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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殁二十年,而韩洄、元琇、裴腆、李衡、包佶、卢徵、李若初继掌财利,皆晏所辟用,有名于时。
晏既被诬,而旧吏推明其功。陈谏以为管、萧之亚,著论纪其详,大略以“开元、天宝间天下户千万,至德后残于大兵,饥疫相仍,十耗其九,至晏充使,户不二百万。晏通计天下经费,谨察州县灾害,蠲除振救,不使流离死亡。初,州县取富人督漕輓,谓之‘船头’;主邮递,谓之‘捉驿’;税外横取,谓之‘白著’。人不堪命,皆去为盗贼。上元、宝应间,如袁晁、陈庄、方清、许钦等乱江淮,十余年乃定。晏始以官船漕,而吏主驿事,罢无名之敛,正盐官法,以裨用度。起广德二年,尽建中元年,黜陟使实天下户,收三百余万。王者爱人,不在赐与,当使之耕耘织纴,常岁平敛之,荒年蠲救之,大率岁增十之一。而晏尤能时其缓急而先后之。每州县荒歉有端,则计官所赢,先令曰:‘蠲某物,贷某户。’民未及困,而奏报已行矣。议者或讥晏不直赈救,而多贱出以济民者,则又不然。善治病者,不使至危惫;善救灾者,勿使至赈给。故赈给少则不足活人,活人多则阙国用,国用阙则复重敛矣;又赈给近侥幸,吏下为奸,强得之多,弱得之少,虽刀锯在前不可禁。以为二害。灾沴之乡,所乏粮耳,它产尚在,贱以出之,易其杂货,因人之力,转于丰处,或官自用,则国计不乏;多出菽粟,恣之粜运,散入村闾,下户力农,不能诣市,转相沾逮,自免阻饥,不待令驱。以为二胜。晏又以常平法,丰则贵取,饥则贱与,率诸州米尝储三百万斛。岂所谓有功于国者邪!”
琇后以尚书右丞判度支,国无横敛而军旅济。为韩滉所恶,贬雷州司户参军。坐私入广州,赐死。腆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封闻喜县公。衡历户部侍郎。
佶字幼正,润州延陵人。父融,集贤院学士,与贺知章、张旭、张若虚有名当时,号“吴中四士”。佶擢进士第,累官谏议大夫。坐善元载,贬岭南。晏奏起为汴东两税使。晏罢,以佶充诸道盐铁轻货钱物使,迁刑部侍郎,改秘书监,封丹阳郡公。
徵,幽州人。晏荐为殿中侍御史。晏得罪,贬珍州司户参军。元琇判度支,荐为员外郎。琇得罪,贬秀州长史,三迁给事中。户部侍郎窦参善之,方倚以代己,会同州刺史缺,参请用尚书左丞赵憬,德宗恶参,欲间其腹心,更用徵为之。久乃徙华州,厚结权近,冀进用。同、华地迫而贫,所献尝觳陋,至徵厚赋敛,有所奉入,辄加常数,人不堪其求。
若初者,事晏为冗职,包佶称之。历太康令,劝刺史李芃敛羡钱,交权幸,芃厚遇之。累迁浙东观察使。代王纬为浙西观察、诸道盐铁使。时天下钱少货轻,州县禁钱不出境,商贾不通。若初始奏纵钱以起万货,诏可。而持刚检下,吏民畏服。卒,赠礼部尚书。
宗经终给事中、华州刺史。子濛,字仁泽。举进士,累官度支郎中。会昌初,擢给事中。以材为宰相李德裕所知。时回鹘衰,朝廷经略河、湟,建遣濛按边,调兵械粮饷,为宣慰灵夏以北党项使。始议造木牛运。宣宗立,德裕得罪,濛贬朗州刺史,终大理卿。
晏兄暹,为汾州刺史。天资疾恶,所至以方直为观察使所畏。建中末,召为御史大夫。宰相卢杞惮其严,更荐前河南尹于颀代之。暹终潮州刺史。
颀字休明,河南人。初为京兆士曹参军,尹史翙器之。翙镇山南东道,表为判字。翙死乱兵手,颀挺出收葬之,时称其谊。累迁京兆尹,任机谲,为政烦碎无大体,元载昵厚之。载得罪,出郑州刺史,徙河南尹,以佞柔,故得为大夫。三迁工部尚书,入朝,仆金吾仗下,御史劾之,以太子少师致仕,卒。
暹孙潼,字子固。擢进士第,杜悰判度支,表为巡官,累迁祠部郎中。大中初,讨党项羌,军食乏,宰相欲以潼为使,难其遣。潼见宰相曰:“上念边馈,议遣使,潼畏不称耳,安敢惮行?”遂命为供军使。会复河、湟,调师屯守,以潼判度支河、湟供军案。历京兆少尹。山南有剧贼,依山为剽,宣宗怒,欲讨之,宰相崔铉曰:“此陛下赤子,迫于饥寒,弄兵山谷间,不足讨,请遣使喻释之。”诏潼驰往。涧挺身直叩其垒曰:“有诏赦尔罪。”盗皆列拜,约潼就馆而降。会山南节度使封敖遣兵击贼,潼罢归。
数陈边事,擢右谏议大夫。出为朔方、灵武节度使。坐累贬郑州刺史,改湖南观察使。召为左散骑常侍。拜昭义节度使,徙河东,又徙西川。时李福讨南诏,兵不利,潼至,填以恩信,蛮皆如约。六姓蛮持两端,为南诏间候。有卑笼部落者请讨之,潼因出兵袭击,俘五千人。南诏大惧,自是不敢犯边。以功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卒,赠司空。
第五琦,字禹珪,京兆长安人。少以吏干进,颇能言强国富民术。天宝中,事韦坚。坚败,不得调。久之,为须江丞,太守贺兰进明才之。安禄山反,进明徙北海,奏琦为录事参军事。时贼已陷河间、信都,进明未战,玄宗怒,遣使封刀趣之,曰:“不亟进兵,即斩首。”进明惧,不知所出。琦劝厚以财募勇士,出贼不意。如其计,复收所陷郡。
肃宗驻彭原,进明遣琦奏事,既谒见,即陈:“今之急在兵,兵强弱在赋,赋所出以江淮为渊。若假臣一职,请悉东南宝赀,飞饷函、洛,惟陛下命。”帝悦,拜监察御史、句当江淮租庸使。迁司虞员外郎、河南等五道支度使。迁司金郎中,兼侍御史、诸道盐铁铸钱使。盐铁名使,自琦始。进度支郎中,兼御史中丞。当军兴,随事趣办,人不益赋而用以饶,于是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河南等道支度、转运、租庸、盐铁、铸钱、司农、太府出纳、山南东西、江西、淮南馆驿等使。乾元二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初,琦请铸乾元重宝钱,以一代十。既当国,又铸重规,一代五十。会物价腾踊,饿馑相望,议者以为非是,诏贬忠州长史。会有告琦纳金者,遣御史驰按,琦辞曰:“位宰相,可自持金邪?若付受有状,请归罪有司。”御史不晓,以为具服,狱上之,遂长流夷州。
宝应初,起为朗州刺史,有异政,拜太子宾客。吐蕃盗京师,郭子仪表为粮料使,兼御史大夫、关内元帅副使。改京兆尹。俄加判度支、铸钱、盐铁、转运、常平等使。累封扶风郡公。复以户部侍郎兼京兆尹。坐与鱼朝恩善,贬括州刺史。徙饶、湖二州。复为太子宾客、东都留守。德宗素闻其才,将复用,召之。会卒,年七十一,赠太子少保。子峰、妇郑,皆以孝著,表阙于门。
班宏,卫州汲人。父景倩,国子祭酒,以儒名家。宏,天宝中擢进士第,调右司御胄曹参军。高适镇剑南,表为观察判官。青城人以左道惑众,谋作乱。事觉,诬引屯将规缓死,众凶惧,宏验治,即杀之,人心大安。郭英乂代适,表雒令,以病解。
大历中,擢起居舍人,四迁给事中。李宝臣死,子惟岳匿丧求节度,帝遣宏使成德喻其军,惟岳厚献遣,宏不纳,还报称旨,擢刑部侍郎、京官考使。右仆射崔宁署兵部侍郎刘乃为上下考,宏不从,曰:“今军在节度,虽有尺籍伍符,省署不校也。夫上多虚美,则下趋竞;上阿容,则下朋党。”因削之。乃闻,谢曰:“敢掠一美以邀二罪乎?”进吏部侍郎。
贞元初,仍旱蝗,赋调益急,以户部侍郎副度支使韩滉。俄而窦参当国,代滉使。而参任大理司直时,宏已为刑部侍郎。德宗以宏熟天下计,故进宏尚书副参,且曰:“朕藉宰相重,而众务一委卿,无庸辞。”参亦以宏素贵,私谓曰;“阅岁当归使于公。”宏喜。后参胖自安,不念前语。宏刚愎,以参欺己,议事稍不合。扬子院,盐铁转运之委藏也,宏任御史中丞徐粲主之,粲以贿闻,参议所代,宏固不可。参选诸院吏,未始访宏,宏数条参所用吏过恶以闻,辄留中。无何,参以使劳,加吏部尚书,而封宏萧国公。恨参以虚宠加己,衔之。每制旨有所营建,必极瑰丽,亲程役,媚结权嬖以倾参。
张滂先善于宏,荐为司农少卿。及参欲滂分掌江、淮盐铁,宏以滂疾恶,且以法绳粲,因谬曰:“滂强戾不可用。”滂闻,不喜。久之,参知帝遇己薄,乃让使,然不欲宏专,问策于京兆尹薛珏,珏曰:“滂与宏交恶,而滂刚决。若分盐铁转运,必能制宏。”参遂荐滂为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而以宏判度支,分滂关内、河东、剑南、山南西道盐铁转运隶宏,以悦其意。又还江淮两税,置巡院官,令宏、滂共差择。滂欲得簿最,宏不与。及署院官,更持可否不能定,处处官乏不补。滂奏言:“臣职不修,无逃死,如国家大计何?”由是有诏分掌。宏见宰相辞曰:“宏主漕,岁得江、淮米五十万斛,前年至七十万。今职移于人,敢请罪。”滂在侧儳曰:“公所言非也。朝廷不夺公职,乃公丧官缗,纵奸吏,自取咎尔。凡为度支使,不一岁家辄钜亿,僮马产第侈王公,非盗县官财何以然?上既知之,故令滂分掌。今公无乃归怨上乎?”宏不答,于是移病归第。宰相白其状,诏许如刘晏、韩滉故事,以东都、河南、淮南、江南、山南东道两税,滂主之,东渭桥以东巡院隶焉;关内、河东、剑南、山南西道宏主之。滂至扬州,乃穷劾粲,悉发其赃至钜万,徙死岭表。
宏清洁勤力,晨入官署夕而出,吏不堪其劳,而己益恭。参得罪,宏为有力。卒,年七十三,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敬。后二年,滂亦罢为卫尉卿。
王绍,本名纯,避宪宗讳改焉。自太原徙京兆之万年。父端,第进士,有名天宝间,与柳芳、陆据、殷寅友善。据尝言:“端之庄,芳之辩,寅之介,可以名世。”终工部员外郎。
绍少为颜真卿所器,字之曰德素,奏为武康尉。再佐萧复府。包佶领租庸、盐铁使,署判官。时李希烈阻兵江淮,输物留梗,乃徙饷道自颍入汴。绍及关,德宗已西狩,乃督轻货趣间道走洋州。绍先见行在,帝劳之曰:“吾军乏春服,朕且衣裘,奈何?”绍流涕曰:“佶遣臣贡奉,无虑五十万,当即至。”帝曰:“道回远,经费方急,何可望邪?”后五日继至,由是纾难。迁仓部员外郎。是时,兵旱无年,诏户部收阙官俸、税茶及无名钱,以修荒政。绍由员外郎判务,迁户部、兵部郎中,皆专领。进户部侍郎,判度支,顷之迁尚书。德宗临御久,益不假借宰相,自窦参、陆贽斥罢,中书取充位,惟绍谨密,眷待殊厚。主计凡八年,每政事多所关访,绍亦未尝一言漏于人。
顺宗立,王叔文夺其权,拜兵部尚书,出为东都留守。元和初,检校尚书右仆射,为武宁军节度使,复以濠、泗二州隶其军。自张愔后,兵骄难治,绍搜辑军政,推诚示人,裨将安进达、唐重靖谋乱,绍以计取之,出家赀赏士,举军安赖。复拜兵部尚书,判户部。卒,年七十二,赠右仆射,谥曰敬。
李巽,字令叔,赵州赞皇人。以明经补华州参军事,举拔萃,授鄠尉。进累左司郎中、常州刺史,召拜给事中,出为湖南观察使。贞元五年,徙江西。巽锐于为治,持下以法,察无遗私,吏不敢少绐。顺宗立,擢兵部侍郎。杜佑表为盐铁、转运副使,俄代佑。使任自刘晏后,职废不振,赋入朘耗。巽涖职一年,较所入如晏最多之年,明年过之,又明年,增百八十万缗。再迁吏部尚书。
天资长于吏事,至治家,亦句检案牍簿书如公府。史有过,秋毫无所纵,股栗胁息,常如与巽对。程异坐王叔文废,巽特荐引之。异之计较精于巽,故巽能善职,盖有助云。元和四年疾革,郎官省候,巽言不及病,但与商校程课功利。是夕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右仆射。
巽为人忌刻校怨,在江西,有所憎恨辄杀之。始,窦参为相,出巽常州,促其行。及参贬郴州,巽时观察湖南,宣武节度使刘士宁致绢数千匹于参,巽即劾参交通籓镇,以怒德宗,遂杀参云。
赞曰:生人之本,食与货而已。知所以取,人不怨;知所以予,人不乏。道御之而王,权用之而霸,古今一也。刘晏因平准法,斡山海,排商贾,制万物低昂,常操天下赢赀,以佐军兴。虽拿兵数十年,敛不及民而用度足。唐中偾而振,晏有劳焉,可谓知取予矣。其经晏辟署者,皆用材显,循其法,亦能富国云。
列传第七十五 李常赵崔齐卢
李揆,字端卿,系出陇西,为冠族,去客荥阳。祖玄道 ,为文学馆学士。父成裕,秘书监。揆性警敏,善文章。开元末,擢进士第,补陈留尉。献书阙下,试中书,迁右拾遗,再转起居郎,知宗子表疏,以考功郎中知制诰。扈狩剑南,拜中书舍人。
乾元二年,宗室请上皇后号曰“翊圣”。肃宗问揆,对曰:“前代后妃,终则有谥,景龙不君,韦氏专恣,乃称翊圣。今陛下动遵典礼,奈何踵其乱哉?”帝惊曰:“几误我家事。”遂止。后即张氏,有子数岁,欲立为太子,而帝意未决。时代宗以封成王,帝从容语揆曰:“成王长,有功,将定太子,卿意谓何?”揆曰:“陛下此言,社稷福也。”因再拜贺。帝曰:“朕计决矣。”
俄兼礼部侍郎。揆病取士不考实,徒露搜索禁所挟,而迂学陋生,葄枕图史,且不能自措于词。乃大陈书廷中,进诸儒约曰:“上选士,第务得才,可尽所欲言。”由是人人称美。未卒事,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修国史,封姑臧县伯。揆美风仪,善奏对,帝叹曰:“卿门地、人物、文学皆当世第一,信朝廷羽仪乎!”故时称三绝。于是京师多盗,至骖衢杀人,尸沟中,吏褫气。李辅国方横,请选羽林骑五百,备徼捕。揆曰:“汉以南、北军相统摄,故周勃因南军入北军,以安刘氏。本朝置南、北衙,文武区别,更相检伺。今以羽林代金吾,忽有非常,何以制之!”辅国议格。
揆决事明当,然锐于进,且近名。兄楷,有时称,滞冗官不得迁。吕諲政事出揆远甚,以故宰相镇荆南,治声尤高。揆惧复用,遣吏至諲所,构抉过失,諲密诉诸朝。帝怒,贬揆袁州长史。不三日,以楷为司门员外郎。揆累年乃徙歙州刺史。
初,苗晋卿数荐元载,揆轻载地寒,谓晋卿曰:“龙章凤姿士不见用,麞头鼠目子乃求官邪?”载闻,衔之。及秉政,奏揆试秘书监,江淮养疾。家百口,贫无禄,丐食取给,牧守稍厌慁,则去之,流落凡十六年。载诛,始拜睦州刺史。入为国子祭酒、礼部尚书。
德宗幸山南,揆素为卢杞所恶,用为入蕃会盟使,拜尚书左仆射。揆辞老,恐死道路,不能达命,帝恻然。杞曰:“和戎者,当练朝廷事,非揆不可。异时年少揆者不敢辞。”揆至蕃,酋长曰:“闻唐有第一人李揆,公是否?”揆畏留,因绐之曰:“彼李揆,安肯来邪?”还。卒凤州,年七十四,赠司空,谥曰恭。
常衮,京兆人,天宝末,及进士第。性狷洁,不妄交游。由太子正字,累为中书舍人。文采赡蔚,长于应用,誉重一时。鱼朝恩赖宠,兼判国子监。衮奏:“成均之任,当用名儒,不宜以宦臣领职。”始,回纥有战功者,得留京师,虏性易骄,后乃创邸第、佛祠,或伏甲其间,数出中渭桥,与军人格斗,夺含光门鱼契走城外。衮建言:“今西蕃盘桓境上,数入寇,若相连结,以乘无备,其变不细,请早图之。”又天子诞日,诸道争以侈丽奉献,不则为老子、浮屠解祷事。衮以为:“汉文帝还千里马不用,晋武帝焚雉头裘,宋高祖碎琥珀枕,是三主者,非有聪明大圣以致治安,谨身率下而已。今诸道馈献,皆淫侈不急,而节度使、刺史非能男耕而女织者,类出于民,是敛怨以媚上也,请皆还之。今军旅未宁,王畿户口十不一在,而诸祠寺写经造像,焚币埋玉,所以赏赉若比丘、道士、巫祝之流,岁巨万计。陛下若以易刍粟,减贫民之赋,天下之福岂有量哉!”代宗嘉纳。迁礼部侍郎。时宦者刘忠翼权震中外,泾原节度使马璘为帝宠任,有所干请,衮皆拒却。
元载死,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弘文、崇文馆大学士,与杨绾同执政。绾长厚通可,而衮苛细,以清俭自贤。帝内重绾而颛任之,礼遇信爱,衮弗及也,每所恨忌。会绾卒,衮始当国。
先是,百官俸寡狭,议增给之。时韩滉使度支,与衮皆任情轻重。滉恶国子司业张参,衮恶太子少詹事赵槊,皆少给之。太子文学为洗马副,衮姻家任文学者,其给乃在洗马上。其骋私崇怨类此。故事,日出内厨食赐宰相家,可十人具,衮奏罢之。又将让堂封,它宰相不从,乃止。政事堂北门,异时宰相过舍人院咨逮政事,至衮乃塞之,以示尊大。惩元载败,窒卖官之路,然一切以公议格之,非文词者皆摈不用,故世谓之“濌伯”,以其濌々无贤不肖之辨云。
衮为相,散官才朝议,而无封爵,郭子仪言于帝,遂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河内郡公。德宗即位,衮奏贬崔祐甫为河南少尹。帝怒,使与祐甫换秩,再贬潮州刺史。
建中初,杨炎辅政,起为福建观察使。始,闽人未知学,衮至,为设乡校,使作为文章,亲加讲导,与为客主钧礼,观游燕飨与焉,由是俗一变,岁贡士与内州等。卒于官,年五十五,赠尚书左仆射。其后闽人春秋配享衮于学官云。
赵憬,字退翁,渭州陇西人。曾祖仁本,仕为吏部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憬志行峻洁,不自炫贾。宝应中,方营泰、建二陵,用度广,又吐蕃盗边,天下荐饥,憬褐衣上疏,请杀礼从俭,士林叹美。试江夏尉,佐诸使府,进太子舍人。母丧免,有芝生壤树。建中初,擢水部员外郎。湖南观察使李承表憬自副。承卒,遂代之。召还,阖门不与人交。李泌荐之,对殿中,占奏明辩,通古今,德宗钦悦,拜给事中。
贞元中,咸安公主降回纥,诏关播为使,而憬以御史中丞副之。异时使者多私赍,以市马规利入,独憬不然。使未还,尚书左丞缺,帝曰:“赵憬堪此。”遂以命之。考功岁终,请如至德故事课殿最,憬自言荐果州刺史韦证,以贪败,请降考。校考使刘滋谓憬知过,更以考升。
窦参当国,欲抑为刺史,帝不许。参罢,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陆贽同辅政。贽于裁决少所让,又徙憬门下侍郎,繇是不平。自以不任职,数称疾。时杜黄裳遭奄人谗诋,穆赞、韦武、李宣、卢云等为裴延龄构摈,势危甚,憬救护申解,皆得免。初,贽约共执退延龄,既对,贽极言其奸,帝色变,憬不为助,遂罢贽,乃始当国。
憬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节用、薄赋敛、宽刑罚,恳恳为天子言之。又陈前世损益、当时之变,献《审官六议》。一议相臣,曰:“中外知其贤者用之,能者任之,责材之备,为不可得。”二议庶官,曰:“臣尝谓拔十得五,贤愚犹半。陛下曰:‘何必五也,十二可矣。’故广任用,明殿最,举大节,略小瑕,随能试事,用人之大要也。”三议京司阙官,曰:“今要官阙多,闲官员多。要官以材行,闲官以恩泽,是选拔少,优容众也。宜补缺员,以育人材。”四议考课,曰:“今内庶僚,外刺史,课最尤者,擢以不次,善矣。臣谓黜陟宜责岁限,若任要重未当迁者,加爵或秩。其馀进退,宜示迟速之常。若课在中、考如限者,平转而历试之,即无苟且之心、滞淹之虑。”五议遗滞,曰:“陛下委宰辅举才,不遍知也,则访之庶僚;又不遍知也,访之众人,众声嚣然,十誉之未信,一毁之可疑。臣谓宜采士论,以誉多者先用,非大故者勿弃。”六议籓府官属,曰:“诸使辟署,务得才以重府望,能否已试,则引而置之朝,无俾久滞。”帝皆然之,下诏褒答。辅政五年,卒,年六十一。其息上卒时稿奏,帝悼惜之。赠太子太傅,谥曰贞宪。
憬性清约,位台宰,而第室童获犹儒先生家也。得禀入,先建家庙,而竟不营产。其镇湖南也,令孤峘、崔儆并为部刺史,不守法,憬以正弹治之,皆遣客暴憬失于朝。及为相,乃擢儆自大理卿为尚书右丞,峘方贬衢州别驾,引为吉州刺史,人以为贤。
崔造,字玄宰,深州安平人。永泰中,与韩会、卢东美、张正则三人友善,居上元,好言当世事,皆自谓王佐才,故号“四夔”。
浙西观察使李栖筠辟为判官,累迁左司员外郎。与刘晏善,晏得罪,贬信州长史。徙建州刺史。硃泚乱,造辄驰檄比州,发所部兵二千以待命,德宗嘉之。京师平,召还,至蓝田,自以舅源休与贼同逆,上疏请罪。帝以为有礼,下诏慰勉,擢给事中。
贞元二年,以给事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谓造敢言,为能立事,故不次用之。造久在江左,疾钱谷诸使罔上,或干没自私,乃建言:“天下两税,请委本道观察使、刺史选官部送京师。诸道水陆转运使、度支巡院、江淮转运使,请悉停,以度支盐铁务还尚书省,六曹皆宰相分领。”于是齐映判兵部,李勉刑部,刘滋吏、礼二部,造户、工二部;又以户部侍郎元琇判诸道盐铁、榷酒事,吉中孚度支诸道两税事。而浙江东、西岁入米七十五万石,方岁饥,更以两税准米百万,豪、寿、洪、潭二十万,责韩滉杜亚漕送东渭桥。诸道有盐铁处,仍置巡院。岁尽,宰相计最殿以闻。造厚元琇,故首命之。时滉方领转运,有宠于帝,朝廷仰其须。滉持不可改,帝重违之,复以滉滉为江淮转运使,余如造请。是秋,江淮米大集,帝美滉功,以滉专领度支诸道盐铁、转运等使。造惧,始托疾辞位,乃罢为太子右庶子,贬琇雷州司户参军。于是造所请悉罢,以忧愧卒,年五十一。议者谓造举不适时,方用之乏,不能权济大事,虽据旧典,奚能抗一切之制云。
齐映,瀛州高阳人。举进士,博学宏词,中之,补河南府参军事。滑亳节度使令狐彰署掌书记,彰疾甚,引映托后事。映因说彰纳节,归诸子京师。彰从之,即以女妻映。彰卒,军乱,映间归东都。
三城使马燧辟为判官。卢杞荐授刑部员外郎。又为凤翔张镒判官。映练军事,论奏数称旨,进行军司马。会德宗出奉天,镒儒缓不知兵,部将李楚琳者,素慓悍,欲介贼为乱。映与齐抗请先事诛之,镒不用,更示宽大,徐谓楚琳曰:“欲以君使外,若何?”楚琳恐,夜杀镒以应贼,映雅为军中慕赖,故得免。奔奉天,授御史中丞。
从幸梁,道险涩,常为帝御。会马骇突,帝恐伤映,诏舍辔,固不去,曰;“马奔是,不过伤臣;舍之,或犯清跸,臣虽死不中偿责。”帝嘉叹,擢给事中。映为人白皙长大,言音鸿爽,故帝常令侍左右,或前马胪传诏旨。进中书舍人。贞元二年,以舍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改中书侍郎,封河间县男,与崔造、刘滋并辅政。滋端重寡言,映谦不肯事否可,一颛于造。会造疾,映乃当国。
吐蕃数入寇,关辅震骚,咸言帝欲避狄。映入谏曰:“戎狄不惩,臣之罪也。然内外恟恟,谓陛下具糗粮,欲治行。夫大幸不再,奈何不与臣等计乎?”因俯伏流涕,天子为感寤。
后给事中袁高忤帝旨,而映以为尚书左丞、御史大夫。始,映微时,张延赏遇之善。及映相,而延赏为左仆射,数为映画事,又为所亲求官,映不答,延赏恚。既复用,即劾映非宰相器。明年,贬夔州刺史,徙衡州。久之,为桂管、江西两观察使。始,映罢不以罪,冀复进,乃掊敛献贡,以中帝欲。初,诸籓银大瓶止五尺,李兼为江西,始献六尺瓶,至映乃八尺云。卒,年四十八,赠礼部尚书,谥曰忠。
卢迈,字子玄,河南河南人。性孝友。举明经入第,补太子正字。以拔萃调河南主簿、集贤校理。公卿交荐之,擢右补阙。三迁吏部员外郎。以族属客江介,出为滁州刺史。召还,再迁谏议大夫。数条当世病利,进给事中。俄会考课,迈以不满岁,固辞上考,荐绅高其让。改尚书右丞。
将作监元亘摄祠,以私忌不听誓,御史劾之。帝疑其罚,下尚书省议。迈曰:“按大夫士将祭于公,既视濯而父母死,犹奉祭。礼,散齐有大功丧,致齐有期丧,齐有疾病,听还舍,不奉祭。无忌日不受誓者。虽令忌日与告,且《春秋》不以家事辞王事,今摄祭特命也,亘以常令拒特命,执非所宜。”遂抵罪。
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中书侍郎。时陆贽、赵憬专大政,迈居中,治身循法无它过。久之,暴眩省中,舆还第。诏大臣即问,固乞骸骨,罢为太子宾客。卒,年六十,赠太子太傅。
迈每有功、缌丧,必容称其服,而情有加焉。叔下邽令休沐过家,迈终日与群子姓均指使,无位貌之异。再娶无子,或劝畜姬媵,对曰:“兄弟之子,犹子也,可以主后。”所得禀赐,皆赈姻旧之乏。其从父弟禋丧还洛阳,过都,迈奏请往哭之,尽哀。时执政自以宰相尊,五服皆不过从问吊,而迈独不徇时,议者重其仁而亮云。
赞曰:杨绾之德,陆贽之贤,而衮、憬以为憎,何哉?士固蔽于娼前,然主听不一,故乘以为奸。昔齐桓、秦坚任管仲、王猛,兴区区,霸天下,盖不以不肖者参之。君臣相谅,果难哉!
列传第七十六 关董袁赵窦
关播,字务元,卫州汲人。及进士第。邓景山节度青齐、淮南,再署幕府。迁右补阙。与神策军使王驾鹤为姻家,元载恶之 ,出为河南兵曹参军事,数试属县,政异等。陈少游镇浙东、淮南,表为判官,摄滁州刺史。李灵耀叛,少游屯淮上,所在盗贼胃奋,播储赀力,给军兴,人无愁苦。杨绾、常衮皆善播,引为都官员外郎。
德宗初,湖南峒贼王国良惊剽州县,不可制,诏播宣辑,因得请事,对殿中。帝问政治之要,播曰:“为政之本,要得有道贤人乃治。”帝曰:“朕比下诏求贤才,又遣使黜陟,搜逮所遗,须能者用之,若何?”播曰:“陛下虽求贤,又使举荐,然止得求名文辞士,焉有有道贤人肯奉牒丐举选邪?”帝悦,曰:“卿姑去,还当更议。”播且言:“奉诏平贼,有如不受命,臣请发州兵剪定之。”帝曰:“善。”及还,再迁给事中。故事,诸司甲库,以令史直曹,刓脱为奸。播悉易以士人,时韪其法。
历吏部侍郎。帝求宰相,卢杞雅知播韦柔可制,因从容言播材任宰相,其儒厚可镇浮动。乃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政一决于杞。尝论事帝前,播意不可,避坐欲有所言,杞目禁辄止,退让播曰:“以君寡言,故至此,奈何欲开口争事邪!”播即喑畏毋敢与。
时李元平、陶公达、张愻、刘承诫率轻薄子,游播门下,能侈言诞计,以功名自喜。播谓皆将相材,数请帝用之。元平本宗室疏裔,好论兵,鄙天下士大夫无可者,人人怨疾之。李希烈叛,帝以汝州据贼冲,刺史疲软不胜任,播盛称元平,帝召见,拜左补阙。不数日,检校吏部郎中,兼汝州别驾,知州事。元平始至,募工筑郛浚隍,希烈阴使亡命应募,凡内数百人,元平不寤。贼遣将李克诚以精骑薄城,募者内应,缚元平驰见希烈,遗矢于地。希烈以其眇小,无髯,戏克诚曰:“使尔取元平,乃以其子来邪?”因嫚骂曰:“盲宰相使汝当我,何待我浅邪!”伪署御史中丞。播闻诧曰:“元平事济矣!”谓必覆贼而建功也,左右笑之。无何,伪署为宰相,有告其贰者,元平断一指自誓。公达等以元平屈贼,皆废不用。
播从幸奉天。卢杞、白志贞已贬而播犹执政,议者不平,遂罢为刑部尚书。韦伦等曰:“宰相不善谋,使天子播越,尚可尚书邪?”相与泣诸朝。未几,知删定使。初,上元中,诏择古名将十人配享武成庙,如十哲侑孔子。播奏:“太公,古贤臣,今其下称亚圣。孔子十哲,皆当时弟子,今所配年世不同,请罢之。”诏可。
贞元初,检校尚书右仆射,持节送咸安公主降回鹘,虏人重其清。还,迁兵部尚书。以太子少师致仕,斥卖车骑,阖门不婴外事。卒,年七十九,赠太子太保。
始,希烈死,或言元平虽屈贼,然有谋不克发,乃贷死流珍州。会赦还,住剡中,观察使皇甫政杀其侄以发帝怒,遂流死贺州。
董晋,字混成,河中虞乡人。擢明经。肃宗幸彭原,上书行在,拜秘书省校书郎,待制翰林。出从淮南崔圆府为判官。还朝,累迁祠部郎中。
大历中,李涵持节送崇徽公主于回纥,署晋判官。回纥恃有功,见使者倨,因问:“岁市马而唐归我贿不足,何也?”涵惧,未及对,数目晋,晋曰:“我非无马而与尔为市,为尔赐者不已多乎?尔之马岁五至,而边有司数皮偿赀。天子不忘尔劳,敕吏无得问,尔反用是望我邪?诸戎以我之尔与也,莫敢确。尔父子宁,畜马蕃,非我则谁使!”众皆南面拜,不敢有言。还,迁秘书少监。
德宗立,授太府卿。不旬日,为左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知台事。出为华州刺史。硃泚反,遣兵攻之,晋弃华走行在。改国子祭酒,宣慰恒州。还至河中而李怀光反,晋说之曰:“硃泚为臣而背其君,苟得志,于公何有?且公位太尉,泚虽宠公,亦无以加。彼不能事君,能以臣事公乎?公能事彼,而有不能事君乎?公敌贼有余力,若袭取之,清宫以迎天子,虽有大恶犹将掩焉,如公则谁敢议?”怀光喜且泣,晋亦泣。又语其将卒,皆拜。故怀光虽偃蹇,亦不助泚。
帝还京师,迁左金吾卫大将军,改尚书左丞。是时,右丞元琇为韩滉排笮得罪,滉势振朝廷。晋见宰相,诵元琇非罪,士大夫壮其节。贞元五年,以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方窦参得君,裁可大事不关咨晋,晋循谨无所驳异。参欲以其侄申为吏部侍郎,讽晋以闻。帝怒曰:“无乃参迫卿为之邪?”晋谢,具道所以然。帝即问参过失,晋无敢隐,由是参罢宰相。晋惶恐,上疏固辞位。九年,罢为礼部尚书,以兵部尚书为东都留守。
会宣武李万荣病且死,诏晋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宣武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万荣死,邓惟恭总其军。晋受命,不召兵,惟幕府驺傔从之,即日上道。至郑,逆者不至,人劝止以观便宜,晋不听,直造汴。及郊,惟恭始出迎谒。既入,即委以军政,无所改更,众服晋有体,莫测其谋。始,惟恭谋代万荣,故不遣吏以疑晋,令不敢入。及晋至情得,则鞅鞅不能平。汴士素骄怙乱,尝介勇士伏幕下,早暮番休,晋一罢之。惟恭乃结大将相里重晏等谋乱,晋觉之,杀其党,械送惟恭京师。帝录其絷李乃劳,贷死流汀州。帝恐晋儒软,诏拜汝州刺史陆长源为司马,以佐晋。晋谦愿俭简,事多循仍,故军粗安。长源持法峭刻,数欲更张旧事,晋初许之,已而悉罢不用。以财赋委孟叔度,叔度为人佻侻,军中恶之。晋在军凡五年,卒,年七十六,赠太傅,谥曰恭惠。
晋为相也,五月朔,天子会朝,公卿在廷,侍中赞群臣贺,窦参摄中书令,当传诏,疾作,公卿相顾,未有诏,晋从容进曰:“摄中书令臣参病不能事,臣请代参事。”南面宣致诏词,进退甚详。金吾将军沈房有期丧,公除,常服入閤,帝疑以问晋,对曰:“故事,朝官期以下丧,服絁缦,不复衣浅色,南班亦如之。”又问晋冠冕之制,对曰:“古者服冠冕,以佩玉节步。堂上接武,堂下布武,君前趋进而已。今或奔走以致颠仆。在式,朝臣皆绫袍,五品而上金玉带,所以尽饰以奉上。故汉尚书郎含香,老莱采服,君父一也。若然,服絁缦,亦非礼也。”帝然其言。诏入閤官毋趋走,期以下丧不得以惨服会,令群臣衣本品绫袍、金玉带,自晋而复。
子溪,字惟深,亦擢明经,三迁万年令。讨王承宗也,擢度支郎中,为东道行营粮料使。坐盗军赀,流封州,至长沙,赐死。
子居中,善诗,为张籍所称。
陆长源者,吴人,字泳。祖余庆,天宝中为太子詹事,有清誉。
长源赡于学,始辟昭义薛嵩幕府,嵩侈汰,常从容规切。嵩曰:“非君安能为此。”历建、信二州刺史。韩滉兼领江淮转运使,辟署兼御史中丞,以为副。入迁都官郎中,复出汝州刺史。遂徙宣武,政皆出司马。初,欲峻法绳骄兵,为晋所持,不克行。而判官杨凝、孟叔度等又苛细,叔度淫纵,数入倡家调笑嬉亵。晋有所偷弛,长源辄裁正之。晋卒,长源总留后事,大言曰;“将士久慢,吾且以法治之!”众始惧。军中请出帑帛为晋制服,不许。固请,止给其直。叔度希望又偿直以盐,乃高盐直,贱帛估,人得盐二斤,举军大怒。或劝长源曰:“故事,有大变则厚赐于军,军乃安。”长源曰:“异时河北贼以钱买戍卒,取旌节,吾不忍为。”众怒益甚。长源性刚不适变,又不为备。才八日,军乱,杀长源及叔度等,食其肉,放兵大掠。死之日,有诏拜节度使,远近嗟怅,赠尚书左仆射。
长源好谐易,无威仪,而清白自将。去汝州,送车二乘,曰“吾祖罢魏州,有车一乘,而图书半之,吾愧不及先人”云。
长源死,监军俱文珍密召宋州刺史刘全谅使总后务。全谅至,其夜军复乱,杀大将及部曲五百人乃定。帝即诏全谅检校工部尚书、宣武节度使。
全谅,始名逸淮,至是赐名,本怀州武涉人也。父客奴,以行戍留籍幽州,事平卢军,以材力显。开元中,室韦首领段普洛数苦边,节度使薛楚玉使客奴单骑袭之,斩首以归。兴卒伍,拜左骁卫将军,为游奕使。性谨朴,数战有功。安禄山反,诏以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为使。贼遣韩朝晹诱之,知诲即降,贼害安东副都护马灵察。客奴不平,与诸将共杀知诲,遣使与安东将王玄志相闻。天宝十五载,以客奴为柳城郡太守,摄御史大夫、平卢节度使,赐名正臣;以玄志为安东副大都护。正臣遣使道海至平原,与太守颜真卿相结。真卿喜,以子为质而归赀粮焉,且请出师。未至,而真卿弃平原,乃还。因袭范阳,为史思明所败,奔还,玄志鸩杀之。
全谅事刘玄佐为牙将,以勇果善骑射为玄佐厚礼。累兼御史中丞。及玄佐子士宁代立,疑宋州刺史翟良佐不附己,扬言行部,至则以全谅代之,故汴将士多归心焉。视事凡八月卒,赠尚书右仆射。军中立韩弘代节度云。
袁滋,字德深,蔡州朗山人,陈侍中宪之后。强学博记。少依道州刺史元结,读书自解其义,结重之。后客荆、郢间,起学庐讲授。建中初,黜陟使赵赞荐于朝,起处士,授试校书郎。累辟张伯仪、何士干幕府,进詹事府司直。部官以盗金下狱,滋直其冤,御史中丞韦贞伯闻之,表为侍御史。刑部、大理核罪人,失其平,惮滋守法,因权势以请,滋终不署奏。迁工部员外郎。
韦皋始招来西南夷,南诏毕牟寻内属。德宗选郎吏可抚循者,皆惮行,至滋不辞,帝嘉之。擢祠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赐金紫,持节往。逾年还,使有指,进谏议大夫。迁尚书右丞,知吏部选。求外迁,为华州刺史。政清简,流民至者,给地居之,名其里曰义合。然专以慈惠为本,未尝设条教,民爱向之。有犯令,时时法外纵舍。得盗贼,或哀其穷,出财为偿所亡。召为左金吾卫大将军,以杨于陵代之。滋行,耆老遮道不得去,于陵使谕曰:“吾不敢易袁公政。”人皆罗拜,乃得去,莫不流涕。
宪宗监国,进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辟反,诏滋为剑南两川、山南西道安抚大使,半道,以检校吏部尚书、平章事为剑南东、西川节度使。是时,贼方炽,又滋兄峰在蜀为辟所劫,滋畏不得全,久不进,贬吉州刺史。未几,徙义成节度使。滑,用武地,东有淄青,北魏博,滋严备而推诚信,务在怀来。李师道、田季安畏服之。居七年,百姓立祠祝祭。以户部尚书召,改检校兵部,拜山南东道节度使,徙荆南。
吴元济之反,滋言蔡兵劲,与下同欲,非朝夕计可下,宜广方略,离溃其心。及宿兵三年,调发益屈,诏出禁钱继之。滋揣天子且厌兵,自表入朝,欲议罢淮西事,道闻萧俯、钱徽坐沮议黜去,滋翻其谋,更言必胜,顺可天子意,乃得还。俄而高霞寓败,帝思以恩信倾贼,且滋尝云云,乃授彰义节度使,侨治唐州。又以滋儒者,拜阳旻为唐州刺史,将其兵。滋先世坟墓在蔡,吴少阳时为修墓,禁刍牧,诸袁多署右职,禀给之。滋至治,去斥候,与元济通好。贼围新兴,滋卑辞讲解,贼因是易滋,不为备。时帝责战急,而滋至六月,以无功贬抚州刺史。未几,迁湖南观察使。累封淮阳郡公。卒,年七十,赠太子少保。
滋既病,作遗令处后事,讫三年,皆有条次。性宽易,与之接者,皆自谓可见肺肝,至家人不得见喜愠。薄居处衣食。能为《春秋》,尝以刘恽《悲甘陵赋》褒善斥恶戾《春秋》指,然其文不可废,乃著后序。工篆隶,有古法。子均,右拾遗;郊,翰林学士。
赵宗儒,字秉文,邓州穰人。八代祖彤,后魏徵南将军。父骅,字云卿,少嗜学,履尚清鲠。开元中,擢进士第,补太子正字,调雷泽、河东丞。采访使韦陟器之,表置其府。又为陈留采访使郭纳支使。安禄山陷陈留,骅没于贼。时江西观察使韦儇族妹坐其夫为畿官不供贼,没为婢。骅哀之,以钱赎韦,厚为资给。贼平,访近属归之,时人高其义。骅以尝陷贼,贬晋江尉。久之,召拜左补阙,迁累尚书比部员外郎。建中初,迁秘书少监。敦交友行义,不以夷险慁操。少与殷寅、颜真卿、柳芳、陆据、萧颖士、李华、邵轸善,时为语曰“殷颜柳陆,李萧邵赵”,谓能全其交也。骅位省郎,衣食窭乏,俸单寡,诸子至徒步,人为咨美。泾原兵反,骅窜山谷,病死,赠华州刺史。
宗儒第进士,授校书郎,判入等,补陆浑主簿。数月,拜右拾遗、翰林学士。时,父骅迁秘书少监,德宗欲宠其门,使一日并命。再迁司勋员外郎。贞元六年,领考功事。自至德后考绩失实,内外悉考中上,殿最混淆,至宗儒,黜陟详当,无所回惮。右司郎中独孤良器、殿中侍御史杜伦以过黜考,左丞裴郁、御史中丞卢佋降考中中,凡入中上者,才五十人。帝闻善之,进考功郎中。累迁给事中。十二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服金紫。居二岁,罢为太子右庶子,屏居慎静,奉朝请而已。迁吏部侍郎,召见,劳曰:“知卿杜门六年,故有此拜,曩与先臣并命,尚念之邪?”宗儒俯伏流涕。元和初,检校礼部尚书,充东都留守。三迁至检校吏部、荆南节度使,散冗食戍二千人。历山南西道、河中二镇,拜御史大夫,改吏部尚书。
穆宗立,诏先朝所召贤良方正,委有司试。宗儒建言:“应制而来者,当天子临问。试有司,非国旧典,请罢之。”诏可。俄检校右仆射,守太常卿。太常有《五方师子乐》,非大朝会不作。帝嗜声色,宦官领教坊者,乃移书取之。宗儒不敢违,以诉宰相。宰相以事专有司,不应关白。以懦不职,罢为太子少师。太和初,进太子太傅。文宗召访政理,对曰:“尧、舜之化,慈俭而已,愿陛下守之。”帝纳其言。六年,授司空,致仕。卒,年八十七,册赠司徒,谥曰昭。宗儒以文学历将相,位任崇剧,然无仪矩,以治生琐碎失名。
窦易直,字宗玄,京兆始平人。擢明经,补校书郎。十年不应辟,以判入等,为蓝田尉。累迁吏部郎中。元和六年,进御史中丞。繇陕虢观察使,入为京兆尹。万年尉韩晤坐赇,易直令官属按之,得赃三十万,宪宗疑未尽,诏穷治,至三百万,贬易直为金州刺史。久之,起为宣歙、浙西观察使。
长庆二年,李昪以汴州叛,易直欲出库财赏军,或谓给与无名,必且生患,乃止。时江、淮旱,漕物淹积不能前,军士闻易直向言,其部将王国清指漕货激众谋乱。易直知之,械国清送狱,其党数千群欢入狱,篡取之,欲大剽。易直登楼令曰:“能诛乱者,一级赏千万!”众喜,反缚为乱者三百馀人,易直悉斩之。入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四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转门下侍郎,封晋阳郡公。即让度支,置其俸三月,有诏停判。文宗立,检校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入为左仆射、判太常卿事。顷之,检校司空,为凤翔节度。以疾还京师。卒,赠司徒,谥曰恭惠。
易直以公洁自喜,方执政,未尝引用亲党。初,元和中,郑馀庆议,仆射上仪,不与隔品官亢礼,易直为中丞,奏驳之。及为仆射,乃自用隔品致恭,为时鄙笑。
子紃,仕至渭南尉、集贤校理。妻父王涯被祸,宦官知易直子,得不死,贬循州司户参军。
赞曰:关播举李元平守汝州,贼缚而臣之。宰相不知人,果可败国,德宗不以是责宰相,几丧天下。晋懦弛苟安,滋欲以恩信倾贼,迂暗之人,乌可语功名会哉!
列传第七十七 张姜武李宋
张镒,字季权,一字公度,国子祭酒后胤五世孙也。父齐丘,朔方节度使、东都留守。镒以廕授左卫兵曹参军 ,郭子仪表为元帅府判官,迁累殿中侍御史。乾元初,华原令卢枞以公事谯责邑人齐令诜。令诜,宦人也,衔之,构枞罪。镒按验当免官,有司承风以死论。镒不直之,乃白其母曰:“今理枞,枞免死而镒坐贬。嘿则负官,贬则为太夫人忧,敢问所安?”母曰:“儿无累于道,吾所安也。”遂执正其罪,枞得流,镒贬抚州司户参军。徙晋陵令。江西观察使张镐表为判官,迁屯田、右司二员外郎。居母丧,以孝闻。不妄交游,特与杨绾、崔祐甫善。
大历初,出为濠州刺史,政条清简,延经术士讲教生徒。比去,州升明经者四十人。李灵耀反于汴,镒团阅乡兵严守御,有诏褒美,擢侍御史,兼缘淮镇守使。以最迁寿州刺史。历江西、河中观察使。不阅旬,改汴滑节度使,以病固辞,诏留私第。
建中二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年,以两河用兵,诏省薄御膳及皇太子食物,镒因奏减堂餐钱及百官禀奉三分一,以助用度。时黜陟使裴伯言荐潞州处士田佐时,诏除右拾遗、集贤院直学士。镒以为礼轻,恐士不劝,复诏州县吏以绢百匹、粟百石就家致聘,佐时卒不至。
郭子仪婿太仆卿赵纵为奴告,下御史劾治,而奴留内侍省。镒奏言:“贞观时有奴告其主谋反者,太宗曰:‘谋反理不独成,尚当有他人论之,岂藉奴告耶?’乃著令:奴告主者斩。由是贱不得干贵,下不得凌上,教本既修,悖乱不萌。顷者,长安令李济以奴得罪,万年令霍晏因婢坐谴。舆台下类,主反畏之,悖慢成风,渐不可长。建中元年五月辛卯诏书:奴婢告主,非谋叛者,同自首法,并准律论。由是狱诉衰息。今纵事非叛逆,而奴留禁中,独下纵狱,情所不厌。且将帅功孰大于子仪,冢土仅乾,两婿前已得罪,纵复继之,不数月斥其三婿。假令纵实犯法,事不缘奴,尚宜录勋念亡,以从荡宥,况为奴所诉耶?陛下方贵武臣以讨贼,彼虽见宠一时,不能忘怀于异日也。”帝纳之,贬纵循州司马,杖奴死。镒召子仪家僮数百,暴示奴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