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直记 - 第 9 页/共 13 页

友畏江西   先人交友惟畏江西与台人,盖谓其无情。或有妻子矣,又游他方,见富贵可依者便云未娶,若设计为壻;既娶矣,外家贫,又往而之他方,亦云未娶,则前日之妻皆不顾,亦无所记念矣。台人亦然。至于父母亦弃而不养,况朋友之交情乎?所以惧之也。平生之友江西及台者仅一二人而已,盖于有乡德异于其乡俗者也。    深恶游惰   先人尝见游惰之民及懒惰不习生理者,深患恶之,终身未尝轻与之一交也。子弟或有语言不务实、衣服异于众者,必严诃禁之。比与人约必信,或有故亦必报其所以然者,至于仆细皆如此。凡与人期、必曰某日;若曰三五日,则叱之曰:「三日则云三日,五日则云五日。三五却是十五日也。」严毅至于一言一笑之间,亦未尝轻易也。居家未尝闲坐,或看书,或监治杂务,或理岁计,甚至婢仆之役冗者,亦间提调之。井石、碎瓦、木屑、断钉之类,时使人收贮一库,用则取之。所以先妣效习颇熟,终身勤苦,皆相如此。至于今日,子孙虽在患难之中不致饥冻者,皆父母不暴殄天物之报也。呜呼痛哉!  衣服尚俭   先人衣服,惟尚紬绢、木棉,若毳衣、纻丝、绫罗不过各一二件而已。白紬袄一着三十年,旧而不污。平生惜物如此。至于片纸亦谨藏之,一文亦未尝施于无用处。布衣、素履、磁器、木筯与常人同。或讥之太简,先人曰:「吾昔者甚贫,今日颇富,始终皆是吾也。岂可以此为忧乐而有异哉!」盖随遇而安,无预于己,故无适而不自得也,知者鲜矣。  《月蚀》《大雨》词   江西一士人某至京师久,见月蚀、大雨,作二小词,偶忘某调,云:「前年蚀了,去年蚀了,今年又盏(作平声。)来了。姮娥传语这妖蟇,逞(胡四切。)脸则管不了。锣筛破了,鼓擂破了,谢天地早是明了。若还到底不明时,黑洞洞几时是了?」「城中黑潦,村中黄潦,人都道天瓢翻了。出吾溅吾一身泥,这污秽如何可扫?东家壁倒,西家壁倒,窥见室家之好。问天工还有几时晴?天也道阴晴难保。」此二词虽近俚俗,然非深于今乐府者不能作也。咏其词旨,盖亦有深意焉。岂非《三百篇》之后,其讽刺之遗风耶?」此闻诸亡友杨大同云。  平江谶语   「平江」二字,谶者云「淫」字也。是以平江人多淫,男女淫奔,恬不为愧。张九四陷平江,僭改隆平府。谶者云:「隆平」二字,远观似「降卒」,不久当归正。果然。吴善乡守绍兴,集民兵号曰「果毅」,以篆书二字悬于兵卒之背,谶者云是「果杀」二字,不久当败。果然。「姑苏」二字,谶云「一女养十口」。是以风俗与温州同,「温」字远观似「淫」字。  窗扇开向   人家窗扇开向内甚便,若向外恐为盗者所启;亦须坚实者佳,不可务于巧妙以美观也。盖向内者开在内,启闭皆由内也,直棂为上,格眼者次之。  议肉味   予尝议肉味,唯羊、猪、鹅、鸭可食,余皆不可食。盖四者非人不能畜,苟放之,则必害禾稼,重为民患,故食之无伤也。牛、马之为畜,最有大功于世,非奉祭祀先圣及有故(谓天子圣节之宴。)则不食。鸡亦有小功,非奉荐待宾客亦不常食。犬之功与牛马同,且知向主人之意,尤不忍无故烹之,非疾病则不食。至于野味,非害稼菽者不可食,若以时腊者,或买食之。螺虾细物得已则止,尤不可恣以口腹,而损众物命也。牛肉予以先妣命不食,戊子年悞食之,(因一武官相招。)致患肿毒于左股内,乃梦先妣责之。丁酉年在上虞,以病,因猪肉价高,牛肉价平,予因祷而食之,使我疾平体气复则不食此味。己亥年在鄞东湖,复梦如初,因悟食之,乃患肿毒于老足,今始决定不食此味。又思之,若买善杀者则违国典,若食自死者则致恶疾;违国典非臣也,致恶疾非孝也,不奉遗命非子也。以三者时省之,何乃以口腹之微末,尚不能力行乎?则他日之大节犹未可保,书以为戒。  朱氏所短   予家因先人晚年不主事,先妣主城南新居。长兄一房亦在城南。予又赘居外家,惟二幼弟随生母侍奉。然平生所蓄资财及一切什物,皆在旧居也。朱氏姊主之,渐变先人之法,且有结姻党潜布左右,而向者旧仆与婢等惟知有朱夫人,待吾辈甚落落也。独门下士英君佐感先人之恩,始终如一,亦尝为吾辈不平也。朱氏姊惟生一女,时尚未适人,忽有女僧至,自称俗姓朱,安吉人,幼尝受业杭州某寺,遂称朱氏姊为嫂,曰:「我是汝夫朱元礼三从姊也。」朱氏姊以私亲之故,延入内室,受其欺诱,与之同饮食起居,莫敢言其非者。此僧深奸大猾,居一月,即以钱买石修路、施茶汤,及遍游诸寺,咸施钱。又一月而去,竟不知所之。朱氏姊隐然馈赆甚厚,人皆不知也,惟有侍婢沈添妆知之耳。明年又至,遗果核及土物馈送,各房皆有之,谓之会亲。乃驾一画舫,侍从皆异类之人,人咸疑之。长兄与表兄沈子高为之忧,潜使人扣其梢人,据云:「我是松江万户府家人,以了师姑连年来说有一亲侄女寄居溧阳,富有金帛田产,别无兄弟管顾,舅家又各自分析了,由是万户多以钱劳此师姑,托其主婚。今有舍人在后,船不久当至。」长兄怒甚,即选门下能言者以大义折之,此僧忽发不逊曰:「我朱家女既受孔家财产,孔氏不可管也。」既而欲诉之官以欺骗事,众皆知其诬妄,此僧乃为万户家人所逐,余稍稍引去,遂杜其患。朱氏姊反以吾辈明言其非,至于唧怨。吁,此妇人之所以至患,而家不可使干蛊者,信不诬矣!向非长兄顾大节义拒绝此辈,必致于陷身异类,受辱受害不浅也。朱氏姊不以为功,而反以为怨,惜哉!言之至此,可为深叹。先人五十余年辛勤所致者,晚年关防不及于前时,抑且人情咸变于机巧轻薄,是以既失之于外,又失之于内,吾辈归省犹如客也。先人虽觉此意,岂能遽反其正耶?临终至于一案一器皆无存者,独遗白金之类,已失过半矣。此无他,先人姑息于初年,盖为沈氏止生一女,不忍远嫁,所以奁具及田产是沈氏者咸与之,诸子皆不授也。既各有所授矣,明立家券,以为异日执照,而财物一切大小事件尚托之朱氏姊。后至庶子长大,亲女当聘,渐有富贵气,未免侵窃公堂之资。先人不能察者,为朱氏姊侍奉极至,不露圭角,以父爱女之心既至,但知其能孝,不知其为财也。先人殁后,此情渐发露,乃有不平不了之语,反以为父不念女之恨,惜哉惜哉!不了者,似嫁非嫁,似赘非赘;不平者,田之少也。朱氏所得孔氏金物钞贯,兼于诸子之数,房金什物、髹磁几凳尽数有之。惟田止于沈氏者,较之他女及乡中所嫁已过百倍,犹以为不足,见人情之日薄也。有女者勿蹈往辙,当视吾家之患,有不可言者矣。思之痛哉!思之痛哉!及七年戊戌,避地在安吉之大山,遇寇,资物皆失,而沈添妆被榜掠几死。又盛添寿者,亦遭此苦,其壻吴唐辅坠石折足,庶子妇等奔窜,极其颠沛,向之所得,今日尽矣,一时报应分明,犹未甚也。当年归荆溪之芳村,依吴而居,寇再至,不胜艰苦颠沛,衣服首饰荡然一空,唐辅死于乱兵。先自庶子自大山已与母长别而去,长子虽有侍奉之心,颇欲尽孝,而母则待之落落,惟亲女及壻之是恋,溺于偏私以至如此。为壻者亦恐物之遗于子,往往间其母子。殊不知一身尚不能保,遑及其它乎?自壻入门,竟有相疑之渐,非惟孔氏如客,其朱氏子亦犹客也。其盛添寿者,先人之侍婢,尝与朱氏姊窃吾家物之人也。先人殁,此婢从朱氏姊,甘心侍奉其妇女及壻,见者莫不叹之。所以亦受祸者,天理之昭然也。此虽一事,作戒数端。(女僧名了坚。)  朱氏所长   朱氏姊平日处事,可法者亦多。初年待夫之前妻吴氏之长子隆祖犹如己子,二庶子祖道、崇祖亦如之,今世之罕比者。及长子受荫为温州监支纳官,去家千里,尝以无音讯为忧,至于忘寝食。受夫之遗命养庶子祖道居溧阳,凡饮食、衣服、教训甚于己生者,及长为娶妇亦厚。过数年,亲女当聘,而庶子崇祖疑朱氏姊未免以奁具之物颇丰于庶子,亦人之常情,无足愧者。庶子阴怀不平。及壻入门,朱氏姊以家事付之,壻及庶子稍有彼此防闲之意,则庶子不得纵费所资矣。先是庶子以正母之私帑、岁收租米、一切什物,莫不为主而恣其所欲,尤有甚焉者,至是始有怨言。而正母知之,亦以忘恩不知分限是怒。据其始末,则庶子之罪多矣。乱后,正母自与壻居,不得已也,庶子之心不能挽回矣。隆祖之祖心斋县尹殁时,隆祖在温州,惟其仲父元之在侍。朱氏姊不远数百里,涉太湖,跋山路,往承大事,可谓孝矣。一切不及者,悉以父家之资办之。及其子欲信浮屠教,焚其父尸,朱氏姊曰:「凡作佛事者,吾愿从之。至于焚化,则不敢许也。其长子死时,具棺葬,未尝如此,今反以其父不若其子哉!且儒家无焚尸之说,断不可从也。」由是心斋公免于焚尸之祸。族长樗友兴、乡人耆老咸叹曰:「人家不必要好儿孙,但愿得好新妇足矣!」远近称之。盖元之吝于出己财以葬父也,可谓鄙矣。先是,隆祖之父卒时,有年少之妾包氏及其母在安吉,朱氏姊往见之,待之颇安。或谮之曰:「隆祖之父因许作黄冠事,未几而包产,不能毕备,以致触忤,是以死耳。」内外咸憾之,隆祖亦以众怒将逐此妇。朱氏姊大怒曰:「人之生死自有命,包氏之产亦有是天地间之常事,尔辈何归罪于包耶?且尔父死未卒哭,便逐其妻,人谓我何如者?」留之三月,葬其夫。将归溧阳,召包而语曰:「我欲携汝往溧阳,则父母之家不可也;留汝置此,则寡妇且年少无主,又不可也。」包乃泣谢。遂厚资嫁之,乡邦人又称善不已。时年四十有七岁,以其长子及季子侍奉乃祖,主安吉家事,携仲子归,遵夫之命也。常时在家,每安吉有人至,必欢欣问候乡族安否,厚待其仆。至于邻人作小商至此,亦善待之,其怀来之宛曲如此。待婢未尝加以呵叱,有小过则不与之语,婢知所惧,则使令如常;有大过则逐之。盖蓄仆皆乡里之淳谨者。乡里之贫且极者,病则时以粥米果核惠之,乡人仰之若母。凡姻戚急难次竭力救助,未尝惮劳苦。姻戚或忘其恩者亦多矣,此无他,施之有不当者,则人不以为惠也。至于奉父母及继母,能曲尽其情。待妹与弟诚可谓友爱,而吾兄弟亦奉朱氏姊情若母也,终始无一言之间。惜乎晚年渐废先人之遗法及有不多得田之语,且终身不得主朱氏之祭祀,及晚年不惜朱氏之遗孤,是以不能无议者矣。虽然朱氏姊之过亦势之使然,使当时既重割奁资,则出嫁以礼,必能守朱氏之业,而无晚年之怨,两得其道,不失父女之情、子母之义,可谓尽矣。何其狥于世俗而制之于似嫁非嫁、似分不分,所以易恩为怨,彼各有辞,深可叹也。有女者盖以是而观之哉。呜呼!若朱氏姊者,亦不失为大家之妇式也。  首饰用翠   首饰用翠,最为无补之物。买时以价十倍,及无用时不值一文。珍珠虽贵,亦是无用。盖予避地,将所在囊中者徧求易米,不可即得,且价不及于前者已十倍之上。惟金银为急,绢帛次之。民有谣曰:「活银病金死珠子。」犹不言翠也。盖言银为诸家所尚,金遇主渐少,珠子则无有问及者,犹死物也。世之承平时,人人皆自以百世无虑,以致穷奢极侈,以金银珠玉之外,又置翠毛;殊不知人生不可保,一旦异于昔,则无用之物皆成委弃。倘遇再承平时,切不可用无补之物。  虞邵庵论   虞翰林邵庵尝论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绝艺足称于后世者。汉之文章,唐之律诗,宋之道学,国朝之今乐府,亦开于气数音律之盛。其所谓杂剧者,虽曰本于梨园之戏,中间多以古史编成,包含讽谏,无中生有,有深意焉。是亦不失为美刺之一端也。  新人旧马   谚云:「使新人骑旧马。」此言良有以焉。盖谓人生于世间,一动一止,喜怒勤怠,或有不常,不皆可测。仆奴之久相处者,必察主之情性好恶,乘其隙而侮弄之,则至慢忽,不能尽心奉事者多。凡新至之仆,不知主之情性,纵能奸诈,亦未敢施,期月渐而彰露耳。马之为畜,有善有恶,有能负远者,有不能负远者,有惊疑而暗疾者,有能备乘坐而无失者。新至者岂能察其美恶耶?必逾年然后知其可否,或逾月亦不能尽知久远之美恶也。虽然,仆、马皆有相法可观可察,则其深奸大诈,必须久而能知之耳。  势不可倚   夫势之不可倚也,自古及今,历历可鉴。远者故未暇悉论,且以近者大者言之:伯颜弄权,奸臣也,附其势者多取富贵,死之日皆受祸。至于脱脱,虽不弄权,而权自盛,门客亦众,势去之后,祸亦如之。至于哈麻、雪雪,两奸臣也,既贬之后亦不免。苗僚杨完者之凶暴,又非伯颜、哈麻之所比也。承国家多事、皇纲解纽之时,恣遐邦化外之常性,怒则死,喜则生,视生民人类如草芥,虽天子之命亦若罔闻者。附其势者,一旦至于极贵,盗受天子名爵,皆能生杀人。及其恶贯满盈,□手而死,党与皆伏诛,漏网者固多,岂能避于他日邪?又以其小者言之:国初溧阳之民,有以田土妄献于朱、张二豪者,遂为户计,一切科役无所预焉。是时朱、张首以海运为贡道,至于极品。天子又以特旨谕其户计,彼无敢挠之者,权豪奢侈可谓穷于天下。或两争之田,或吏胥之虐者,皆往充户计,则争者可息,虐者可免,由是民皆乐而从之也。不数年,朱、张皆构祸,籍其户口财产以数百万计;后立朱、张提举司以掌之,向者附势之人皆受祸,而投户计者隶为佃籍,增租重赋,倍于常民,受害不浅,虽悔无及矣。  豪僧诱众   又湖州豪僧沈宗摄,承裼总统之遗风,设教诱众,自称白云宗,受其教者可免徭役。诸寺僧以续置田每亩妄献三升,号为「瞻众粮」。其愚民亦有习其教者,皆冠鸟角桶子巾,号曰「道人」。朔望羣会,动以百五。及沈败,粮籍皆没入官,后拨入寿安山寺,官复为经理。所献之籍,则有额无田,追征不已,至于鬻妻卖子者有之,自杀其身者有之。僧田以常赋外,又增所献之数,遗患至今,延及里中同役者。  富户避籍   又荆溪、句容、金坛等处富户,有避良民之籍而妄投河南王卜邻吉耳养老户计者[12]。及其有势之时,可附可倚,颇称所欲。未几势去,复隶常调徭役,而养老钱仍旧不免。或有贫者,则位下之人追求不已,苦楚尤甚,一岁之间杂使无有穷已。最所耻者,受辱于位下之人,如驱奴隶。然此三者之患虽同,而其轻重则有别者:朱、张、白云宗以田者也,河南户计以身者也。以田者患可绝,以身者隶其位下之籍,虽子子孙孙不能免也,其患过于二者远矣。原其所自,皆由苛政不能聊生,又非有才智者,苟徒逞一时之欲,是以陷于终身也。夫陷溺其民者,罪莫大于土吏,土吏之罪不容于诛。凡教猱升木,吹毛求疵,为害百端,败坏风俗,吏之所为也。今天下扰攘,城池残破,舞文弄法,助虐济奸,吏之所为也。吏之为害深矣哉!  世祖一统   世祖能大一统天下者,用真儒也。用真儒以得天下,而不用真儒以治天下。八十余年,一旦祸起,皆由小吏用事。自京师至于遐方,大而省、院、台、部,小而路、府、州、县以及百司,莫不皆然。纵使一儒者为政,焉能格其弊乎?况无真儒之为治者乎?故吾谓坏天下国家者,吏人之罪也。  好食鸡   安吉亲友朱元之尝言,其族人有好食鸡者,凡亲族邻里,待之必以鸡,别不设他物。其人一日过佃客家,将午,佃饷之以鸡,知其所好也。其人忽觉体困,就隐几假寐,戒其佃曰:「吾欲睡,慎勿惊觉。鸡熟时,置于几上,待我醒后食也。」其人乃熟睡,未醒,鸡已至。佃客侍候于傍,逾时见一物自其人鼻孔中出,延于几,渐至鸡上,若娱蚣而短,多足而黑。佃以虫置于碗而覆之。须臾,其人醒,见鸡于前,挥之令去。且曰:「□鸡气臭秽不可食。」佃乃告其故。其人见虫,曰:「远弃于地。」令别烹鸡。鸡至,复曰:「臭秽不可食。」自是不好食鸡矣,不知何故?意其当初必悞食虫物,以致此患,患既绝,是以不好也。  戒阉鸡   吾尝戒子弟不可阉鸡,盖畜物之可阉者,惟鸡最受苦,剖腹以指刳其背而去其内肾,肺脏皆惕,有仁心者岂忍见之哉!独猪犬淫状可愧,不识其母,或阉之亦无损,鸡则切不可也。口腹之患,致恶如此。吾虽食鸡,独不喜食阉鸡。人皆谓阉者味美,殊不知以尔口腹之奉而害物耶!且阉鸡死者亦多,生者固难得,又何泥于人欲哉!  不畜母鸡   吾家以先人在日,未尝畜母鸡,虽有诞子者,则付之邻佃之家,后视雏之多寡平分之,所以厌其求雄之态,雌伏雄之状,未有不动人私欲之情者。近世民家妇人以母鸡绳系其足,抱携至于他处求其雄,甚可憎恶。以致渐习无耻、流于淫奔者,亦此等之微也。避地之所,家人婢媪咸畜鸡母,往往有此风,每欲禁绝之未可。盖各得雏以市易布帛,所以未深绝之也。归乡之后,必以先人之遗训是戒。  不置牝牡   犬羊之畜,尤不可置牝牡者,惟宫者无害。若畜牝者,必求其牡,牡者必求其牝。此盖生物之性,至其时有不可得而已者,惟不畜此是幸。盖畜此等,淫状可憎,尤甚于鸡,未必不坏人之正性,婢仆最宜戒,不可以观此。至于犬之牡者,或庶几焉,其牡求牝,必出他处,则求牡者或鲜矣。又畜牝物生子,子大不识其母,遂亦求牝,甚不美观,亦伤风败俗之渐也。先人见他人家畜牝兽,尚怒而叱之,可为切戒!  食必先家长   人家饮食,必先家长。至于一房亦然。则使幼者渐知礼义,家道日兴矣。吾家向日饮食,惟先人以无齿别炊烂饭,余必先奉先妣,然后分与子弟及诸妾与婢,其仆厮则在外厨与农夫同膳也。至如先生之馔,则先妣之外,即分置一器及羹一器,备与先生,欲使众人知所敬在主翁之次也。  出家人心   出家人心孤忍,不可交。盖其性习孤洁,自幼离绝亲爱之道,惟寡情坚忍是务,所以交友皆无情也。或疾痛,或急难,岂可责其相扶持乎?  家出硬汉   谚云:「家有万贯,不如出个硬汉。」硬者非强梁之谓,盖言操心虑患,所行坚固,识是非好恶之正者。若有此等子弟,则贫可富,贱可贵矣。或富贵而子弟不肖,惟习骄惰,至于下流,岂富贵之可保,虽公卿亦不免于败亡也。  万顷良田   谚云:「万顷良田,不如四两薄福。」四两,言其太轻也。福者非世俗能受用,衣食之外,盖言祖宗积德以及于后人,虽或太薄至轻,犹胜于暴富不仁,而以力至者也。假力而至者,虽可暴富及贵,不久当败。惟阴德为福,虽未至大富极贵,亦可保全小康,不至流落为下贱矣。  日进千文   谚云:「日进千文,不如一艺防身。」盖言习艺之人可终身得托也。艺之大者,莫如读书而成才广识,达则致君泽民,流芳百世;穷则隐学受徒,亦能流芳百世。其次农桑最好,无荣无辱,惟尚勤力耳。其次工,次商,皆可托以养身,为子孙计。舍此之外,惟务假势力以取富,虽日进千文之钱,亦不免于衰败零落者,此理之必然也。故曰「读书万倍利」,此之谓也。又有一等,小有才,无行止,专尚游说以求食,绝无廉耻,虽曰能取饱于一时,不能免饿死沟壑。  仆主之分   人家或有家生仆子,虽幼,便当闲之以礼,使之知有主仆之分。吾见近日人家有仆子及己子相戏,慢骂喜怒必相敌,父母见之亦不呵禁,则曰:「小儿无知耳!」殊不知习气不好,以致长大渐有无主之心,皆由习惯,病根不去也。至如女子幼小时,不可与仆子羣聚,或至于浇薄市井之态者亦有之。至于长则情狎相习,乌能免于意外之虑耶?又见人家之女幼而命仆厮抱而出游,久而情熟,亦有非礼而戏弄之者。至于长而嫁人,其仆于外必谈及女之疾病、好恶、嬉戏之类,盖其幼而见之也。若此而致引诱,不美者多矣,浙中富家多或有此患焉。  书留边栏   抄书当多留边栏,则免鼠囓之患。书册必穿钉,不可用脑折也。若《通鉴》大本数多至百者,则脑之以下皆穿钉可也。脑者久而糊纸无力,必致损脱而零落矣。书帙必厚至一二寸或三寸亦无妨,但钉近边缘多空余处,不可迫近边栏间,且易观,又免零落也。抄书外边栏留一寸以上,如内穿钉处缘边栏,亦留一寸以上方可。  丘字圣讳   丘字,圣人讳也。子孙读经史,凡云孔某者,则读作某者,以丘字朱笔远圈之。凡有丘字,皆读作区。至如诗以丘为韵者,皆读作休,同义则如字。  乞丐不置婢仆   乞丐妇女子弟,皆不可置之为婢为仆,盖以气象不佳,渐有凋落之态。吾家以后至元乙亥间,尹氏姊在官庄时,族人凋落,邻媪蒋家妇,施氏女也,常执役尹氏,丧夫又无近族,孤且贫。尹氏姊引致来,以携挈幼弟之役。其状矮小,贫寒可贱。表兄沈子成见之曰:「此媪不可留。」予问其故,曰:「吾连日见其出入于君家之门,气象不好,如门中出一丐妇也。吾厌之。」不三载,黄遂男有得争讼起,自此不兴矣。   又乙酉年后,北方饥,子女渡江,转卖与人为奴为婢,乡中置者颇多,而吾家亦有一二。子成又言于余曰:「此等之类,皆劫数中物,得不死而来南者,苟免耳。然好者已被娼优有力者先得之,此辈皆饿损且丑陋不类长成者,宜勿留。万一劫数未尽,必致灾病,病必传染,患及好人矣。不然则此等入门,门景又何美观!」自是果至于乱离,无好气象矣。然此自系气数,亦一渐也。   又外家吴子道,以至正甲午年,乡中多置淮妇作婢,贪其价廉也,子道亦置一二。吾以子成之言喻之,一笑而已。乙未兵乱,流离至于今日,亦是气象之一变也。   又子道以大门副厅砻谷米、置农具,杨大同时相依以居,见之曰:「此等气象不好。公家无限闲屋,偏置于此,岂有官厅前之门景!向之客官所聚,今置农具,太觉不好。」未几,丧乱无宁日,此居皆成瓦砾矣。  蜈蚣毒肉   鸡肉与蜈蚣有寃,春、夏、秋三时,切不可过宿,杀人。烧炙之味,夏月不宜置露宿,当谨盖藏。尝有某处孝妇,养老姑甚谨,姑好食烧肉,孝妇每得肉置火上熟,必以竹签插壁,阴候火气过,然后奉姑。一夕食肉暴卒。姑之女有诉于官,曰嫂氏有私通,惧姑觉,故进毒杀其姑。孝妇不胜拷掠,诬伏其罪。未几,审囚官至,识其情疑之,再令买肉置故处,夜半视之,惟见蜈蚣毒虫羣食其肉。官以啖死罪囚,囚食亦死。孝妇由是得免,姑之女反伏诬。其置肉时,适夏月也。  奸僧见杀   奸邪之人不可交接。苟不得已,则当敬而远之,不然轻则招谤,重则贻祸不小。尝闻一某官,平日自任以辟异端为事,凡僧道流皆数耻辱之。所居近有一寺,寺僧多富贵者,一僧尤甚奸侠,某官尝薄之。一日,某官出外,其僧盛服过其门,惟见某官之妻倚门买鱼菜之类,盖尝习惯也。适雨霁,僧乃诈跌仆污衣,且佯笑而起。某官之妻偶亦付之一笑,僧遂向前求水洗濯。明日,馈以殽核数品,相馈某官之妻。初不肯受,以谓未尝相识,且无故也。僧但曰感谢濯衣之恩,强掷而去。某官归,余殽未尽,问其故,惟怒其妻之不谨,亦未以为疑也。一日,潜使人以僧鞋置于某官厅次侧房,适见之,怒其妻有外事,遂逐去。且僧数有奸计,某官益愈疑之矣。此僧闻之,即卷资囊,一夕避去,莫知所之。其妇归母家,依兄而居年余,不能受清苦。此僧已长发为俗商矣,夤缘成姻,其妇初不知也。逾三年,已生二子。一夜月明,夫妇对酌浅斟,其夫问其妻曰:「尔可认得我否?」妻曰:「成亲三载,何不认得耶?」夫曰:「我与你今日团圞,岂是易事,费多少心机耳!」其妻问故,夫曰:「我便是向日污衣之僧也。」备述前计。其妻即佯言曰:「因缘却是如此,乃前世之分定也。」遂再饮。大醉后,其妻操刃刺杀其夫并二子,明日自赴有司陈罪。官不能决,系狱者一年。忽朝廷遣官分道决狱,见之,乃壮其事而释之。后与前夫某官复相见,其妇曰:「我所以与你报奸人之仇而明此心者也。今既失节,即不可同处。」乃筑室某山,夫妇各异居云。二十余年前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