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 第 144 页/共 185 页
徐岱,字处仁,苏州嘉兴人,世农家子。于学无所不通,辩论明锐,座人常屈。大历中,刘晏表为校书郎。观察使李栖筠钦其贤,署所居为“复礼乡”。名达于朝,擢偃师尉。礼仪使蒋镇荐为太常博士,专掌礼事。从德宗出奉天,以膳部员外郎兼博士。
贞元初,为太子、诸王侍读,迁给事中、史馆修撰。帝以诞日岁岁诏佛老者大论麟德殿,并召岱及赵需、许孟容、韦渠牟讲说。始三家若矛楯然,卒而同归于善。帝大悦,赉予有差。两宫恩遇无比。性笃慎,至宫殿中语未尝近之,不谈人短,宗族孤孺者皆为婚嫁。然吝啬,自持家管钥,世所讥云。卒,赠礼部尚书。
王仲舒,字弘中,并州祁人。少客江南,与梁肃、杨凭游,有文称。贞元中,贤良方正高第,拜左拾遗。德宗欲相裴延龄,与阳城交章言不可。后入阁,帝顾宰相指曰:“是岂王仲舒邪?”俄改右补阙,迁礼部考功员外郎。奏议详雅,省中伏其能。坐累为连州司户参军,再徙荆南节度参谋。
元和初,召为吏部员外郎,未几,知制诰。杨凭得罪斥去,无敢过其家,仲舒屡存之。将直凭冤,贬峡州刺史,母丧解。服除,为婺州刺史。州疫旱,人徙死几空;居五年,里闾增完,就加金紫服。徙苏州。堤松江为路,变屋瓦,绝火灾,赋调尝与民为期,不扰自办。
穆宗立,每言仲舒之文可思,最宜为诰,有古风。召为中书舍人。既至,视同列率新进少年,居不乐,曰:“岂可复治笔研于其间哉!吾久弃外,周知俗病利,得治之,不自愧。”宰相闻之,除江西观察使。初,江西榷酒利多佗州十八,民私酿,岁抵死不绝,谷数斛易斗酒。仲舒罢酤钱九十万。吏坐失官息钱五十万,悉产不能偿,仲舒焚簿书,脱械不问。水旱,民赋不入,叹曰:“我当减燕乐他用可乎!”为出钱二千万代之。有为佛老法、兴浮屠祠屋者,皆驱出境。卒于官,年六十二,赠左散骑常侍,谥曰成。
仲舒尚义概,所居急民废置,自为科条,初若烦密,久皆称其便。
冯伉,魏州元城人,徙贯京兆。第五经、宏辞,调长安尉。三迁膳部员外郎,为睦王等侍读。李抱真卒,伉持节临吊,归之帛,不受,又致京师,伉上表固拒。于是醴泉令缺,宰相高选,德宗曰:“前使泽潞不受币者,其人清,可用也。”遂以授伉。县多嚚猾,数犯法,伉为著《谕蒙书》十四篇,大抵劝之务农、进学而教以忠孝。乡乡授之,使转相教督。居七年,韦渠牟荐为给事中、皇太子诸王侍读。对殿中,赐金紫服。进兵部侍郎,出为同州刺史。以散骑常侍召,领国子祭酒者再。卒,年六十六,赠礼部尚书。
庾敬休,字顺之,邓州新野人。祖光烈,与弟光先不受安禄山伪官,遁去。光烈终大理少卿,光先吏部侍郎。父何,当硃泚反,又与弟倬逃山谷,不臣贼。官兵部郎中。
敬休擢进士第,又中宏辞,辟宣州幕府。入拜右补阙、起居舍人,建言:“天子视朝,宰相群臣以次对,言可传后者,承旨宰相示左右起居,则载录,季送史官,如故事。”诏可。既而执政以几密有不可露,罢之。召为翰林学士。文宗将立鲁王为太子,慎选师傅,敬休以户部侍郎兼鲁王傅。
初,剑南西川、山南道岁征茶,户部自遣巡院主之,募贾人入钱京师。太和初,崔元略奏责本道主当岁以四万缗上度支。久之,逗留多不至。敬休始请置院秭归,收度支钱,乃无逋没。又言:“蜀道米价腾踊,百姓流亡,请以本道阙官职田赈贫民。”诏可。再为尚书左丞。卒,赠吏部尚书。
敬休夷澹,多容可,不饮酒食肉,不迩声色。弟简休,亦至工部侍郎。
列传第八十七 姚独孤顾韦段吕许薛李
姚南仲,华州下邽人。乾元初,擢制科,授太子校书。迁累右补阙。大历十年,独孤皇后崩 ,代宗悼痛,诏近城为陵,以朝夕临望。南仲上疏曰:“臣闻人臣宅于家,帝王宅于国。长安乃祖宗所宅,其可兴凿建陵其侧乎?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今西近宫阙,南迫大道。使近而可视,殁而复生,虽宫以待之可也。如令骨肉归土,魂无不之,虽欲自近,了复何益?且王者必据高明,烛幽隐,先皇所以因龙首而建望春也。今起陵目前,心一感伤,累日不能平。且匹夫向隅,满堂不乐,况万乘乎,天下谓何?陛下谥后以贞懿,而终以亵近,臣窃惑焉。今国人皆曰后陵在迩,陛下将日省而时望焉,斯有损圣德,无益先后,欲宠反辱,惟陛下孰计。”疏奏,帝嘉纳,进五品阶以酬谠言。
坐善宰相常衮,出为海盐令。浙西观察使韩滉表为推官,擢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召还,四迁为御史中丞,改给事中、陕虢观察使。拜义成节度使。监军薛盈珍恃权桡政,不能逞,因毁南仲于朝,德宗惑之。俄遣小使程务盈诬表以罪。会南仲裨将曹文洽入奏,知其语,则晨夜追至长乐驿,及之,与同舍,夜杀务盈,投其诬于厕。为二书,一抵南仲,一治南仲冤,且自言杀务盈状,乃自杀。驿吏以闻,帝骇异。南仲不自安,固请入朝。帝劳曰:“盈珍桡卿政邪?”曰:“不桡臣政,臣隳陛下法耳。如盈珍辈,所在有之,虽使羊、杜复生,抚百姓,御三军,必不能成恺悌之化而正师律也。”帝默然。乃授尚书右仆射。贞元十九年卒,年七十五,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初,崔位、马少微者,俱在南仲幕府。盈珍之谮也,出位为遂州别驾。东川观察使王叔邕希旨奏位,杀之。复出少微补外,使宦官护送,度江,投之水云。
独孤及,字至之,河南洛阳人。为儿时,读《孝经》,父试之曰:“儿志何语?”对曰:“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宗党奇之。天宝末,以道举高第补华阴尉,辟江淮都统李峘府,掌书记。
代宗以左拾遗召,既至,上疏陈政曰:
陛下屡发德音,使左右侍臣得直言极谏。壬辰诏书,召裴冕等十有三人集贤殿待制,以备询问。此五帝盛德也。然顷者陛下虽容其直,而不录其言,所上封皆寝不报。有容下之名,无听谏之实,遂使谏者稍稍自钳口,饱食相招为禄仕,此忠鲠之人所以窃叹,而臣亦耻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朝廷之大,卿大夫之众,陛下选授之精欤!假令不能如文王之多士,其中岂不有温故知新,可懋陈政要而亿则屡中者?陛下议政之际,曾不采其一说,尧之畴咨,禹之昌言,岂若是邪?昔尧设谤木于五达之衢,孔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然则多闻阙疑,不耻下问,圣人之心也。愿陛下以尧、孔心为心,日降清问,其不可者罢之,可者议于朝,与执事者共之。使知之必言,言之必行,行之必公,则君臣无私论,朝廷无私政,陛下以此辨可否于献替,而建太平之阶可也。
师兴不息十年矣,人之生产,空于杼轴。拥兵者第馆亘街陌,奴婢厌酒肉,而贫人羸饿就役,剥肤及髓。长安城中,白昼椎剽,吏不敢诘。官乱职废,将堕卒暴,百揆隳剌,如沸粥纷麻。民不敢诉于有司,有司不敢闻陛下,茹毒饮痛,穷而无告。今其心颙颙,独恃于麦,麦不登,则易子咬骨矣。陛下不以此时厉精更始,思所以救之之术,忍令宗庙有累卵之危,万姓悼心失图,臣实惧焉。去年十一月丁巳夜,星陨如雨,昨清明降霜,三月苦热,错缪颠倒,沴莫大焉。此下陵上替,怨讟之气取之也。天意丁宁谴戒,以警陛下,宜反躬罪己,旁求贤良者而师友之,黜贪佞不肖者,下哀痛之诏,去天下疾苦,废无用之官,罢不急之费,禁止暴兵,节用爱人,兢兢乾乾,以徼福于上下,必能使天感神应,反妖灾为和气矣。
又言:
减江淮、山南诸道兵以赡国用,陛下初不以臣言为愚,然许即施行,及今未有沛然之诏,臣窃迟之。今天下唯朔方、陇西有吐蕃、仆固之虞,邠、泾、凤翔兵足以当之矣。自此而往,东洎海,南至番禺,西尽巴蜀,无鼠窃之盗,而兵不为解。倾天下之货,竭天下之谷,以给不用之军,为无端之费,臣不知其故。假令居安思危,以备不虞,自可厄害之地,俾置屯御,悉休其余,以粮储扉屦之资充疲人贡赋,岁可以减国租半。陛下岂迟疑于改作,逡巡于旧贯,使大议有所壅,而率土之患日甚一日?是益其弊而厚其疾也。夫疗痈者,必决之使溃。今兵之为患,犹痈也,不以渐戢之,其害滋大,大而图之,必力倍而功寡,岂《易》“不俟终日”之义邪?
俄改太常博士。或言景皇帝不宜为太祖,及据礼条上。谥吕諲、卢弈、郭知运等无浮美,无隐恶,得褒贬之正。迁礼部员外郎,历濠、舒二州刺史。岁饥旱,邻郡庸亡什四以上,舒人独安。以治课加检校司封郎中,赐金紫。徙常州,甘露降其廷。卒,年五十三,谥曰宪。
及喜鉴拔后进,如梁肃、高参、崔元翰、陈京、唐次、齐抗皆师事之。性孝友。其为文彰明善恶,长于论议。晚嗜琴,有眼疾,不肯治,欲听之专也。子朗、郁。
朗,字用晦,由处士辟署江西、宣歙、浙东三府。元和中,擢右拾遗。建言:“宜用观察使领本道盐铁,罢场监管榷吏,除百姓之患。”不听。盗杀武元衡,朗请贬京兆尹,诛捕贼吏。因劝罢兵,忤宪宗意,贬兴元户曹参军。久乃拜殿中侍御史,兼史馆修撰。坐与李景俭饮,景俭使酒慢宰相,出为韶州刺史。召还,再迁谏议大夫。
敬宗初,宦官殴鄠令崔发鸡干下,朗请诛首恶以正常法。王播赂权近,还判盐铁,朗连疏论执。迁御史中丞。故事,选御史皆中丞自请。是时,崔晁、郑居中繇宰相力得监察御史,朗拒不纳,晁、居中卒改他官。侍御史李道枢醉谒朗,朗劾不虔,下除司议郎。会殿中王源植贬官,朗直其枉,书五上不报,即自劾执法不称,愿罢去。帝遣中人尉谕不许。文宗初,迁工部侍郎,出为福建观察使,创发背卒,赠右散骑常侍。
郁,字古风,始生而孤,与朗育于伯父汜。擢进士第,最为权德舆所称,以女妻之。元和初,举制科高等,拜右拾遗,俄兼史馆修撰,进右补阙。吐突承璀讨王承宗,郁执不可,挺议鲠固,号称职。擢翰林学士。德舆辅政,以嫌去内职,拜考功员外郎,仍兼修撰。宪宗叹德舆乃有佳婿,诏宰相高选世族,故杜悰尚岐阳公主,然帝犹谓不如德舆之得郁也。俄知制诰。德舆去位,还为学士。九年,以疾辞禁近,徙秘书少监,屏居鄠,卒,年四十,赠绛州刺史。郁有雅名,帝遇之厚,议者亦谓当宰相,共以早世惜之。
子庠,字贤府,丧父始十岁,有至性,闻呼父官及吊客来,辄号恸几绝。后举进士,仕至尚书丞。
顾少连,字夷仲,苏州吴人。举进士,尤为礼部侍郎薛邕所器,擢上第,以拔萃补登封主簿。邑有虎孽,民患之,少连命塞陷阱,独移文岳神,虎不为害。御史大夫于颀荐为监察御史。德宗幸奉天,徒步诣谒,授水部员外郎、翰林学士。再迁中书舍人,阅十年,以谨密称。尝请徙先兆于洛,帝重远去,诏遣其子往,且命中人护蕆葬役。
历吏部侍郎。裴延龄方横,无敢忤者。尝与少连会田镐第,酒酣,少连挺笏曰:“段秀实笏击贼臣,今吾笏将击奸臣!”奋且前,元友直在坐,欢解之。改京兆尹。政尚宽简,不为灼灼名。先是,京畿租赋薄厚不能一,少连以法均之。迁吏部尚书,封本县男,徙兵部。为东都留守,表禁苑及汝闲田募耕以便民,阅武力,利铠仗,号良吏。卒,年六十二,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敬。
始,少连携少子师闵奔行在,有诏同止翰林院,车驾还,授同州参军。
韦夏卿,字云客,京兆万年人。少邃于学,善文辞。大历中,与弟正卿同举贤良方正,皆策高等。授高陵主簿,累迁刑部员外郎。时仍岁旱蝗,诏以郎官宰畿甸,授奉天令,课第一,改长安令。转吏部员外郎、郎中,擢给事中,出为常、苏二州刺史。徐州节度使张建封疾甚,诏夏卿为徐泗行军司马,且代之。未至,而建封卒,徐军立其子愔为留后,召夏卿为吏部侍郎。
时从弟执谊在翰林,尝受人金,有所干请,密以金内夏卿怀中,夏卿毁怀不受,曰:“吾与尔赖先人遗德,致位及此,顾当是哉?”执谊大惭。转京兆尹、太子宾客,检校工部尚书,为东都留守,辞疾,改太子少保。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献。
夏卿性通简,好古有远韵,谈说多闻。晚岁将罢归,署其居曰“大隐洞”。与齐映、穆赞、赞弟员友善,虽同游,终年不见其喜愠。抚孤侄恩逾己子。为政务通理,不甚作条教。所辟士如路隋、张贾、李景俭等,至宰相达官,故世称知人。
正卿子瓘,字茂弘,及进士第,仕累中书舍人。与李德裕善,德裕任宰相,罕接士,唯瓘往请无间也。李宗闵恶之,德裕罢,贬为明州长史。会昌末,累迁楚州刺史,终桂管观察使。
段平仲,字秉庸,本武威人,隋民部尚书达六世孙。擢进士第。杜佑、李复之节度淮南,连表掌书记。擢监察御史。磊落有气节,嗜酒敢言。是时,德宗春秋高,躬自听断,天下事有所壅隔,群臣畏帝苛察,无敢言。平仲常曰:“上聪明神武,但臣下畏怯,自为循默尔。使我一日得召见,宜大有开纳。”会京师旱,诏择御史、郎官开仓振恤。平仲与考功员外郎陈归被选,同得对,粗陈振恤事,帝察其意有所畜,以归在侧未言。事讫,平仲方独进,帝乃并留归,正色问之,杂以它语,平仲错牾不得言,乃谬称名,帝怒,叱去之。苍黄向幄后,归趋降招之,乃得去。由是坐废七年,然名由此显。
元和初,为谏议大夫,宪宗使吐突承璀讨镇州,亟疏争,不可。及还,无功,又请斩之。再迁尚书右丞。朝廷有得失,未尝不论奏,世推其敢直云。终太子左庶子。
赞曰:君有常尊,臣有定卑,自然之势也。然臣不自通于上,君不降而逮诸下,则治不得成而功不彰。返是而天下之务粲焉几矣。德宗察察,欲折伏臣下,自为聪明,而治愈疏。段平仲一忤上,苍惶失对,而犹以取名,何哉?下知所职,而上丧其所以为上也。故圣王屈己从谏,君臣两得其美,知道之本欤!
吕元膺,字景夫,郓州东平人。姿仪瑰秀,有器识。始游京师,谒故宰相齐映,映叹曰:“吾不及识娄、郝,殆斯人类乎!”策贤良高第,调安邑尉,辟长春宫判官。李怀光乱河中,辄解去。论惟明节度渭北,表佐其府。惟明卒,王栖曜代之,德宗敕栖曜留元膺自佐,入拜殿中侍御史。历右司员外郎。出为蕲州刺史,尝录囚,囚或白:“父母在,明日岁旦不得省,为恨。”因泣,元膺恻然,悉释械归之,而戒还期。吏白“不可”,答曰:“吾以信待人,人岂我违?”如期而至。自是群盗感愧,悉避境去。
元和中,累擢给事中。俄为同州刺史。既谢,帝逮问政事,所对详诣。明日,谓宰相曰:“元膺直气谠言,宜留左右,奈何出之?”李籓、裴垍谢,因言:“陛下及此,乃宗社无疆之休。臣等昧死请留元膺给事左右。”未几,兼皇太子侍读,进御史中丞。拜鄂岳观察使。尝夜登城,守者不许。左右曰:“中丞也。”对曰:“夜不可辨。”乃还。明日,擢守者为大将。入拜尚书左丞。度支使潘孟阳、太府卿王遂交相恶,乃除孟阳散骑常侍,遂邓州刺史,诏辞无所轻重。元膺上其诏,请明枉直,以显褒惩。
江西裴堪按虔州刺史李将顺受赇,不覆讯而贬。元膺曰:“观察使奏部刺史,不加覆,虽当诛,犹不可为天下法。”请遣御史按问,宰相不能夺。
选拜东都留守。故事,留守赐旗甲,至元膺不给。或上言:“用兵讨淮西,东都近贼,损其仪,沮威望,请比华、汝、寿三州。”帝不听,并三州罢之。留守不赐旗甲,自此始。都有李师道留邸,邸兵与山棚谋窃发,事觉,元膺禽破之。始,盗发,都人震恐,守兵弱不足恃,元膺坐城门指纵部分,意气闲舒,人赖以安。东畿西南通邓、虢,川谷旷深,多麋鹿,人业射猎而不事农,迁徙无常,皆趫悍善斗,号曰“山棚”。权德舆居守,将羁縻之,未克。至是,元膺募为山河子弟,使卫宫城,诏可。
改河中节度使。时方镇多姑息,独元膺秉正自将,监军及中人往来者,无不严惮。入拜吏部侍郎。正色立朝,有台宰望,处事裁宜,人服其有礼。以疾改太子宾客。居官始终无訾缺。卒,年七十二,赠吏部尚书。
许孟容,字公范,京兆长安人。擢进士异等,又第明经,调校书郎。辟武宁张建封府。李纳以兵拒境,建封遣使谕止,前后三辈往,皆不听。乃使孟容见纳,敷引逆顺,纳即悔谢,为罢兵。表为濠州刺史。
德宗知其能,召拜礼部员外郎。公主子求补崇文生者,孟容固谓不可,主诉之,帝问状,以著令对。帝嘉其守,擢郎中。累迁给事中。京兆上言“好畤风雹害稼”,帝遣宦人覆视,不实,夺尹以下俸。孟容曰:“府县上事不实,罪应罚。然陛下遣宦者覆视,紊纲纪。宜更择御史一人参验,乃可。”不听。
浙东观察使裴肃诿判官齐总暴敛以厚献,厌天子所欲。会肃卒,帝擢总自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为衢州刺史。衢,大州也。孟容还制曰:“方用兵处,有不待次而擢者。今衢不他虞,总无功越进超授,群议谓何?且总本判官,今诏书乃言‘权知留后,摄都团练副使’,初无制授,尤不见其可。假令总有可录,宜暴课最,解中外之惑。”会补阙王武陵等亦执争,于是诏中停。帝召谓曰:“使百执事皆如卿,朕何忧邪?”自袁高争卢杞后,凡十八年,门下无议可否者。至孟容数论驳,四方知天子开纳多士,浩然想见其风。
贞元十九年夏,大旱,上疏言:“陛下斋居损膳,具牲玉,走群望,而天意未答,岂丰歉有定,阴阳适然乎?窃惟天人交感之际,系教令顺民与否。今户部钱非度支岁计,本备缓急,若取一百万缗代京兆一岁赋,则京圻无流亡,振灾为福。又应省察流移征防当还未还,役作禁锢当释未释;负逋馈送,当免免之;沈滞郁抑,当伸伸之;以顺人奉天。若是而神弗祐、岁弗稔,未之闻也。”先是,为裴延龄、李齐运流斥者,虽十年弗内移,故孟容因旱及之。帝始不悦,改太常少卿。
元和初,再迁尚书右丞、京兆尹。神策军自兴元后,日骄恣,府县不能制。军吏李昱贷富人钱八百万,三岁不肯归。孟容遣吏捕诘,与之期使偿,曰:“不如期,且死!”一军尽惊,诉于朝。宪宗诏以昱付军治之,再遣使,皆不听,奏曰:“不奉诏,臣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当为陛下抑豪强。钱未尽输,昱不可得。”帝嘉其守正,许之。京师豪右大震。
累迁吏部侍郎。盗杀武元衡,孟容白宰相曰:“汉有一汲黯,奸臣寝谋。今朝廷无有过失,而狂贼敢尔,尚谓国有人乎?愿白天子,起裴中丞辅政,使主兵柄,索贼党,罪人得矣。”后数日,果相度。俄以尚书左丞宣慰汴宋陈许河阳行营,拜东都留守。卒,年七十六,赠太子少保,谥曰宪。
孟容方劲有礼学,每所折衷,咸得其正。好提腋士,天下清议上之。
弟季同,始署西川韦皋府判官。刘辟反,弃妻子归,拜监察御史。历长安令,再迁兵部郎中。孟容为礼部侍郎,徙季同京兆少尹。时京兆尹元义方出为鄜坊观察使,奏劾宰相李绛与季同举进士为同年,才数月辄徙。帝以问绛,绛曰:“进士、明经,岁大抵百人,吏部得官至千人,私谓为同年,本非亲与旧也。今季同以兄嫌徙少尹,岂臣所助邪?且忠臣事君,不以私害公,设有才,虽亲旧当白用。避嫌不用,乃臣下身谋,非天子用人意。”帝然之。终宣歙观察使。
薛存诚,字资明,河中宝鼎人。中进士第。擢累监察御史。元和初,讨刘辟,邮传事丛,诏以中人为馆驿使,存诚以为害体甚,奏罢之。转殿中侍御史,累迁给事中。琼林库广籍工徒,存诚曰:“此奸人羼名以避征役,不可许。”又神策军与咸阳尉袁儋不平,诬奏之,儋被罚。二敕皆执不下。宪宗悦,遣使劳之,拜御史中丞。浮屠鉴虚者,自贞元中关通赂遗,倚宦竖为奸,会坐于頔、杜黄裳家事,逮捕下狱。存诚穷劾之,得赃数十万,当以大辟。权近更保救于帝,有诏释之,存诚不听。明日,诏使诣台谕曰:“朕须此囚面诘,非赦也。”存诚奏曰:“狱已具,陛下必欲召赦之,请先杀臣乃可。不然,臣不敢奉诏。”鉴虚卒抵死。江西监军高重昌妄劾信州刺史李位谋反,追付仗内诘状。存诚一日三表,请付位御史台。及按,果无实。
未几,复为给事中。会御史中丞阙,帝谓宰相曰:“持宪无易存诚者。”乃复命之。会暴卒,帝悼惜,赠刑部侍郎。存诚性和易,于人无所不容,及当官,毅然不可夺。子廷老。
廷老,字商叟,及进士第,谠正有父风。宝历中,为右拾遗。敬宗政日僻,尝与舒元褒、李汉入阁论奏曰:“比除拜不由宰司拟进,恐纲纪浸坏,奸邪放肆。”帝厉语曰:“更论何事?”元褒曰:“宫中兴作太甚。”帝色变,曰:“兴作何所?”元褒不能对。廷老曰:“臣等以谏为职,有闻即应论奏。然见外辇材瓦绝多,知有所营。”帝曰:“已谕。”时造清思院,殿中用铜鉴三千,薄金十万饼,故廷老等恳言之。寻加史馆脩撰。
郑注用事,岭南节度使郑权附之,悉盗公库宝货输注家为谢。廷老表按权罪,由是中人切齿。又论李逢吉党张权舆、程昔范不宜居谏争官,逢吉怒。会廷老告满百日,出为临晋令。文宗立,召为殿中侍御史。李让夷数荐之,拜翰林学士。日酣饮,不持检操,帝不悦,并让夷罢之。开成三年,迁给事中。在公卿间,侃侃不干虚誉,推为正人。卒,赠刑部侍郎。
子保逊,第进士,擢累给事中。
保逊子昭纬,乾宁中,至礼部侍郎。性轻率,坐事贬磎州刺史。
李逊,字友道,魏申公发之后,赵郡所谓申公房者,客居荆州。始署山南东道掌书记,累迁濠州刺史。初,濠州兵谋杀其将杨腾,腾走扬州,因灭腾家,曹亡剽劫。逊至,镌谕利害,众释铠自归。观察使旨限外浮敛,逊一不应。入为虞部郎中。由衢州刺史以政最擢浙东观察使。当贞元初,福建军乱,前观察使奏益兵三千屯于境,以折闽冲,遂为长戍,几二十年。逊署事,即停其兵。
入为给事中。故事,天子以畸日听政,对群臣。逊奏:“陛下求治,而下有所陈,当不时上,岂宜限以日?如是,毕岁得望天子者几何?”宪宗悦,从之。迁户部侍郎。
代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时方讨蔡,析山南东道为两节度:以唐、邓、隋三州授高霞寓,得专攻讨,而逊督襄、复、郢、均、房五州赋馈之。初,襄阳兵隶霞寓者多逃还,后霞寓战贼不胜,言为逊所桡。帝欲按状,宰相请置不问,下迁太子宾客。中人诬之,更贬恩王傅。久乃历京兆尹、国子祭酒。以检校礼部尚书为忠武节度使。时吴元济始平,治条疏颣,逊召会大众,申严约束,明谕赏罚,上下皆感畏,众遂安。逊于为政,抑强植弱,贫富均一,所至有绩可纪。
长庆初,幽、镇继乱,逊首建诛讨计,不听。诏以兵万人会行营,即日上道,先诸军至,由是进检校吏部尚书。未几,徙节凤翔,过京师,以疾求解为刑部尚书。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贞。
子方玄,字景业,第进士。裴谊奏署江西府判官。有大狱,论死者十余囚,方玄刺审其冤,悉平贷之。累为池州刺史。钩检户籍,所以差量徭赋者,皆有科品程章,吏不得私。常曰:“沈约年八十,手写簿书,盖为此云。”终处州刺史。
逊弟建,字杓直,与兄俱客荆州。乡人争斗,不诣府而诣建,平决无颇。母怜其孝,每字之曰:“犭委子劝吾食,吾辄饱;进药,吾意其瘳。”贞元中,补校书郎。德宗思得文学者,或以建闻,帝问左右,宰相郑珣瑜曰:“臣为吏部时,当补校书者八人,它皆藉贵势以请,建独无有。”帝喜,擢左拾遗、翰林学士。
顺宗立,李师古以兵侵曹州,建作诏谕还之,词不假借。王叔文欲更之,建不可。左除太子詹事,改殿中侍御史。以兵部郎中知制诰。宰相有窜定诏稿者,亟请解职,除京兆少尹。会逊被谗,建申治之,出为澧州刺史。召拜刑部侍郎。卒,赠工部尚书。
初,建为学时,家苦贫。兄造知其贤,为营丐,使成就之。故逊、建皆举进士。后虽通显,未尝治垣屋,以清俭称。
建子讷,字敦止,及进士第。迁累中书舍人,为浙东观察使。性疏卞,遇士不以礼,为下所逐,贬朗州刺史。召为河南尹。时久雨,洛暴涨,讷行水魏王堤,惧漂泊,疾驰去,水遂大毁民庐。议者薄其材。初,讷居与宰相杨收接,收欲市讷冗舍以广第,讷叱曰:“先人旧庐,为权贵优笑地邪?”凡三为华州刺史,历兵部尚书,以太子太傅卒。遗命葬不请卤簿,避赠谥,诏听。
列传第八十八 孔穆崔柳杨马
孔巢父,字弱翁,孔子三十七世孙。少力学,隐徂来山。永王璘称兵江淮,辟署幕府 ,不应,铲迹民伍。璘败,知名。广德中,李季卿宣抚江淮,荐为左卫兵曹参军。三迁库部员外郎。出为泾原行军司马。累拜湖南观察使,未行,会普王为荆襄副元帅,署行军司马。俄而德宗狩奉天,行在擢给事中,为河中、陕、华招讨使,累上破贼方略,帝嘉纳。
未几,兼御史大夫,为魏博宣慰使。巢父辩而才,及见田悦,与言君臣大义,利害逆顺,开晓其众。是时,悦久不臣,下皆厌乱,杂然喜曰:“不图今日还为王人!”酒中,悦起,自陈骑射工,曰:“陛下见用,何敌不摧!”巢父曰:“若尔,不蚤自归,乃一剧贼耳。”悦曰:“能为剧贼,岂不能为功臣乎?”巢父曰:“国方多虞,待子而息。”悦谢焉。数日,田绪杀悦,与大将邢曹俊等听命,巢父即以绪权知军务,纾其难。
李怀光据河中,帝复令巢父宣慰,罢其兵,以太子太保授之。怀光素服待命,巢父不止。众忿曰:“太尉无官矣!”方宣诏,乃噪而合,害巢父,并杀中人啖守盈。初,巢父至,怀光以其使魏博而田悦死,疑其谋出巢父,故军乱不肯救。帝闻震悼,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忠。诏具礼收葬,赐其家粟帛,存恤之。
从子戣、戡、戢。
戣,字君严,擢进士第。郑滑卢群辟为判官,群卒,摄扌怱留务。监军杨志谦雅自肆,众皆恐。戣邀志谦至府,与对榻卧起,示不疑,志谦严惮不敢动。入为侍御史,累擢谏议大夫。条上四事:一、多冗官,二、吏不奉法,三、百姓田不尽垦,四、山泽榷酤为州县弊。宪宗异其言。中人刘希光受赇二十万缗,抵死,吐突承璀坐厚善,逐为淮南监军。太子舍人李涉知帝意,投匦上言承璀有功不可弃。戣得副章,不肯受,面质让之。涉更因左右以闻,戣劾奏涉结近幸,营罔上听。有诏斥涉峡州司马,宦宠侧目,人为危之,戣自以适所志,轩轩甚得。
俄兼太子侍读,改给事中。江西观察使李少和坐赃,狱寝不下;博陵崔易简杀从父兄,鞫状具。京兆尹左右之,翻其情。戣慷慨论正,贬少和,杀易简,夺尹三月俸。再迁尚书左丞。信州刺史李位好黄老道,数祠祷,部将韦岳告位集方士图不轨,监军高重谦上急变,捕位劾禁中。戣奏:“刺史有罪,不容系仗内,请付有司。”诏还御史台。戣与三司杂治,无反状。岳坐诬罔诛,贬位建州司马。中人愈怒,故出为华州刺史。明州岁贡淡菜蚶蛤之属,戣以为自海抵京师,道路役凡四十三万人,奏罢之。历大理卿、国子祭酒。
会岭南节度使崔咏死,帝谓裴度曰:“尝论罢蚶菜者,谁欤?今安在?是可往,为朕求之。”度以戣对,即拜岭南节度使。既至,免属州逋负十八万缗、米八万斛、黄金税岁八百两。先是,属刺史俸率三万,又不时给,皆取部中自衣食。戣乃倍其俸,约不得为贪暴,稍以法绳之。南方鬻口为货,掠人为奴婢,戣峻为之禁。亲吏得婴儿于道,收育之,戣论以死,由是闾里相约不敢犯。士之斥南不能北归与有罪之后百余族,才可用,用之,禀无告者,女子为嫁遣之。蕃舶泊步有下碇税,始至有阅货宴,所饷犀琲,下及仆隶,戣禁绝,无所求索。旧制,海商死者,官籍其赀,满三月无妻子诣府,则没入。戣以海道岁一往复,苟有验者不为限,悉推与。
自贞元中,黄洞诸蛮叛,久不平。容、桂二管利虏掠,幸有功,乃请合兵讨之。戣固言不可,帝不听,大发江、湖兵,会二管入讨。士被瘴毒死者不胜计,安南乘之,杀都护李象古,而桂管裴行立、容管阳旻皆无功,忧死;独戣不邀一旦功,交、广晏然大治。
穆宗立,以吏部侍郎召,改右散骑常侍,还为左丞,以老自乞。雅善韩愈,谓曰:“公尚壮,上三留,何去之果?”戣曰:“吾岂要君者?吾年,一宜去;吾为左丞,不能进退郎官,二宜去。”愈曰:“公无留资,何恃而归?”曰:“吾负二宜去,尚奚顾子言?”愈嗟叹,即上疏言:“臣与戣同在南省,数与戣相见,其为人守节清苦,论议正平。年七十,筋力耳目未衰,忧国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辈,在朝不过三数人,陛下不宜苟顺其求,不留自助也。《礼》:大夫七十致仕,若不得谢,则赐之几杖安车,不必七十尽许致仕。今戣据礼求退,陛下若不听许,亦无伤义,而有贪贤之美。”不报。以礼部尚书致仕,岁致羊酒如汉征士礼。卒,年七十三。赠兵部尚书,谥曰贞。
子遵孺,温裕,仕为天平节度使。遵孺子纬。
纬,字化文,少孤,依诸父。多与有名者游,才誉蚤成。擢进士第,东川崔慎由表置幕府。从崔铉淮南,复从慎由守河中,再迁观察判官。宰相杨收荐以长安尉直弘文馆。迁监察御史,进礼部员外郎、兼集贤直学士。母丧解。还为右司员外郎。赵隐言其才,拜翰林学士,俄知制诰。频迁户部侍郎,擢御史中丞。纬方雅,疾恶若仇,中外闻风,未绳辄肃。三迁吏部侍郎。权要私谒至盈几,一不省,当路不悦,改太常卿。
从僖宗西到蜀,以刑部尚书判户部。萧遘雅不喜,坐调度不给,改太子少保。及帝避硃玫,次陈仓,惟黄门卫士数百扈乘舆。诏拜纬御史大夫,令趣百官至行在。时群臣露次盩厔,为盗剽胁,衣囊略尽。纬谒宰相,欲有所论,遘与裴澈怨田令孜,不欲行,辞不见。纬召御史曰:“吾等身被恩,谊不辞难,今诏群臣皆不至,夫与人布衣游,犹缓急相恤,况于君乎?”且泣下。御史亦辞方寇夺,丐衣食,请办一日费而行。纬曰:“吾妻疾,旦暮尽,丈夫岂以家事后国事乎?公善自谋,吾行决矣。”往见李昌符曰:“诏书再至,而群臣顾未行。仆,大夫也,不敢后。愿假兵护送天子所。”昌符具资装送之。既及行在,纬策玫必反,建言关邑厄狭,不足驻六师,请幸梁州。即日去陈仓而玫兵至,微纬言几不脱。进拜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玫平,从帝还,领诸道盐铁转运使,累迁尚书左仆射,赐号“持危启运保乂功臣”。铁券恕十死,又赐天兴良田、善和里第各一区,兼京畿营田使。
昭宗即位,进司空。以太学焚残,乃兼国子祭酒,完治之。加司徒,封鲁国公。帝将郊见,中尉枢密使索宰相朝服,有司白中人无衣冠助祭事,中尉怒,责礼官必得。纬言:“中人不朝服,国典也。陛下欲假借之,则请以所兼官为之服。”谏官固执,帝召谓曰:“方举大礼,为我容之。”进兼太保。时天武都头李顺节,疏暴人也,以浙西节度使兼平章事。台史白:“已谢,当班见百官。”纬判止之。明日,顺节盛服至,则无班,怏怏去。他日见纬,以为言,纬曰:“固疑公见望也。且百辟卿士,天子廷臣,班见宰相,以宰相为之长。公提天武健儿,据堂受礼,安乎?必欲用之,去都头乃可。”顺节惭缩不敢言。
张濬将伐太原,帝不决,以问纬,纬助濬请。既濬败,坐傅会,出为荆南节度使,俄贬均州刺史。二人皆密结硃全忠,全忠为请,诏听所便,乃屏居华阴。李茂贞入杀韦昭度,帝恶大臣朋比,与籓臣交,更召纬入朝,再擢吏部尚书,以司空、门下侍郎复辅政。使者敦劝,力疾到京师,见帝呜咽流涕,自陈衰疾不任事,乞归田里。帝动容,诏使者送纬至堂视事。会天子出次石门,从至莎城,以病还都。家人召医视,纬曰:“天下方乱,何久求生?”不肯服药,卒,赠太尉。
戡,字胜始,进士及第,补修武尉,以大理评事佐昭义李长荣节度府。长荣死,卢从史自别将代之,留署掌书记。从史稍得志,益骄,与王承宗、田绪阴相结,欲久连兵以固其位。戡始阴争不从,则于会肆言以折之,从史始若受其言,后偃蹇不轨,戡遂以疾归洛阳。未几,李吉甫镇扬州,表置幕府,戡未应。从史曰:“是欲舍我而从人邪?”即诬以事,奏三上,诏以卫尉丞分司东都。自贞元后,帅镇劾奏僚佐,不验辄斥。至是,给事中吕元膺执不可。宪宗遣使谕曰:“朕非不知戡,行用之矣。”未几,卒,年五十七。从史败,追赠司勋员外郎。
戢,字方举。初,父死难,诏与一子官,补修武尉,不受,以让其兄戡。擢明经,书判高等,为校书郎、阳翟尉,累迁殿中侍御史,分司东都。昭义判官徐玫,故尝助卢从史为跋扈者,从史败,孟元阳代,欲复用之。戢移书昭义前系玫,乃上列其状。帝怒,流玫播州。转侍御史、库部员外郎。始,硃泚以彭偃为中书舍人,偃子充符得不死,辟鄜坊府。或荐其能,召还京师。戢谓京兆尹裴武曰:“泚所下诏令皆偃为之,悖逆子不鸟窜兽伏,乃干誉求进乎?子盍效季孙行父逐莒仆以勉事君者?”武即逐出充符。拜京兆少尹,再迁为湖南观察使,召授右散骑常侍、京兆尹。岁旱,文宗忧甚,戢躬祠曲江池,一夕大澍,帝悦,诏兼御史大夫。卒,赠工部尚书。
子温业,字逊志,擢进士第。大中时,为吏部侍郎。求外迁,宰相白敏中顾同列曰:“吾等可少警,孔吏部不乐居朝矣。”后为太子宾客。
穆宁,怀州河内人。父元休,有名开元间,献书天子,擢偃师丞,世以儒闻。宁刚正,气节自任。以明经调盐山尉。安禄山反,署刘道玄为景城守,宁募兵斩之,檄州县并力捍贼。史思明略境,郡守召宁摄东光令御之。贼遣使诱宁,宁斩以徇,郡守恐怒贼令致死,即夺其兵,罢所摄。始,宁过平原,见颜真卿,尝商贼必反。及是,闻真卿拒禄山,即遗真卿书曰:“夫子为卫君乎?”真卿喜,署宁河北采访支使。宁以息属其母弟曰:“苟不乏嗣,足矣!”即驰谒真卿曰:“先人有嗣矣,我可从公死。”既而贼攻平原,宁劝固守,真卿不从,夜亡过河,见肃宗行在。帝问状,真卿对:“不用穆宁言,故至此。”帝异之,驰驿召宁,将以谏议大夫任之。会真卿以直忤旨,宁亦罢。
上元初,为殿中侍御史,佐盐铁转运,住埇桥。李光弼屯徐州,饷不至,檄取资粮,宁不与。光弼怒,召宁欲杀之。或劝宁去,宁曰:“避之失守,乱自我始,何所逃罪乎?”即往见光弼。光弼曰:“吾师众数万,为天子讨贼,食乏则人散,君闭廪不救,欲溃吾兵耶?”答曰:“命宁主粮者,敕也,公可以檄取乎?今公求粮,而宁专馈;宁有求兵,而公亦专与乎?”光弼执其手谢曰:“吾固知不可,聊与君议耳。”时重其能守官。累迁鄂岳沔都团练及租庸盐铁转运使。当是时,河漕不通,自汉、沔径商山以入京师。淮西节度使李忠臣不奉法,设戍逻以征商贾,又纵兵剽行人,道路几绝。与宁夹淮为治,惮宁威,掠劫为衰,漕贾得通。坐杖死沔州别驾,贬平集尉。
大历初,起为监察御史,三迁检校秘书少监,兼和州刺史,治有状。后刺史疾之,以天宝旧版校见户,妄劾宁多逋亡,贬泉州司户参军事。子质诉其枉,三年始得通。诏御史覆视,实增户数倍。召入拜太子右谕德。宁性不能事权右,毅然寡合,执政者恶之,虽直其诬,犹置散位。宁默不乐,唶曰:“时不我容,我不时徇,又可以进乎!”遂移疾,满百日屡矣,亲友强之,辄复一朝。德宗在奉天,奔诣行在,擢秘书少监,改太子右庶子。帝还京师,乃曰:“可以行吾志矣!”即罢归东都。以秘书监致仕,卒。
宁居家严,事寡姊恭甚。尝撰家令训诸子,人一通。又戒曰:“君子之事亲,养志为大,吾志直道而已。苟枉而道,三牲五鼎非吾养也。”疾病不尝药,时称知命。
四子:赞、质、员、赏。宁之老,赞为御史中丞,质右补阙,员侍御史,赏监察御史,皆以守道行谊显。先是,韩休家训子侄至严。贞元间,言家法者,尚韩、穆二门云。
赞,字相明,擢累侍御史,分司东都。陕虢观察使卢岳妻分赀不及妾子,妾诉之。中丞卢佋欲重妾罪,赞不听。佋与宰相窦参共诬赞受金,捕送狱。弟赏上冤状,诏三司覆治,无之,犹出为郴州刺史。参败,召为刑部郎中,对延英,擢御史中丞。裴延龄判度支,属吏受赇,具狱,欲曲贷吏,赞执不可。延龄白赞深文,贬饶州别驾。久之,拜州刺史。宪宗立,进宣歙观察使,卒于官。赠工部尚书。
质,性强直,举贤良方正,条对详切,频擢至给事中,政事得失,未尝不尽言。元和时,盐铁、转运诸院擅系囚,笞掠严楚,人多死。质奏请与州县吏参决,自是不冤。后论吐突承璀不宜为将,宪宗不悦,改太子左庶子。坐与杨凭善,出为开州刺史,卒。
员,字与直,工为文章。杜亚留守东都,置佐其府,蚤卒。
兄弟皆和粹,世以珍味目之:赞少俗,然有格,为“酪”;质美而多入,为“酥”;员为“醍醐”;赏为“乳腐”云。
崔邠,字处仁,贝州武城人。父倕,三世一爨,当时言治家者推其法。至德初,献赋行在,肃宗异其文,位吏部侍郎。
邠第进士,复擢贤良方正,授渭南尉,迁补阙。上疏论裴延龄奸,以鲠亮知名。由中书舍人再迁吏部侍郎。性温裕深密,行己又简俭,宪宗器之,裴垍亦荐邠材可宰相。会病,遂不拜。久乃为太常卿,知吏部尚书铨。故事,太常始视事,大阅四部乐,都人纵观。邠自第去帽,亲导母舆,公卿见者皆避道,都人荣之。以母忧解,卒于丧,年六十。赠吏部尚书,谥曰文简。
弟酆、郾、郇、鄯、郸。
郾,字广略,姿仪伟秀,人望而慕之,然不可狎也。中进士第,补集贤校书郎。累迁吏部员外郎,下不敢欺,每拟吏,亲挟格,褒黜必当,寒远无留才。三迁谏议大夫。穆宗立,荒于游畋,内酣荡,昕曙不能朝。郾进曰:“十一圣之功德,四海之大,万国之众,其治其乱,系于陛下。自山以东百城,地千里,昨日得之,今日失之。西望戎垒,距宗庙十舍,百姓憔悴,畜积无有。愿陛下亲政事以幸天下。”帝动容慰谢,迁给事中。
敬宗嗣位,拜翰林侍讲学士,旋进中书舍人,谢曰:“陛下使臣侍讲,历半岁不一问经义。臣无功,不足副厚恩。”帝惭曰:“朕少间当请益。”高釴适在旁,因言:“陛下乐善而无所咨询,天下之人不知有响儒意。”帝重咎谢,咸赐锦、币。郾与高重类《六经》要言为十篇,上之,以便观省。
迁礼部侍郎,出为虢州观察使。先是,上供财乏,则夺吏奉助输,岁率八十万。郾曰:“吏不能赡私,安暇恤民?吾不能独治,安得自封?”即以府常费代之。又诏赋粟输太仓者,岁数万石,民困于输,则又辇而致之河。郾乃旁流为大敖受粟,窦而注诸艚。民悦,忘输之劳。改鄂、岳等州观察使。自蔡人叛,鄂、岳常苦兵,江湖盗贼显行。郾修治铠仗,造蒙冲,驶追穷蹑,上下千里,岁中悉捕平。又观察浙西,迁检校礼部尚书,卒于官。赠吏部尚书,谥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