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集耆旧续闻 - 第 4 页/共 6 页
吴丞相元中谕燕山父老云:“桑麻千里,皆祖宗涵养之休;忠义百年,系父老训诲之力。”徽庙极称赏之。又宣和末,为徽庙罪己诏云:“重念累圣仁厚之德,涵养天下百年之余;岂无四方忠义之人,来徇国家一日之急?”识者韪之。又谢右揆表云:“上圣中兴,方拥风云之会;下臣孤进,忽叨梦卜之求。”又云:“从唐尧于汾水之阳,骇莫惊于思虑;赞黄帝于琢康之野,恨未畅于声威。”词人多美之。元中居仪真时,复职奉祠,谢表云:“流年往矣,渐知蓬瑗之非;此道茫然,未愿漆雕之仕。”人皆传诵。
王达可自翰苑出知镇江,吴元中与之诗云:“醉中掷笔金銮殿,睡起鸣笳铁瓮城。”可谓壮语。
东坡十岁时,侍老苏侧,诵欧公《谢对衣金带马表》,因令坡拟之,其间有:“匪伊垂之,带有余;非敢后也,马不进。”老苏笑曰:“此子他日当自用。”至元佑中,再召入院为承旨,谢表乃益以两句云:“枯羸之质,匪伊垂之而带有余;敛退之心,非敢后也而马不进。”
梅和胜执礼,宣和初为给事中,与时相王瀚论事不合,改礼部侍郎,守蕲。复落职,责守滁。王黼罢,复职知镇江。靖康初,以翰林学士召,其谢表云:“喜照壁间而见蝎,乍离枫下而闻钟。”盖“照壁喜见蝎”,此韩退之诗也。而“离枫下闻钟”事,偶不记。后数年,因阅刘禹锡自武陵例召赴京诗曰:“云雨湘江起卧龙,武陵樵客蹑仙踪。十年楚水枫林下,今夜初闻长乐钟。”盖用此也。和胜,婺之浦江人也。未冠时,家极贫,而亲老无以为养,大雪中,以诗谒邑宰云:“有令可干难闭户,无人堪访懒移舟。”邑令延之,令训其子弟。后蔡薿榜登科,终于户部尚书,死于靖康之难。庚溪。
温叔皮《杂志》云:舍人行词或有未当,则执政请以稿议改定。杨文公有重名于世,尝因草制,为执政者多所点窜,杨甚不平,因以稿上涂抹处以浓墨傅之,就加为鞋底样,题其榜曰:“世业杨家鞋底。”或问其故?曰:“是他别人脚迹。”当时传以为嗢噱。自后舍人行词遇涂抹者,必相谑云:“又遭鞋底。”
杨文公尝草答契丹书,有“邻壤交欢”之语。进草既入,章圣自注其侧云:“鼠壤、粪壤?”文公邃改为“邻境”。盖当时以改制为常。又即位之次年,赐李继迁姓名,复进封西平王,时宋白、苏易简、张洎在翰林,草诏册皆不称旨。唯宋湜颐上意,必欲推先帝欲封之意,因进词曰:“先帝早深西顾,欲议真封。属轩鼎之俄迁,建汉坛之未遂。故兹遗命,特付眇躬。尔宜望弓剑以拜恩,守疆垣而效节。”上大喜,不数日,参大政。
仁宗朝,晏元献撰《章懿李皇太后神道碑》破题云:“五岳峥嵘,昆山出玉;四溟浩渺,丽水生金。”盖言诞育圣躬,实系章懿。然仁庙夙以母仪事明肃太后,膺先帝拥幼之托,难为直致才者,虽爱其善比,独仁庙不悦,谓晏曰:“何不直言诞育朕躬,使天下知之?当更别改。”晏曰:“已焚稿于神寝。”上终不悦。
逮升祔二后赦文,孙抃承旨当笔,直叙曰:“章懿太后丕拥庆衍,实生眇冲,顾复之恩深,保绥之念重。神御既往,仙游斯藐。嗟夫!为天下之母,育天下之君。不逮乎九重之承颜,不及乎四海之致养。念言一至,追慕增结。”上览之,感泣弥月。明赐之外,悉以东宫旧玩密赍之。岁余,遂参大政。
景佑初,张唐卿榜赐特恩出身章服等诰词,略云:“青衿就学,白首空归。屡尘乡版之书,不预贤能之选。靡务激昂以自励,止期皓首以见收。”仁宗怒曰:“后世得不贻子孙之羞乎?”御笔抹去。宋郑公庠别进云:“久沦岩穴,夙蕴经纶。莺迁未出于乔林,鹤荐屡先于乡版。纵辔诚希于远到,抟风勉屈于卑飞。”上颇悦。
庆历七年春旱,杨察隐甫草诏。既进,上以罪己之词未至,改云:“乃自去冬,时雪不降,今春大旱,赤地千里。天威震怒,以戒朕躬。兹用屈己谢愆,归诚上叩。冀高穹之降监,闵下民之无辜。与其降戾于人,不若移灾于朕。自今避殿减膳,中外实封言事。”《金坡遗事》。
自苏子美监奏邸,旧例,鬻故官○以赛神,因而宴客。时馆阁诸名公毕集,独李定不预,遂捃摭其事,言于中丞王拱辰。御史刘元瑜迎合时宰之意,兴奏邸之狱,一时英俊斥逐殆尽,有“一网打尽”之语。故梅圣俞有诗云:“一客不得食,覆羹伤众宾。”盖指李定也。自此禁苑阙人。上谓少年轻薄,不足为馆阁重。时宰探上意,乃引彭乘备数。
乘,蜀人,少时尝欲贽所业子张忠定公,因门僧文鉴求见。僧先以所贽示公,公览之殆遍,都掷于地。乘大惭而退,其缪可知矣。
及在翰林,有边帅乞朝觑,上许候秋凉即途,乘为批答诏云:“当俟肃肃之候,爰堪靡靡之行。”田况知成都,两蜀荒歉,饥民流离,况即发仓赈济,既而上表待罪。乘又当批答云:“才度岩岩之险,便兴恻恻之情。”人传以为笑。
后观赵子崧《中外旧事》云:嘉佑丁酉,李驸马都尉和文之子少师端愿,作“来燕堂”,会翰林赵叔平槩、欧阳永叔修、王禹玉珪,侍读王原叔洙,舍人韩子华绛,永叔命名,原叔题榜,朕句刻之石,可以想见一时人物之盛。盖仁宗末年,文、富二公为相,引用得人如此。
淳熙间,周益公子充,久在禁苑。及除右揆,李巘子山当制,词中有“三毋”之戒。公力辞不拜命。寿皇宣谕,令改之。然制麻已廷告,既而复改,人颇异之。不知祖宗朝改制率以为常,但改之于未宣之前尔。
又有中书舍人权直崔敦诗,时谢后自贵妃册后,内廷文字颇多,崔非所长,苦思遂成瘵疾,临卒,有子尚幼,手书一纸,戒其子无学属文,悉取其所为稿焚之。
王右司公衮吉老尝语余云:余后读本朝《名臣传》,翰林学士彭乘不训其子文学,参军范宗翰学士责之曰:“王氏之琪、珪、玘、琰,器尽璠玙;韩氏之综、绛、缜、维,才皆经纬。非荫而得,由学而然。”
二事绝相类。今人教子惟恐不能文,二公乃以属文为戒,与窦禹钧、麻希孟之训子异矣。此可以续《金坡遗事》。
西塘集耆旧续闻卷第六
本朝名公四六,多称王元之、杨文公、范文正公、晏元献、夏文庄、二宋、王岐公、王荆公、元厚之、王履道。
元之出补外,贺同时在翰林大拜者云:“三神山上,曾陪鹤驾之游;六学士中,犹有渔翁之叹。”
又《滁州谢表》云:“诸县丰登,苦无公事;一家饱暖,全赖君恩。”
文公以母病不谒告,兄弟径归许下,责授秘书监,分司西京,谢表云:“介推母子,愿归绵上之田;伯夷弟兄,甘受首阳之饿。”后除汝州,言者攻击不己,公又有启云:“已挤沟壑,犹下石而不休;方困蒺藜,尚弯弓而相射。”
文正公初随母嫁朱氏,后复姓,谢表云:“志在逃秦,入境遂称于张禄;名非霸越,乘舟乃效于陶朱。”
文庄父官河北,契丹犯界,没于王事。后丁母忧,起复,奉使契丹,辞表云;“父没王事,身丁母忧。义不戴天,难下穹庐之拜;礼当枕块,忍闻夷乐之声!”
荆公尤工于四六,并见本集。吕吉甫监杭州酒务,时元厚之自侍从出守,每过之,必论文至通夕。他日,吉甫见荆公问:“钱塘往来之冲,有佳士子乎?”吉甫曰:“才士极难得,如元某,好个翰林学士。”公曰:“有甚制作?”吉甫乃于书瓮中出其一编,皆元所为文也。荆公熟味,甚喜。已而元为词臣,多士犹朱深知之,及荆公除昭文相,制麻云:“若砺与舟,世莫先于汝作;惟衮及绣,人久伫于公归。”于是众皆叹服。
王安中履道,初任大名府元城县簿,吉甫一见奇之,未知其有文也。会熙河奏捷,履道代为贺表云:“方叔壮猷,顾自嗟于老矣;皋陶赓载,尚希赞于康哉。”盖能发其微也。
南渡内外制,多出汪内翰彦章之手,脍炙人口。同时有孙仲益、韩子苍、程致道、张焘、朱新仲、徐师川、刘无言,后有三洪兄弟。至辛巳岁,容斋草亲征诏曰:“惟天惟祖宗,方共扶于基绪;有民有社稷,敢自佚于宴安。”又曰:“岁星临于吴分,定成把水之勋;斗士倍于晋师,可决韩原之战。”是时,岁星在楚。檄书曰:“为刘氏左祖,饱闻思汉之忠;徯汤后东征,必慰戴商之望。”
汪浮溪《王绹复官制》曰:“圣人之心,如权衡之公,法无私者;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皆见之。卫侯醇谨,初岂有于他肠;颜子庶几,尚何优于贰过。”《赐王绹为从弟投拜金人自幼不允诏》曰:“昔羊舌坐诛,靡连叔向;王敦稔恶,犹赦茂宏。盖古者君臣相与于腹心之间,未尝以兄弟辄投于形迹之地。”《代嘉王谢及第表》:“鹏击天潢之浪,莺迁帝苑之春。昔惭假宠于分茅,今喜成名于拾芥。”知徽州乡郡,《谢封新安郡侯表》:“久客还家,方憩南飞之鹊;通侯授印,忽成左顾之龟。宋人洴澼以得封,望胡及此;汉将银黄而夸里,荣乃过之。”《贺收复杭州表》:“河有防而蚁为之决,稼太盛则螟生其间。唯兹啸聚之徒。盖以承平之久,敢摇蜂藌之毒,盗弄蓬符之兵。折箠一答,投戈四溃。旃戎所向,举江山归指顾之中;帅藩复完,他郡县可谈笑而得。”’靖康末,《代群臣劝进表》:“辄慕周勃安刘之计,庶伸程婴存赵之忠。幸率土相从而归启,且诸侯不辍以事周。”又表:“整襄城之驾,而早戒修涂;除高邑之坛,而亟临大宝。方图后效,如成王《小毖》之诗;光复丕基,迈文帝大横之兆。”靖康二年《皇太后手诏》:“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序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又曰:“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
周益公久在禁林,词章为一时之冠。《辞免直学士院状》云;“顾仙岭之提鳌,自存大手。矧明庭之仪凤,方集奇才。”《谢内相表》:“视淮南之书,岂但矜夸于下国;听山东之诏,固当俾助于中兴。”《谢衣带鞍马表》:“褐衣褐见,莫陈汉戍之便宜;马去马归,敢计塞翁之倚伏。除大观文判潭州,以言者夺职罢镇,后复职仍判潭州,到任,谢表云:“谓昔之销印,重违白笔之公言;故今者剖符,庸示清衷之本意。踦类雁门之复,梦成鹿野之真。”又《谢复职表》云;“华阳黑水,裂地而封;旧物青毡,从天而下。”人皆传诵。
郑元枢惠叔知建宁日,因前所荐舒光改秩,后光以贿败,公坐降两秩,谢表云:“视所以,观所由,不加详审;听其言,信其行,竟堕欺诬。迨兹累年,果尔连坐;亦羿有罪,于予何诛。”又云:“敢不励《缁衣》好贤之心,谨推毂下士之礼。期不坠于家世,庶少酬于国恩。”盖用郑家事,尤为亲切。
吕洞宾先生多游人间,丁晋公通判饶州日,洞宾往见之,语公曰:“君状貌颇似李德裕,他日富贵皆如之。”公咸平初与杨文公言其事,今已执政。张洎家居,忽外有一隐士通谒,乃洞宾名姓。洎倒屣迎见之,洞宾自言吕渭之后,四子温、恭、俭、让,让终海州刺史,洞宾系出海州房,所任官唐史不载。索笔八分书七言四韵留与洎,颇言将佐鼎席之意。末句云:“成功当在破瓜年。”俗以破“瓜”字为二八,洎年六十四卒,乃其讖也。
滕宗谅守巴陵,回道士上谒,滕口占曰:“华州回道士,来到岳阳城。别我留何处?秋空一剑横。”回大笑而去。
吕有诗在人何极多:“三人岳阳人不识,郎吟飞过洞庭湖。”又:“饮海龟儿人不识,烧山符子鬼难看。”又:“一粒粟中藏世界,二升锅内煮山川。”并见杨公《谈苑》。又:“卖墨年年到鼎州,无端知府问踪由。家居北斗魁星下,剑挂南窗月角头。”
《东坡诗话》云:“熙宁元年八月十九日,有道士过沈东老饮酒,用石榴皮写绝句壁上,自称回道人。出门至石桥上,先度桥数十步,不知所在。或曰此吕洞宾也。诗云:‘西邻已富忧不足,东老虽贫乐有余。白酒酿来缘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此东坡倅钱塘之日。今在石村沈家画壁犹存所画之像,藤蔓交蔽其体,惟面貌独出。余往来苕、霅,屡见之。
其他如磨铁镜,舞画鹤,设僧供于长沙,隐姓名于谷客,其异迹固多有之。惟渡江以来,近在辛卯岁,尝游毗陵。系青结巾,黄道服,皂绦、草履,手持椶笠,自题曰“知命先生”,自呼于市。荆门守胡公传闻其声颇异,延之问命,先生曰:“公有寿,且得见次,不在清明前五日,即在清明后七日。”至期,忽得报云:“第二政已改受他郡。”七日后,又得报云:“见政有召命。”胡始知其为异人,乃悟“知命”字皆从“口”,必是吕洞宾无疑,深恨不款延之。日夜追想其状貌,欲使画工图之,不可得。及至荆门半载,忽一日,公厅肃客,有急足声诺云:“某知州府有书信,今且往某州下书,回途却请回书。”客退开书,通寒暄外无他语,有一轴信,开视,乃是南京石本吕公画像,与在毗陵日所见衣巾状貌无少异,公益叹慕。
胡后守滁州,为刻石以志其事。余乙亥岁为滁教,距辛卯岁五十余年矣,以此知先生未尝不游人间,但世人少有仙风道骨,遇之者鲜矣。
华山狂子张元,天圣间坐累终身。尝作《雪》诗云:“七星仗剑搅天池,倒卷银河落地机。战退玉龙三百万,断鳞残甲满天飞。”又《鹰》诗云:“有心待搦月中兔,更向白云头上飞。”其诗怪谲多类此。
韩魏公在鄜延日,元以策干公,不用,后流落窜西夏,教元昊为边患。及公抚陕右,书生姚嗣宗献诗云:“踏破贺兰石,扫空西海尘。布衣能办此,可惜作穷鳞。”公曰:“此人若不收拾,又一张元矣。”遂表荐官之。又尝题诗于关中驿舍云:“欲挂衣冠神武门,先寻水竹渭南村。却将旧斩楼兰剑,买得黄牛教子孙。”东坡见而志之,后闻乃嗣宗诗。又有诗云:“崆峒山叟笑不语,静听松风饱昼眠。”皆豪语也。
施逵字必达,建阳人。少负其才,有诗名。建炎间,早擢上第,为颖州教官,秩满而归。时范汝为为寇,据建城,执逵而胁之,令书旗帜,遂陷贼党。朝廷命韩世忠讨之,城破,乃捕逵付军帐,至临安,送府狱,编隶湖外。离家之日,度此去必无生还,乃嘱其妻令改适。其妻悲泣,鬻奁具所有以给行囊。及出狱,赂防送卒使缓其行。买一获自随,所至宿舍,纵其通淫。行至中途村舍,一夕,多市酒肉,令恣饮,中夜酣卧,手刃二卒及婢,乃变衣易姓,窜于淮甸、滁、黄间。后朝廷图影重赏捕之甚急,逵乃为僧,行入边界山寺中。主僧见其执役惟谨,亦异顾之,疑其必非凡夫。一日,以事役其徒众使出,独留逵在,呼而问曰:“朝廷严赏捕亡命之人,若是汝,可以实告我,却为汝寻一生路脱去。不然,不独汝身被戮,亦累及山门。”逵力讳拒。僧曰:“我观汝面目不是庸人,爱汝故尔。”逵乃感泣下拜,悉露情悃。僧又恐其疑己,谓曰:“我即坐此,汝自往吾卧内取一箱袱来。”预作一书并白金数两取出赠之,云:“可速入彼界,寻某寺僧某投之。”逵拜谢而去,遂至某寺。岁余,主寺见其能书翰,甚喜之。逵于暇日,买北庭举业习之,易名宜生。举进士,廷试《天子日射三十六熊赋》,云:“圣天子内敷文德,外扬武功,云屯一百万骑,日射三十六熊。”遂冠榜首,仕于金国,后为中书舍人,入翰苑。绍兴庚辰,逆亮谋犯淮,先遣逵为贺正使,凭狐据慢。朝廷以尚书张焘为馆伴使,每以首丘桑梓之语动之,意气自若。临歧顾张曰:“北风甚劲。”张因奏“早为备”。
逵少时尝有诗云:“久坐乡关梦已迷,归来投宿旧沙溪。一天风雨龙移穴,半夜林峦鸟择栖。卖菜无人求好语,种瓜何地不成畦。男儿未老中原在,寄与鵾鸡莫浪啼。”又《严子陵钓台》诗:“悬崖断壑少人踪,只合先生卧此中。汉业已无一抔土,钓台今是几秋风。”“同学刘郎已冕旒,未应换与此羊裘。子云到老不晓事,不信人间有许由。”至黄州《吊东坡》诗:“文星落处天应泣,此老已知吾道穷。事业漫夸生仲达,功名犹忌死姚崇。”至一寺中,为僧题屏风八景,其《平沙落雁》云:“江南江北八九月,葭芦伐尽州清阔。欲下未下风悠扬,影落寒潭三两行。天涯是处有菰米,如何偏爱来潇湘?”此诗已有异志。又《感春》诗云:“感事伤怀谁得知?故园闲日自晖晖。江南地暖先花发,塞北天寒迟雁归。梦里江河依旧是,眼前阡陌似疑非。无愁只有双蝴蝶,解趁残红作阵飞。”又《感钱王战台》诗:“层层楼阁捧昭回,元是钱王旧战台。山色不随兴废去,水声长逐古今来。年光似月生还没,世事如花落又开,多少英雄无处问,夕阳行客自徘徊。”此诗是出塞作。又《题将台》诗:“梅花摘索未全开,老倦无心上将台。人在江南望江北,征鸿时送客愁来。”此诗奉使本朝时作。又《题壁》云:“君子虽穷道不穷,人生自古有飘蓬。文章笔下千堆锦,志气胸中万丈虹。大抵养龙须是海,算来栖凤莫非桐。山东宰相山西将,莫把前功论后功。”
逵尝卜葬地,卜者曰:“若近里葬,三纪后可出侍从,子孙绵远;近前,一纪年穷困,后方显达,但不归家乡。”遗曰:“子孙富贵何预于我邪?”即从前葬。韩蕲王之孙枝尝语余云。后见赵左史再可云:靖康之难,有族人陷于北境。叶倅者,建宁人,仕于南京,亦留金国。逵为其子叶寮执伐,娶赵氏。后和好既成,金还河南地,于是陷金者皆得归江南。寮,今为杂卖场监官,亦能言宜生之事。逵祖坟,今在邵武建宁县施村,土人犹能言其事,墓尚存。
西塘集省旧续闻卷第七
乡音是处不同,惟京师天朝得其正。陆德明作《释音》,韵切亦多浙音。司马温公论九旗之名,与“旂”相近,缓急何以分别。《小雅?庭燎》诗“言观其旂”,《左传》“龙尾伏辰,取虢之旂”,然则此“旂”当为“芹”音耳。关中人言清浊之“清”,不改“清”字;丹青之“青”,则为“萋”音。又以“中”为“蒸”,“虫”为“尘”。不知“旂”,本是“芹”音,亦周人语转,如“青”’之言“萋”也。五方言若是者多,闽人以“高”为“歌”,荆楚人以“南”为“难”、“荆”为“斤”。文士作歌亦多不悟。真宗朝试《天德清明赋》,有闽士破题云:“天道如何,仰之弥高。”考官闽人,遂中选。《古今诗话》。
荆南进士为雪诗,始用“先”字,后云“十二峰峦旋旋添”,以“添”为“天”也。向敏中镇长安,土人不敢卖蒸饼。陈辅之。
余闻英华之事旧矣。岁在庚辰,道出缙云,访其遗迹,得缙云令林毅夫赠《英华诗集》一编。考其年代姓名,乃元丰二年夏五月,县令开封李长卿女也。李有一女,慧性过人,闻诵诗书,皆默记之。姿度不凡,俄染疠疾而逝,殡于邑之仙岩寺三峰阁。李公满罢,因舁以归。宣和庚子,盗起严之青溪,所过焚燎无遗,惟三峰阁独存,主簿以为廨舍。每见女子态貌绰约,彩衣翩跹,啸歌自得。命玉虚羽士奏词,终莫能去。簿遂移于寺之浴堂故址,别创廨宇,遂无所见。代者济南王传庆长兴,与弟传及、内表曹颖偕来,馆曹于厅治之东。未几,曹神气恍惚,若有所凭。一夕,吏散,庭空月明,曹与女罗觞豆,献酬欢洽。严更者黎明告于薄,簿惊愕,力扣曹。曹不可隐,具言有女子每夕扣扃而至,与语皆出尘气象,诘其姓氏,曰:“开封李长卿女,秀萼其名,英华其字。父任邑令,随侍而至。偶遇真人,授丹砂,辟谷有年,身轻于羽,蓬莱虽远,一念至则瞬息间耳。若青城、紫府、桃源、天台,吾游息之所也。仙都洼尊,特侨寓尔。知子鳏居,故来相慰。”更唱迭和,殆无虚日。
时长至节,传庆休于中堂,空中闻笑语声,王云:“汝非英华邪?”挹而问焉,与曹之言无少异。自是形迹不秘,去来不时,窗壁题染,在在可录。王尽室见之,不以为怪。
有亲陈观察者,挽之从军,将就道,英华情不忍释,祖于黄龙之僧舍,与诀曰:“妾与子缘断矣。念寓簿舍日,子尝求我辟谷方,岂靳而不与者?但子宿缘寡浅,尘业未偿,非仙举之姿,他时当有兵难,妾岂能终为子保?敬授灵香一瓣,有急请爇以告,当阴有所护,不然,亦无如之何也。”
曹公勇为朔方之行,不意获谴麾下,追惟英华之言,欲取所遗香爇之,军行无宿火,卒正法。
英华诗百余篇,其警句有《春日述怀》二绝,云:“三月园林丽日长,落花无语送春忙。柳绵不解相思恨,也逐游蜂过短墙。”“园林簇簇巳晖晖,白蝶黄蜂自在飞。公子醉眠芳草岸,风移花片点春衣。”又云:“醒酒清风摇竹去,催诗小雨过山来。”又:“绿发照波秧正暖,黄云卧陇梦初成。”非诗人所易到也。其诗无凄凉悲怨之词,皆艳丽欢愉之语,殆亦鬼中之仙耶?
若言曾生之遇,尤异。余友人曾亨仲,少随表兄陈梦良任岳之嘉鱼尉,秩满,移寓于崔府君祠下,馆曾于东庑。忽一夕,闻窗外异香扑鼻,微吟云:“芳心欲割凭谁诉,惟有清风明月知。”次夜复吟,曾穴窗视之,仿佛有女子过庑下,但见云鬓斜軃,若懒妆之态。
是夕忽入,与之遇,力扣其姓氏不告,强绝之,乃云:“妾本府君之女。”又问其年若干,云:“年当二八时。”又问:“何故懒妆?”云:“对妆慵览镜。”又问:“答我一似吟诗?”云:“拈笔爱题诗。”
一日,曾往祠下遍阅,无女子像貌,疑是寓居女,恐事觉,欲绝之。女云:“君若见疑,可同往。”乃引至一大府,有童姬百辈候迎于门。延至中堂,茶汤罢,登望月台,罗列般馔,酒果甚设,酬劝浃洽。台旁有碑,记其岁月,云“无为子撰”。曾问:“无为子是何人?”云:“即妾也。”酒罢,已五鼓,曾携果核归,醉寝,其子侄至,取其果与之,无异人间者。
又尝吟云:“欲择纯良婿,须求才学儿。期君终远大,富贵我皆知。”曾云:“何以知之?”云:“吾父掌人间善恶祸福各有簿,吾尝窃视之。”曾遂扣以前程事,云:“遇鸡年即发。”自此每夕寝处如常,但神情颇瘁,其家疑为妖魅所惑,力扣之,乃以实告。郡有孔法师,符法甚灵,乃密以状告。孔为具牒,令就城煌司投之,且云:“今夜若有影兆,见报。”是夕,府君从窗外长叹而过,有数狱卒押其女随后,女举手指曾,数其负约。翌旦,孔咒符与饮,自此遂不至。
八月,郡以祠为漕试院,遂移寓南草市,女子复来。自后往来不可禁,唱和诗词盈轴,其家视以为常,亦不复怪。来春,曾欲试上庠,女泣别曰:“与君相从许久,苦留不住。先动必有灾,前途宜自谨。”
曾至黄池镇,一夕,被寇席卷而去,曾狼狈而归。至中都,复丁母艰,始验其言。后累举遇鸡年,皆不验。后馆于赵大资德老之门,至癸酉岁,果请浙漕荐,年几七旬矣。女子之言异哉。
余谓妖魅之惑人,未有久而不毙者,独二子所遇,不能为之害。曹果死于兵难;曾虽蹭蹬不第,年逾八秩,以寿终。余淳熙甲辰,初识曾于临安郡庠,一日乘其醉扣之,曾悉以告,尝为作传以纪其事矣。亨仲乃郑鉴自明之内表,尝以其事语于伯恭先生,士夫间亦有闻之者。偶读《李英华集》,某以其事正相类,因并录之。
温叔皮云:三衢柴翼客沪渎,余谒之,因谈兵火以前,湖南一士人过泗州,有解太素脉者,诊之,云:“公来年有官,然有病也。”士子竦然曰:“当得何病?”曰:“有痈疽病。”士留五日,求为处一方。脉者竟不能为之,乃指京师某人者,俾访之。士子到京,来年,果登第。求诊脉于医,医问:“君所嗜何物?”答曰:“物物皆吃。”医曰:“吃果子否?梨正熟,有某梨者,买二百许,每日食毕,恣淡之。”一两旬后复谒医,医问:“啖多少梨?”答云:“二百许。”医曰:“可喜,今君无事矣。然须生疮。”既而三四日间,遍身患大疮,以药调和其内,寻愈。出京过泗州,见向诊脉者,问:“君得官,又安乐,医以何药疗君病?”答云:“某不病,但生疮尔。”医者诘之,乃以食梨事对。脉者呼其子设香案,望京师而拜,曰:“不可谓世间无人。”乃志其方。盖以梨发散其痈疽之气,变作浑身疮尔。士子及太素脉者,忘其姓名,唯记京师医者,是大马刘家。
张文定公年十六发解入京,从汴岸日者间休咎。日者曰:“子来正及时,吾嗜酒,然术甚高。每醉则不能推测,今日偶不饮,当为尽言。”良久,曰:“言之勿怒,子更十年,当以三人及第。又二年当为状元。”文定大怒曰:“三人及第,岂再魁乎!”拂衣而去。是岁下第。后十年,始以茂才异等除校书郎,知昆山县,三人恩例也。又二年,再举贤良方正,除将作监丞,通判睦州,状元恩例也。文定公孙婿曾统云。同上。
郑燕公居中达夫,开封人。少游上庠,登舍选。职学事,每休沐,常与郑绅游,绅尝为省直官,官罢,贫不事生产,公每给之。一日,同至相国寺,有日者榜卦肆,一卦万钱,公如其数扣之。日者云:“此命大贵,与蔡太师相类。”究其详,则拾起卦子,不复言矣。行数步许,语郑曰:“汝试令看。”郑笑曰:“我有万钱,即登旗亭痛饮,决不与此曹。”公云:“吾为偿金。”强之往。日者曰:“吾每日只推算一命,要看时,可预录下,来日见访。”二人如期而往,日者默然良久,云:“怪咤!这五行又与孟太尉相类。”公颇不乐而去。盖公少年驰声学校,意气方盛,得日者言益喜,试以郑验其术,何从解贵。然心怀觊望,又语郑曰:“吾二人更各以五千令覆算。”日者不纳。谕以覆看前二命,乃受,曰:“二命皆大贵。先看者,将来与蔡太师同官。后看者却先发,大抵相去不远。”公复问:“何时当贵?”日者曰:“若见雪纷纷下时,却来相谢。”公戏郑曰:“术者道我贵,吾今已升舍,若登甲科,贵亦不难。谓汝贵时,恐无此理。”郑徐答曰:“我亦有少寅缘,但不欲言。”公力诘之,乃曰:“某自丧偶后,有息女甫七岁,无人鞠养,将与中贵为养女,闻尝进入内,性极慧黠,颇得宠遇。恐异时因此进身未可期。某以私告,切勿语人。”公闻之,沾沾自喜,且欲验日者之言,与郑剧饮而归。后复与郑同行,忽遇雪下。公笑曰:“日者言雪下时汝当贵。”郑曰:“今得一杯暖寒足矣,望岂及此?”公因留外馆,流连逾日。忽有快行屡至学,寻问颇急,学臧辈不知公寓处,及归,乃以告。公亦惊讶,未知何事。语未竟,复至,喜曰:“幸得见学士。慈德宫郑押班欲寻其父,遍问莫有知其家者,闻常与学士相过。”公曰:“少顷须至。但贫甚,吾每赒之,更宽两日,为办些衣服方可去。”时公新婚,奁具甚厚,有银孟在侧,持以予之,曰:“漫为酒资,可以此意覆知押班。”快行得之殊过望,悉以其语达,押班甚德之。及郑入见,具言居贫,每藉公赒恤,谊过手足。郑自此有居第,应供日丰,与公往还,情好愈笃。及徽庙登极,慈德太后以押班赐上,封贤妃。未几,为贵妃,恩宠日盛,六宫无出其右:政和元年册后,以绅为乐平郡王。公初擢第,任真定教官。绍圣初,为太学博士。上即位,迁大宗正丞。祟宁间,自礼部郎召试中书舍人,除知枢密,以后故也。政和三年,再知院。六年,拜少保太宰、兼门下侍郎。蔡儋州再入,正与之同相。日者之言异哉。葛文安公与公之孙为僚婿,尝语余云。
文安公又言;“某自上元丞满罢,除浙东机幕。待次,有相士赵蓑衣者,谓某曰:‘公面有忧色,主服。然便得见任,不待终,更召为学官,历清要,不出国门至宰相。’月余,果丧偶。又数月,报代者事故。到官逾年,刘侍郎孝唯榻前特荐,除太学博士。及为给舍时,赵来见,某令看两府谁先入相,时赵雄为枢密,相士所言皆不验。岂其术偶中,亦有时而差邪。”
余后读范蜀公《蒙求》,云:张邓公尝谓范公曰:“某举进士时,与寇莱公游相国寺,诣一卜肆,卜者曰:‘二人皆宰相也。’既出,遇张齐贤、王随,复往卜之。卜者大惊曰:‘一日之内而有四人宰相。’四人相顾而笑以退。因是卜者消声,不复有人问之,卒穷俄以死。”其后四人皆如其言。邓公欲为之作传,因循未能。时公已致仕,犹能道其姓名,今余又忘之。
绍兴初,日者韩操、曹谷,皆奇术也。汤丞相进之、史丞相二公微时,尝往扣之。一日,调官中都,复同往。韩偶修屋,无延坐处,其家绐云:“出去。”韩,瞽者,闻其声而诧之,亟呼曰:“二相公来,岂可不留坐!”后皆如其言。
又刘枢密珙父、吕检详仲发同访之,时二公已京秩,为干官,韩云:“二命皆改秩。”又指刘后当至枢使,吕为卿监。后刘果为枢密,但非使尔。吕为检详,直显谟阁,终朝议大夫,亦卿监资序。
又余同里前辈林佥判元祖,省试已迫期,病甚,肩舆往扣之。韩云:“今年当第,临试前一日自愈。”是岁果第。余幼年犹及见之,与余言及。曹谷与韩齐名,晚年术多差。曹,丹阳人,有士人初荐,问省试得失,曹不许,云:“须至免举年方登第。”果下省。至免举,复扣之,曹又不许。士子曰:“公向年许我免举登第,何相反邪?”曹曰:“若果是曹谷相许,但以往日之言为据。是时命运通利,所言无不中。今时运不如昔,故亦有时而差尔。”后果第,然则日者之术验否,亦系时运,不专在术邪?
西塘集耆旧续闻卷第八
王钦若乡荐赴阙,张仆射齐贤时为江南漕,以书荐于钱希白易。钱时以才名独步馆阁,适延一术士以考休咎,不容通谒。王跼蹙门下,厉声垢阍人,术者遥闻之,谓钱曰:“不知何人耶?若声形相称,世无此贵者,但恐形不副声尔。愿延之,使某获见。”希白召之。冀公单微远人,神貌棘瘦,复赘于顶,举止山野,希白蔑视之。术者惊然,侧目谛视。既退,术者稽颡兴叹曰:“人中之贵,有此十全者!”钱戏曰:“都堂便有此等宰相乎?”术者正色曰:“公何言欲!且宰相何时而无,此君不作则已,若作,则天下富盛,而君臣相得,至死有庆而无吊。不完者,但无子而已。”钱戏曰:“他日当陶铸吾辈乎?”术者曰:“恐不在他日,即日可得,愿公毋忽。”后希白方为翰林学士,冀公已真拜。
马尚书亮使淮南,时吕许公为布衣,侍其父罢江外县令,亦至淮甸,上书求见。马公一阅,知其必贵,遂以女妻之。马公知江宁时,陈执中以光禄寺丞经过,马谓曰;“寺丞他日必至真宰相。”令其诸子出拜,“愿以老夫之故,他日得预陶铸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