍宴禁中,叩头固谏,以太后为言。平即生母强氏之弟也。生既弗许,强氏忧恨而死。   生下书曰:“朕受皇天之命,承祖宗之业,君临万邦,子育百姓,嗣统已来,有何不善,而谤讟之音扇满天下。杀不过千,而谓刑虐。行者比肩,未足为稀。方当峻刑极罚,复如朕何!”时猛兽及狼大暴,昼则断道,夜则发屋,惟害人而不食六畜。自生立一年,兽杀七百余人,百姓苦之,皆聚而邑居。为害滋甚,遂废农桑,内外凶惧。群臣奏请禳灾,生曰:“野兽饥则食人,饱当自止,终不能累年为患也。天岂不子爱群生,而年年降罚,正以百姓犯罪不已,将助朕专杀而施刑教故耳。但勿犯罪,何为怨天而尤人哉!”   生如阿房,遇兄与妹俱行者,逼令为非礼,不从,生怒杀之。又宴群臣于咸阳故城,有后至者,皆斩之。尝使太医令程延合安胎药,问人参好恶并药分多少,延曰:“虽小小不具,自可堪用。”生以为讥其目,凿延目出,然后斩之。   有司奏:“太白犯东井。东井,秦之分也,太白罚星,必有暴兵起于京师。”生曰:“星入井者,必将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遣姚兰、王钦卢待招动鄜城、定阳、北地、芹川诸羌胡,皆应之,有众二万七千,进据黄落。生遣苻黄眉、苻坚、邓羌率步骑万五千讨之。襄深沟高垒,固守不战。邓羌说黄眉曰:“伤弓之鸟,落于虚发。襄频为桓温、张平所败,锐气丧矣。今谋固垒不战,是穷寇也。襄性刚很,易以刚动,若长驱鼓行,直压其垒,襄必忿而出师,可一战擒也。”黄眉从之,遣羌率骑三千军于垒门。襄怒,尽锐出战。羌伪不胜,引骑而退,襄追之于三原,羌回骑距襄。俄而黄眉与坚至,大战,斩之,尽俘其众,黄眉等振旅而归。黄眉虽有大功,生不加旌赏,每于众中辱之。黄眉怒,谋杀生自立,事发,伏诛,其王公亲戚多有死者。   初,生梦大鱼食蒲,又长安谣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东海,苻坚封也,时为龙骧将军,第在洛门之东。生不知是坚,以谣梦之故,诛其侍中、太师、录尚书事鱼遵及其七子、十孙。时又谣曰:“百里望空城,郁郁何青青。瞎兒不知法,仰不见天星。”于是悉坏诸空城以禳之。金紫光禄大夫牛夷惧不免祸,请出镇上洛。生曰:“卿忠肃笃敬,宜左右朕躬,岂有外镇之理。”改授中军。夷惧,归而自杀。   初,生少凶暴嗜酒,健临死,恐其不能保全家业,诫之曰:“酋师、大臣若不从汝命,可渐除之。”及即伪位,残虐滋甚,耽湎于酒,无复昼夜。群臣朔望朝谒,罕有见者,或至暮方出,临朝辄怒,惟行杀戮。动连月昏醉,文奏因之遂寝。纳奸佞之言,赏罚失中。左右或言陛下圣明宰世,天下惟歌太平。生曰:“媚于我也。”引而斩之。或言陛下刑罚微过。曰:“汝谤我也。”亦斩之。所幸妻妾小有忤旨,便杀之,流其尸于渭水。又遣宫人与男子裸交于殿前。生剥牛羊驴马,活爓鸡豚鹅,三五十为群,放之殿中。或剥死囚面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观之,以为嬉乐。宗室、勋旧、亲戚、忠良杀害略尽,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归,人情危骇,道路以目。既自有目疾,其所讳者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胜纪,至于截胫、刳胎、拉胁、锯颈者动有千数。   太史令康权言于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勃星入于太微,遂入于东井。兼自去月上旬沈阴不雨,迄至于今,将有下人谋上之祸,深愿陛下修德以消之。”生怒,以为妖言,扑而杀之。   生夜对侍婢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是夜清河王苻法梦神告之曰:“旦将祸集汝门,惟先觉者可以免之。”寤而心悸。会侍婢来告,乃与特进梁平老、强汪等率壮士数百人潜入云龙门,苻坚与吕婆楼率麾下三百余人鼓噪继进,宿卫将士皆舍杖归坚。生犹昏寐未寤。坚众既至,引生置于别室,废之为越王,俄而杀之。生临死犹饮酒数斗,昏醉无所知矣。时年二十三,在位二年,伪谥厉王。   苻雄,字元才,洪之季子也。少善兵书,而多谋略,好施下士,便弓马,有政术。健僭位,为佐命元勋,权侔人主,而谦恭奉法。健常曰:“元才,吾姬旦也。”及卒,健哭之欧血,曰:“天不欲吾定四海邪?何夺元才之速也!”子坚,别有载记。   王堕,字安生,京兆霸城人也。博学有雄才,明天文图纬。苻洪征梁犊,以堕为司马,谓洪曰:“谶言苻氏应王,公其人也。”洪深然之。及为宰相,著匪躬之称。健常叹曰:“天下群官皆如王令君者,阴阳曷不和乎!”甚敬重之。性刚峻疾恶,雅好直言。疾董荣、强国如仇雠,每于朝见之际,略不与言。人谓之曰:“董尚书贵幸一时,公宜降意。”堕曰:“董龙是何鸡狗,而令国士与之言乎!”荣闻而惭恨,遂劝生诛之。及刑,荣谓堕曰:“君今复敢数董龙作鸡狗?”堕瞋目而叱之。龙,荣之小字也。 载记第十三         苻坚上   苻坚,字永固,一名文玉,雄之子也。祖洪,从石季龙徙鄴,家于永贵里。其母苟氏尝游漳水,祈子于西门豹祠,其夜梦与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坚焉。有神光自天烛其庭。背有赤文,隐起成字,曰“草付臣又土王咸阳。”臂垂过膝,目有紫光。洪奇而爱之,名曰坚头。年七岁,聪敏好施,举止不逾规矩。每侍洪侧,辄量洪举措,取与不失机候。洪每曰:“此兒姿貌瑰伟,质性过人,非常相也。”高平徐统有知人之鉴,遇坚于路,异之,执其手曰:“苻郎,此官之御街,小兒敢戏于此,不畏司隶缚邪?”坚曰:“司隶缚罪人,不缚小兒戏也。”统谓左右曰:“此兒有霸王之相。”左右怪之,统曰:“非尔所及也。”后又遇之,统下车屏人,密谓之曰:“苻郎骨相不恆,后当大贵,但仆不见,如何!”坚曰:“诚如公言,不敢忘德。”八岁,请师就家学。洪曰:“汝戎狄异类,世知饮酒,今乃求学邪!”欣而许之。   健之入关也,梦天神遣使者硃衣赤冠,命拜坚为龙骧将军,健翌日为坛于曲沃以授之。健泣谓坚曰:“汝祖昔受此号,今汝复为神明所命,可不勉之!”坚挥剑捶马,志气感厉,士卒莫不惮服焉。性至孝,博学多才艺,有经济大志,要结英豪,以图纬世之宜。王猛、吕婆楼、强汪、梁平老等并有王佐之才,为其羽翼。太原薛赞、略阳权翼见而惊曰:“非常人也!”   及苻生嗣伪位,赞、翼说坚曰:“今主上昏虐,天下离心。有德者昌,无德受殃,天之道也。神器业重,不可令他人取之,愿君王行汤、武之事,以顺天人之心。”坚深然之,纳为谋主。生既残虐无度,梁平老等亟以为言,坚遂弑生,以伪位让其兄法。法自以庶孽,不敢当。坚及母苟氏并虑众心未服,难居大位,群僚固请,乃从之。以升平元年僭称大秦天王,诛生幸臣董龙、赵韶等二十余人,赦其境内,改元曰永兴。追谥父雄为文桓皇帝,尊母苟氏为皇太后,妻苟氏为皇后,子宏为皇太子。兄法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从祖侯为太尉,从兄柳为车骑大将军、尚书令,封弟融为阳平公,双河南公,子丕长乐公,晖平原公,熙广平公,睿钜鹿公。李威为卫将军、尚书左仆射;梁平老为右仆射;强汪为领军将军;仇腾为尚书,领选;席宝为丞相长史、行太子詹事;吕婆楼为司隶校尉;王猛、薛赞为中书侍郎;权翼为给事黄门侍郎,与猛、赞并掌机密。追复鱼遵、雷弱兒、毛贵、王堕、梁楞、梁安、段纯、辛牢等本官,以礼改葬之,其子孙皆随才擢授。初,坚母以法长而贤,又得众心,惧终为变,至此,遣杀之。坚性仁友,与法决于东堂,恸哭呕血,赠以本官,谥曰哀,封其子阳为东海公,敷为清河公。于是修废职,继绝世,礼神祗,课农桑,立学校,鳏寡孤独高年不自存者,赐谷帛有差,其殊才异行、孝友忠义、德业可称者,令在所以闻。   其将张平以并州叛,坚率众讨之,以其建节将军邓羌为前锋,率骑五千据汾上。坚至铜壁,平尽众拒战,为羌所败,获其养子蚝,送之,平惧,乃降于坚。坚赦其罪,署为右将军,蚝武贲中郎将,加广武将军,徙其所部三千余户于长安。   坚自临晋登龙门,顾谓其群臣曰:“美载山河之固!娄敬有言,‘关中四塞之国’,真不虚也。”权翼、薛赞对曰:“臣闻夏、殷之都非不险也,周、秦之众非不多也,终于身窜南巢,首悬白旗,躯残于犬戎,国分于项籍昔何也?德之不修故耳。吴起有言:‘在德不在险。’深愿陛下追踪唐、虞,怀远以德,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坚大悦,乃还长安。赐为父后者爵一级,鳏寡高年谷帛有差,丐所过田租之半。是秋,大旱,坚减膳撤悬,金玉绮绣皆散之戎士,后宫悉去罗纨,衣不曳地。开山泽之利,公私共之,偃甲息兵,与境内休息。   王猛亲宠愈密,朝政莫不由之。特进樊世,氐豪也,有大勋于苻氏,负气倨傲,众辱猛曰:“吾辈与先帝共兴事业,而不预时权;君无汗马之劳,何敢专管大任?是为我耕稼而君食之乎!”猛曰:“方当使君为宰夫,安直耕稼而已。”世大怒曰:“要当悬汝头于长安城门,不尔者,终不处于世也。”猛言之于坚,坚怒曰:“必须杀此老氐,然后百僚可整。”俄而世入言事,坚谓猛曰:“吾欲以杨璧尚主,璧何如人也?”世勃然曰:“杨璧,臣之婿也,婚已久定,陛下安得令之尚主乎!”猛让世曰:“陛下帝有海内,而君敢竞婚,是为二天子,安有上下!”世怒起,将击猛,左右止之。世遂丑言大骂,坚由此发怒,命斩之于西厩。诸氐纷纭,竞陈猛短,坚恚甚,慢骂,或有鞭挞于殿庭者。权翼进曰:“陛下宏达大度,善驭英豪,神武卓荦,录功舍过,有汉祖之风。然慢易之言,所宜除之。”坚笑曰:“朕之过也。”自是公卿以下无不惮猛焉。   坚起明堂,缮南北郊,郊祀其祖洪以配天,宗祀其伯健于明堂以配上帝。亲耕藉田,其妻苟氏亲蚕于近郊。   坚南游霸陵,顾谓群臣曰:“汉祖起自布衣,廓平四海,佐命功臣孰为首乎?”权翼进曰:“《汉书》以萧、曹为功臣之冠。”坚曰:“汉祖与项羽争天下,困于京索之间,身被七十余创,通中六七,父母妻子为楚所囚。平城之下,七日不火食,赖陈平之谋,太上、妻子克全,免匈奴之祸。二相何得独高也!虽有人狗之喻,岂黄中之言乎!”于是酣饮极欢,命群臣赋诗。大赦,复改元曰甘露。以王猛为侍中、中书令、京兆尹。   其特进强德,健妻之弟也,昏酒豪横,为百姓之患。猛捕而杀之,陈尸于市。其中丞邓羌,性鲠直不挠,与猛协规齐志,数旬之间,贵戚强豪诛死者二十有余人。于是百僚震肃,豪右屏气,路不拾遗,风化大行。坚叹曰:“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为尊也!”于是遣使巡察四方及戎夷种落,州郡有高年孤寡,不能自存,长史刑罚失中、为百姓所苦,清修疾恶、劝课农桑、有便于俗,笃学至孝、义烈力田者,皆令具条以闻。   时匈奴左贤王卫辰遣使降于坚,遂请田内地,坚许之。云中护军贾雍遣其司马徐斌率骑袭之,因纵兵掠夺。坚怒曰:“朕方修魏绛和戎之术,不可以小利忘大信。昔荆吴之战,事兴蚕妇;浇瓜之惠,梁、宋息兵。夫怨不在大,事不在小,扰边动众,非国之利也。所获资产,其悉以归之。”免雍官,以白衣领护军,遣使修和,示之信义。辰于是入居塞内,贡献相寻。乌丸独孤、鲜卑没奕于率众数万又降于坚。坚初欲处之塞内,苻融以“匈奴为患,其兴自古。比虏马不敢南首者,畏威故也。今处之于内地,见其弱矣,方当窥兵郡县,为北边之害。不如徙之塞外,以存荒服之义。”坚从之。   坚僭位五年,凤皇集于东阙,大赦其境内,百僚进位一级。初,坚之将为赦也,与王猛、苻融密议于露堂,悉屏左右。坚亲为赦文,猛、融供进纸墨。有一大苍蝇入自牖间,鸣声甚大,集于笔端,驱而复来。俄而张安街巷市里人相告曰:“官今大赦。”有司以闻。坚惊谓融、猛曰:“禁中无耳属之理,事何从泄也?”于是敕外穷推之,咸言有一小人衣黑衣,大呼于市曰:“官今大赦。”须臾不见。坚叹曰:“其向苍蝇乎?声状非常,吾固恶之。谚曰:‘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声无细而弗闻,事未形而必彰者,其此之谓也。”坚广修学官,召郡国学生通一经以上充之,公卿已下子孙并遣受业。其有学为通儒、才堪干事、清修廉直、孝悌力田者,皆旌表之。于是人思劝励,号称多士,盗贼止息,请托路绝,田畴修辟,帑藏充盈,典章法物靡不悉备。坚亲临太学,考学生经义优劣,品而第之。问难五经,博士多不能对。坚谓博士王实曰:“朕一月三临太学,黜陟幽明,躬亲奖励,罔敢倦违,庶几周、孔微言不由朕而坠,汉之二武其可追乎!”实对曰:“自刘石扰覆华畿,二都鞠为茂草,儒生罕有或存,坟籍灭而莫纪,经沦学废,奄若秦皇。陛下神武拨乱,道隆虞、夏,开庠序之美,弘儒教之风,化盛隆周,垂馨千祀,汉之二武焉足论哉!”坚自是每月一临太学,诸生竞劝焉。   屠各张罔聚众数千,自称大单于,寇掠郡县。坚以其尚书邓羌为建节将军,率众七千讨平之。   时商人赵掇、丁妃、邹瓫等皆家累千金,车服之盛,拟则王侯,坚之诸公竞引之为国二卿。黄门侍郎程宪言于坚曰:“赵掇等皆商贩丑竖,市郭小人,车马衣服僭同王者,官齐君子,为籓国列卿,伤风败俗,有尘圣化,宜肃明典法,使清浊显分。”坚于是推检引掇等为国卿者,降其爵。乃下制:“非命士已上,不得乘车马于都城百里之内。金银锦绣,工商、皁隶、妇女不得服之,犯者弃市。”   兴宁三年,坚又改元为建元。慕容遣其太宰慕容恪攻拔洛阳,略地至于崤、渑。坚惧其入关,亲屯陕城以备之。   匈奴右贤王曹毂、左贤王卫辰举兵叛,率众二万攻其杏城已南郡县,屯于马兰山。索虏乌延等亦叛坚而通于辰、毂。坚率中外精锐以讨之,以其前将军杨安、镇军毛盛等为前锋都督。毂遣弟活距战于同官川,安大败之,斩活并四千余级,毂惧而降。坚徙其酋豪六千余户于长安。进击乌延,斩之。邓羌讨卫辰,擒之于木根山。坚自骢马城如朔方,巡抚夷狄,以卫辰为夏阳公以统其众。毂寻死,分其部落,贰城已西二万余落封其长子玺为骆川侯,贰城已东二万余落封其小子寅为力川侯,故号东、西曹。   秦、雍二州地震裂,水泉涌出,金象生毛,长安大风震电,坏屋杀人,坚惧而愈修德政焉。   使王猛、杨安等率众二万寇荆州北鄙诸郡,掠汉阳万余户而还。羌敛岐叛坚,自称益州刺史,率部落四千余家西依张天锡叛将李俨。坚遣王猛与陇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邵羌讨敛岐于略阳。张天锡率步骑三万击李俨,攻其大夏、武始二郡,克之。天锡将掌据又败俨诸军于葵谷,俨惧,遣兄子纯谢罪于坚,仍请救。寻而猛攻破略阳,敛岐奔白马。坚遣杨安与建威王抚率众会猛以救俨。猛遣邵羌追敛岐,使王抚守侯和,姜衡守白石。猛与杨安救枹罕,及天锡将杨遹战于枹罕东,猛不利。邵羌擒敛岐于白马,送之长安。天锡遂引师而归。俨犹凭城未出,猛乃服白乘舆,从数十人,请与相见。俨开门延之,未及设备,而将士续入,遂虏俨而还。坚以其将军彭越为平西将军、凉州刺史,镇枹罕。以俨为光禄勋、归安侯。   是岁,苻双据上邽、苻柳据蒲坂叛于坚,苻庾据陕城、苻武据安定并应之,将共伐长安。坚遣使谕之,各啮梨以为信,皆不受坚命,阻兵自守。坚遣后禁将军杨成世、左将军毛嵩等讨双、武,王猛、邓羌攻蒲坂,杨安、张蚝攻陕城。成世、毛嵩为双、武所败,坚又遣其武卫王鉴、宁朔吕光等率中外精锐以讨之,左卫苻雅、左禁窦冲率羽林骑七千继发。双、武乘胜至于榆眉,鉴等击败之,斩获万五千人。武弃安定,随双奔上邽,鉴等攻之。苻柳出挑战,猛闭垒不应。柳以猛为惮己,留其世子良守蒲坂,率众二万,将攻长安。长安去蒲坂百余里,邓羌率劲骑七千夜袭败之,柳引军还,猛又尽众邀击,悉俘其卒,柳与数百骑入于蒲坂。鉴等攻上邽,克之,斩双、武。猛又寻破蒲坂,斩柳及其妻子,传首长安。猛屯蒲坂,遣邓羌与王鉴等攻陷陕城,克之,送庾于长安,杀之。   太和四年,晋大司马桓温伐慕容,次于枋头。众屡败,遣使乞师于坚,请割武牢以西之地。坚亦欲与连横,乃遣其将苟池等率步骑二万救。王师寻败,引归,池乃还。   是时慕容垂避害奔于坚,王猛言于坚曰:“慕容垂,燕之戚属,世雄东夏,宽仁惠下,恩结士庶,燕、赵之间咸有奉戴之意。观其才略,权智无方,兼其诸子明毅有干艺,人之杰也。蛟龙猛兽,非可驯之物,不如除之。”坚曰:“吾方以义致英豪,建不世之功。且其初至,吾告之至诚,今而害之,人将谓我何!”   王师既旋,慕容悔割武牢之地,遣使谓坚曰:“顷者割地,行人失辞。有国有家,分灾救患,理之常也。”坚大怒,遣王猛舆建威梁成、邓羌率步骑三万,署慕容垂为冠军将军,以为乡导,攻洛州刺史慕容筑于洛阳。遣其将慕容臧率精卒十万,将解筑围。猛使梁成等以精锐万人卷甲赴之,大破臧于荥阳。筑惧而请降,猛陈师以受之,留邓羌镇金墉,猛振旅而归。   太和五年,又遣猛率杨安、张蚝、邓羌等十将率步骑六万伐。坚亲送猛于霸东,谓曰:“今授卿精兵,委以重任,便可从壶关、上党出潞川,此捷济之机,所谓捷雷不及掩耳。吾当躬自率众以继卿后,于鄴相见。已敕运漕相继,但忧贼,不烦后虑也。”猛曰:“臣庸劣孤生,操无豪介,蒙陛下恩荣,内侍帷幄,出总戎旅,藉宗庙之灵,禀陛下神算,残胡不足平也。愿不烦銮轸,冒犯霜露。臣虽不武,望克不淹时。但愿速敕有司,部置鲜卑之所。”坚大悦。于是进师。杨安攻晋阳。猛攻壶关,执上党太守慕容越,所经郡县皆降于猛,猛留屯骑校尉苟苌戍壶关。会杨安攻晋阳,为地道,遣张蚝率壮士数百人入其城中,大呼斩关,猛、安遂入晋阳,执并州刺史慕容庄。遣其太傅慕容评率众四十余万以救二城,评惮猛不敢进,屯于潞川。猛留将军毛当戍晋阳,进师与评相持。遣游击郭庆以锐卒五千,夜从间道出评营后,傍山起火,烧其辎重,火见鄴中。惧,遣使让评,催之速战。猛知评卖水鬻薪,有可乘之会,评又求战,乃阵于渭原而誓众曰:“王景略受国厚恩,任兼内外,今与诸君深入贼地,宜各勉进,不可退也。愿戮力行间,以报恩顾,受爵明君之朝,庆觞父母之室,不亦美乎!”众皆勇奋,破釜弃粮,大呼竞进。猛望评师之众也,恶之,谓邓羌曰:“今日之事,非将军莫可以捷。成败之机,在斯一举。将军其勉之!”羌曰:“若以司隶见与者,公无以为忧。”猛曰:“此非吾之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万户侯相处。”羌不悦而退。俄而兵交,猛召之,羌寝而弗应。猛驰就许之,羌于是大饮帐中,与张蚝、徐成等跨马运矛,驰入评军,出入数四,旁若无人,搴旗斩将,杀伤甚众。及日中,评众大败,俘斩五万有余,乘胜追击,又降斩十万,于是进师围鄴。坚闻之,留李威辅其太子宏守长安,以苻融镇洛阳,躬率精锐十万向鄴。七日而至于安阳,过旧闾,引诸耆老语及祖父之事,泫然流涕,乃停信宿。猛潜至安阳迎坚,坚谓之曰:“昔亚夫不出军迎汉文,将军何以临敌而弃众也?”猛曰:“臣每览亚夫之事,尝谓前却人主,以此而为名将,窃未多之。臣奉陛下神算,击垂亡之虏,若摧枯拉朽,何足虑也!监国冲幼,銮驾远临,脱有不虞,其如宗庙何!”坚遂攻鄴,陷之。慕容出奔高阳,坚将郭庆执而送之。坚入鄴宫,阅其名籍,几郡百五十七,县一千五百七十九,户二百四十五万八千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万七千九百三十五。诸州郡牧守及六夷渠帅尽降于坚。郭庆穷追余烬,慕容评奔于高句丽,庆追至辽海,句丽缚评送之。坚散宫人珍宝以赐将士,论功封赏各有差。以王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冀州牧、镇鄴;以郭庆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扬武将军、幽州刺史,镇蓟。   坚自鄴如枋头,宴诸父老,改枋头为永昌县,复之终世。坚至自永昌,行饮至之礼,歌劳止之诗,以飨其群臣。赦慕容及其王公已下,皆徙于长安,封授有差。坚于是行礼于辟雍,祀先师孔子,其太子及公侯卿大夫士之元子,皆束修释奠焉。徙关东豪杰及诸杂夷十万户于关中,处乌丸杂类于冯翊、北地,丁零翟斌于新安,徙陈留、东阿万户以实青州。诸因乱流移,避仇远徙,欲还旧业者,悉听之。   晋叛臣袁瑾固守寿春,为大司马桓温所围,遣使请救于坚。坚遣王鉴、张蚝率步骑二万救之,鉴据洛涧,蚝屯八公山。桓温遣诸将夜袭鉴、蚝,败之,鉴、蚝屯慎城。   初,仇池氐杨世以地降于坚,坚署为平南将军、秦州刺史、仇池公。既而归顺于晋。世死,子纂代立,遂受天子爵命而绝于坚。世弟统骁武得众,起兵武都,与纂分争。坚遣其将苻雅、杨安与益州刺史王统率步骑七万,先取仇池,进图宁、益。雅等次于鹫陕,纂率众五万距雅。晋梁州刺史杨亮遣督护郭宝率骑千余救之,战于陕中,为雅等所败,纂收众奔还。雅进攻仇池,杨统帅武都之众降于雅。纂将杨他遣子硕密降于雅,请为内应。纂惧,面缚出降。雅释其缚,送之长安。以杨统为平远将军、南秦州刺史,加杨安都督,镇仇池。   先是,王猛获张天锡将敦煌阴据及甲士五千,坚既东平六州,西擒杨纂,欲以德怀远,且跨威河右,至是悉送所获还凉州。天锡惧而遣使谢罪称籓,坚大悦,即署天锡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河右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西域都护、西平公。   吐谷浑碎奚以杨纂既降,惧而遣使送马五千匹、金银五百斤。坚拜奚安远将军、漒川侯。   坚尝如鄴,狩于西山,旬余,乐而忘返。伶人王洛叩马谏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乘之主行不履危。故文帝驰车,袁公止辔;孝武好田,相如献规。陛下为百姓父母,苍生所系,何可盘于游田,以玷圣德。若祸起须臾,变在不测者,其如宗庙何!其如太后何!”坚曰:“善。昔文公悟愆于虞人,朕闻罪于王洛,吾过也。”自是遂不复猎。   坚闻桓温废海西公也,谓群臣曰:“温前败灞上,后败枋头,十五年间,再倾国师。六十岁公举动如此,不能思愆免退,以谢百姓,方废君以自悦,将如四海何!谚云‘怒其室而作色于父’者,其桓温之谓乎!”   坚以境内旱,课百姓区种。惧岁不登,省节谷帛之费,太官、后官减常度二等,百僚之秩以次降之。复魏、晋士籍,使役有常,闻诸非正道,典学一皆禁之。坚临太学,考学生经义,上第擢叙者八十三人。自永嘉之乱,庠序无闻,及坚之僭,颇留心儒学,王猛整齐风俗,政理称举,学校渐兴。关、陇清晏,百姓丰乐,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路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贩于道。百姓歌之曰:“长安大街,夹树杨槐。下走硃轮,上有鸾栖。英彦云集,诲我萌黎。”   是岁,有大风从西南来,俄而晦冥,恆星皆见,又有赤星见于西南。太史令魏延言于坚曰:“于占西南国亡,明年必当平蜀汉。”坚大悦,命秦梁密严戎备。乃以王猛为丞相,以苻融为镇东大将军。代猛为冀州牧。融将发,坚祖于霸东,奏乐赋诗。坚母苟氏以融少子,甚爱之,比发,三至灞上,其夕又窃如融所,内外莫知。是夜,坚寝于前殿,魏延上言:“天市南门屏内后妃星失明,左右阍寺不见,后妃移动之象。”坚推问知之,惊曰:“天道与人何其不远!”遂重星官。王猛至长安,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猛辞让再三,坚不许。   其后天鼓鸣,有彗星出于尾箕,长十余丈,名蚩尤旗,经太微,扫东井,自夏及秋冬不灭。太史令张孟言于坚曰:“彗起尾箕,而扫东井,此燕灭秦之象。”因劝坚诛慕容及其子弟。坚不纳,更以为尚书,垂为京兆尹,冲为平阳太守。苻融闻之,上疏于坚曰:“臣闻东胡在燕,历数弥久,逮于石乱,遂据华夏,跨有六州,南面称帝。陛下爰命六师,大举征讨,劳卒频年,勤而后获,非慕义怀德归化。而今父子兄弟列官满朝,执权履职,势倾劳旧,陛下亲而幸之。臣愚以为猛兽不可养,狼子野心。往年星异,灾起于燕,愿少留意,以思天戒。臣据可言之地,不容默已。《诗》曰:‘兄弟急难’,‘朋友好合’。昔刘向以肺腑之亲,尚能极言,况于臣乎!”坚报之曰:“汝为德未充而怀是非,立善未称而名过其实。《诗》云:‘德輶如毛,人鲜克举。’君子处高,戒惧倾败,可不务乎!今四海事旷,兆庶未宁,黎元应抚,夷狄应和,方将混六合以一家,同有形于赤子,汝其息之,勿怀耿介。夫天道助顺,修德则禳灾。苟求诸己,何惧外患焉。”   晋梁州刺史杨亮遣子广袭仇池,与坚将杨安战,广败绩,晋沮水诸戍皆委城奔溃,亮惧而退守磬险,安遂进寇汉川。坚遣王统、硃彤率卒二万为前锋寇蜀,前禁将军毛当、鹰扬将军徐成率步骑三万入自剑阁。杨亮率巴獠万余拒之,战于青谷,王师不利,亮奔固西城。彤乘胜陷汉中,徐成又攻二剑,克之,杨安进据梓潼。晋奋威将军、西蛮校尉周虓降于彤。扬武将军、益州刺史周仲孙勒兵距彤等于绵竹,闻坚将毛当将至成都,仲孙率骑五千奔于南中。安、当进兵,遂陷益州。于是西南夷邛、莋、夜郎等皆归之。坚以安为右大将军、益州牧,镇成都;毛当为镇西将军、梁州刺史,镇汉中;姚苌为宁州刺史、领西蛮校尉;王统为南秦州刺史,镇仇池。   蜀人张育、杨光等起兵,与巴獠相应,以叛于坚。晋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率众三万据垫江。育乃自号蜀王,遣使归顺,与巴獠酋帅张重、尹万等五万余人进围成都。寻而育与万争权,举兵相持,坚遣邓羌与杨安等击败之,育、光退屯绵竹。安又败张重、尹万于成都南,重死之,及首级二万三千。邓羌复击张育、杨光于绵竹,皆害之。桓石虔败姚苌于垫江,苌退据五城,石虔与竺瑶移屯巴东。   时有人于坚明光殿大呼谓坚曰:“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坚命执之,俄而不见。秘书监硃彤等因请诛鲜卑,坚不从。遣使巡行四方,观风俗,问政道,明黜陟,恤孤独不能自存者。以安车蒲轮征隐士乐陵王欢为国子祭酒。及王猛卒,坚置听讼观于未央之南。禁《老》、《庄》、图谶之学。中外四禁、二卫、四军长上将士,皆令修学。课后宫,置典学,立内司,以授于掖庭,选阉人及女隶有聪识者署博士以授经。   遣其武卫苟苌、左将军毛盛、中书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苌等率骑十三万伐张天赐于姑臧。遣尚书朗阎负、梁殊衔命军前,下书征天锡。坚严饰卤簿,亲饯苌等于城西,赏行将各有差。又遣其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辩、凉州刺史王统,率三州之众以继之。阎负等到凉州,天锡自以晋之列籓,志在保境,命斩之,遣将军马建出距苌等。俄而梁熙、王统等自清石津攻其将梁粲于河会城,陷之。苟苌济自石城津,与梁熙等会攻缠缩城,又陷之。马建惧,自杨非退还清塞。天锡又遣将军掌据率众三万,与马建阵于洪池。苟苌遣姚苌以甲卒三千挑战,诸将劝据击之,以挫其锋,据不从。天锡乃率中军三万次金昌。苌、熙闻天锡来逼,急攻据、建,建降于苌,遂攻据,害之,及其军司席仂。苌进军入清塞,乘高列阵。天锡又遣司兵赵充哲为前锋,率劲勇五万,与苌等战于赤岸,哲大败。天锡惧而奔还,至笺请降。苌至姑臧,天锡乘素车白马,面缚舆榇,降于军门。苌释缚焚榇,送之于长安,诸郡县悉降。坚以梁熙为持节、西中郎将、凉州刺史,领护西羌校尉,镇姑臧。徙豪右七千余户于关中,五品税百姓金银一万三千斤以赏军士,余皆安堵如故。坚封天锡重光县之东宁乡二百户,号归义侯。初,苌等将征天锡,坚为其立第于长安,至是而居之。   坚既平凉州,又遣其安北将军、幽州刺史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幽州兵十万讨代王涉翼犍。又遣后将军俱难与邓羌等率步骑二十万东出和龙,西出上郡,与洛会于涉翼犍庭。翼犍战败,遁于弱水。苻洛逐之,势窘迫,退还阴山。其子翼圭缚父请降,洛等振旅而还,封赏有差。坚以翼犍荒俗,未参仁义,令入太学习礼。以翼圭执父不孝,迁之于蜀。散其部落于汉鄣边故地,立尉、监行事,官僚领押,课之治业营生,三五取丁,优复三年无税租。其渠帅岁终令朝献,出入行来为之制限。坚尝之太学,召涉翼犍问曰:“中国以学养性,而人寿考,漠北啖牛羊而人不寿,何也?”翼犍不能答。又问:“卿种人有堪将者,可召为国家用。”对曰:“漠北人能捕六畜,善驰走,逐水草而已,何堪为将!”又问:“好学否?”对曰:“若不好学,陛下用教臣何为?”坚善其答。   坚以关中水旱不时,议依郑白故事,发其王侯已下及豪望富室僮隶三万人,开泾水上源,凿山起堤,通渠引渎,以溉冈卤之田。及春而成,百姓赖其利。以凉州新附,复租赋一年。为父后者赐爵一级,孝悌力田爵二级,孤寡高年谷帛有差,女子百户牛酒,大酺三日。   遣其尚书令苻丕率司马慕容、苟苌等步骑七万寇襄阳。使杨安将樊邓之众为前锋,屯骑校尉石越率精骑一万出鲁阳关,募容垂与姚苌出自南乡,苟池等与强驽王显将劲卒四万从武当继进,大会汉阳。师次沔北,晋南中郎将硃序以丕军无舟楫,不以为虞,石越遂游马以渡。序大惧,固守中城。越攻陷外郛,获船百余艘以济军。丕率诸将进攻中城,遣苟池、石越、毛当以众五万屯于江陵。晋车骑将军桓冲拥众七万为序声援,惮池等不进,保据上明。兗州刺史彭超遣使上言于坚曰:“晋沛郡太守戴逯以卒数千戍彭城,臣请率精锐五万攻之,愿更遣重将讨淮南诸城。”坚于是又遣其后将军俱难率右将军毛当、后禁毛盛、陵江邵保等步骑七万寇淮阴、盱眙。扬武彭超寇鼓城。梁州刺史韦钟寇魏兴,攻太守吉挹于西城。晋将军毛武生率众五万距之,与俱难等相持于淮南。   先是,梁熙遣使西域,称扬坚之威德,并以缯彩赐诸国王,于是朝献者十有余国。大宛献天马千里驹,皆汗血、硃鬣、五色、凤膺、麟身,及诸珍异五百余种。坚曰:“吾思汉文之返千里马,咨嗟美咏。今所献马,其悉反之,庶克念前王,仿佛古人矣。”乃命群臣作《止马诗》而遣之,示无欲也。其下以为盛德之事,远同汉文,于是献诗者四百余人。   是时苻丕久围襄阳,御史中丞李柔劾丕以师老无功,请征下廷尉。坚曰:“丕等费广无成,实宜贬戮。但师已淹时,不可虚然中返,其特原之,令以功成赎罪。”因遣其黄门郎韦华持节切让丕等,仍赐以剑,曰:“来春不捷者,汝可自裁,不足复持面见吾也。”初,丕之寇襄阳也,将急攻之,苟苌谏曰:“今以十倍之众,积粟如山,但掠徙荆、楚之人内于许、洛,绝其粮运,使外援不接,粮尽无人,不攻自溃,何为促攻以伤将士之命?”丕从之。及坚让至,众咸疑惧,莫知所为。征南主簿河东王施进曰:“以大将军英秀,诸将勇锐,以攻小城,何异洪炉燎羽毛。所以缓攻,欲以计制之。若决一旦之机,可指日而定。今破襄阳,上明自遁,复何所疑!愿请一旬之期,以展三军之势。如其不捷,施请为戮首。”丕于是促围攻之。坚将亲率众助丕等,使苻融将关东甲卒会于寿春,梁熙统河西之众以继中军。融、熙并上言,以为未可兴师,乃止。   太元四年,晋兗州刺史谢玄率众数万次于泗汭,将救彭城。苻丕陷襄阳,执南中郎将硃序,送于长安,坚署为度支尚书。以其中垒梁成为南中郎将、都督荆、扬州诸军事、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配兵一万镇襄阳,以征南府器杖给之。彭超围彭城也,置辎重于留城。至是,晋将谢玄遣将军何谦之、高衡率众万余,声趣留城,超引军赴之。戴逯率彭城之众奔于谢玄,超留其治中徐褒守彭城而复寇盱眙。俱难既陷淮阴,留邵保戍之,与超会师而南。晋将毛武生救魏兴,遣前锋督护赵福、将军袁虞等将水军一万,溯江而上。坚南巴校尉姜宇遣将张绍、仇生等水陆五千距之,战于南县,王师败绩。寻而韦钟攻陷魏兴,执太守吉挹。毛当与王显自襄阳而东,会攻淮南。彭超陷盱眙,获晋建威将军、高密内史毛璪之,遂攻晋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去广陵百里,京都大震,临江列戍。孝武帝遣征虏将军谢石率水军次于涂中,右卫将军毛安之、游击将军河间王昙之次于堂邑,谢玄自广陵救三阿。毛当、毛盛驰袭安之,王师败绩。玄率众三万次于白马塘,俱难遣其将都颜率骑逆玄,战于塘西,玄大败之,斩颜。玄进兵至三阿,与难、超战,超等又败,退保盱眙。玄进次石梁,与田洛攻盱眙,难、超出战,复败,退屯淮阴。玄遣将军何谦之、督护诸葛侃率舟师乘潮而上,焚淮桥,又与难等合战,谦之斩其将邵保,难、超退师淮北。难归罪彭超,斩其司马柳浑。坚闻之,大怒,槛车征超下狱,超自杀,难免为庶人。   坚以毛当为平南将军、徐州刺史,镇彭城;毛盛为平东将军、兗州刺史,镇胡陆;王显为平吴校尉、扬州刺史,戍下邳:赏堂邑之功也。又以苻洛为散骑常侍、持节、都督益、宁、西南夷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领护西夷校尉,镇成都,命从伊阙自襄阳溯汉而上。洛,健之兄子也。雄勇多力,而猛气绝人、坚深忌之,故常为边牧。洛有征伐之功而未赏,及是迁也,恚怒,谋于众曰:“孤于帝室,至亲也,主上不能以将相任孤,常摈孤于外,既投之西裔,复不听过京师,此必有伏计,令梁成沈孤于汉水矣。为宜束手就命,为追晋阳之事以匡社稷邪?诸君意如何?”其治中平颜妄陈祥瑞,劝洛举兵。洛因攘袂大言曰:“孤计决矣,沮谋者斩!”于是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秦王,署置官司,以平颜辅国将军、幽州刺史,为其谋主。分遣使者征兵于鲜卑、乌丸、高句丽、百济及薛罗、休忍等诸国,并不从。洛惧而欲止,平颜曰:“且宜声言受诏,尽幽、并之兵出自中山、常山,阳平公必郊迎于路,因而执之,进据冀州,总关东之众以图秦、雍,可使百姓不觉易主而大业定矣。”洛从之,乃率众七万发和龙,将图长安。于是关中骚动,盗贼并起。坚遣使数之曰:“天下未一家,兄弟匪他,何为而反?可还和龙,当以幽州永为世封。”洛谓使者曰:“汝还白东海王,幽州褊厄,不足容万乘,须还王咸阳,以承高祖之业。若能候驾潼关者,位为上公,爵归本国。”坚大怒,遣其左将军窦冲及吕光率步骑四万讨之,右将军都贵驰传诣鄴,率冀州兵三万为前锋,以苻融为大都督,授之节度。使石越率骑一万,自东莱出石径,袭和龙,海行四百余里。苻重亦尽蓟城之众会洛,次于中山,有众十万。冲等与洛战于中山,大败之,执洛及其将兰殊,送于长安。吕光追斩苻重于幽州,石越克和龙,斩平颜及其党与百余人。坚赦兰殊,署为将军,徙洛于凉州,征苻融为车骑大将军、领宗正、录尚书事。   洛既平,坚以关东地广人殷,思所以镇静之,引其群臣于东堂议曰:“凡我族类,支胤弥繁,今欲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十五万户于诸方要镇,不忘旧德,为磐石之宗,于诸君之意如何?”皆曰:“此有周所以祚隆八百,社稷之利也。”于是分四帅子弟三千户,以配苻丕镇鄴,如世封诸侯,为新券主。坚送丕于灞上,流涕而别。诸戎子弟离其父兄者,皆悲号哀恸,酸感行人,识者以为丧乱流离之象。于是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为平州刺史,领护鲜卑中郎将,镇龙城;大鸿胪韩胤领护赤沙中郎将,移乌丸府于代郡之平城;中书令梁谠为安远将军、幽州刺史,镇蓟城;毛兴为镇西将军、河州刺史,镇枹罕;王腾为鹰扬将军、并州刺史,领护匈奴中郎将,镇晋阳;二州各配支户三千;苻晖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洛阳;苻睿为安东将军、雍州刺史,镇蒲坂。   先是,高陆人穿井得龟,大三尺,背有八卦文,坚命太卜池养之,食以粟,及此而死,藏其骨于太庙。其夜庙丞高虏梦龟谓之曰:“我本出将归江南,遭时不遇,陨命秦庭。”又有人梦中谓虏曰:“龟三千六百岁而终,终必妖兴,亡国之征也。”   坚自平诸国之后,国内殷实,遂示人以侈,悬珠帘于正殿,以朝群臣,宫宇车乘,器物服御,悉以珠玑、琅玕、奇宝、珍怪饰之。尚书郎裴元略谏曰:“臣闻尧、舜茅茨,周卑宫室,故致和平,庆隆八百。始皇穷极奢丽,嗣不及孙。愿陛下则采椽之不琢,鄙琼室而不居,敷纯风于天下,流休范于无穷,贱金玉,珍谷帛,勤恤人隐,劝课农桑,捐无用之器,弃难得之货,敦至道以厉薄俗,修文德以怀远人。然后一轨九州,同风天下,刑措既登,告成东岳,踪轩皇以齐美,哂二汉之徙封,臣之愿也。”坚大悦,命去珠帘,以元略为谏议大夫。   鄯善王、车师前部王来朝,大宛献汗血马,肃慎贡楛矢,天竺献火浣布,康居、于阗及海东诸国,凡六十有二王,皆遣使贡其方物。   初,坚母少寡,将军李威有辟阳之宠,史官载之。至是,坚收起居注及著作所录而观之,见其事,惭怒,乃焚其书,大检史官,将加其罪。著作郎赵泉、车敬等已死,乃止。   荆州刺史都贵遣其司马阎振、中兵参军吴仲等率众二万寇竟陵,留辎重于管城,水陆轻进。桓冲遣南平太守桓石虔、竟陵太守郭铨等水陆二万距之,相持月余,战于滶水。振等大败,退保管城。石虔乘胜攻破之,斩振及仲,俘斩万七千。 载记第十四         苻坚下(王猛 苻融 苻朗)   太元七年,坚飨群臣于前殿,乐奏赋诗。秦州别驾天水姜平子诗有“丁”字,直而不曲。坚问其故,平子曰:“臣丁至刚,不可以屈,且曲下者之不正之物,未足献也。”坚笑曰:“名不虚行。”因擢为上第。   坚兄法子东海公阳与王猛子散骑侍郎皮谋反,事泄,坚问反状,阳曰:“《礼》云,父母之仇,不同天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齐襄复九世之仇,而况臣也!”皮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勋,而臣不免贫馁,所以图富也。”坚流涕谓阳曰:“哀公之薨,事不在朕,卿宁不知之!”让皮曰:“丞相临终,托卿以十具牛为田,不闻为卿求位。知子莫若父,何斯言之征也!”皆赦不诛,徙阳于高昌,皮于朔方之北。苻融以位忝宗正,不能肃遏奸萌,上疏请待罪私籓。坚不许。将以融为司徒,融固辞。坚锐意荆、扬,将谋入寇,乃改授融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新平郡献玉器。初,坚即伪位,新平王彫陈说图谶,坚大悦,以彫为太史令。尝言于坚曰:“谨案谶云:‘古月之末乱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惟有雄子定八州。’此即三祖、陛下之圣讳也。又曰:‘当有KI付臣又土,灭东燕,破白虏,氐在中,华在表。’案图谶之文,陛下当灭燕,平六州。愿徙汧、陇诸氐于京师,三秦大户置于边地,以应图谶之言。”坚访之王猛,猛以彫为左道惑众,劝坚诛之。彫临刑上疏曰:“臣以赵建武四年,从京兆刘湛学,明于图记,谓臣曰:‘新平地古颛顼之墟,里名曰鸡闾。记云,此里应出帝王宝器,其名曰延寿宝鼎。颛顼有云,河上先生为吾隐之于咸阳西北,吾之孙有KI付臣又土应之。’湛又云:‘吾尝斋于室中,夜有流星大如半月,落于此地,斯盖是乎!’愿陛下志之,平七州之后,出于壬午之年。”至是而新平人得之以献,器铭篆书文题之法,一为天王,二为王后,三为三公,四为诸侯,五为伯子男,六为卿大夫,七为元士。自此已下,考载文记,列帝王名臣,自天子王后,内外次序,上应天文,象紫宫布列,依玉牒版辞,不违帝王之数。从上元人皇起,至中元,穷于下元,天地一变,尽三元而止。坚以彫言有征,追赠光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