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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大蝗,唯不食黍豆。靳准率部人收而埋之,哭声闻于十余里,后乃钻土飞出,复食黍豆。平阳饥甚,司隶部人奔于冀州二十万户,石越招之故也。犬与豕交于相国府门,又交于宫门,又交司隶、御史门。有豕著进贤冠,升聪坐。犬冠武冠,带绶,与豕并升。俄而斗死殿上。宿卫莫有见其入者。而聪昏虐愈甚,无诫惧之心。宴群臣于光极前殿,引见其太弟乂,容貌毁悴,鬓发苍然,涕泣陈谢。聪亦对之悲恸,纵酒极欢,待之如初。
刘曜陷长安外城,愍帝使侍中宋敞送笺于曜,帝肉袒牵羊,舆榇衔璧出降。及至平阳,聪以帝为光禄大夫、怀安侯,使粲告于太庙,大赦境内,改年麟嘉。麹允自杀。
聪东宫四门无故自坏,后内史女人化为丈夫。时聪子约死,一指犹暖,遂不殡殓。及苏,言见元海于不周山,经五日,遂复从至昆仑山,三日而复返于不周,见诸王公卿将相死者悉在,宫室甚壮丽,号曰蒙珠离国。元海谓约曰:“东北有遮须夷国,无主久,待汝父为之。汝父后三年当来,来后国中大乱相杀害,吾家死亡略尽,但可永明辈十数人在耳。汝且还,后年当来,见汝不久。”约拜辞而归,道遇一国曰猗尼渠余国,引约入宫,与约皮囊一枚,曰:“为吾遗汉皇帝。”约辞而归,谓约曰:“刘郎后年来必见过,当以小女相妻。”约归,置皮囊于机上。俄而苏,使左右机上取皮囊开之,有一方白玉,题文曰:“猗尼渠余国天王敬信遮须夷国天王,岁在摄提,当相见也。”驰使呈聪,聪曰:“若审如此,吾不惧死也。”及聪死,与此玉并葬焉。
时东宫鬼哭;赤虹经天,南有一歧;三日并照,各有两珥,五色甚鲜;客星历紫宫入于天狱而灭。太史令康相言于聪曰:“蛇虹见弥天,一歧南彻;三日并照;客星入紫宫。此皆大异,其征不远也。今虹达东西者,许洛以南不可图也。一歧南彻者,李氏当仍跨巴蜀,司马睿终据全吴之象,天下其三分乎!月为胡王,皇汉虽苞括二京,龙腾九五,然世雄燕代,肇基北朔,太阴之变其在汉域乎!汉既据中原,历命所属,紫宫之异,亦不在他,此之深重,胡可尽言。石勒鸱视赵魏,曹嶷狼顾东齐,鲜卑之众星布燕代,齐、代、燕、赵皆有将大之气。愿陛下以东夏为虑,勿顾西南。吴蜀之不能北侵,犹大汉之不能南向也。今京师寡弱,勒众精盛,若尽赵魏之锐,燕之突骑自上党而来,曹嶷率三齐之众以继之,陛下将何以抗之?紫宫之变何必不在此乎!愿陛下早为之所,无使兆人生心。陛下诚能发诏,外以远追秦皇、汉武循海之事,内为高帝图楚之计,无不克矣。”聪览之不悦。
刘粲使王平谓刘乂曰:“适奉中诏,云京师将有变,敕裹甲以备之。”乂以为信然,令命宫臣裹甲以居。粲驰遣告靳准、王沈等曰:“向也王平告云东宫阴备非常,将若之何?”准白之,聪大惊曰:“岂有此乎!”王沈等同声曰:“臣等久闻,但恐言之陛下弗信。”于是使粲围东宫。粲遣沈、准收氐羌酋长十余人,穷问之,皆悬首高格,烧铁灼目,乃自诬与乂同造逆谋。聪谓沈等言曰:“而今而后,吾知卿等忠于朕也。当念为知无不言,勿恨往日言不用也。”于是诛乂素所亲厚大臣及东宫官属数十人,皆靳准及阉竖所怨也。废乂为北部王,粲使准贼杀之。坑士众万五千余人,平阳街巷为之空。氏羌叛者十余万落,以靳准行车骑大将军以讨之。时聪境内大蝗,平阳、冀、雍尤甚。靳准讨之,震其二子而死。河汾大溢,漂没千余家。东宫灾异,门阁宫殿荡然。立粲为皇太子,大赦殊死已下。以粲领相国、大单于,总摄朝政如前。
聪校猎上林,以帝行车骑将军,戎服执戟前导,行三驱之礼。粲言于聪曰:“今司马氏跨据江东,赵固、李矩同逆相济,兴兵聚众者皆以子鄴为名,不如除之,以绝其望。”聪然之。
赵固郭默攻其河东,至于绛邑,右司隶部人盗牧马负妻子奔之者三万余骑。骑兵将军刘勋追讨之,杀万余人,固、默引归。刘颉遮邀击之,为固所败。使粲及刘雅等伐赵固,次于小平津,固扬言曰:“要当生缚刘粲以赎天子。”聪闻而恶之。
李矩使郭默、郭诵救赵固,屯于洛汭,遣耿稚、张皮潜济,袭粲。贝丘王翼光自厘城觇之,以告粲。粲曰:“征北南渡,赵固望声逃窜,彼方忧自固,何暇来邪!且闻上身在此,自当不敢北视,况敢济乎!不须惊动将士也。”是夜,稚等袭败粲军,粲奔据阳乡,稚馆谷粲垒。雅闻而驰还,栅于垒外,与稚相持。聪闻粲败,使太尉范隆率骑赴之,稚等惧,率众五千,突围趋北山而南。刘勋追之,战于河阳,稚师大败,死者三千五百人,投河死者千余人。
聪所居螽斯则百堂灾,焚其子会稽王衷已下二十有一人。聪闻之,自投于床,哀塞气绝,良久乃苏。平阳西明门牡自亡,霍山崩。
署其骠骑大将军、济南王刘骥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卫大将军、齐王刘劢为大司徒。
中常侍王沈养女年十四,有妙色,聪立为左皇后。尚书令王鉴、中书监崔懿之、中书令曹恂等谏曰:“臣闻王者之立后也,将以上配乾坤之性,象二仪敷育之义,生承宗庙,母临天下,亡配后土,执馈皇姑,必择世德名宗,幽闲淑令,副四海之望,称神祇之心。是故周文造舟,姒氏以兴,《关雎》之化飨,则百世之祚永。孝成任心纵欲,以婢为后,使皇统亡绝,社稷沦倾。有周之隆既如彼矣,大汉之祸又如此矣。从麟嘉以来,乱淫于色,纵沈之弟女,刑余小丑犹不可尘琼寝,污清庙,况其家婢邪!六宫妃嫔皆公子公孙,奈何一旦以婢主之,何异象榱玉箦而对腐木朽楹哉!臣恐无福于国家也。”聪览之大怒,使宣怀谓粲曰:“鉴等小子,慢侮国家,狂言自口,无复君臣上下之礼,其速考竟。”于是收鉴等送市。金紫光禄大夫王延驰将入谏,门者弗通。鉴等临刑,王沈以杖叩之曰:“庸奴,复能为恶乎?乃公何与汝事!”鉴瞋目叱之曰:“竖子!使皇汉灭者,坐汝鼠辈与靳准耳,要当诉汝于先帝,取汝等于地下。”懿之曰:“靳准枭声镜形,必为国患。汝既食人,人亦当食汝。”皆斩之。聪又立其中常侍宣怀养女为中皇后。
鬼哭于光极殿,又哭于建始殿。雨血平阳,广袤十里。时聪子约已死,至是昼见。聪甚恶之,谓粲曰:“吾寝疾惙顿,怪异特甚。往以约之言为妖,比累日见之,此兒必来迎吾也。何图人死定有神灵,如是,吾不悲死也。今世难未夷,非谅暗之日,朝终夕殓,旬日而葬。”征刘曜为丞相、录尚书,辅政,固辞乃止。仍以刘景为太宰,刘骥为大司马,刘顗为太师,硃纪为太傅,呼延晏为太保,并录尚书事;范隆守尚书令、仪同三司,靳准为大司空、领司隶校尉,皆迭决尚书奏事。
太兴元年,聪死,在位九年,伪谥曰昭武皇帝,庙号烈宗。
粲字士光。少而俊杰,才兼文武。自为宰相,威福任情,疏远忠贤,昵近奸佞,任性严刻无恩惠,距谏饰非。好兴造宫室,相国之府仿像紫宫,在位无几,作兼昼夜,饥困穷叛,死亡相继,粲弗之恤也。既嗣伪位,尊聪后靳氏为皇太后,樊氏号弘道皇后,宣氏号弘德皇后,王氏号弘孝皇后。靳等年皆未满二十,并国色也,粲晨夜蒸淫于内,志不在哀。立其妻靳氏为皇后,子元公为太子,大赦境内,改元汉昌。雨血于平阳。
靳准将有异谋,私于粲曰:“如闻诸公将欲行伊尹、霍光之事,谋先诛太保及臣,以大司马统万机。陛下若不先之,臣恐祸之来也不晨则夕。”粲弗纳。准惧其言之不从,谓聪二靳氏曰:“今诸公侯欲废帝,立济南王,恐吾家无复种矣。盍言之于帝。”二靳承间言之。粲诛其太宰、上洛王刘景,太师、昌国公刘顗,大司马、济南王刘骥,大司徒、齐王刘劢等。太傅硃纪、太尉范隆出奔长安。又诛其车骑大将军、吴王刘逞,骥母弟也。粲大阅上林,谋讨石勒。以靳准为大将军、录尚书事。粲荒耽酒色,游宴后庭,军国之事一决于准。准矫粲命,以从弟明为车骑将军,康为卫将军。
准将作乱,以金紫光禄大夫王延耆德时望,谋之于延。延弗从,驰将告之,遇靳康,劫延以归。准勒兵入宫,升其光极前殿,下使甲士执粲,数而杀之。刘氏男女无少长皆斩于东市。发掘元海、聪墓,焚烧其宗庙。鬼大哭,声闻百里。
准自号大将军、汉天王,置百官,遣使称籓于晋。左光禄刘雅出奔西平。尚书北宫纯、胡崧等招集晋人,保于东宫,靳康攻灭之。准将以王延为左光禄,延骂曰:“屠各逆奴,何不速杀我,以吾左目置西阳门,观相国之入也,右目置建春门,观大将军之入也。”准怒,杀之。
陈元达,字长宏,后部人也。本姓高,以生月妨父,故改云陈。少面孤贫,常躬耕兼诵书,乐道行咏,忻忻如也。至年四十,不与人交通。元海之为左贤王,闻而招之,元达不答。及元海僭号,人谓元达曰:“往刘公相屈,君蔑而不顾,今称号龙飞,君其惧乎?”元达笑曰:“是何言邪?彼人姿度卓荦,有笼罗宇宙之志,吾固知之久矣。然往日所以不往者,以期运未至,不能无事喧喧,彼自有以亮吾矣。卿但识之,吾恐不过二三日,驿书必至。”其暮,元海果征元达为黄门郎。人曰:“君殆圣乎!”既至,引见,元海曰:“卿若早来,岂为郎官而已。”元达曰:“臣惟性之有分,盈分者颠。臣若早叩天门者,恐大王赐处于九卿、纳言之间,此则非臣之分,臣将何以堪之!是以抑情盘桓,待分而至,大王无过授之谤,小臣免招寇之祸,不亦可乎!”元海大悦。在位忠謇,屡进谠言,退而削草,虽子弟莫得而知也。聪每谓元达曰:“卿当畏朕,反使朕畏卿乎?”元达叩头谢曰:“臣闻师臣者王,友臣者霸。臣诚愚暗无可采也,幸邀陛下垂齐桓纳九九之义,故使微臣得尽愚忠。昔世宗遥可汲黯之奏,故能恢隆汉道;桀纣诛谏,幽厉弭谤,是以三代之亡也忽焉。陛下以大圣应期,挺不世之量,能远捐商周覆国之弊,近模孝武光汉之美,则天下幸甚,群臣知免。”及其死也,人尽冤之。
载记第三
刘曜
刘曜,字永明,元海之族子也。少孤,见养于元海。幼而聪彗,有奇度。年八岁,从元海猎于西山,遇雨,止树下,迅雷震树,旁人莫不颠仆,曜神色自若。元海异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从兄为不亡矣!”身长九尺三寸,垂手过膝,生而眉白,目有赤光,须髯不过百余根,而皆长五尺。性拓落高亮,与众不群。读书志于广览,不精思章句,善属文,工草隶。雄武过人,铁厚一寸,射而洞之,于时号为神射。尤好兵书,略皆暗诵。常轻侮吴、邓,而自比乐毅、萧、曹,时人莫之许也,惟聪每曰:“永明,世祖、魏武之流,何数公足道哉!”
弱冠游于洛阳,坐事当诛,亡匿朝鲜,遇赦而归。自以形质异众,恐不容于世,隐迹管涔山,以琴书为事。尝夜闲居,有二童子入跪曰:“管涔王使小臣奉谒赵皇帝,献剑一口。”置前再拜而去。以烛视之,剑长二尺,光泽非常,赤玉为室,背上有铭曰:“神剑御,除众毒。”曜遂服之。剑随四时而变为五色。
元海世频历显职,后拜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镇长安。靳准之难,自长安赴之。至于赤壁,太保呼延晏等自平阳奔之,与太傅硃纪、太尉范隆等上尊号。曜以太兴元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惟准一门不在赦例,改元光初。以硃纪领司徒,呼延晏领司空,范隆以下悉复本位。使征北刘雅、镇北刘策次于汾阴,与石勒为掎角之势。
靳准遣侍中卜泰降于勒,勒囚泰,送之曜。谓泰曰:“先帝末年,实乱大伦,群阉挠政,诛灭忠良,诚是义士匡讨之秋。司空执心忠烈,行伊霍之权,拯济涂炭,使朕及此,勋高古人,德格天地。朕方宁济大艰,终不以非命及君子贤人。司空若执忠诚,早迎大驾者,政由靳氏,祭则寡人,以朕此意布之司空,宣之朝士。”泰还平阳,具宣曜旨。准自以杀曜母兄,沈吟未从。寻而乔泰、王腾、靳康、马忠等杀准,推尚书令靳明为盟主,遣卜泰奉传国六玺降于曜。曜大悦,谓泰曰:“使朕获此神玺而成帝王者,子也。”石勒闻之,怒甚,增兵攻之。明战累败,遣使求救于曜,曜使刘雅、刘策等迎之。明率平阳士女万五千归于曜,曜命诛明,靳氏男女无少长皆杀之。使刘雅迎母胡氏丧于平阳,还葬粟邑,墓号阳陵,伪谥宣明皇太后。僭尊高祖父亮为景皇帝,曾祖父广为献皇帝,祖防懿皇帝,考曰宣成皇帝。徙都长安,起光世殿于前,紫光殿于后。立其妻羊氏为皇后,子熙为皇太子,封子袭为长乐王,阐太原王,冲淮南王,敞齐王,高鲁王,徽楚王,征诸宗室皆进封郡王。缮宗庙、社稷、南北郊。以水承晋金行,国号曰赵。牲牡尚黑,旗帜尚玄,冒顿配天,元海配上帝,大赦境内殊死已下。
黄石屠各路松多起兵于新平、扶风,聚众数千,附于南阳王保。保以其将杨曼为雍州刺史,王连为扶风太守,据陈仓;张顗为新平太守,周庸为安定太守,据阴密。松多下草壁,秦陇氐羌多归之。曜遣其军骑刘雅、平西刘厚攻杨曼于陈仓,二旬不克。曜率中外精锐以赴之,行次雍城,太史令弁广明言于曜曰:“昨夜妖星犯月,师不宜行。”乃止。敕刘雅等摄围固垒,以待大军。
地震,长安尤甚。时曜妻羊氏有殊宠,颇与政事,阴有余之征也。
三年,曜发雍,攻陈仓,曼、连谋曰:“谍者适还,云其五牛旗建,多言胡主自来,其锋恐不可当也。吾粮廪既少,无以支久,若顿军城下,围人百日,不待兵刃而吾自灭,不如率见众以一战。如其胜也,关中不待檄而至;如其败也,一等死,早晚无在。”遂尽众背城而阵,为曜所败,王连死之,杨曼奔于南氐。曜进攻草壁,又陷之,松多奔陇城,进陷安定。保惧,迁于桑城。氐羌悉从之。曜振旅归于长安,署刘雅为大司徒。
晋将李矩袭金墉,克之。曜左中郎将宋始、振威宋恕降于石勒。署其大将军、广平王岳为征东大将军,镇洛阳。会三军疫甚,岳遂屯渑池。石勒遣石生驰应宋始等,军势甚盛。曜将尹安、赵慎等以洛阳降生,岳乃班师,镇于陕城。
西明门内大树风吹折,经一宿,树拨变为人形,发长一尺,须眉长三寸,皆黄白色,有敛手之状,亦有两脚著裙之形,惟无目鼻,每夜有声,十日而生柯条,遂成大树,枝叶甚茂。
长水校尉尹车谋反,潜结巴酋徐库彭,曜乃诛车,囚库彭等五十余人于阿房,将杀之。光禄大夫游子远固谏,曜不从。子远叩头流血,曜大怒,幽子远而尽杀库彭等,尸诸街巷之中十日,乃投之于水。于是巴氐尽叛,推巴归善王句渠知为主,四山羌、氐、巴、羯应之者三十余万,关中大乱,城门昼闭。子远又从狱表谏,曜怒甚,毁其表曰:“大荔奴不忧命在须臾,犹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杀之。刘雅、硃纪、呼延晏等谏曰:“子远幽而尚谏者,所谓忠于社稷,不知死之将至。陛下纵弗能用,奈何杀之!若子远朝诛,臣等亦暮死,以彰陛下过差之咎。天下之人皆当去陛下蹈西海而死耳,陛下复与谁居乎!”曜意解,乃赦之。于是敕内外戒严,将亲讨渠知。子远进曰:“陛下诚能纳愚臣之计者,不劳大驾亲动,一月之中可使清定。”曜曰:“卿试言之。”子远曰:“彼匪有大志,希窃非望也,但逼于陛下峻纲耳。今死者不可追,莫若赦诸逆人之家老弱没奚官者,使迭相抚育,听其复业,大赦与之更始。彼生路既开,不降何待!若渠知自以罪重不即下者,愿假臣弱兵五千,以为陛下枭之,不敢劳陛下之将帅也。不尔者,今贼党既众,弥川被谷,虽以天威临之,恐非年岁可除。”曜大悦,以子远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讨诸军事。大赦境内。子远次于雍城,降者十余万,进军安定,氐羌悉下,惟句氏宗党五千余家保存于阴密,进攻平之,遂振旅循陇右,陈安郊迎。
先是,上郡氐羌十余万落保险不降,酋大虚除权渠自号秦王。子远进师至其壁下,权渠率众来距,五战败之。权渠恐,将降,其子伊余大言于众曰:“往刘曜自来,犹无若我何,况此偏师而欲降之!”率劲卒五万,晨压垒门。左右劝战,子远曰:“吾闻伊余之勇,当今无敌,士马之强,复非其匹;又其父新败,怒气甚盛;且西戎剽劲,锋锐不可拟也。不如缓之,使气竭而击之。”乃坚壁不战。伊余有骄色。子远候其无备,夜,誓众蓐食,晨,大风雾,子远曰:“天赞我也!”躬先士卒,扫壁而出,迟明覆之,生擒伊余,悉俘其众。权渠大惧,被发割面而降。子远启曜以权渠为征西将军、西戎公,分徙伊余兄弟及其部落二十余万口于长安。西戎之中,权渠部最强,皆禀其命而为寇暴,权渠既降,莫不归附。
曜大悦,宴群臣于东堂,语及平生,泫然流涕,遂下书曰:“盖褒德惟旧,圣后之所先;念惠录孤,明王之恆典。是以世祖草创河北,而致封于严尤之孙;魏武勒兵梁宋,追恸于桥公之墓。前新赠大司徒、烈愍公崔岳,中书令曹恂,晋阳太守王忠,太子洗马刘绥等,或识朕于童龀之中,或济朕于艰窘之极,言念君子,实伤我心。《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汉昌之初虽有褒赠,属否运之际,礼章莫备,今可赠岳使持节、侍中、大司徒、辽东公,恂大司空、南郡公,绥左光禄大夫、平昌公,忠镇军将军、安平侯,并加散骑常侍。但皆丘墓夷灭,申哀莫由,有司其速班访岳等子孙,授以茅土,称朕意焉。”初,曜之亡,与曹恂奔于刘绥,绥匿之于旧匮,载送于忠,忠送之朝鲜。岁余,饥窘,变姓名,客为县卒。岳为朝鲜令,见而异之,推问所由。曜叩头自首,流涕求哀。岳曰:“卿谓崔元嵩不如孙宾硕乎,何惧之甚也!今诏捕卿甚峻,百姓间不可保也。此县幽僻,势能相济,纵有大急,不过解印绶与卿俱去耳。吾既门衰,无兄弟之累,身又薄祜,未有兒子,卿犹吾子弟也,勿为过忧。大丈夫处身立世,鸟兽投人,要欲济之,而况君子乎!”给以衣服,资供书传。曜遂从岳,质通疑滞,恩顾甚厚。岳从容谓曜曰:“刘生姿宇神调,命世之才也!四海脱有微风摇之者,英雄之魁,卿其人矣。”曹恂虽于屯厄之中,事曜有君臣之礼,故皆德之。
曜立太学于长乐宫东,小学于未央宫西,简百姓年二十五已下十三已上,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选朝贤宿儒明经笃学以教之。以中书监刘均领国子祭酒。置崇文祭酒,秩次国子。散骑侍郎董景道以明经擢为崇文祭酒。以游子远为大司徒。
曜命起酆明观,立西宫,建陵霄台于滈池,又将于霸陵西南营寿陵。侍中乔豫、和苞上疏谏曰:“臣闻人主之兴作也,必仰准乾象,俯顺人时,是以卫文承乱亡之后,宗庙社稷流漂无所,而犹上候营室以构楚宫。彼其急也犹尚若兹,故能兴康叔、武公之迹,以延九百之庆也。奉诏书将营酆明观,市道刍荛咸以非之,曰一观之功可以平凉州矣。又奉敕旨复欲拟阿房而建西宫,模琼台而起陵霄,此则费万酆明,功亿前役也。以此功费,亦可以吞吴蜀,翦齐魏矣。陛下何为于中兴之日而踪亡国之事!自古圣王,人谁无过!陛下此役,实为过举。过贵在能改,终之实难。又伏闻敕旨将营建寿陵,周回四里,下深二十五丈,以铜为棺郭,黄金饰之,恐此功费非国内所能办也。且臣闻尧葬谷林,市不改肆;颛顼葬广阳,下不及泉。圣王之于终也如是。秦皇下锢三泉,周轮七里,身亡之后,毁不旋踵,暗主之于终也如此。向魋石椁,孔子以为不如速朽;王孙倮葬,识者嘉其矫世。自古无有不亡之国,不掘之墓,故圣王知厚葬之招害也,故不为之。臣子之于君父,陵墓岂不欲高广如山岳哉!但以保全始终,安固万世为优耳。兴亡奢俭,冏然于前,惟陛下览之。”曜大悦,下书曰:“二侍中恳恳有古人之风烈矣,可谓社稷之臣也。非二君,朕安闻此言乎!以孝明于承平之世,四海无虞之日,尚纳钟离一言而罢北宫之役,况朕之暗眇,当今极弊,而可不敬从明诲乎!今敕悉停寿陵制度,一遵霸陵之法。《诗》不云乎:‘无言不酬,无德不报。’其封豫安昌子,苞平舆子,并领谏议大夫。可敷告天下,使知区区之朝思闻过也。自今政法有不便于时,不利社稷者,其诣阙极言,勿有所讳。”省酆水囿以与贫户。
终南山崩,长安人刘终于崩所得白玉方一尺,有文字曰:“皇亡,皇亡,败赵昌。井水竭,构五梁,咢酉小衰困嚣丧。呜呼!呜呼!赤牛奋靷其尽乎!”时群臣咸贺,以为勒灭之征。曜大悦,斋七日而后受之于太庙,大赦境内,以终为奉瑞大夫。中书监刘均进曰:“臣闻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终南,京师之镇,国之所瞻,无故而崩,其凶焉可极言!昔三代之季,其灾也如是。今朝臣皆言祥瑞,臣独言非,诚上忤圣旨,下违众议,然臣不达大理,窃所未同。何则?玉之于山石也,犹君之于臣下。山崩石坏,象国倾人乱。‘皇亡,皇亡,败赵昌者’,此言皇室将为赵所败,赵因之而昌。今大赵都于秦雍,而勒跨全赵之地,赵昌之应,当在石勒,不在我也。‘井水竭,构五梁’者,井谓东井,秦之分也,‘五谓五车’,梁谓大梁,五车、大梁,赵之分也,此言秦将竭灭,以构成赵也。‘咢’者,岁之次名作咢也,言岁驭作咢酉之年,当有败军杀将之事。‘困’谓困敦,岁在子之年名,玄嚣亦在天之次,言岁驭于子,国当丧亡。‘赤牛奋靷’谓赤奋若,在丑之岁名也。‘牛’谓牵牛,东北维之宿,丑之分也,言岁在丑当灭亡,尽无复遗也。此其诫悟蒸蒸,欲陛下勤修德化以禳之。纵为嘉祥,尚愿陛下夕惕以答之。《书》曰:‘虽休勿休。’愿陛下追踪周旦盟津之美,捐鄙虢公梦庙之凶,谨归沐浴以待妖言之诛。”曜怃然改容。御史劾均狂言瞽说,诬罔祥瑞,请依大不敬论。曜曰:“此之灾瑞,诚不可知,深戒朕之不德,朕收其忠惠多矣,何罪之有乎!”
曜亲征氐羌,仇池杨难敌率众来距,前锋击败之,难敌退保仇池,仇池诸氐羌多降于曜。曜后复西讨杨韬于南安,韬惧,与陇西太守梁勋等降于曜,皆封列侯。使侍中乔豫率甲士五千,迁韬等及陇右万余户于长安。曜又进攻仇池。时曜寝疾,兼疠疫甚,议欲班师,恐难敌蹑其后,乃以其尚书郎王犷为光国中郎将,使于仇池,以说难敌,难敌于是遣使称籓。曜大悦,署难敌为使持节、侍中、假黄钺、都督益宁南秦凉梁巴六州陇上西域诸军事、上大将军、益宁南秦三州牧、领护南氐校尉、宁羌中郎将、武都王,子弟为公侯列将二千石者十五人。
陈安请朝,曜以疾笃不许。安怒,且以曜为死也,遂大掠而归。曜疾甚笃,马舆而还,使其将呼延实监辎重于后。陈安率精骑耍之于道。实奔战无路,与长史鲁凭俱没于安。安囚实而谓之曰:“刘曜已死,子谁辅哉?孤当舆足下终定大业。”实叱安曰:“狗辈!汝荷人荣宠,处不疑之地,前背司马保,今复如此。汝自视何如主上?忧汝不久枭首上邽通衢,何谓大业!可速杀我,悬我首于上邽东门,观大军之入城也。”安怒,遂杀之。以鲁凭为参军,又遣其弟集及将军张明等率骑二万追曜,曜卫军呼延瑜逆战,击斩之,悉俘其众。安惧,驰还上邽。曜至自南安。陈安使其将刘烈、赵罕袭汧城,拔之,西州氐羌悉从安。安士马雄盛,众十余万,自称使持节、大都督、假黄钺、大将军、雍凉秦梁四州牧、凉王,以赵募为相国,领左长史。鲁凭对安大哭曰:“吾不忍见陈安之死也。”安怒,命斩之。凭曰:“死自吾分,悬吾头于秦州通衢,观赵之斩陈安也。”遂杀之。曜闻凭死,悲恸曰:“贤人者,天下之望也。害贤人,是塞天下之情,夫承平之君犹不敢乖臣妾之心,况于四海乎!陈安今于招贤采哲之秋,而害君子,绝当时之望,吾知其无能为也。”
休屠王石武以桑城降,曜大悦,署武为使持节、都督秦州陇上杂夷诸军事、平西大将军、秦州刺史,封酒泉王。
曜后羊氏死,伪谥献文皇后。羊氏内有特宠,外参朝政,生曜三子熙、袭、阐。
曜始禁无官者不听乘马,禄八百石已上妇女乃得衣锦绣,自季秋农功毕,乃听饮酒,非宗庙社稷之祭不得杀牛,犯者皆死。曜临太学,引试学生之上第者拜郎中。
武功男子苏抚、陕男子伍长平并化为女子。石言于陕,若言勿东者。
曜将葬其父及妻,亲如粟邑以规度之。负土为坟,其下周回二里,作者继以脂烛,怨呼之声盈于道路。游子远谏曰:“臣闻圣主明王、忠臣孝子之于终葬也,棺足周身,椁足周棺,藏足周椁而已,不封不树,为无穷这计。伏惟陛下圣慈幽被,神鉴洞远,每以清俭恤下为先。社稷资储为本。今二陵之费至以亿计,计六万夫百日作,所用六百万功。二陵皆下锢三泉,上崇百尺,积石为山,增土为阜,发掘古冢以千百数,役夫呼嗟,气塞天地,暴骸原野,哭声盈衢,臣窃谓无益于先皇先后,而徒丧国之储力。陛下脱仰寻尧舜之轨者,则功不盈百万,费亦不过千计,下无怨骨,上无怨人,先帝先后有太山之安,陛下飨舜、禹、周公之美,惟陛下察焉。”曜不纳,乃使其将刘岳等帅骑一万,迎父及弟晖丧于太原。疫气大行,死者十三四。上洛男子张卢死二十七日,有盗发其冢者,卢得苏。曜葬其父,墓号永垣陵,葬妻羊氏,墓号显平陵。大赦境内殊死巳下,赐人爵二级,孤老贫病不能自存者帛各有差。
太宁元年,陈安攻曜征西刘贡于南安,休屠王石武自桑城将攻上邽,以解南安之围。安闻之惧,驰归上邽,遇于瓜田。武以众寡不敌,奔保张春故垒。安引军追武曰:“叛逆胡奴!要当生缚此奴,然后斩刘贡。”武闭垒距之。贡败安后军,俘斩万余。安驰还赴救,贡逆击败之。俄而武骑大至,安众大溃,收骑八千,奔于陇城。贡乃留武督后众,躬先士卒,战辄败之,遂围安于陇城。
大雨霖,震曜父墓门屋,大风飘发其父寝堂于垣外五十余步。曜避正殿,素服哭于东堂五日,使其镇军刘袭、太常梁胥等缮复之。松柏众木植已成林,至是悉枯。署其大司马刘雅为太宰,加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给千兵百骑,甲仗百人入殿,增班剑六十人,前后鼓吹各二部。
曜亲征陈安,围安于陇城。安频出挑战,累击败之,斩获八千余级。右军刘干攻平襄,克之,陇上诸县悉降。曲赦陇右殊死已下,惟陈安、赵募不在其例。安留杨伯支、姜冲兒等守陇城,帅骑数百突围而出,欲引上邽、平襄之众还解陇城之围。安既出,知上邽被围,平襄已败,乃南走陕中。曜使其将军平先、丘中伯率劲骑追安,频战败之,俘斩四百余级。安与壮士十余骑于陕中格战,安左手奋七尺大刀,右手执丈八蛇矛,近交则刀矛俱发,辄害五六;远则双带鞬服,左右驰射而走。平先亦壮健绝人,勇捷如飞,与安搏战,三交,夺其蛇矛而退。会日暮,雨甚,安弃马,与左右五六人步逾山岭,匿于溪涧。翌日寻之,遂不知所在。会连雨始霁,辅威呼延清寻其径迹,斩安于涧曲。曜大悦。
安善于抚接,吉凶夷险与众同之,及其死,陇上歌之曰:“陇上壮士有陈安,驱干虽小腹中宽,爱养将士同心肝。聂骢父马铁瑕鞍,七尺大刀奋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战始三交失蛇矛,弃我聂骢窜严幽,为我外援而悬头。西流之水东流河,一去不还奈子何!”曜闻而嘉伤,命乐府歌之。
杨伯支斩姜冲兒,以陇城降。宋亭斩赵募,以上邽降。徙秦州大姓杨、姜诸族二千余户于长安。氐羌悉下,并送质任。
时刘岳与凉州刺史张茂相持于河上,曜自陇长驱至西河,戎卒二十八万五千,临河列营,百余里中,钟鼓之声沸河动地,自古军旅之盛未有斯比。茂临河诸戍皆望风奔退。扬声欲百道俱渡,直至姑臧,凉州大怖,人无固志。诸将咸欲速济,曜曰:“吾军旅虽盛,不逾魏武之东也。畏威而来者,三有二焉。中军宿卫已皆疲老,不可用也。张氏以吾新平陈安,师徒殷盛,以形声言之,非彼五郡之众所能抗也,必怖而归命,受制称籓,吾复何求!卿等试之,不出中旬,张茂之表不至者,吾为负卿矣。”茂惧,果遣使称籓,献马一千五百匹,牛三千头,羊十万口,黄金三百八十斤,银七百斤,女妓二十人,及诸珍宝珠玉、方域美货不可胜纪。曜大悦,使其大鸿胪田崧署茂使持节、假黄钺、侍中、都督凉南北秦梁益巴汉陇右西域杂夷匈奴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凉州牧、领西域大都护、护氐羌校尉、凉王。曜至自河西,遣胡元增其父及妻墓高九十尺。
杨难敌以陈安既平,内怀危惧,奔于汉中。镇西刘厚追击之,获其辎重千余两,士女六千余人,还之仇池。曜以大鸿胪田崧为镇南大将军、益州刺史,镇仇池,以刘岳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进封中山王。
初,靳准之乱,曜世子胤没于黑匿郁鞠部,至是,胤自言,郁鞠大惊,资给衣马,遣子送之。曜对胤悲恸,嘉郁鞠忠款,署使持节、散骑常侍、忠义大将军、左贤王。胤字义孙,美姿貌,善机对,年十岁,身长七尺五寸,眉鬓如画。聪奇之,谓曜曰:“此兒神气岂同义真乎!固当应为卿之冢嫡,卿可思文王废伯邑考立武王之意也。”曜曰:“臣之籓国,仅能守祭祀便足矣,不可以乱长幼之伦也。”聪曰:“卿勋格天地,国兼百城,当世祚太师,受专征之任,五侯九伯得专征之者,卿之子孙,柰何言同诸籓国也!义真既不能远追太伯高让之风,吾不过为卿封之以一国。”义真,曜子俭之字也。于是封俭为临海王,立胤为世子。胤虽少离屯难,流踬殊荒,而风骨俊茂,爽朗卓然;身长八尺三寸,发与身齐,多力善射,骁捷如风云,,曜因以重之,其朝臣亦属意焉。曜于是顾谓群下曰:“义孙可谓岁寒而不凋,涅而不淄者矣。义光虽先已树立,然冲幼儒谨,恐难乎为今世之储贰也,惧非所以上固社稷,下爱义光。义孙年长明德,又先世子也,朕欲远追周文,近踪光武,使宗庙有太山之安,义光飨无疆之福,于诸卿意如何?”其太傅呼延晏等咸曰:“陛下远拟周汉,为国家无穷之计,岂惟臣等赖之,实亦宗庙四海之庆。”左光禄卜泰、太子太保韩广等进曰:“陛下若以废立为是也,则不应降日月之明,垂访群下。若以为疑也,固思闻臣等异同之言,窃以诚废太子非也。何则?昔周文以未建之前,择圣表而超树之可也。光武缘母色而废立,岂足为圣朝之模范!光武诚以东海篡统,何必不如明帝!皇子胤文武才略,神度弘远,信独绝一时,足以拟踪周发;然太子孝友仁慈,志尚冲雅,亦足以堂负圣基,为承平之贤主。何况储宫者,六合人神所系望也,不可轻以废易。陛下诚实尔者,臣等有死而已,未敢奉诏。”曜默然。胤前泣曰:“慈父之于子也,当务存《尸鸠》之仁,何可替熙而立臣也!陛下谬恩乃尔者,臣请死于此,以明赤心。且陛下若爱忘其丑,以臣微堪指授,亦当能辅导义光,仰遵圣轨。”因歔欷流涕,悲感朝臣。曜亦以太子羊氏所生,羊有宠,哀之不忍废,乃止。追谥前妻卜氏为元悼皇后,胤之母也。卜泰,胤之舅,曜嘉之,拜上光禄大夫、仪同三司、领太子太傅。封胤为永安王,署侍中、卫大将军、都督二宫禁卫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领太子太傅,号曰皇子。命熙于胤尽家人之礼。
时有凤皇将五子翔于故未央殿五日,悲鸣不食皆死。曜立后刘氏。
石勒将石他自雁门出上郡,袭安国将军、北羌王盆句除,俘三千余落,获牛马羊百余万而归。曜大怒,投袂而起。是日次于渭城,遣刘岳追之,曜次于富平,为岳声援。岳及石他战于河滨,败之,斩他及其甲士一千五百级,赴河死者五千余人,悉收所虏,振旅而归。
杨难敌自汉中还袭仇池,克之,执田崧,立之于前。难敌左右叱崧令拜,崧瞋目叱之曰:“氐狗!安有天子牧伯而向贼拜乎!”难敌曰:“子岱,吾当与子终定大事。子谓刘氏可为尽忠,吾独不可乎!”崧厉色大言曰:“若贼氐奴才,安敢欲希觊非分!吾宁为国家鬼,岂可为汝臣,何不速杀我!”顾排一人,取其剑,前刺难敌,不中,为难敌所杀。
曜遣刘岳攻石生于洛阳,配以近郡甲士五千,宿卫精卒一万,济自盟津。镇东呼延谟率荆司之众自崤渑而东。岳攻石勒盟津、石梁二戍,克之,斩获五千余级,进围石生于金墉。石季龙率步骑四万入自成皋关,岳陈兵以待之。战于洛西,岳师败绩,岳中流矢,退保石梁。季龙遂堑栅列围,遏绝内外。岳众饥甚,杀马食之。季龙又败呼延谟,斩之。曜亲率军援岳,季龙率骑三万来距。曜前军刘黑大败季龙将石聪于八特坂。曜次于金谷,夜无故大惊,军中溃散,乃退如渑池。夜中又惊,士卒奔溃,遂归长安。季龙执刘岳及其将王腾等八十余人,并氐羌三千余人,送于襄国,坑士卒一万六千。曜至自渑池,素服郊哭,七日乃入城。
武功豕生犬,上邽马生牛,及诸妖变不可胜记。曜命其公卿各举博识直言之士一人,司空刘均举参军台产,曜亲临东堂,遣中黄门策问之。产极言其故,曜览而嘉之,引见东堂,访以政事。产流涕歔欷,具陈灾变之祸,政化之阙,辞旨谅直,曜改容礼之,即拜博士祭酒、谏议大夫,领太史令。其后所言皆验,曜弥重之,岁中三迁,历位尚书、光禄大夫、太子少师,位特进。
曜署刘胤为大司马,进封南阳王,以汉阳诸郡十三为国;置单于台于渭城,拜大单于,置左右贤王已下,皆以胡、羯、鲜卑、氐、羌豪桀为之。
曜自还长安,愤恚发病,至是疾瘳,曲赦长安殊死已下。署其汝南王刘咸为太尉、录尚书事,光禄大夫刘绥为大司徒,卜泰为大司空。
曜妻刘氏疾甚,曜亲省临之,问其所欲言。刘泣曰:“妾叔父昶无子,妾少养于叔,恩抚甚隆,无以报德,愿陛下贵之。妾叔皑女芳有德色,愿备后宫。”曜许之。言终而死,伪谥献烈皇后。以刘昶为使持节、侍中、大司徒、录尚书事,进封河南郡公,封昶妻张氏为慈乡君,立刘皑女芳为皇后,追念刘氏之言也。俄署骠骑刘述为大司徒,刘昶为太保。召公卿已下子弟有勇干者为亲御郎,被甲乘铠马,动止自随,以充折冲之任。尚书郝述、都水使者支当等固谏,曜大怒,鸩而杀之。
咸和三年,夜梦三人金面丹脣,东向逡巡,不言而退,曜拜而履其迹。旦召公卿已下议之,朝臣咸贺以为吉祥,惟太史令任义进曰:“三者,历运统之极也。东为震位,王者之始次也。金为兑位,物衰落也。脣丹不言,事之毕也。逡巡揖让,退舍之道也。为之拜者,屈伏于人也。履迹而行,慎不出疆也。东井,秦分也。五车,赵分也。秦兵必暴起,亡主丧师,留败赵地。远至三年,近七百日,其应不远。愿陛下思而防之。”曜大惧,于是躬亲二郊,饰缮神祠,望秩山川,靡不周及。大赦殊死已下,复百姓租税之半。长安自春不雨,至于五月。
曜遣其武卫刘朗率骑三万袭杨难敌于仇池,弗克,掠三千余户而归。张骏闻曜军为石氐所败,乃去曜官号,复称晋大将军、凉州牧,遣金城太守张阆及枹罕护军辛晏、将军韩璞等率众数万人,自大夏攻掠秦州诸郡。曜遣刘胤率步骑四万击之,夹洮相持七十余日。冠军呼延那鸡率亲御郎二千骑,绝其运路。胤济师逼之,璞军大溃,奔还凉州。胤追之,及于令居,斩级二万。张阆、辛晏率众数万降于曜,皆拜将军,封列侯。
石勒遣石季龙率众四万,自轵关西入伐曜,河东应之者五十余县,进攻蒲坂。曜将东救蒲坂,惧张骏、杨难敌承虚袭长安,遣其河间王述发氐羌之众屯于秦州。曜尽中外精锐水陆赴之,自卫关北济。季龙惧,引师而退。追之,及于高候,大战,败之,斩其将军石瞻,枕尸二百余里,收其资仗亿计。季龙奔于朝歌。曜遂济自大阳,攻石生于金墉,决千金堨以灌之。曜不抚士众,专与嬖臣饮博,左右或谏,曜怒,以为妖言,斩之。大风拔树,昏雾四塞。闻季龙进据石门,续知勒自率大众已济,始议增荥阳戍,杜黄马关。俄而洛水候者与勒前锋交战,擒羯,送之。曜问曰:“大胡自来邪?其众大小复如何?”羯曰:“大胡自来,军盛不可当也。”曜色变,使摄金墉之围,陈于洛西,南北十余里。曜少而淫酒,末年尤甚。勒至,曜将战,饮酒数斗,常乘赤马无故局顿,乃乘小马。比出,复饮酒斗余。至于西阳门,捴阵就平,勒将石堪因而乘之,师遂大溃。曜昏醉奔退,马陷石渠,坠于冰上,被疮十余,通中者三,为堪所执,送于勒所。曜曰:“石王!忆重门之盟不?”勒使徐光谓曜曰:“今日之事,天使其然,复云何邪!”幽曜于河南丞廨,使金疮医李永疗之,归于襄国。
曜疮甚,勒载以马舆,使李永与同载。北苑市三老孙机上礼求见曜,勒许之。机进酒于曜曰:“仆谷王,关右称帝皇。当持重,保土疆。轻用兵,败洛阳。祚运穷,天所亡。开大分,持一觞。”曜曰:“何以健邪!当为翁饮。”勒闻之,凄然改容曰:“亡国之人,足令老叟数之。”舍曜于襄国永丰小城,给其妓妾,严兵围守。遣刘岳、刘震等乘马,从男女,衣以见曜,曜曰:“久谓卿等为灰土,石王仁厚,全宥至今,而我杀石他,负盟之甚。今日之祸,自其分耳。”留宴终日而去。勒谕曜与其太子熙书,令速降之,曜但敕熙:“与诸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易意也。”勒览而恶之,后为勒所杀。
熙及刘胤、刘咸等议西保秦州,尚书胡勋曰:“今虽丧主,国尚全完,将士情一,未有离叛,可共并力距险,走未晚也。”胤不从,怒其沮众,斩之,遂率百官奔于上邽,刘厚、刘策皆捐镇奔之。关中扰乱,将军蒋英、辛恕拥众数十万,据长安,遣使招勒,勒遣石生率洛阳之众以赴之。胤及刘遵率众数万,自上邽将攻石生于长安,陇东、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风、始平诸郡戎夏皆起兵应胤。胤次于仲桥,石生固守长安。勒使石季龙率骑二万距胤,战于义渠,为季龙所败,死者五千余人。胤奔上邽,季龙乘胜追战,枕尸千里,上邽溃。季龙执其伪太子熙、南阳王刘胤并将相诸王等及其诸卿校公侯已下三千余人,皆杀之。徙其台省文武、关东流人、秦雍大族九千余人于襄国,又坑其王公等及五郡屠各五千余人于洛阳。曜在位十年而败。始,元海以怀帝永嘉四年僭位,至曜三世,凡二十有七载,以成帝咸和四年灭。
史臣曰:彼戎狄者,人面兽心,见利则弃君亲,临财则忘仁义者也。投之遐远,犹惧外侵,而处以封畿,窥我中衅。昔者幽后不纲,胡尘暗于戏水;襄王失御,戎马生于关洛。至于算强弱,妙兵权,体兴衰,知利害,于我中华未可量也。况元海人杰,必致青云之上;许以殊才,不居庸劣之下。是以策马鸿骞,乘机豹变,五部高啸,一旦推雄,皇枝相害,未有与之争衡者矣。伊秩启兴王之略,骨都论克定之秋,单于无北顾之怀,猃狁有南郊之祭,大哉天地,兹为不仁矣!若乃习以华风,温乎雅度;兼其旧俗,则罕规模。虽复石勒称籓,王弥效款,终为夷狄之邦,未辩君臣之位。至于不远儒风,虚襟正直,则昔贤所谓并仁义而盗之者焉。
伪主斯亡,玄明篡嗣,树恩戎旅,既总威权,关河开曩日之疆,士马倍前人之气。然则信不由中,自乖弘远,貌之为美,处事难终。纵武穷兵,残忠害謇,佞人方辔,并后载驰,阉竖类于回天,凝科逾于砲烙。遣豺狼之将,逐鹰犬之师,悬旌俯渭,分麾陷洛,铁马陵山,胡笳遵渚,粉忠贞于戎手,聚搢绅于京观。先王井赋,乃眷维桑;旧都宫室,咸成茂草。坠露沾衣,行人洒泪。若乃上古敦庞,不亲其子,功成高让,归诸有德。爰及三伐,乃用干戈,将以拯厥版荡,恭膺天命。懿彼武王,殷之列辟,载旆乘时,兴兵誓野,投焚既陨,可以绝言。而轻吕旁挥,彤弧三发,岂若响清跸于常道之门,驰金车于山阳之馆!故知黔首来苏,居今爱古;白旗陈肆,古不如今。胡寇不仁,有同豺豕,役天子以行觞,驱乘舆以执盖,庾珉之泪既尽,辛宾加之以血。若乃有生之贵,处死为难,弘在三之义,忘七尺之重,主忧之恨,毕命同归,自古篡夺,于斯为甚。是以灾气呈形,贼臣苞乱,政荒民散,可以危亡。刘聪竟得寿终,非不幸也。
曜则天资虓勇,运偶时艰,用兵则王翦之伦,好杀亦董公之亚。而承基丑类,或有可称。子远纳忠,高旌暂偃;和苞献直,酆明罢观。而师之所处,荆棘生焉,自绝强籓,祸成劲敌。天之所厌,人事以之,骇战士而宵奔,酌戎杯而不醒,有若假手,同乎拾芥。岂石氏之兴欤,何不支之甚也!
赞曰:惟皇不范,迩甸居穹。丹硃罕嗣,冒顿争雄。胡旌扬月,朔马腾风。埃尘淮浦,虓呼河宫。未央朝寂,謻门旦空。郭钦之虑,辛有知戎。
载记第四
石勒上
石勒字世龙,初名[C111],上党武乡羯人也。其先匈奴别部羌渠之胄。祖耶奕于,父周曷硃,一名乞冀加,并为部落小率。勒生时赤光满室,白气自天属于中庭,见者咸异之。年十四,随邑人行贩洛阳,倚啸上东门,王衍见而异之,顾谓左右曰:“向者胡雏,吾观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驰遣收之,会勒已去。长而壮健有胆力,雄武好骑射。曷硃性凶粗,不为群胡所附,每使勒代己督摄,部胡爱信之。所居武乡北原山下草木皆有铁骑之象,家园中生人参,花叶甚茂,悉成人状。父老及相者皆曰:“此胡状貌奇异,志度非常,其终不可量也。”劝邑人厚遇之。时多嗤笑,唯邬人郭敬、阳曲宁驱以为信然,并加资赡。勒亦感其恩,为之力耕。每闻鞞铎之音,归以告其母,母曰:“作劳耳鸣,非不祥也。”
太安中,并州饥乱,勒与诸小胡亡散,乃自雁门还依宁驱。北泽都尉刘监欲缚卖之,驱匿之,获免。勒于是潜诣纳降都尉李川,路逢郭敬,泣拜言饥寒。敬对之流涕,以带货鬻食之,并给以衣服。勒谓敬曰:“今者大饿,不可守穷。诸胡饥甚,宜诱将冀州就谷,因执卖之,可以两济。”敬深然之。会建威将军阎粹说并州刺史、东嬴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腾使将军郭阳、张隆虏群胡将诣冀州,两胡一枷。勒时年二十余,亦在其中,数为隆所驱辱。敬先以勒属郭阳及兄子时,阳,敬族兄也,是以阳、时每为解请,道路饥病,赖阳、时而济。既而卖与茌平人师欢为奴。有一老父谓勒曰:“君鱼龙发际上四道已成,当贵为人主。甲戌之岁,王彭祖可图。”勒曰:“若如公言,弗敢忘德。”忽然不见。每耕作于野,常闻鼓角之声。勒以告诸奴,诸奴亦闻之,因曰:“吾幼来在家恆闻如是。”诸奴归以告欢,欢亦奇其状貌而免之。
欢家邻于马牧,与牧率魏郡汲桑往来,勒以能相马自托于桑。尝佣于武安临水,为游军所囚。会有群鹿旁过,军人竞逐之,勒乃获免。俄而又见一父老,谓勒曰:“向群鹿者我也,君应为中州主,故相救尔。”勒拜而受命。遂招集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等八骑为群盗。后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等又赴之,号为十八骑。复东如赤龙、骥诸苑中,乘苑马远掠缯宝,以赂汲桑。
及成都王颖败乘舆于荡阴,逼帝如鄴宫,王浚以颖陵辱天子,使鲜卑击之,颖惧,挟惠帝南奔洛阳。帝复为张方所逼,迁于长安。关东所在兵起,皆以诛颖为名。河间王颙惧东师之盛,欲辑怀东复,乃奏议废颖。是岁,刘元海称汉王于黎亭,颖故将阳平人公师籓等自称将军,起兵赵魏,众至数万。勒与汲桑帅牧人乘苑马数百骑以赴之。桑始命勒以石为姓,勒为名焉。籓拜勒为前队督,从攻平昌公模于鄴。模使将军冯嵩逆战,败之。籓济自白马而南,濮阳太守苟晞讨籓斩之。勒与桑亡潜苑中,桑以勒为伏夜牙门,帅牧人劫掠郡县系囚,又招山泽亡命,多附勒,勒率以应之。桑乃自号大将军,称为成都王颖诛东海王越、东嬴公腾为名。桑以勒为前驱,屡有战功,署为扫虏将军、忠明亭侯。桑进军攻鄴,以勒为前锋都督,大败腾将冯嵩,因长驱入鄴,遂害腾,杀万余人,掠妇女珍宝而去。济自延津,南击兗州,越大惧,使苟晞、王赞等讨之。
桑、勒攻幽州刺史石鲜于乐陵,鲜死之。乞活田禋帅众五万救鲜,勒逆战,败禋,与晞等相持于平原、阳平间数月,大小三十余战,互有胜负。越惧,次于官渡,为晞声援。桑、勒为晞所败,死者万余人,乃收余众,将奔刘元海。冀州刺史丁绍要之于赤桥,又大败之。桑奔马牧,勒奔乐平。王师斩桑于平原。
时胡部大张[C111]督、冯莫突等拥众数千,壁于上党,勒往从之,深为所昵,因说[C111]督曰:“刘单于举兵诛晋,部大距而不从,岂能独立乎?”曰:“不能。”勒曰:“如其不能者,兵马当有所属。今部落皆已被单于赏募,往往聚议欲叛部大而归单于矣,宜早为之计。”[C111]督等素无智略,惧部众之贰己也,乃潜随勒单骑归元海。元海署[C111]督亲汉王,莫突为都督部大,以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以统之。勒于是命[C111]督为兄,赐姓石氏,名之曰会,言其遇己也。
乌丸张伏利度亦有众二千,壁于乐平,元海屡招而不能致。勒伪获罪于元海,因奔伏利度。伏利度大悦,结为兄弟,使勒率诸胡寇掠,所向无前,诸胡畏服。勒知众心之附己也,乃因会执伏利度,告诸胡曰:“今起大事,我与伏利度孰堪为主?”诸胡咸以推勒。勒于是释伏利度,率其部众归元海。元海加勒督山东征讨诸军事,以伏利度众配之。
元海使刘聪攻壶关,命勒率所统七千为前锋都督。刘琨遣护军黄秀等救壶关,勒败秀于白田,秀死之,勒遂陷壶关。元海命勒与刘零、阎罴等七将率众三万寇魏郡、顿丘诸垒壁,多陷之,假垒主将军、都尉,简强壮五万为军士,老弱安堵如故,军无私掠,百姓怀之。
及元海僭号,遣使授勒持节、平东大将军,校尉、都督、王如故。勒并军寇鄴,鄴溃,和郁奔于卫国。执魏郡太守王粹于三台。进攻赵郡,害冀州西部都尉冯冲。攻乞活赦亭、田禋于中丘,皆杀之。元海授勒安东大将军、开府,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进军攻钜鹿、常山,害二郡守将。陷冀州郡县堡壁百余,众至十余万,其衣冠人物集为君子营。乃引张宾为谋主,始署军功曹,以刁膺、张敬为股肱,夔安、孔苌为爪牙,支雄、呼延莫、王阳、桃豹、逯明、吴豫等为将率。使其将张斯率骑诣并州山北诸郡县,说诸胡羯,晓以安危。诸胡惧勒威名,多有附者。进军常山,分遣诸将攻中山、博陵、高阳诸县,降之者数万人。
王浚使其将祁弘帅鲜卑段务尘等十余万骑讨勒,大败勒于飞龙山,死者万余。勒退屯黎阳,分命诸将攻诸未下及叛者,降三十余壁,置守宰以抚之。进寇信都,害冀州刺史王斌。于是车骑将军王堪、北中郎将裴宪自洛阳率众讨勒,勒烧营并粮,回军距之,次于黄牛垒。魏郡太守刘矩以郡附于勒,勒使矩统其垒众为中军左翼。勒至黎阳,裴宪弃其军奔于淮南,王堪退堡仓垣。元海授勒镇东大将军,封汲郡公,持节、都督、王如故。勒固让公不受。与阎罴攻者圈、苑市二垒,陷之,罴中流矢死,勒并统其众,潜自石桥济河,攻陷白马,坑男女三千余口。东袭鄄城,害兗州刺史袁孚。因攻仓垣,陷之,遂害堪。渡河攻广宗、清河、平原、阳平诸县,降勒者九万余口。复南济河,荥阳太守裴纯奔于建业。
时刘聪攻河内,勒率骑会之,攻冠军将军梁巨于武德,怀帝遣兵救之。勒留诸将守武德,与王桑逆巨于长陵。巨请降,勒弗许,巨逾城而遁,军人执之。勒驰如武德,坑降卒万余,数梁巨罪而害之。王师退还,河北诸堡壁大震,皆请降送任于勒。
及元海死,刘聪授勒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持节、开府、都督、校尉、王如故。勒固辞将军,乃止。
刘粲率众四万寇洛阳,勒留辎重于重门,率骑二万会粲于大阳,大败王师于渑池,遂至洛川。粲出轘辕,勒出成皋关,围陈留太守王赞于仓垣,为赞所败,退屯文石津。将北攻王浚,会浚将王甲始率辽西鲜卑万余骑败赵固于津北,勒乃烧船弃营,引军向柏门,迎重门辎重,至于石门,济河,攻襄城太守崔旷于繁昌,害之。
先是,雍州流人王如、侯脱、严嶷等起兵江淮间,闻勒之来也,惧,遣众一万屯襄城以距,勒击败之,尽俘其众。勒至南阳,屯于宛北山。如惧勒之攻襄也,使送珍宝车马犒师,结为兄弟,勒纳之。如与侯脱不平,说勒攻脱。勒夜令三军鸡鸣而驾,晨压宛门,攻之,旬有二日而克。严嶷率众救脱,至则无及,遂降于勒。勒斩脱,囚嶷送于平阳,尽并其众,军势弥盛。
勒南寇襄阳,攻陷江西垒壁三十余所,留刁膺守襄阳,躬帅精骑三万还攻王如。惮如之盛,遂趣襄城。如知之,遣弟璃率骑二万五千,诈言犒军,实欲袭勒。勒逆击,灭之,复屯江西,盖欲有雄据江汉之志也。张宾以为不可,劝勒北还,弗从,以宾为参军都尉,领记室,位次司马,专居中总事。
元帝虑勒南寇,使王导率众讨勒。勒军粮不接,死疫太半,纳张宾之策,乃焚辎重,裹粮卷甲,渡沔,寇江夏,太守杨岠弃郡而走。北寇新蔡,害新蔡王确于南顿,朗陵公何袭、广陵公陈、上党太守羊综、广平太守邵肇等率众降于勒。勒进陷许昌,害平东将军王康。
先是,东海王越率洛阳之众二十余万讨勒,越薨于军,众推太尉王衍为主,率众东下,勒轻骑追及之。衍遣将军钱端与勒战,为勒所败,端死之,衍军大溃,勒分骑围而射之,相登如山,无一免者。于是执衍及襄阳王范、任城王济、西河王喜、梁王禧、齐王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名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坐之于幕下,问以晋故。衍、济等惧死,多自陈说,惟范神色俨然,意气自若,顾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复纷纭!”勒甚奇之。勒于是引诸王公卿士于外害之,死者甚众。勒重衍清辨,奇范神气,不能加之兵刃,夜使人排墙填杀之。左卫何伦、右卫李恽闻越薨,奉越妃裴氏及越世子毗出自洛阳。勒逆毗于洧仓,军复大溃,执毗及诸王公卿士,皆害之,死者甚众。因率精骑三万,入自成皋关。会刘曜、王弥寇洛阳,洛阳既陷,勒归功弥、曜,遂出轘辕,屯于许昌。刘聪署勒征东大将军,勒固辞不受。
先是,平阳人李洪有众数千,垒于舞阳,苟晞假洪雍州刺史。勒进寇谷阳,害冠军将军王兹。破王赞于阳夏,获赞,以为从事中郎。袭破大将军苟晞于蒙城,执晞,署为左司马。刘聪授勒征东大将军、幽州牧,固辞将军不受。
先是,王弥纳刘暾之说,将先诛勒,东王青州,使暾征其将曹嶷于齐。勒游骑获暾,得弥所与嶷书,勒杀之,密有图弥之计矣。会弥将徐邈辄引部兵去弥,弥渐削弱。及勒之获苟晞也,弥恶之,伪卑辞使谓勒曰:“公获苟晞而赦之,何其神也!使晞为公左,弥为公右,天下不足定。”勒谓张宾曰:“王弥位重言卑,恐其遂成前狗意也。”宾曰:“观王公有青州之心,桑梓本邦,固人情之所乐,明公独无并州之思乎?王公迟回未发者,惧明公踵其后,已有规明公之志,但未获便尔。今不图之,恐曹嶷复至,共为羽翼,后虽欲悔,何所及邪!徐邈既去,军势稍弱,观其控御之怀犹盛,可诱而灭之。”勒以为然。勒时与陈午相攻于蓬关,王弥亦与刘瑞相持甚急。弥请救于勒,勒未之许。张宾进曰:“明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其便授我矣。陈午小竖,何能为寇?王弥人杰,将为我害。”勒因回军击瑞,斩之。弥大悦,谓勒深心推奉,无复疑也。勒引师攻陈午于肥泽,午司马上党李头说勒曰:“公天生神武,当平定四海,四海士庶皆仰属明公,望济于涂炭。有与公争天下者,公不早图之,而返攻我曹流人。我曹乡党,终当奉戴,何遽见逼乎!”勒心然之,诘朝引退。诡请王弥宴于已吾,弥长史张嵩谏弥勿就,恐有专诸、孙峻之祸,弥不从。既入,酒酣,勒手斩弥而并其众,启聪称弥叛逆之状。聪署勒镇东大将军、督并幽二州军事、领并州刺史,持节、征讨都督、校尉、开府、幽州牧、公如故。
苟晞、王赞谋叛勒,勒害之。以将军左伏肃为前锋都尉,攻掠豫州诸郡,临江而还,屯于葛陂,降诸夷楚,署将军二千石以下,税其义谷,以供军士。
初,勒被鬻平原,与母王相失。至是,刘琨遣张儒送王于勒,遗勒书曰:“将军发迹河朔,席卷兗豫,饮马江淮,折冲汉沔,虽自古名将,未足为谕。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尔云合,忽复星散,将军岂知其然哉?存亡决在得主,成败要在所附;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义兵虽败,而功业必成;贼众虽克,而终归殄灭。昔赤眉、黄巾横逆宇宙,所以一旦败亡者,正以兵出无名,聚而为乱。将军以天挺之质,威振宇内,择有德而推崇,随时望而归之,勋义堂堂,长享遐贵。背聪则祸除,向主则福至。采纳往诲,翻然改图,天下不足定,蚁寇不足扫。今相授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总内外之任,兼华戎之号,显封大郡,以表殊能,将军其受之,副远近之望也。自古以来诚无戎人而为帝王者,至于名臣建功业者,则有之矣。今之迟想,盖以天下大乱,当须雄才。遥闻将军攻城野战,合于机神,虽不视兵书,暗与孙吴同契,所谓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但得精骑五千,以将军之才,何向不摧!至心实事,皆张儒所具。”勒报琨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闻。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难为效。”遗琨名马珍宝,厚宾其使,谢归以绝之。
勒于葛陂缮室宇,课农造舟,将寇建鄴。会霖雨历三月不止,元帝使诸将率江南之众大集寿春,勒军中饥疫死者太半。檄书朝夕继至,勒会诸将计之。右长史刁膺谏勒先送款于帝,求扫平河朔,待军退之后徐更计之。勒愀然长啸。中坚夔安劝勒就高避水,勒曰:“将军何其怯乎!”孔苌、支雄等三十余将进曰:“及吴军未集,苌等请各将三百步卒,乘船三十余道,夜登其城,斩吴将头,得其城,食其仓米。今年要当破丹阳,定江南,尽生缚取司马家兒辈。”勒笑曰:“是勇将之计也。”各赐铠马一匹。顾问张宾曰:“于君计何如?”宾曰:“将军攻陷帝都,囚执天子,杀害王侯,妻略妃主,擢将军之发不足以数将军之罪,奈何复还相臣奉乎!去年诛王弥之后,不宜于此营建。天降霖雨方数百里中,示将军不应留也。鄴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阳,四塞山河,有喉衿之势,宜北徙据之。伐叛怀服,河朔既定,莫有处将军之右者。晋之保寿春,惧将军之往击尔,今卒闻回军,必欣于敌去,未遑奇兵掎击也。辎重迳从北道,大军向寿春,辎重既过,大军徐回,何惧进退无地乎!”勒攘袂鼓髯曰:“宾之计是也。”责刁膺曰:“君共相辅佐,当规成功业,如何便相劝降!此计应斩。然相明性怯,所以宥君。”于是退膺为将军,擢宾为右长史,加中垒将军,号曰“右侯”。
发自葛陂,遣石季龙率骑二千距寿春。会江南运船至,获米布数十艘,将士争之,不设备。晋伏兵大发,败季龙于巨灵口,赴水死者五百余人,奔退百里,及于勒军。军中震扰,谓王师大至,勒阵以待之。晋惧有伏兵,退还寿春。勒所过路次,皆坚壁清野,采掠无所获,军中大饥,士众相食。行达东燕,闻汲郡向冰有众数千,壁于枋头,勒将于棘津北渡,惧冰邀之,会诸将问计。张宾进曰:“如闻冰船尽在渎中,未上枋内,可简壮勇者千人,诡道潜渡,袭取其船,以济大军。大军既济,冰必可擒也。”勒从之,使支雄、孔苌等从文石津缚筏潜渡,勒引其众自酸枣向棘津。冰闻勒军至,始欲内其船。会雄等已渡,屯其垒门,下船三十余艘以济其军,令主簿鲜于丰挑战,设三伏以待之。冰怒,乃出军,将战,而三伏齐发,夹击攻之,又因其资,军遂丰振。长驱寇鄴,攻北中郎将刘演于三台。演部将临深、牟穆等率众数万降于勒。
时诸将佐议欲攻取三台以据之,张宾进曰:“刘演众犹数千,三台险固,攻守未可卒下,舍之则能自溃。王彭祖、刘越石大敌也,宜及其未有备,密规进据罕城,广运粮储,西禀平阳,扫定并蓟,桓文之业可以济也。且今天下鼎沸,战争方始,游行羁旅,人无定志,难以保万全、制天下也。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邯郸、襄国,赵之旧都,依山凭险,形胜之国,可择此二邑而都之,然后命将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则群凶可除,王业可图矣。”勒曰:“右侯之计是也。”于是进据襄国。宾又言于勒曰:“今我都此,越石、彭祖深所忌也,恐及吾城池未固,资储未广,送死于我。闻广平诸县秋稼大成,可分遣诸将收掠野谷。遣使平阳,陈宜镇此之意。”勒又然之。于是上表于刘聪,分命诸将攻冀州郡县垒壁,率多降附,运粮以输勒。刘聪署勒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四州杂夷、征讨诸军事、冀州牧,进封本国上党郡公,邑五万户,开府、幽州牧、东夷校尉如故。
广平游纶、张豺拥众数万,受王浚假署,保据苑乡。勒使夔安、支雄等七将攻之,破其外垒。浚遣督护王昌及鲜卑段就六眷、末柸、匹磾等部众五万余以讨勒。时城隍未修,乃于襄国筑隔城重栅,设鄣以待之。就六眷屯于渚阳,勒分遣诸将连出挑战,频为就六眷所败,又闻其大造攻具,勒顾谓其将佐曰:“今寇来转逼,彼众我寡,恐攻围不解,外救不至,内粮罄绝,纵孙吴重生,亦不能固也。吾将简练将士,大阵于野以决之,何如?”诸将皆曰:“宜固守以疲寇,彼师老自退,追而击之,蔑不克矣。”勒顾谓张宾、孔苌曰:“君以为何如”宾、苌俱曰:“闻就六眷克来月上旬送死北城,其大众远来,战守连日,以我军势寡弱,谓不敢出战,意必懈怠。今段氏种众之悍,末柸尤最,其卒之精勇,悉在末柸所,可勿复出战,示之以弱。速凿北垒为突门二十余道,候贼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冲末柸帐,敌必震惶,计不及设,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末柸之众既奔,余自摧散。擒末柸之后,彭祖可指辰而定。”勒笑而纳之,即以苌为攻战都督,造突门于北城。鲜卑入屯北垒,勒候其阵未定,躬率将士鼓噪于城上。会孔苌督诸突门伏兵俱出击之,生擒末柸,就六眷等众遂奔散。苌乘胜追击,枕尸三十余里,获铠马五千匹。就六眷收其遗众,屯于渚阳,遣使求和,送铠马金银,并以末柸三弟为质而请末柸。诸将并劝勒杀末柸以挫之,勒曰:“辽西鲜卑,健国也,与我素无怨雠,为王浚所使耳。今杀一人,结怨一国,非计也。放之必悦,不复为王浚用矣。”于是纳其质,遣石季龙盟就六眷于渚阳,结为兄弟,就六眷等引还。使参军阎综献捷于刘聪。于是游纶、张豺请降称籓,勒将袭幽州,务养将士,权宜许之,皆就署将军。于是遣众寇信都,害冀州刺史王象。王浚复以邵举行冀州刺史,保于信都。
建兴元年,石季龙攻鄴三台,鄴溃,刘演奔于禀丘,将军谢胥、田青、郎牧等率三台流人降于勒,勒以桃豹为魏郡太守以抚之。命段末柸为子,署为使持节、安北将军、北平公,遣还辽西。末柸感勒厚恩,在途日南面而拜者三,段氏遂专心归附,自是王浚威势渐衰。
勒袭苑乡,执游纶以为主簿。攻乞活李恽于上白,斩之,将坑其降卒,见郭敬而识之,曰:“汝郭季子乎?”敬叩头曰:“是也。”勒下马执其手,泣曰:“今日相遇,岂非天邪!”赐衣服车马,署敬上将军,悉免降者以配之。其将孔苌寇定陵,害兗州刺史田征。乌丸薄盛执渤海太守刘既,率户五千降于勒。刘聪授勒侍中、征东大将军,余如故,拜其母王氏为上党国太夫人,妻刘氏上党国夫人,章绶首饰一同王妃。
段末柸任弟亡归辽西,勒大怒,所经令尉皆杀之。
乌丸审广、渐裳、郝袭背王浚,密遣使降于勒,勒厚加抚纳。司冀渐宁,人始租赋。立太学,简明经善书吏署为文学掾,选将佐子弟三百人教之。勒母王氏死,潜窆山谷,莫详其所。既而备九命之礼,虚葬于襄国城南。
勒谓张宾曰:“鄴,魏之旧都,吾将营建。既风俗殷杂,须贤望以绥之,谁可任也?”宾曰:“晋故东莱太守南阳赵彭忠亮笃敏,有佐时良干,将军若任之,必能允副神规。”勒于是征彭,署为魏郡太守。彭至,入泣而辞曰:“臣往策名晋室,食其禄矣。犬马恋主,切不敢忘。诚知晋之宗庙鞠为茂草,亦犹洪川东逝,往而不还。明公应符受命,可谓攀龙之会。但受人之荣,复事二姓,臣志所不为,恐亦明公之所不许。若赐臣余年、全臣一介之愿者,明公大造之惠也。”勒默然。张宾进曰:“自将军神旗所经,衣冠之士靡不变节,未有能以大义进退者。至如此贤,以将军为高祖,自拟为四公,所谓君臣相知,此亦足成将军不世之高,何必吏之。”勒大悦,曰:“右侯之言得孤心矣。”于是赐安车驷马,养以卿禄,辟其子明为参军。勒以石季龙为魏郡太守,镇鄴三台,季龙篡夺之萌兆于此矣。
时王浚署置百官,奢纵淫虐,勒有吞并之意,欲先遣使以观察之。议者佥曰:“宜如羊祜与陆抗书相闻。”时张宾有疾,勒就而谋之。宾曰:“王浚假三部之力,称制南面,虽曰晋籓,实怀僭逆之志,必思协英雄,图济事业。将军威声震于海内,去就为存亡,所在为轻重,浚之欲将军,犹楚之招韩信也。今权谲遣使,无诚款之形,脱生猜疑,图之兆露,后虽奇略,无所设也。夫立大事者必先为之卑,当称籓推奉,尚恐未信,羊、陆之事,臣未见其可。”勒曰:“右侯之计是也。”乃遣其舍人王子春、董肇等多赍珍宝,奉表推崇浚为天子曰:“勒本小胡,出于戎裔,值晋纲弛御,海内饥乱,流离屯厄,窜命冀州,共相帅合,以救性命。今晋祚沦夷,远播吴会,中原无主,苍生无系。伏惟明公殿下,州乡贵望,四海所宗,为帝王者,非公复谁?勒所以捐躯命、兴义兵诛暴乱者,正为明公驱除尔。伏愿殿下应天顺时,践登皇阼。勒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明公当察勒微心,慈眄如子也。”亦遗枣嵩书而厚赂之。浚谓子春等曰:“石公一时英武,据赵旧都,成鼎峙之势,何为称籓于孤,其可信乎?”子春对曰:“石将军英才俊拔,士马雄盛,实如圣旨。仰惟明公州乡贵望,累叶重光,出镇籓岳,威声播于八表,固以胡越钦风,戎夷歌德,岂唯区区小府而敢不敛衽神阙者乎!昔陈婴岂其鄙王而不王,韩信薄帝而不帝者哉?但以知帝王不可以智力争故也。石将军之拟明公,犹阴精之比太阳,江河之比洪海尔。项籍、子阳覆车不远,是石将军之明鉴,明公亦何怪乎!且自古诚胡人而为名臣者实有之,帝王则未之有也。石将军非所以恶帝王而让明公也,顾取之不为天人之所许耳。愿公勿疑。”浚大悦,封子春等为列侯,遣使报勒,答以方物。浚司马游统时镇范阳,阴叛浚,驰使降于勒。勒斩其使,送于浚,以表诚实。浚虽不罪统,弥信勒之忠诚,无复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