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遗事 - 第 1 页/共 6 页

钱塘遗事 元 刘一清 ●卷一 ○天目山谶 临安都城,其山肇自天目,谶云“天目山,垂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海。 门一点,巽山小,五百年间出帝王。”钱氏有国世,臣事中朝,不欲其说之著, 更其末云“异姓王”以迁就之。高宗驻跸,其说始验,仰视吴山,如卓马立顾绍 兴间,望气者以为有郁葱之符。秦桧专国,心利之,请以为赐第,其东偏即桧家 庙,西则格天阁之故基。桧死,喜犹恋恋,请以为第。常州ヘピ为光禄丞,留 隶家庙,言者罢ピ,并迁庙主于建康,遂空其室焉。高宗倦勤,即其地筑宫曰 “德寿”,后又更名曰“重华”,曰“慈福”,曰“寿慈”,凡四易美名。至于 咸淳甲戌,天目山崩,则百年王气亦终于此矣。 ○高宗浙脸 高宗诞之三日,徽宗幸慈宁后阁,妃嫔捧抱以见,上抚视甚喜,顾谓后妃曰: “浙脸也。”盖慈宁后乃浙人,其后驻跸于杭,亦岂偶然? ○金陵山水 高宗未驻跸杭州之先,有暂都金陵之意,末年因幸建康,此意未释。召一术 者决之,术者云:“建康山虽有余,水则不足。”献诗曰“昔年曾记谒金陵,六 代如何得久兴。秀气尽随流水去,空留烟岫锁峻テ。” ○梦吴越王取故地 高宗建炎渡江,至德丙子通一百五十年。绍兴八年二月癸亥,上发建康, 戊寅至临安府,遂定议建都,自此不复移跸。淳熙十四年冬十一月丙寅,宰执奏 事延和殿,宿直官洪迈同对,因论高宗谥号,孝宗云:“太上时有老中官云太上 临生之际,徽宗梦吴越钱王引御衣云,我好来朝,便留住我。终须还我山河,待 教第三子来。”迈又记其父皓在北买一妾,东平人,偕其母来,曾在明节皇后阁 中,言显仁皇后初生高宗时,梦金甲神人自称钱武肃王(即Α也),年八十一, 高宗亦年八十一,卜都于钱塘,似不偶然。孝宗所谓“钱王”,指ㄈ。ㄈ第三子 惟演也,终团练使。 ○十里荷花 孙何帅钱塘,柳耆卿作《望海潮》词赠之云“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 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 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重湖叠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 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姻霞。异日 图将好景,归去凤城夸。”此词流播,金主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 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近时谢处厚诗云“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 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余谓此词虽牵动长江之愁,然卒为 金主送死之媒,未足恨也。至于荷艳桂香,妆点湖山之清丽,使士大夫流连于歌 舞嬉游之乐,遂忘中原,是则深可恨耳。因和其诗云:“杀胡快剑是清讴,牛渚 依然一片秋。却恨荷花留玉辇,竟忘烟柳汴宫愁。”盖靖康之乱,有题诗于旧京 宫墙云“依依烟柳拂宫墙,宫殿无人春昼长,燕子归来依旧忙。忆君王,忆君王, 月破黄昏人断肠。”盖悼钦宗之不复返也。 ○仁和门 宋太祖次陈桥驿,整军从仁和门入,高宗由海道过杭,闻县名仁和,甚喜, 曰:“此京师门名也。”驻跸之意始此。 ○高宗定都 高宗自建炎元年六月即位于南京,岳飞解东京围,宗泽留守东京,劝上还京。 高宗虽下诏修京城,而还京之意终未决,车驾行幸未有定向。李纲谏曰:“今六 飞纵未入关,当适襄邓,以示不忘中原之意。近闻一二执政劝陛下迁幸东南,果 尔则中原非我有矣。”冬十一月,上如扬州。至三年,金人犯扬州,高宗始离扬, 凡在扬州一十六个月。三年二月,上如杭州,以州治为行宫,至四月幸建康,在 杭州凡四个月。六月,高宗离建康幸浙西,诏改杭州为临安府。十月,金人犯杭, 上自明州航海。四年正月,上次台州章安镇。四月,上次明州。八月,上次越州。 绍兴二年正月,上自越州如临安。三年,上在临安。四年,上在临安,冬十月, 诏亲征,上如平江。五年二月,上自平江如临安。六年,上在临安。七年春正月, 上在平江。八年,上在建康,二月如临安,遂定都焉。 ○显庆寺 临安灵隐、净慈上中下三天竺寺,皆宋朝祖宗功德寺也。淳庚戌,为贵妃 阎氏建功德寺于九里松,近灵隐寺前,名显庆寺。土木之工过于诸寺,时人名之 曰“赛灵隐”。寺成,建大鼓于法堂,忽有人掩入,不备,大书鼓上云:“净慈 灵隐三天竺,不似阎妃两片皮。”由此界限甚严,无故者不得复入矣。 ○游湖词 蜀人文及翁登第后期集游西湖,一同年戏之曰:“西蜀有此景否?”及翁即 席赋《贺新郎》云:“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 世界,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乐红妆摇画艇,问中流击楫何人是, 千古恨,几时洗。余生自负澄清志,更有谁溪未遇,傅岩未起。国事如今谁倚 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 下事,可知矣。” ○三贤堂 宝庆丙戌,袁樵、尹京于三贤堂卖酒。或题诗云:“和靖东坡白乐天,三人 秋菊荐寒泉。而今满面生尘土,却与袁樵趁酒钱。” ○冷泉亭 冷泉亭正在灵隐寺之前,一泓极为清Г,流出飞来峰下,过九里松而入西湖。 或题诗云:“一泓清可沁诗脾,冷暖人情只自知。流去西湖载歌舞,回头不似在 山时。” ○三天竺 上、中、下天竺三寺相连,其山门与灵隐共入,扁曰“灵隐天竺之门”。惟 上天竺系观音,坐正殿,敕赐号“灵感临安”,祈祷则迎奉之。有敕赐宝厨、顶 络诸宝饰其上。有两珠,一赤一白,名日月珠;又有白黑相间如枣核样,名鬼谷 珠;又一大珠名珠母,又一大珠名猫儿眼睛。每遇迎奉则加此饰,亦曾迎入大内 祈祷焉。 ○题白塔桥 驿路有白塔桥,印卖朝京里程图,士大夫往临安,必买以披阅。有人题于壁 曰:“白塔桥边卖地经,长程短堠甚分明。如何只到临安住,不说中原有几程。” ○伍子胥庙 庙在吴山头,其下当御路,名“朝天门”。理宗辛卯,庙遭回禄。后赐缗钱 二万三千重建旧址,殿讲陈公益作记,其略曰:吴山庙者,春秋伍大夫庙也。春 秋伍氏子世为楚忠臣,大夫挟父兄不报之仇,去国千里,傍徨江上。渔父不受万 钟之禄以捐其躯,濑女子不吝千金之身为效其死,故能识要离之勇,荐孙子之智, 借吴师以入郢,会诸侯于汉水,功亦伟矣。及夫差狠愎,踊跃用兵,贪壤东齐, 受赂仇越,大夫不忍见吴之为池沼苏台之游麋鹿,竟以直死当时。知与不知,莫 不哀之,因名其山而立祠焉。君子曰:伍大夫于是忠孝两全矣。大夫以抑郁不平 之气,随流扬波,依潮来往,犹能激为疾风甚雨,奔雷激电,震荡于越兵入城之 顷。其与荆轲慕义,白虹贯日,孔明英气能为风云者,何以异哉?自春秋至皇宋 千有余年,景象相传,理宗赐额“忠清”,又建阁于门之上,御书“英卫之阁” 以扁之。每岁春秋醮祭,命学士院降付青词。宝癸丑再火,而此碑亦不存矣。 谓金石之文终久不磨,亦无是理也。 ○射潮箭 五代钱王射潮箭,在临安府候潮门左首数步。昔江潮每冲激城下,钱氏以壮 士数百人候潮之至,以强弩射之,由此潮头退避。后遂以铁铸成箭样,其大如杵, 作亭泥路之旁,埋箭亭中,出土外犹七尺许,以示镇压之义。然潮泛之来,常失 故道,临安府置一司,名修江司焉。 ○苏堤赵堤 东坡守杭日筑堤,自大佛头直至净慈寺前,非为游观计也。遏水之深者为湖, 而沮洳之地亩以万计,皆可为田。淳间,赵与[B170]尹京横筑一堤,只是通路 过灵隐而已。 ○六和塔诗 李强父为昭文相,尝登六和塔,题诗云:“往来塔下几经秋,每恨无从到上 头。今日登临方觉险,不如归去卧林邱。”强父为相清正,谨守规矩,自奉如寒 士,书卷不释手,薨于位,谥文清。 ○净慈寺罗汉 净慈寺乃祖宗功德,院侧有五百罗汉,别创一田字殿安顿,装塑雄伟。殿中 有千手眼观音一位,尤精致。其第四百四十二位阿湿毗尊者独设一龛,用黄罗幕 之,旁置签筒。其罗汉像则偃蹇便腹,斜目觑人而笑。临安妇人祈嗣者必诣此, 炷香默祷,以手摩其腹,云有感应。积日既久,群手加于泥粉之上,其腹黑光可 鉴。邪说诬民如此哉!又假此为钞题之端,裒敛民财尤不可胜计,其无忌惮甚矣! ○万回哥哥 临安居民不祀祖先,惟每岁腊月二十四日,各家临期书写祖先及亡者名号, 作羹饭供养罢,即以名号就楮钱上焚化。至来年此日复然。惟万回哥哥者,不问 省部吏曹、市肆买卖及娼妓之家,无不奉祀,每一饭必祭。其像蓬头笑面,身着 彩衣,左手擎鼓,右手执棒,云是和合之神,祀之可使人在万里外亦能回家,故 名“万回”。隆兴铁柱观侧武当福地,观内殿右亦祠之,未知果为淫祠否乎? ○龙翔宫 淳甲辰,理宗建龙翔宫于中瓦后,撤居民屋宇三之一。奉祀感生帝君,如 昭符之门,正阳之殿,和乐之楼,琅函宝藏,皆系御书。每孟享车驾游御街,过 中瓦前直下景灵宫,驾回则自灞头横入,过龙翔归,则自太平坊出至御街。宝 癸丑腊月,中瓦回禄,因此自御街当中取大路直入,而中瓦之右以为武林园,其 左以为皇子忠王看望楼。旅邸有题曰:“龙翔宫阙壮皇都,鸾路萦回枉德车。天 意也知明主意,故教劫火辟通衢。” ○浙江十庙 庙在浙江之北,其一是平水九州大禹王,其一是陆相公。陆有三位小娘子, 皆绿袍方巾,列坐两旁。一主护岸,一主起水,一主交泽,各有所司。凡海船到 庙下,必先诣三位小娘子前,炷香,上真彩及花朵粉盒,拜许保安牲酒心愿。其 或欲乘早晚潮泛之至而发舟,必须得卜而动,则前去免风涛之险,不得卜则断不 敢轻发也。庙旁别有一所,专祀十二位潮神,各武装持杖,每位各主一时焉,然 皆不及三位小娘子香火之盛。 ○孝宗问卜何蓑衣 淳熙中,金人南向,人言汹汹。上于禁中默祷,遣中使如平江,问何蓑衣, 其说无有知者。何见其来,曰:“我已知。”得中使炷香如礼,何曰:“我不能 书,可令人写。”遂授以词云《贺新郎》:“胡孙拖白不终场,英雄裂土封侯王。” 又云:“闹啾啾,也须还我一百州。”中使持归以奏,时人莫谕其旨。《益公日 记》中亦载。 ○大理寺豕祭 旧传三岁拜郊或明堂大礼,凡在前误国奸臣,首级在大理寺者,必以矢祭。 盖讹传谓以秽物祭之,其实豕者,少牢也。其文云:“国家三岁恩霈,汝虽误国, 然亦不忘汝之旧,特用豕以祭。”而谬传乃若此,岂朝廷宽大之恩哉? ○格天阁 秦桧靖康初为御史中丞。金人立张邦昌,桧陈议状,大略谓“赵氏传绪百七 十年,号合一统,绵地万里,子孙蕃衍而布告中外,德泽深长,百姓归心。只缘 奸臣误国,遂至丧师失守,岂可以一城而决废立哉?若必欲舍赵氏而立邦昌,则 京师之民可服,而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而天下之宗子不可灭。望 稽古揆今,复我君之位以安天下。”金人嘉其忠,与之俱归,遂谄事挞懒,阴遣 桧归为反问,遂决意主和。桧之奸贼不臣,其罪可胜诛哉!方其在相位也,建一 德格天之阁,有朝士贺以启云:“我闻在昔,惟伊尹格于皇天。民到于今,微管 仲,吾其左衽!”桧大喜,超擢之。又有选人投诗云:“多少儒生新及第,高 烧银烛照蛾眉。格天阁上三更雨,犹诵车攻复古诗。”桧益喜,即与改秩。盖其 胸中有慊,故特喜此谀词以为掩覆之计,真误国之贼也。 ●卷二 ○淳熙盛事 宋孝宗御宇,高宗在德寿,光宗在青宫,宁宗在平阳邸,四世本支之盛,亘 古未有。杨诚斋时为官僚,贺光宗诞辰诗云:“祖尧父舜真千载,禹子汤孙更一 家。”读者服其精切。又云“天意分明昌火德,诞辰值世总丁年。”盖高宗生于 丁亥,孝宗生于丁未,光宗生于丁卯也。“丁年”字出李陵书,借用亦佳。 ○孝宗恢复 高宗之朝,有恢复之臣而无恢复之君。孝宗之朝,有恢复之君而无恢复之臣。 故其出师,才遇少衄,满朝争论,其非屈己请和,而不能遂孝宗之志。惜哉! ○辛幼安词 辛幼安《晚春词》云:“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长春恨花开 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 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石。千金纵买相 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 栏,斜阳烟柳,正在断肠处。”词意殊怨,“斜阳烟柳”之句其与“未须愁,日 暮天际乍轻阴”者异矣。使在汉唐时,宁不贾种豆种桃之祸哉!愚闻寿圣见此词 颇不悦,然终不加罪,可谓至德也已。其《题江西造口》词云:“郁孤台下清江 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是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 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盖南渡之初,虏人追隆太后御舟,至造口不及而还, 因此起兴,“闻鹧鸪”之句谓恢复之事行不得也。又《寄丘宗卿》词云:“千古 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 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 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烽火,犹记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 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此词集中不载,尤隽壮可喜。 朱文公云:“辛幼安、陈同甫若朝廷赏罚明,此等皆可用。” ○东窗事发 秦桧欲杀岳飞,于东窗下谋其妻王夫人。夫人曰:“擒虎易,放虎难。”其 意遂决。后桧游西湖,舟中得疾,见一人被发周声曰:“汝误国害民,我已诉于 天,得请于帝矣。”桧遂死。未几,秦喜亦死。夫人思之,方士伏章见喜荷 铁枷,因问秦太师所在,喜曰:“吾父见在酆都。”方士如其言而往,果见桧 与万俟Ι俱荷铁枷,备受诸苦,桧曰:“可烦传语夫人,东窗事发矣。” ○庆元侍讲 宋庆元初,赵子直当国,召朱文公为侍讲。文公欣然而至,积诚感悟,且编 次讲义以进。宁宗喜,令点句以来。他日请问,上曰:“宫中常读之,大要在求 放心耳。”公因益推明其说曰:“陛下既知学问之要,愿勉强而力行之。”退谓 其徒曰:“上可与。为善若常,得贤者辅导天下有望矣。”然是时,韩胄自谓 有夹日之功,已居中用事。公因进对面谏,又约吏部侍郎彭子寿请对白发其奸, 且以书白赵丞相云:“当以厚赏酬其劳,勿使干预朝政。”胄于是谋逐公。忽 一日内降御批云:“朕闵卿耆老,当此隆冬,恐难进讲,已除卿宫观内侍。”王 德谦径遣付下宰相执奏。台谏给事争留,皆不从。时子寿出护使客回,则公已去 矣。即上章攻胄云:“昔元符间,向宗良兄弟只缘交通宾客,漏泄机密。陈 抗章劾之,谓自古戚里侵权便为衰世之象,外家干政即是亡国之本。亦如州县之 政,只要权出守令,若子弟亲戚交通关节,则奸人鼓舞,良民怨咨,此言不可不 察。今骨所为不止如宗良,而朝无陈,莫能出力排之。在太上皇朝始用姜特 立,大臣尚能逐之使去;复用袁佐,谏官尚能论之使惧。不谓陛下始初清明,有 臣如此,乃无一人敢出往语,则其声势可知矣。”上谓宰相曰:“胄是朕亲戚, 龟年是朕旧学,极是难处。”宰相进两留之说,且谓龟年性刚,乞宣谕留之。上 曰:“此人质直,兼是先朝旧僚。四人两人罢,一人忧去,只有龟年有事肯来说, 如此区处甚好。”其晚忽降省札,直批彭龟年予郡,宰相亦不知也。自是众君子 皆逐矣。上始初虽为胄所误,然三十一年敬仁勤俭如一日,天文示变,斋心露 祷,禁中酒器以锡代银。上元夜尝荧烛清坐,小黄门奏曰:“官家何不开宴?” 上愀然曰:“尔何知外间百姓无饭吃,朕饮酒何安?”尝幸聚景园,晚归,都人 观者争入门,蹂践有死者。上闻之深悔,自是不复出。文公格心之效终不可泯。 ○韩平原 宋宁宗既受禅,韩平原所望,不过节钺。知ト刘弼尝从容告赵忠定曰:“此 事胄不为无功,亦须分些官职与他。”忠定不答,由是渐有邪谋。迄逐众君子, 余友赵从道有诗云:“庆元宰相事纷纷,说着令人暗断魂。好听当时刘弼语,分 些官职与平原。”余亦作一篇云:“斋坛一钺底须悭,坐见诸贤散似烟。不使庆 元为庆历,也由人事也由天。” ○赵子直 韩平原倾,赵子直罢政远窜,薨于古酃。讣闻有无名子作诗,大书于朝天门 下云:“两手旋乾复转坤,群邪何事肆流言。狼胡跋伤周旦,鱼腹衔冤葬屈原。 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犹赖史长存。九原若见韩忠献,休说渠家末世孙。” ○韩平原客 韩平原尝为南海尉,延一士人作馆客,甚贤而文,既而音问杳不通。平原当 国,常思其人。一日忽来上谒,盖已改名登第数年矣。一见欢甚,馆遇极厚。尝 夜阑酒罢,平原屏左右,促膝问曰:“某谬当国柄,外间议论如何?”其人太息 曰:“平章家族危如叠卵矣,尚复何言!”平原愕然问故,对曰:“是不难知也。 椒殿之立非出于平章,则椒殿怨矣。皇子之立非出于平章,则皇子怨矣。贤人君 子自朱熹、彭龟年、赵汝愚,斥逐贬死不可胜数,则士大夫怨矣。边兴既开,三 军暴骨,孤儿寡妇之哭声相闻,则三军怨矣。并边之民死于杀掠,内地之民死于 科需,则四海百姓皆怨矣。丛是众怨,平章何以当之!”平原默然久之,曰: “何以教我?”其人辞谢再三,固问,乃曰:“仅有一策。主上非心黄屋,若急 建青宫,间陈三圣家法,为揖逊之举,则皇子之怨可变而为恩。而椒殿退居德寿, 虽怨无能为矣。于是辅佐新君,涣然与海内更始。曩时诸贤,死者赠恤,生者召 还。遣使聘虏释怨,请和以安边境,优犒诸军,厚恤死士,除苛解扰,尽去军兴 无名之赋,使百姓有更生之意。然后选择名儒,逊以相位,乞身告老为绿野之游。 则易危为安,转祸为福,或者其庶几乎。”平原犹豫不能决,欲留其人处以掌故, 其人力辞,竟去,未几祸作。 ○济王 济王已废,潘壬潘丙谋立王,遗书李全,约以二月望日举事。为逻卒获其行 人并书以白弥远,弥远易书以二月改作三月;且许行人以美官重赏,令其以书达 全。二月,潘壬潘丙率太湖亡命数十人,各以红半袖为号,乘夜逾城而入,至邸 索王,言推戴事。王闻变易敝衣,匿水窦中。久而得王,拥至州治,以黄袍加身, 王号泣不从,不获,已与之约曰:“汝能勿伤太后、官家否?”众许诺,遂发军 资库金帛、楮券犒军,命守臣谢周卿率现任寄居官入贺,且揭李全榜于州门,言 史弥远废立等罪,且称现率精兵二十万水陆并进。人皆耸动,以为江东狡谋。比 晓,王视其士卒,则太湖渔人,巡尉司弓兵而已。王知其谋不成,乃与郡将州兵 剿之,其数元不满百也。王元春以轻舟告变于朝,史弥远急召殿司将彭忄屯赴之, 兵至而事已平矣,乃班师。时全守淮安,知所约失时,遂叛归北。史弥远欲杀济 王,遣其客余天锡来,且颁宣医视疾之命。时王本无疾,天锡谕上意,逼王就死, 遂缢于州治,寻下诏贬王为巴陵郡公。其后魏了翁、真德秀、洪咨夔、潘枋相继 上疏,咸言其冤。大理评事胡梦昱应诏上书,言济王之不当废,引用晋太子申生、 汉戾太子及秦王廷美之事,凡百余言,讦直无忌。弥远恐,窜梦昱于象州。绍定 壬辰,沛恩宥过,梦昱已不及矣。赠朝奉郎,谥刚简,仍官其子。 ○三京之役 宝庆乙酉,赵葵、赵范、全子才奏,因降人谷用安之言,欲乘时抚定中原, 建守河据关之议以闻于朝。乃命赵范开阃于光黄之间,六月,全子才合淮西兵万 余人赴汴,以十二日离合肥,七月二日抵东京,距城二十里驻兵,五日整兵入城。 行省李伯渊先期以文书来降。先是黄河南旧有寸金淀,乃为金人所决,河水淫溢, 自寿至汴,水深齐腰,行役良苦。子才驻汴以俟粮,嵩之主和,中沮之,不肯运 粮,卒致误事。江南滁州路钤樊辛,路分王中,以偏师下郑州,陈州蔡州望风归 附。赵葵以淮西兵五万取泗州,由泗至汴,与子才军会。因谓子才曰:“我军始 谋据关守河,今已抵汴,半月不急议攻洛阳、潼关,奚待耶?”子才以粮饷未集 对。赵葵益督促之,遂檄范用吉、樊辛、李先、胡显等提军一万三千人,命淮西 帅机徐敏子为监军,先令西上,且命杨以庐州强勇军一万五千继之,各给路五 日粮,诸军以粮少为辞。敏子以二十一日启行。二十六日,遣和州宁淮军正将张 迪以二百人趣洛阳,至夜逾城,大躁而入,城中寂然无应者,盖北军戌洛阳者皆 空其城以诱我矣。及晓,有民庶三百余家登城投降。二十八日,迪等遂入洛阳。 二十九日,军食已尽,乃采蒿和面作饼而食之。杨至洛东三十里,方散坐蓐食, 忽数百步外有立红黄凉伞者,众方骇异而伏,兵突起深蒿中,仓卒无备,大溃, 拥入洛水者甚众,仅以身免。是晚有溃兵奔进而至,云杨一军已为金人大阵 冲散,今北兵已据北岸矣,于是在洛之师闻而夺气。八月一日,北军已有近城下 寨者。敏子与战,胜负半之。士卒乏粮,遂杀马而食。俟粮不至,遂班师。 ○大字成犬 宁宗初政,首召真德秀、魏了翁诸君子在朝,天下人心翕然向化。史弥远欲 逐真德秀、魏了翁,梁成大自荐于史相,遂除成大为察院。成大贻书所亲曰: “真德秀乃真小人,魏了翁乃伪君子。此举大快公论。”而以成大守建宁,拆真 德秀宏词坊,苟可以捃摭者,无所不尽其致矣。当时太学诸生曰:“大字旁宜添 一点曰梁成犬。余谓犬之狺狺,不过吠非其主耳,是有功于主也。今夫不肖之台 谏,受权贵之指呼,纳豪富之贿赂,内则翦天子之羽翼,外而夺百姓之父母,是 有害于主也。吾意犬亦羞与为伍矣。” ○辛卯火 宋绍定辛卯临安之火,比辛酉之火加五分之三,虽太庙亦不免,而史丞相府 独全。洪舜俞诗云:“殿前将军猛如虎,救得汾阳令公府。祖宗神灵飞上天,可 怜九庙成焦土。”时殿帅乃冯时也,人言藉藉,迄不免责。 ○史弥远 史弥远开禧丁卯为礼部侍郎,与杨太后诛胄,其事甚秘。胄死,宁宗不 知也。居数日,上顾问胄安在,左右乃以实对,上深悼之。弥远出入宫禁,外 议哗然,有诗曰:“往来与月为俦侣,舒卷和天也蔽蒙。”盖以云讥弥远也。弥 远为相十七年,如真德秀、魏了翁者皆遭斥逐。杨后之事,济王嫉之,一日书于 几上曰:“弥远当决配八千里。”左右以告弥远,弥远衔之。及宁宗疾,革废济 王而立理宗。使潘壬、潘丙之谋成,弥远将安所容其身哉?理宗之立,又独相九 年,用余天锡、梁成大、李知孝等列布于朝,最用事者薛极、胡榘、聂子述、赵 汝述,时号四木。及上亲政,台谏争言其非,上思其功不忘,复进其侄嵩之。 ○夹攻辽金 绍定辛卯,襄帅言陈垓奏鞑靼国遣使,约夹攻女真。壬辰,国兵与鞑靼兵合 围燕京,金义宗自汴京突围,出奔归德府。癸巳一月,遣襄阳太尉江海、枣阳帅 孟珙以兵至蔡州,兵驻城南,帅臣史嵩之运粮十万给南北军。端平甲午正月,北 兵至蔡州,宋孟珙兵先薄蔡城下,金主知城必破,乃传位后主,闭阁自缢。愚尝 谓宋之与邻国有两失:宋之与辽,自真宗澶渊之役,以侄事本朝,世守欢盟,一 旦从女真之请,议夹攻辽。高丽尝遣使寻医,托其言以劝中国矣,而徽宗不信, 又启唇亡齿寒之患矣。童贯兵出白沟而无纪律,兵抵燕京而即奔溃,金人哂之, 反得以欺我,卒致靖康之祸。金虽世仇,在所当灭,真西山言金亡而中国之忧始 大,洪咨夔奏金亡必有兴者,二公有先知之明矣。 ●卷三 ○赵信庵 信庵赵葵,南仲忠肃公幼子,意气豪迈。停濠梁日,有婢与客私,公知之, 伺婢夜出,袖剑出帐中,一挥断之,人头弃之城沟。辛卯,李全送死,维阳奏功, 自三京之役,家居数年。至淳癸卯,优诏起复,畀以重任,为参预时,有《奏 对日记》。穆陵与之密议储事,公再三赞决,且云:“如陛下即位,便不是好样 子,尤人所难言也。”除拜右相,葵屡上辞免,而朝旨促赴缺益急。后葵到京, 时以宰相须用读书人劾之,葵已知之矣,乃径出国门,疾驰而归,题《南乡子》 壁间云:“束发领西藩,百万雄兵掌握间。召至庙堂无一事,遭弹。昨日公卿今 日闲。拂晓出长安,莫待西风割面寒。羞见钱塘江上柳,何颜?瘦仆牵驴过远山。” 后有表奏曰:“霍光不学无术,每思张咏之语以怀惭。后稷所读何书,敢以赵汴 之言而自解。”是虽有激而云,然亦见机而作矣。归领乡郡,推心爱民,一鞭不 妄施。暇日过岳麓精舍,舍长刘某年差长,将坐,揖曰:“相公主席。”公摇手 曰:“到这里说甚相公?”竟就宾席,取酒尽欢而去。后居溧阳,己未难作,闻 命即出,丙寅时事粗定,告老还乡,舟未发以书报,乡人及两学士友无不欢悦, 长沙儿童日呼舞于市曰:“相公归云。”冬十月二十六日至齐安,中夕,电光如 烛,空中砰然有声,遂薨。 ○安子文 安子文与杨巨源、李好义合谋诛逆曦,旋杀巨源而专其功。久之,朝廷疑其 跋扈,俾帅长沙。子文尽室出蜀,尝自赞云:“面目邹搜,行步ン苴。人言托住 半周天,我道一场真戏耍。今日到湖南,又成一话靶。”在长沙计利析秋毫,厅 事前豢豕成群,粪秽狼籍,肥盾则烹而卖之,罢镇捆载归蜀。厥后,杨九鼎在 蜀以刻剥致诸军之怨,军士莫简猖乱杀九鼎,剖其腹,实以金银曰:“使其贪腹 饱饫。”时子文家居,散财给士,生擒莫简,剖心以祭九鼎,迄再严蜀难。 ○嵩之起复 淳乙巳正月,刘汉弼正夫由闲卿监擢拜台臣。先是九月,嵩之自右揆丁父 忧优诏起复,盖援弥远例也。嵩之朵颐不起,特以葬为辞,逡巡未就阙十一月。 徐元杰侍郎因对以起复为非,嵩之憾之,语所厚曰:“吾与徐谊不薄,何不密以 启我?”自是继有论奏,上意不复向嵩之,台官弹击无虚日。未几,汉弼以肿疾 死,杜丞相范继薨,徐又以伏暑暴卒,物论沸腾,直谓数公皆中毒死,徐则遍体 青黑,朝野为之惊骇,堂食无敢下箸者。于是揭榜通衢,重立赏格,移文棘寺, 严鞫奸凶,然竟莫明所以。已而出太府之币,畀上腴之田,赐之美谥,以旌其忠 焉。嵩之废浚,苦目疾又久之,疽发背死。嵩之当国一时,正人如杜范、游侣、 刘应起、李韶、赵汝腾等,皆以不合逐去。时乔行简平章、李宗勉左相、史嵩之 右相三相当国,时论谓乔失之泛,李失之狭,史失之专。然宗勉清谨守法,号为 贤相。 ○崔福之死 崔福从赵葵收李全,名重江淮,为人勇悍,喜于生事而无忌惮。陈к为建康 留守,崔为路钤,夺统制官王明鞍马。又迫逐总所赵监酒亲属。к委会厅戒谕, 然不悛。值王步帅统师过淮,乞崔福军前协力,因厚遣之。福遇贼不击,托言葬 女而归,更不申大阃取旨,主帅亦无如之何。陈以为从本司调遣,而蔑视军法如 此,若不明正典刑,则更相效法,押赴教场处斩。人以为文臣不习边事,多为武 人所轻,陈к为积忿而发也。殊不思良将难得,为帅阃者当推诚共事,果跋扈凌 犯,自当申取朝旨,岂可擅杀。 ○孟保相 孟珙号无庵,兄弟中第四,故称“四孟”。机略沈鸷,世罕能及。尝攻大金, 公统兵四万,至蔡州灭之,由是威名浸盛,为荆湖制帅。善御众,得士卒心,轻 财结客,对境虚实,莫不周知,外国机要,间探尤密。性好佛,夜则趺坐,召偏 裨以下五七十人,施毡褥,俱席地,自上而下各举一话,或目前事,或市井笑谑 事,无不可言者。言有可笑,辄相与大噱,惟不得讦人阴私。于是上下之情无不 通者,军中私密、外间诡诈,皆入其耳。久任边帅,朝廷赖之。后无疾而逝。兄 璩,称“三盂”,尝知鄂州,性宽厚。弟十孟,知岳阳,皆然。子之缙,立朝尤 有大节。理宗朝称边帅者必曰“诸孟”云。 ○余樵隐 余字夫,淳三年帅蜀,慷慨自许,创建城壁,修筑关隘,增屯堡栅, 数年之间,边尘不惊,浸以骄恣。初,之临遣也,有“挈故地还天子”之语。 十年,天子降诏,褒谕八年守蜀之功。郑青山再相,因怂恿其用兵,且以私书 与云:“老夫只候此着为退身计。”于是一意出师,至兴元无功而还。壬子冬, 北兵知其所为,入掠成都,薄嘉定,无御之者。帅蜀罔功,每交结权要及中外 用事者,奏牍词气悖慢,示敢专制之状,上意不平之。徐青叟奏云:“余不知 事君之礼,帅蜀无功,陛下何不出其不意召之?”上不答。一日御笔余以本职 奏事,庚牌到蜀,而以汉中败绩归。羞愧,饮药而死。 ○余晦帅蜀 宝甲寅,余晦帅蜀。徐清叟奏云:“朝廷命令不行于西蜀者,十有二年矣。 今者天毙此,乃祖宗在天之灵,社稷无疆之福,陛下大有为之机也。今乃以素 无行检、轻儇浮薄、不敢任重如晦者当之,臣恐五十四州军民不特望而轻鄙之, 敌国闻之,亦且窃笑中士之无人矣。所有除晦内批,乞赐收回。”御笔责清叟曰: “数十年来未见执政缴回成命者,卿若固执,则庙堂之间,同列之人,皆有不安。 召命已颁,决难反汗。”其后余晦果败,蜀失紫金山,要地为其城云。 ○晦诬惟忠 余晦继为蜀帅,一日,有南水忠者叛,反书闻。王惟忠适留阃,问南永忠 何如人,惟忠盛言其勇而义。晦曰:“人言其不可保,有之乎?”惟忠云:“当 入状,以百口保之。”晦即取纸,俾书既毕,探怀以反书示之,愕然。晦谪归, 以王惟忠庇叛事告于朝,遂人大理狱,全台入晦之状,殿院陈大方尤主之,惟忠 竟斩东市。此事本非其罪,晦惧祸及己,故诬之耳。未几,大方奉祠归绍兴,得 疾,目击惟忠之为鬼,露头吁天,谓非所为,闻者嗤之。惟忠与晦俱浙东人,少 微贱,晦小名“余再五”,以余天锡之荐为四川制置使。时惟忠为利州安抚,阅 除目笑曰:“余再五来也。”晦闻之,故诬奏惟忠。斩于市,血逆流而上,惟忠 颜色不变,曰“吾将诉于天,以明此冤也。” ○彭大雅 彭大雅字文子,癸卯守重庆。时蜀已残破,大雅披荆棘冒矢石,筑城以守, 为蜀根柢。自此支吾二十年,大雅之功也。然取办峻迫,德之者固多,怨之者亦 不少。后谪死,蜀士大夫为之立庙焉。大雅入蜀,曾有《祭诸葛武侯文》云: “大国之臣,不拜小国之卿,大雅今拜矣。拜公以八阵之神图,拜公以出师之一 表,尚飨。”其文甚伟。 ○赵方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