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琐事 - 第 20 页/共 22 页

黄挥使六十诞日,白挥使戏之曰:“黄耉无疆。”黄即应声曰,正好对“白圭有玷”。   郑仕与金鱼交而好戏。郑之庭前蓄金鱼一缸,中有绿毛小龟。两人偶凭栏玩之,郑忽戏呼云:“金鱼乌龟,金鱼乌龟。”金云:“金鱼不过是乌龟朋友耳。”   陈泰华拜客于北门桥,主人留陈飰。泰华戏之曰:“人说城南奢城北俭,殊不然也。城南肉中也用些菜,君家菜中也用些肉。何可谓城南奢乎?”   余与程孺文、汪子宁同行,见乞儿牵狗衔瓢化钱。孺文云:“此狗亦知瓢乎?”盖戏子宁也。子宁曰:“此狗只解口瓢耳。”   ○打油   诗至于打油,恶道也。就而论之,刺之不入骨,听之不绝倒者,弗工也。若施半村、王吉山、陈秋碧、郑玉山、金幕桢、王次山、朱企斋、杨万壑、段钟石,皆擅此长。   ○壁墨阶草   横崖陈子野云:“人家壁上无墨,阶前无草者,不可与之往来。”   ○雨花台诗集序   高座寺去金陵城南二里据冈阜高处,昔天竺吉友尊者让王位。西晋惠帝末永嘉中,游建康止建初寺。王导一见,先呼为我辈人。当时名流,如庾亮、周顗、谢鲲、桓寻等,无不欢洽,常以高座孤坐,故时呼为高座。法师卒,葬兹山。元帝初为树刹表识,后沙门造寺于冢。谢鲲即以其座名名寺。梁天监二年,宝志公来居与五百大士,俱有云光延坐冈,说法天花乱坠,因号其冈曰“雨花”台。台俯瞰城繙,有江山之胜。自唐李太白、卢贵元而下,俱有题咏。今主寺寂庵上人,澄心面壁,以正法眼。藏观破南北宗旨,犹有诗书结习未忘。恐见存之,诗久亦湮灭,乃欲绣梓以广其传。刑科给舍溧阳史君巽仲,与上人有诗坛之契,恒捐薪米以助其费。梓刻既成,巽仲求予言以为序。予熟游金陵,兹台屡登焉。每一送目,诗景蒲前。然景物一致,而态度屡变,诗亦随之。钟山云抹衔日,半规其诗,黯以净黄屋。擎天紫气,陆离其诗,壮以丽江,暗浪喧风帆摇曳。其诗闻以激长于繁华,凤台嵯峨,秋高气清,长空烟缕。凡三国六朝兴亡萧飒之意,与夫王谢周庾诸公风流蕴藉之态,无不暗画于中。其诗抗之而行,蒙之而明,平之崚层,其冥冥、其澄澄,孰能尽暴其形?传其声,是知其有余,不尽之景虽尽经骚人墨客之所品评者,又安能俾其精英?有所亏成也哉。予恒默坐台端吾心,窅然以深吾思,洒然以凝静。与溟漠居动,与玄造并,方能与是诗会于太虚寥廓之庭。呜呼,是可以易知耶?诗自唐至国朝,凡若于首读之光彩烂然,是知天之所雨之,珠玉颗于花,当万倍也。寺有八景,除台之外,有七曰:聚宝山,曰手植松,曰中孚塔,曰掞秀堂,曰永宁泉,曰铜钟碑,曰白石庵。各有故事,不能尽述。雨花台旧有志,寺僧毁其板,偶见桑民悦此序,遂录之。   ○茶有肥瘦   云泉沈道人云,凡茶肥者甘,甘则不香。茶瘦者苦,苦则香。此又茶经、茶诀、茶品、茶谱之所未发。   ○夫如何   觳斋主人独鉴录云:论诗贵美恶不相掩,如杜少陵、岱宗,夫如何?夫如何三语,头巾气甚矣。注诗者反目为跌荡,何也?段虎臣云,“夫如何果是头巾气”,细思之,“夫”字当是大字之误。上云“大如何”,下云“青未了”,正见其大也。此论似得之。   ○王陈优劣   王大成侍坐唐荆川先生于高座寺,因问王阳明、陈白沙二先生,亦有优劣乎?荆川曰:“吾人于二先生,且学他好处,未可优劣。”少间,曰:“白沙久在林下,所养较纯。”   ○增减字法   友人案头有《绣佛斋刻本诗》一册,乃朱姓妓诗也。咏雪用“玉楼寒起粟,银海眩生花”之句。余因曰:今之诗人,若知增减字法,只须取古人之作点定之,便可成名。如“镂月为歌扇,裁云作舞衣”,李义府句也。张怀庆增“生情出性”四字。“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李嘉祐句也,王摩诘增“漠漠阴阴”四字。此非古人增字之良规乎?东坡“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今减去“冻、合、光、摇”四字,何等浑成。一山人在座,曰:“可偶一为之。”不知余之出于戏也。   ○旗帜   太祖令军营旗帜用旧,送光禄寺供厨役之用。其精密如此。   ○未沾一命   开国功臣常怀远、李临淮、邓定远、汤灵壁、刘诚意,嘉靖中续封,甚惬人情。但李太师之后,未沾一命,殊为缺典。太师之后,皆在南都,甚微而甚贫。   ○谋馆背义   杨朝宗,字见卿,别号朴庵。性狷介谨矩,矱不差尺寸,非其义弗取。聚徒糊口之外,一无所缁焉。尝馆于大姓徐氏,有同门生易某,相友善。贫无以自存,将往投故知于汴朴庵,曰:“道路远,人情叵测,能得所欲邪?”曰:“计弗获已耳。”慰之曰:“即有馆谷之便,可少留乎?”易唯唯,喜溢颜面。时徐姻属杜兵部,将以其子就帷下,朴庵遂以让易,而托徐氏纵更焉。易以是识于徐氏,而阴欲得朴庵之馆也。则暇日与徐氏子商经史课文义,若授弟子者。自是亹亹靡倦,退复语人曰:“徐君德我,必移子见托矣。”闻者甚不直易,咸奋臂来告,且图与报之。朴庵笑曰:“故人情厚,宁有是耶?”固止之。明日遂以故辞徐,徐再四留,再四不可。则曰:“吾举一自代者。”询其人,即易某也。后易官于朝议者,犹籍籍病之。正德间,诸公修郡志,将列其事,朴庵复闻而惧曰:“扬友之过,以成己之名,君子弗处也。况彼为贫所累耳,亦何过哉?”因遣门下,生沮之。嗟夫,谋馆背义如易君者众也,朴庵诚古人哉。   ○盛唐匡廓   段虎臣云,李于鳞、王元美、宗子相、吴明卿、徐子与、梁公实、谢茂秦,嘉隆间七子也。诗学盛唐,不过盛唐之匡廓耳。至于深沉之思,隽永之味,超脱之趣,尚未入室。   ○诗社   有一人,目不识字,好邀人结诗社。且饮食甚菲,而又衍期好事者,嘲之云:“纽穿肠肚诗难就,叫破喉咙酒不来”,道其实也。虽然,诗社不愈于斗鸡呼庐之场乎?嘲之者过矣。   ○节料   教坊司每于岁首五日内,或四人,或五六人,往富贵人家奏乐一套,谓之“送春”,又谓之“节料。”主人皆有以赏之。此事不行已五十年余年。   ○石榴笑冷官   姑苏蔡羽,字九达,才高倚马,誉重南金。但赋性鄙啬之,甚以岁贡为南院孔目。同乡文司城送弓兵二名应役,终日奔走不暇。人摘两石榴与之充饥,曾署院壁云“草色常留上客马,花枝不笑冷官衙。”王子新云:花枝不笑冷官矣。石榴非充饥之物也,有不笑冷官者乎?   ○原治二篇   西冶王公銮,中正德辛未进士,观政吏部太宰。邃庵杨公令观政者各以所业进,欲观其才也。西冶作原治二篇,切中时弊。邃庵大奇之,即补文选主事,往文选必他司调,补无径授者,盖异数也。   ○还银生子   豹韬卫千户高仲光,大司马差往北京上疏。行至山东界,投一野店,见店有遗银一囊,约三百余两。遂问主人,早有何人寓此?答以远客两人,行且五六十里矣。高曰:“此一囊银定是客人所遗,若暗携去,人虽不知,鬼神知之。我四十无子,不爱此非义之财以损人也。”因解鞍秣马,以待失银之人。次日早,有客寻至,且泣且诉。高取银与之,各问其姓名而别。仲光后生子四人,中万历辛丑武进士,高居仁乃其长子。   ○天眼开   俭庵梁公,以户书考满解职,家居廷臣。上议言司徒乃国计大臣,总领财赋,得人实难。窃见材,操心廉直,终始不渝。且综理既闲,出纳有执,实清朝人才之望。及今未衰,尚堪任,使乞早召用,以尽其材。上谕之起公,原官加太子少保。崔公铣称之曰:“自公召还,司徒涂人。”丐子相语云,今天眼开,召回梁公矣。此与司马公入朝何异?   ○救娄   自庵陈公钦在南武选主事,会武库郎娄性被诬下狱。取勘同部人,皆摇手避,莫敢暴白。公奋身疏其冤状,诏并逮公同系者。二年娄病日浸,赖公周旋之,得不死。久之娄乃获免,而自庵以此名闻天下。   ○诗学   嘉靖中司寇顾公华玉,以浙辖在告,倡诗学于清溪之上。门下士,若陈羽伯凤、谢应午少南、许仲贻谷、金子有大车、金子坤大舆、高近思远,相从以游。讲艺论学,绰有古风。   ○三似   华亭平泉陆公树声,称秋溟殷公迈云“坐镇雅俗似房次,律急流勇退似钱”。宣靖洞明宗要则似杨次公晁太傅也。   ○仙官入室   杨道南先生之母陈孺人,怀孕未诞之夕,梦笙籁满耳。闾里走眠,须臾有羽。盖霓幢从南来,拥一仙官入其室。翼日,遂生先生焉。盖先生文名道誉,卓绝一时。岂偶然而已乎?   ○小刘祠   南坦刘公麟,以刑部郎中擢守绍兴,汉刘宠故处也。在郡精核廉敏,甫五十日,郡声大治,逆瑾衔公,出守不修谒,犹掇郎中。时琐细废为编氓,郡人争致赆公,曰:“勤苦诸君,吾治不建。前刘敢蒙一钱惠耶?”即去,越人肖其像,为小刘祠。   ○埋刀   南坦刘公夫人,乃王南原公之姊。刘有一宝刀,南原心欲之。南坦亦心许之,皆未曾明言。及南原死,南坦白湖州来观葬,取宝刀埋之于墓中。宛然季札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