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亭杂记 - 第 5 页/共 12 页

当未凿门之先,河流如入囊中,不得出,所谓“激而行之可使在山”,势不得不漫左右两山而下。水自山而下,欲其不“浩浩滔天”不能也。今神门船不敢过,人门亦不可进,盖门旁有矶,稍不得法,则船必触矶而败,往来者惟鬼门耳。第当其时禹如何而凿,此其所以为神功也。立三门山上遥望之,可里许中流有一大石如柱,河水奔激,势甚猛悍,至此触石柱分流而下,其势稍杀。此即所谓砥柱也。又东则至孟津矣。孟津以上有山夹河,势不得逞,是以亘占无溃决之患。下此则不可言矣。   河南少林寺后殿西壁前设供桌,供一石,高几二尺强,上下宽五七寸不等。   石面似平,凸凹实不平也。石质似净,黄黑实不净也。即之,一粗石了无异处。   向之后退至五六尺外,渐有人形;至丈余,则俨然一活达摩坐镜中矣,谛视,腮边短髭若有动意,与世所画无纤毫差,盖传者实真像也。寺僧言乾隆三十六年驾幸嵩山,欲观祖师面壁石。石在少室山洞中,故浮置之者因请以呈览焉。精气所存,终古不减。此余所亲见者。   由陕州至三门,循山边而过,中有一段,差役、舆夫齐声呐喊而疾趋。盖山上时有人抛石,实则无一人也。不喊则必被击,大喊则少停。余过此回首视之,石复缓缓由山飞下,如有人抛之者。抛石积河边,日积月累当亦成小山,而河边固无多石也。此理殊不可解。   少读《左传》,于秦之孟明颇重其人,重其能奋志终取晋邑也。后人亦未有议之者。当其出师时,蹇叔哭送其子,谓晋人御师必于骰,果败于ゾ,何其智不蹇叔若也,殊为之惜。后考ゾ有二,东ゾ在今永宁北六十里,西崤在今陕州,其中相距三十五里。或谓故道今峡石驿是。余亲至其地,询知古道在张茅,去峡石五里。因策骑至张茅,见山川险,望之生畏。盖王莽以其地险,乃开今峡石之道。今峡石之路犹不能并轨而驱,则当日ゾ、函之险阻可想而知。晋自灭虢,据ゾ、函之固,有桃林之塞,以拒秦人之东,顾秦安能越此而东逞哉?于此乃知孟明非将才矣。为大将者,必知天时,必明地利。盂明竟昧昧以致匹马只轮不返,其为擒囚也,固宜。况由秦而东渡河,以道计之,当过虢之桑田(今阑乡),入桃林塞(今灵宝),越下阳(今陕州)、虢璋(今渑池。)周墙人(今新安),越王城(今河南府),历滑国(今偃师)、巩(今巩县)、成皋(今泛水)郐、(今密县),又西而后入郑(今新郑)。孤军深入,兵家所忌。无论其必不可得,即使得郑,将谁属哉?不得已灭滑而还,终亦为晋有,不能自守,此一定之理也。   似不应愦愦至此。盖缪公之纳晋公,久欲图其割地,藉以为东图耳。迨晋诸臣不与,乃欲乘其丧不及备以掩而通东出之,谋为异日东辙计也。观其自华阴出关,经历二崤,绕周之に辕(今巩县)、伊阙(今嵩县),而后至今河南之偃师,行嵌岩深谷中二千余里,被弦高破其机关,乃灭滑还,其计原有在也。不料晋诸臣皆奸雄,早已窥破,岂肯令其越崤、函以东一步耶。是以虽败而缪公不肯罪之。   此行盖非孟明之得已也。然欲行险侥幸,罪亦无辞耳。读书论世,其时、其地、其事不了了于胸中,未可轻易雌黄也。   山西平陆县,春秋虞国也。河南陕州,春秋虢国也。今陕州至平陆不过五里,由大阳渡渡河而行,虽迂道亦不至十里,山西到陕非由平陆不得达。自春秋至今二千余年,此道不易。晋欲取虢,舍虞即无由通。借之道以灭虢,归不灭虞,是终不能有虢也。此理不论何人亦当明之,而虞公竟宴然自安。千古愚人,莫虞公若矣。   嘉庆戊辰九月二十二日,行抵华阴县。将欲游华,细雨不辍,虔心默祝,早饭罢,忽然开朗。县尹遣人告曰:“天助游兴,少俟路出,可先至玉泉院。明晨入山,当具匹帛、布履、山舆以待。”及晡时,与小鹤同年乘马出郭,对岳前行。   危峰插天,秋树红黄相间,日光射影,如画里行也。过古云台,庙宇宏壮,惜倾圮已甚。又转而过十方院,绿竹夹径,清泉细流,其声琅琅然,则至玉泉院也。   泉自山岭而下,清澈毛发,饮数瓯,味甘洌沁入心脾。院有亭,亭下大石镌“山孙”二字,人因称曰山孙亭,字方二尺余,体似隶,笔法苍古,不知何时书也。   有石洞卑而狭,传内藏希夷遗骨。上有小碑,署“希夷遗冢”四字。有石屋,内塑希夷睡像。联为蒋爰亭侍郎撰,云:“住常寂光,八百年恍如一日。开大法眼,三千界妙入微尘。”额则侍郎先德霁园侍郎书也。有石船,传是希夷卧处,船上楼房倾圮矣。院中有大石,刻大字数行,一云“五岳当先”,一云“五岳朝天”,一云“三峰插秀”,一云“蓬莱仙景”。字法颇端凝,皆万历年人书。有一院,颜曰“小有洞天”。堂上塑历来入华登仙者,中一座像稍大,则老子也。四围列座五十六,有戴笠者,有双髻者,有老者、少者,有宫人,有公主。每座后皆木牌,书仙之姓氏、出身及飞升脱化颠末。又有堂五间,旁有回廊,廊之中有曲房粮储,素观察讷为女公子崇兰坡同年绶夫人游院而造者也。道人出迎客,吐属殊雅,急欲知华山景状,先令述之,宛然如已经历矣。二十三日,天明即朝食。县尹已具匹帛及山舆至,遂易布履,曳袍裙,四人辇山舆(俗名爬山虎)。民壮二,左右掖,纤夫二,前曳而行,道人随焉。经张超谷,绕河而进,河声活活。山石丛立如戟,行其上,数折至三里龛,山中有小庵,即龛也,言行已三里矣。过王猛台,有擘窠字三镌于石壁。遥望岳路,惴惴然如不属。前进尽台,则地脉与岳连,而其山固独成一峰,绝不相与也。又进为五里关,关前大石上镌“金天初地”   大字四,旁小字无算。石粗年久,茫不能辨。过此,一山壁立,中划数丈,宽尺许。道人告曰:“此希夷峡也。闻峡中有路上通,其下有二洞,阔腹舍口,其旁旧有希夷庙,今亡矣。”又里许,为小上方、大上方,皆于石壁凿小窠,仅容趾,旧时有铁锁可攀而上。山半有洞,洞前有台,非人迹所到矣。对上方者为毛女峰,山巅有毛女洞。再进而山腰有台,有洞。道士指云:“旧有女乘白鹿飞升,为白鹿岩也。”历十八盘,舆不能进,以匹帛系腰旋螺曳而前。古树青葱,远连天碧,道人曰:“是青柯坪矣。”心旌摇摇,小坐乃定,遂作上山计。越二里许,乃回心岭,有回心石二,一为伺仙书;其一字绝大,而“回”作“迥”,则不知谁何书也。石壁大刻“孝子回头”及“当思父母”字。又一壁大书“英雄进步”四字。   壁之上镌有诗云:“削出芙蓉峻且深,世人到此怯登临。峰名落雁留边雁,石号回心倦客心。玉女池中云漠漠,老君洞外柏森森。烟霞满目仙踪渺,惟有黄莺托好音。”盖国初人作。又前而陟,壁插天,铁锁垂若长绳,则所谓千尺幢也。将欲援而登,忽冷雨密飞,冻云四布,山峰,黯然五色,向闻瀑布,仅于云隙窥见片白。于是游兴嗒然,慨叹而已。急下,山石磴如沐油,大风作箫声,木叶乱下,寒气逼人毛发。道人曰:“岁逢闰九月下旬,即往时十月之杪,土人当此时相戒不行。即使今日晴明,固亦不得至莲花峰也,将何宿焉?岂非山灵之默佑星节乎。”遂与道人别。舆而归,夜柝已相属于道矣。道人娄姓,乡人呼娄师。   谢芗泉仪部曾作《登太华记》,视明李攀龙所作为详。然于入山之前路犹略,且以上方有希夷峡,叙述舛错,故为详记补之。   蒲州文昌阁三层,内皆砖级盘旋而上,如登塔者。戊辰九月,过寺坡底(寺即普救寺也),登其顶,面中条山,横瞰黄河长沙如练。秋气暮澄,遥望白云若烟笼寒水,则太华矣。可称西道胜境。阁曰桂籍阁,四围嵌小碑,刻明历朝武科第,自洪武丁卯科起,盖亦武榜之雁塔也。阁之三层祀梓潼帝君王父母,中祀帝君父母,下祀帝之妃及圣女、圣子、圣孙,俱有像。像前立木主,俱有封号。中层木主书曰“圣父显应慈佑仁裕令德王太元初帝储真延庆天尊”,“圣母昭德积庆慈懿恭惠妃嗣祥储庆元君”。其上下封号惜皆不记忆。阁创何时,亦未及细考。   《蒲州府志》云:“明成化中,建州人杨瞻初欲卜藏室于此。术者言:”此为蒲中风水第一,主科甲仕宦。‘瞻曰:“吾家何以当此,愿公之。’州人因建阁其上”云云。阁中碑像俱未之载。据言阁建于成化。今碑刻洪武丁卯以来科第,岂成化以后追记耶?   普救寺与文昌阁隔坡。《志》云:“寺有搴堵波,合砖成之。于地击石,有声若吠蛤。”过其地因观焉。寺甚古而不宏阔。《志》所谓明初并广化、旌勋、藏海、乾明四寺入焉者,盖皆倾圮无有矣。寺外西偏有浮屠高十三层,当即《西厢记》所云“日午当天塔影圆”也。塔前丈余地有微凹,塔后亦然,盖瓦石击久所致。试以石击凹处,有声出塔中,如巨蛙。土人不知空谷之应响也,遂以为塔中有大虾蟆精矣。然击前地则声在塔底,击后地则声在塔顶,前后上下所应不同,理未可解。寺建于隋代,塔修于明嘉靖十三年。塔上有宋刻《陀罗尼经》,盖宋时亦重修之。小儿辈欲闻虾蟆声,日以瓦石击塔,经字漫漶矣。按《志》云:“寺唐时名西永清院。五代汉遣郭威讨李守贞于河中,周岁城未下,威召院憎问之,对曰:”将军发善心,城即克矣。‘威折箭为誓。翌日果破,乃不戮一人。   因改院曰普救。“是普救之名五代始有。《西厢记》作于金章宗时董解元,故称普救。何以元稹作《会真记》已有普救之名。   夷齐庙在首阳山,《水经注》所谓雷首山,一日独头山。山南有古冢,陵柏蔚然,攒茂丘阜,俗谓之夷齐墓。其水西流,亦曰雷水。《晋书地志》:“雷首山,伯夷、叔齐隐其阳,所谓首阳山。”《太平寰宇记》云:“首阳即雷首之南阜。”余至河东,问其山去官道不远,因往谒。蹊径荒僻,庙宇朴古,惟一道士守焉,瘠而且老,面有菜色。殿中二像皆枯槁形。左廊壁间一石镌昌黎《伯夷颂》,为皇统己巳上党赵汉卿书,字用柳家法。右立一石,隶书,两面刻,乃开元十三年梁卿书,字法在《御史台精舍铭》上。前堂数碑,惟一大篆书可观,盖学李阳冰者。殿西大冢二,中立一石,大字草书“首阳山古贤人之墓”,字法古峭,石皮皆剥落,不知为何代书。字之空处镌篆字数行,乃明嘉靖间人,盖后人所记耳。墓之对面有一碑,黄庭坚书,文勋篆额,山谷此书绝佳。以僻远无人到,碑亦鲜拓者,故唐、宋碑石皆完好无剥蚀之病。然亦幸其无人知,为能完洁也。按《蒲州府志》载有颜鲁公碑,丁约立石,惜匆遽未得遍审。若昌黎《颂》则书于皇统己巳;为金熙宗之十四年,当宋高宗之绍兴十九年;《志》乃以为唐碑,则误矣。   索伦(索音近蓑)风气刚劲,故兵以索伦为强。其出师归,有愿留京者听之,月给粮银四两。然此中不尽索伦也,有达呼尔在焉。达呼尔者,本居黑龙江之地,自为一部落,与索伦杂处,其习俗极鄙。其行辈有得官者,则以叔视之,不必一族也,官进一阶,则以叔祖视,受者亦居然叔、居然祖也。及平日以叔以祖事人者一朝得官,官且同等,则称之以兄弟焉。级若或过之,则向之所事以叔、所事以祖者,即反其礼以待之。有不然者,则相戾矣。此达呼尔之习也。不知者通目之曰索伦。   黑津乃“徽钦”二字讹音也,在三姓东三千里外散处,至东海边。以鱼为生,即以鱼皮为衣,故曰“鱼皮笪子”,或谓“黑津笪子”,或谓“徽钦笪子”,名异而实同也。所食之鱼曰达布哈鱼,牙最利,食小鱼,类内地之乌鱼。或以为乾,或以为面,亦不一品。烹熟先以大碗而入,则人知其有亲也。食时狗蹲于左右,骨出即以饲狗。狗有时急欲食,则攫于其口边。其人爱蟒衣,悬而不着。得蟒衣则张于所居,多者以为富。其水曰戊子江,盖海汊也。冬时水冻,坐扒犁驾狗而行。或五、或七、或十一、或十三,日行可六七百里。前狗之领而行者曰狗头,狗头一可直银四五十两。盖行时狗头前行,知有虎豹则回,其知也以闻气而知也,人视以为备,故贵之。余内弟左子恕宜任伯都讷巡检,知之最详,为余言之。   沟民者杂处于黑津之中,非黑津有别种也,盖皆汉民掘人参者及内地逋逃者。   其中有老大哥为之长,群听令焉。老大哥者,不计齿,其人公正,为众所服,则众奉而尊之。条教严明,众不敢犯。其刑有四。有斗杀者,大哥号于众,宰牛设酒生祭之,问其人死所,愿水,则以大石系而投之海;愿火,则围木致其人于中而焚之;愿坐签子,则攀杨枝削其梢,插其人谷道中而撒之,杨枝上挑,人之肠出矣;愿埋,则穴土而坑之。以是无敢轻犯法者。   三姓中有民觉罗。国初之黑津秀而黠者来投,因编入旗。其人以国家有民公之封,自以为宋后,因自名为民觉罗。   吉林多雨,盖其地多山,重岚酿湿,密雾蒸阴,晴暄和朗之天,岁不得多见也。伯都讷多风,常以三四月起,大木拔折,屋瓦飞空,砰轰若千军万马之奔,汹涌若拔地掀天之浪,令人神慑心悸,四月以后则止。三姓多雪,雪时无花无片,如四两、半斤之絮团漫天而降,深及丈或七八尺常事也。故其地谚曰:“吉林雨,三姓雪,伯都讷风。”   宁古塔与高丽以江为界,曰高丽江。其江半黑半清,近高丽者水黑,近宁古塔者则清,水色两分,盖天之所以界内外也。江边采薪者每见必相詈,隔水而诅,习为风气。此理殊不解。   吉林等处皆土城,无雉堞。左子恕任伯都讷巡司,于乡村近围场处,每晨起常见对面城郭鲜明,女墙排列,楼阁烟村互相掩映,城上行人往来,或骑而过,或倚而望,居然蜃楼海市,一大观也。彼地人不识女墙,竟有不知其为城郭者。   初见时觉相距不过三四里许,急令人踪迹之,出三十里仍无所见。每见必以清晨,日出则灭。土人谓之现城,盖凡有城郭人民之地,精气所结,时或现形。如洪泽湖边人犹见泗州城郭楼台,即其证也。是地旧去黄龙府不远,或辽、金旧有州县欤。   叶尔羌,西域一大都会也。其办事大臣公署,即小和卓木之花园。有大池,水池中造八面亭,有长桥,高下曲直,可达亭前。居室临水,有艇子舣于水旁,开门即可泛舟。其地恒燠,夹水长堤,花木若春,垂杨两岸,掩映水碧,西域无杨,惟此园独有。居其中恍如西湖上游也。办事大臣向多三年更易。有福公勒洪阿任此,集唐诗“白首即今行万里”、“皇恩只许住三年”二语为联,属徐星伯同年为之书。   徐星伯言福公喜为诗,曾任伊犁索伦营领队大臣。伊犁西南边外有特穆尔图淖尔,旁多古翁仲。福公巡边至其处,作诗云“斜阳寄语双翁仲,不是前朝旧鼓笳”,殊清致可喜。《居易录》云:“陈给事说过喀鲁三百里喀尔喀、车臣部落界,即南望北斗矣。”余尝以问同年那太仆偶堂(丹珠前任内阁学士),言此说未确,至彼地望斗,觉七星相距空处较都中所见加宽耳。同年宝献山相国兴云:“此地高之故也。地高去天觉近,故望星之空处觉宽。”宝时自吐鲁番来,因言彼地望月中影似加明晰,望天河中白气乃是小星。吐鲁番较京师高一百五十余里,去天较京师将近一度,塔尔巴哈台其地较京师高一百□□里,故望星如此。其说似可信。   《夏小正》曰“汉案户”,谓天河也。献山言吐鲁番于六月望河,乃当东厢屋脊,盖其地在天河之西也。其地每月朔即见月。   叶尔羌、和阗皆产玉,和阗为多,然入贡则由叶尔羌大臣奏进。其商、回之售卖,初无例禁。自乾隆四十三年高公朴请间年一次官为开采,于是定例,玉禁始严。凡私赴新疆偷贩玉石,即照《窃盗律》计赃论罪。又办事大臣期公成额、阿公扬阿等先后请于密尔岱及巴尔楚克地方各添设卡伦一处,以防回民私采及商民夹带之弊。又请将采剩河玉卖与兵丁,俾转售商民以沾微利。自是以后,玉器遂为无价宝矣。尝见双冠军构玉烟壶二枚,用白金一千八百两。又冷姓商携玉碗四口,径五寸,索直五千两。及己未春弛玉禁,其从前因贩玉获罪者俱核释。兵丁转售之例及密尔岱、巴尔楚克卡伦俱议裁。先是,叶尔羌奏进大玉,至是令即于所至之处弃之,因弃于乌沙克塔克台焉。惟商贩应税者于起票进关时,注明若干,每月造册移付嘉峪关税员查核。于是玉大贱。年余犹见前索价五千之四碗,只须八十两矣。   和阗产玉之地有五:曰玉陇哈什,曰哈喇哈什,曰桑谷树雅,曰哈琅圭,曰塔克。惟出玉陇哈什、哈喇哈什二河中者美。其水皆出南山,东西夹和阗城而下。   和阗,古于阗,《汉书》所谓“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是也。西曰哈喇哈什河,“哈什”译言玉,“哈喇”译言黑也,故玉色黯。东曰玉陇哈什河,“玉陇”   译言察视之辞(俗言瞧看),其玉尤佳。嘉庆间,充贡之地皆罢采,岁唯取玉于此河。其叶尔羌之玉则采于泽普勒善阿。采恒以秋分后为期,河水深才没腰,然常浑浊。秋分时祭以羊,以血沥于河,越数日水辄清,盖秋气澄而水清。彼人遂以为羊血神矣。至日,叶尔羌帮办莅采于河,设毡帐于河上视之。回人入河探以足,且探且行。试得之,则拾以出水,河上鸣金为号。一鸣金,官即记于册,按册以稽其所得。采半月乃罢,此所谓玉子也。近年产亦稀。回民应贡,出赀购以献矣。叶尔羌西南曰密尔岱者,其山绵亘,不知其终。其上产玉,凿之不竭,是曰玉山,山恒雪,欲采大器,回人必乘牦牛,挟大钉、巨绳以上。纳钉悬绳,然后凿玉。及将坠,系以巨绳徐徐而下,盖山峻,恐玉之卒然坠地裂也。今斧凿碎玉堆积,随时可以之抵雀矣。其玉色青,盖石之似玉者。《尔雅》云“西北之美者有昆仑墟之谬琳琅歼焉”,密尔岱是其地矣。记之可补《尔雅注》。   乌沙克塔克台所弃玉三,即密尔岱所产也。徐星伯同年行经其处,大者万斤,次者八千斤,又次者三千斤,共置一处。初覆以屋,年久屋圮,玉之面南者俱为风日所燥,剥落起皮。闻辇此大玉时,用马数百匹,回民不善御,前却不一,鞭棰交下,积沙盈尺,轴动辄胶,回民持大瓶灌油以脂之,日裁行数里。奇公奉额奏回民闻弃此玉,无不欢欣鼓舞,其喜可知也。   蒙古外藩王、贝勒及胡图克图死,皆遣官致祭,或赐奠。致祭者有祭文,星使行一跪三叩首礼。赐奠者,星使至,立莫三爵而已。然赐奠之礼隆于致祭也。   星使回有私觌,羊几头,马几匹,驼几只,或佐以银。星使反其银与驼,或取一二羊焉,或取一二马焉,如是而已。贫者犹不能也。嘉庆己巳土尔扈特汗死,遣子爵策侍卫楞往喀喇沙尔赐奠。汗之夫人,七额驸拉旺多尔济之侄女也。策侍卫至,夫人已往山中避热。其地有古庙,只三楹,汗之柩置于外廊之地,其简略如此。策奠毕回,夫人遣其官等数人馈以小哈哒一(哈哒者,薄绢也,红、黄二色,蒙古买以敬佛,为贵物焉。大者长丈余,小者数尺),小鸟枪一、元宝二。策受哈哒,反银物,仍以哈哒答之(受哈哒者必转答以哈哒)。其人固请留其枪,不获已,将留之,先取以观。其人乃曰:“枪门实有损,此地无能治者。”策固婉却之,乃还。某问其仪,具以告。某笑曰:“犹是小鸟枪也,昔以馈我,我不受。”   今为袭封,复持往伊犁献松将军,松将军又不受。一损缺无用物耳,乃为至宝,是则可悯也。   恰克图(读若去声),我国与俄罗斯交界之所,库伦大臣所辖也。库伦,土谢汗地,商民皆居毳帐,大臣衙门壁瓦则皆以木。交易即在恰噶尔,设监督焉,彼亦遣人于恰噶尔总其事。以我之茶叶、大黄、磁、线等物易彼之哦噔纟由、灰鼠、海龙等物。恰噶尔地最高,至其地如登岭。然俄罗斯地渐寝下,故其国气候恒燠若矣。我之货往,客商由张家口出票,至库伦换票,到彼缴票。库伦者,圈子之谓也(库读若平声)。今有喇嘛圈子,圈内皆喇嘛;买卖圈子,圈内皆买卖人。客货俱载以骆驼。俄罗斯人每以千里镜窥之,见若干驼即知所载若干物。商未至前四五日已了然,盖其镜已见于三四百里外矣。子爵策侍卫楞言之。   耐损,回俗大喜事也。凡未成丁者,十五岁以下,势前必小割一刀,名曰耐损。其礼,择日请阿畔(阿畔者,老师傅也)至其家为割之。亲友咸贺,有以礼物馈遗者。富家仍置酒馔,留贺者饮食。此礼不可解。李鼎和为余言之。李,临清人,言其乡回教俱如此,但不知惟临清一州行之,抑天下回教皆然也。当访之。   庚辰九月五日,徐星伯见过,出小铜佛示余,言乌鲁木齐所属之济木萨保惠城为唐北庭都护地,保惠城北五里有旧城基址,土人名曰破城,其地往往得古钱(皆开元钱)、铜器,而铜佛尤夥,大小不一。近时牟利者置窝棚于其地,掘而货之,然取之不竭。多余山侍郎庆归携铜佛数尊,皆新出土者。星伯乞其一,高约二寸,厚约二分,为韦陀状。下有座似莲花形,座有四孔,皆穿,下有圆柱,似冠上顶柱,盖用以安插者也。佛脑后有铜鼻一,直孔穿,盖用以备绾系也。又有一铜匕,长约七寸,绿坟起如粘翠,厚将及分,葱然可爱。皆唐物也。   同年徐星伯学使自伊犁归,携一小圆钱盒相示。大如拇,上镂银文绝细,远观俨若革麻子状,下有键,所以莞开阉者,上有钮,若洋表之环,辟之,盖之里色赭,底之里色银。其中有翠色小雀,红其首,罩以玻璃,如指南针,但雀之首西向。云为回子阿浑所佩者。回俗,每日以未以后五时向西礼拜,盖其祖国在西,故礼之,且以送日也。此物惟阿浑之最尊者方得佩之。盖出于藏地,即回疆亦少有,得之甚不易也。星伯过叶尔羌时,遇克什米尔部人货得之。其名曰“克辟勒拉默”,回之祖国曰默特。   西藏,古吐番也。其地不耕不耨,播时普洒其种。及苗高二三寸,青葱一片,则分陇拔而弃之,陇之存者仍青葱一片也。迨再长至四五寸,则腰割而弃之,存者再发,收可十倍,盖地气之壮也。其俗,人家门首屋脊上安一物,如人之势,以屋之大小为物之大小,未有无此物者。大招则大可数尺矣。女子每日必涂面如戏中铁勒奴,盖以喇嘛多,恐其见色不诚耳。鄂云浦中丞驻藏时,有一傅粉抹脂者,居然名妓也。身价甚高,招之不能即至。其名四字,人唤不清即以“仓场侍郎”呼之,盖其字音相近也。可为绝倒。   叶庶常桂云晋宁州当国初尚有科名,自城南天台山崩后,科名遂绝。后越六十年,始间有获第者。今乃稍盛;盖此山崩其半,自崩后山势向外。形家说地气六十年一转,今盖其转机也。风水之说其信然欤?   硇砂出库车。徐星伯云其山无名,在唐呼为大鹊山。其山极热,夜望之如列灯,取砂者春夏不敢近。虽极冷时,人去衣著一皮包,露两目,入洞凿之。然不过一两时即出,而皮包已焦,不能逾三时也。其砂著石上红色星星,取出者皆石块,每石十数斤,不过有砂一二厘许。携此者,用瓦罐盛石,密封其口。坛不可满,盖火气持重,满则热甚,砂走也。然受风亦走,受潮湿亦走。贾人携此,每行十数日,遇天气晴明无风时,揭其封以出火气。星伯过库车时,曾携数石密封之,及抵伊犁,则石皆化成黄粉,而砂已不见矣。故携此甚难,即其地亦不易得。   惟白色成块者不化,乃其下等也,然可以及远,内地所谓硇砂类即此耳。   镪水以真硇砂合五倍子水而成,可烂铜铁。星伯同年寓伊犁时,适有一旧铁香炉,戏取蜡油画一龙,题数字于上。置水中一宿,炉上铁销熔一二分,而煅油所画则凸起不动,龙与字高出,而其地光平如镜。携至京,观者以为刀法之平,非秦、汉以后人所能,断其为秦、汉器。可知鉴古者大率易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