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亭杂记 - 第 11 页/共 12 页

「牡丹」   牡丹最喜肥,种时根下宜以猪羊肠胃铺之,则开花鲜茂。根总宜于暖。又名鼠姑,根下时埋死鼠则茂。   「梅花」   花开后必生叶,叶乃另生之枝。须即将开过花之旧枝翦去,俟新枝长至六七寸时,又将尖掐去,至冬方能有花,且夏不落叶。若任其长发,则至夏必落叶,即焦枯死矣。花总生于叶之根,夏之一叶即冬之一花也。夏五六月之曝日,宜早辰不宜中晚,切忌。   「碧桃」   盆中碧桃,开花后亦将其残枝翦去,留新芽。清明时移栽土地,霜降前入盆,迟数日再入室。新条亦须掐尖方能有花。   「荷花」   种藕断不开花。须择其细如指而长者,乃花根也。种之不用河水、河泥亦能开花。市肆卖者皆藕也,非生花之物,止足供蔬而已。   宝五峰云善缘庵在海甸,有象棋三十二子,石体坚硬,有黑地白纹者,有白地黑纹者,皆作冰裂纹。每匡中有菊花一朵,颇堪清供。   圆明园西北红石山麓旧有兰若宝藏寺,产菊花石。石性粗松不佳,其纹俨然菊花,故名。斜侧反正悉备,亦有致趣。惜其不堪把玩耳。   西路乌什一带出花石,各色俱有,其纹皆有鸟兽人物之形,且有须眉毫末俱足者。铁冶亭宗伯夫人号如亭,得一石紫质而白纹,上一“如”字小篆,文下有一茅亭。不事牵强,居然成其闺号。此尤奇也。予亲见之。   五峰又言令兄西园比部郎于西郊拾一石,上有观音大士像,眉目手足端然可见。   玛瑙花纹颇有成形者。博垣斋冠军有一烟壶,上有螃蟹一支,螯足具备。   紫英石中有水者颇多。宝西园比部郎有一金鱼,中有水二滴,如鱼之脑。其令弟五峰冠军有一扇坠中亦有水二珠如谷米大,摇之可动。   苏仙公土桃出湖南郴州。苏仙公祠即东汉时苏耽也。祠旁往往掘得土球,状如桃核,大如橄榄而扁。其质似土之结成,而又似沙之凝固,文亦若桃核之文,摇之空,其中有物作响。亦有伪者,惟以摇之作响若空青者为真矣。星伯云可以治目。   岭南果品其类甚多,新会橙为最佳,荔支次之,黄皮果又次之。余至广时已中夏,尚有藏新会橙者,食之果佳。荔支正熟,以挂绿者为尤美。闻有名糯米者,更美,未之食也。此外,余遍尝之,味皆不善。惟彭婆一种,蒸食之,去皮五层,肉如新栗,其味亦似,且有新栗之嫩者。问之久客岭南者,皆未之食。盖以其形异而忽之也。此果形如肥皂荚,色亦如之,擘开色深红,如俗所谓癞蒲桃者。子亦如皂子而稍大,其色正黑,皮屡去乃见肉。是岭南之佳品也。或以为称苹婆,此果非苹果而亦称苹婆。   扬州洪氏园中蓄一鸟,似鹤而大,高三尺许,色纯白,喙长尺许而青,腭下至颈有皮下垂,宛同牛嗉。日饲小鱼四五斤,守园者称为海鹅。殆即《尔雅图》所绘彖其者,注“俗谓之痴鸟”。   雄鸡生卵,南方人家以为不祥。余馆于长相国家,一日大徒持一鸡子示余,曰:“此后院雄鸡卵也。”甚讶之。及见居停怀亦亭云麾了无异色,因问之,居停曰:“此卵可卖京钱数百。喇吗每岁供佛,必用此几十枚。”余讶每年焉得有如许之多。居停乃言其法:“将雄鸡圈入笼内,四外多放雌鸡。雄者急不得出,终日躁跳,不使饮水,三日则必下卵矣。故喇吗所用不能穷竭。但此卵有青无黄。”   翌日小徒于书室中破之,果无黄者。乃知见骆驼马肿背,少见必多怪也。纪文达《阅微草堂笔记》载阿公迪斯言雄鸡生卵之法,正与此同,而所言大如指顶并治目疾则异。岂大小偶不同欤?治目疾则未考。   徐星伯同年言伊犁道中见一鼠如常鼠,见人则拱而立。《诗》所谓“相鼠”   也。晋公昌镇伊犁时,蓄鼠数种,惜未能考其名矣。《禹贡》鸟鼠山,郭景纯《注》谓在陇西首阳县,今甘肃兰州渭源县是也。一名青雀山。《尔雅》云其鸟为<鸟余>,其鼠为<鼠突>,《注》:“<鼠突>如人家鼠而短尾。<鸟余>似又而小黄黑色。”星伯同年言赛喇木淖尔岸最多,皆穴地而窟。天将明,鸟先出翱翔,形如喜鹊而小,绿身长尾。鼠如常鼠,蹲穴口顾望,渐走平地。鸟张翅登鼠背,一鼠负一鹊。夏气生凉,野地平阔,往来互驰,半时许方散。然则不仅渭源有之矣。形与《注》亦少异。   徐星伯同年言:“龙观察万育在陕省办理三省教匪时,坐屋内闻空中有飞声,院中适有掷地声。出视见地上堆一物,高几二尺许,方圆亦径尺许,热气尚蒸蒸腾上也,怪之。其同事某云:”顷见一大鸟飞过,遂有物掷地上。盖所遗粪也。‘此鸟不知何名。“龙在乌鲁木齐亲为星伯言之。   陕西顾县令沂尝蓄一虎,与之同寝处。升堂判事,虎则蹲于侧。或偶露跋扈之态,顾则抚其首曰:“虎儿毋若尔。”虎则俯首帖耳。然堂以下差役及讼者无不战栗,讼以是稀。顾即以是使无讼焉。厩有惊马,莫敢谁何,顾恃其多力前制之,胸为所伤。‘归室袒示虎,虎为之饣舌伤处不辍,两日即愈。秦中丞承恩抚陕,其太夫人闻之,欲见虎。秦以告顾,顾乃吉服牵虎往,市人大惊趋避。入辕门驰报太夫人,门甫启,太夫人遥望见之,亦骇然避。抚军但大声曰:“好虎,好虎,请速回。”越时,顾以事公出,势不得与虎谐,留之书室,令一仆饲之,婉慰而别。家人终不免戒心,不与之食,俟其力微戕之。顾归,虎已死,悲不能已,葬之。有言及者,犹感伤不置。旋亦辞官去云。古者豢龙有法,岂顾亦有法以豢虎欤?《列子》言梁鸯养虎,顾岂其人耶?虎之于顾若家人然,是亦异闻矣。   同年徐星伯学使松言之。   王春亭刺史言多余山侍郎庆之戚某以善骑称。尝买一马,乘之出厂渠门。甫出城,有远来大车一辆,此马瞥见,长号一声,即横于车前,群马闻声惶悚俱不敢进。是马屹然而立,某不知所为。仆人某者知其故,即解衣物遥掷与其主人,主人接之。马知骑者已得物也,乃飞奔而去,迅不可遏。遇深沟短壁一跃过之,遇推小车者亦一跃过之,落荒而驰,至于旷野无居人之所,两蹄前跪,俯伏不动,若敛迹避人之状,某乃得下。询诸仆,始知其为响马也。盖盗劫人财如此,马亦习与性成矣。是亦格物一事。   禁宰耕牛,地方官之一责也。北地日宰数十百,亦不之禁。或言此系菜牛,别为一种。余以为未尝使之耕耳,若耕未见不可也。张上舍大宗言客甘肃时,曾以问人,据言耕牛脊有驾木之骨,菜牛则无,故不可耕也。   苇仙喜猎,云猎狼不可造次。凡狼独行者可施枪,若两狼行则当击其后。盖狼行,雄者在前,雌者在后,若雄者被害,雌者必登高处以睐,见人即前,舍命以斗,枪或施药不及,必为所伤。若雌者被击,则雄者即逸矣。若三狼,亦止击其后者。狼之行恒以三足,其一爪曲以护其喙。狼喙最畏人击,故以爪护之,所以御击也。狼若中枪,长号之声如鬼加厉,最不可闻。又狼性随烟,鸟枪火出,烟必回退,狼中枪者即随枪烟回扑。猎者于施枪后随蹬于地,转首向后,右手拔短刀持向左耳前,以备狼之回扑以刺之也。若其时有风,枪烟不能回退,必先直上空中而后散,狼中枪亦必上跃与烟齐,而后坠地以毙也。狼性亦最狠矣,然犹能死其雄。人之谋其夫者,视之何如也。   都城市中有戏海豹者,围以布幔,索钱三文乃许入视。其物实鱼而狗头,喙若虎,四足,类鳖,黑质黄斑若豹皮,长三尺余,其嘘如吼。与之食物,能以前两足据桶,出水而夺之,状甚狞狰。戏者谓之海豹。按《山海经》北岳之山,诸怀之水出焉,其中多旨鱼,鱼身而犬首。《说文》有旨、鲔。郝兰皋农部谓极似今海狗,登州海中有之,岂即腽肭耶?   麈即今之四不像也,似鹿非鹿,似狍非狍。其角可为决,时所称堪达罕(平声)也。此兽角根如掌,中如腐朽,色黯黑,以之为决。周围黑道匀透者为贵,然百不得一。其皮可为半臂,衣之愈久则愈厚,愈久亦愈软。若为油水所污,俟其干揉之,仍复如故。凡皮见水则硬,衣此者若嫌其污,可加氵濯焉。闻此衣油垢既甚,可御火,枪刀不利,卒尔亦不能刺也。关东兵卒多衣之。   徐星伯言阜康县至绥来县相距五、六百里,有一白鹿,大如马,往来各城,或亦至衙署。见则人喜,所过城市竞以刍秣饲之,多不食,食则其人必福,所入之署,官必有喜。长文襄自伊犁将军升任陕甘总督,经阜康,鹿立于公馆门外,次日启行复至。间数年,文襄以平张格尔封威勇公。   天启好猫,猫儿房所饲,十、五成群。牡者人称某“小厮”,牝者称某“丫头”。或加职衔,则称“某老爷”。比中宫例关赏。见陈《天启宫词》。《筠廊偶笔》所载尚不详。   元人卖猫有契,《永乐大典》载其契云:“一只猫儿是黑斑,本在西方诸佛前。三藏带归家长养,护持经卷镇民间。行契是甲卖,与邻居人看,三面断价钱,随契已交还。买主愿如石崇富,寿如彭祖福高迁。仓禾自此巡无怠,鼠残从兹捕不闲。不害愿牲等六畜,不得偷盗食诸般。日日在家宅守物,莫走东去与西边。   如有故违走外去,堂前引过受笞鞭。年月日契。“   太常寺有仙蝶,褐衣色,一稍大,一稍小。有一翅微缺,人以“老道”称之。   偶见飞来,或出手祝之曰:“老道,我辈欲得见颜色,请少住。”蝶即飞落手中。   若人有戏之之意,祝之不住也。德文庄公官大宗伯兼管太常甚久,蝶常往来于院中。文庄殁后,蝶忽来殡前旋绕,意若来吊,依依不置,良久乃去。盖文庄生平公正,足以感之。然亦见蝶之通灵也。   格物之学无穷尽也。平阴朱苇仙云:“蛇之交,恒以清明为候。至时至,动以千百。雌蛇盘屈,雄者以大小层叠于上,叠至五六,以极小者为顶,如砌塔然。移时乃解。雌者去,别一雌蛇随即其地盘屈,反其尾以向上,雄者复层叠焉。   午前如是。若午后,则雄蛇之极小者在下,复以次层叠,雌者居上,如塔倒置。   山东名曰“蛇雾”。蛇雾之日,周围数十里内之蛇皆至一处,或一亩、两亩之地皆满。所交之地每年必于是地,过此则无。或言地卑湿则然,或言地暖处则然。   交时见人不畏,击之亦不动。或以竿挑之,则委地如死。交必天大雾之日,盖亦阴气所感也。   草中有蛰草,闻之久矣。而未得其详。朱苇仙言之颇悉。此草高寸许,叶微似艾,八楞三尖,有毛。每霜后,草枯而此独鲜。恒于立冬时放花,花着于叶之近本处,如石竹而小,黄色,心似菊,有红色一线围之。花时,凡蜈蚣蝎虺诸虫纷趋,旋绕三四匝,饣舌其叶而去。最后则蛇至,且食其花及叶与茎而去,去则蛰矣。诸虫之来先于蛇,次春出亦在蛇先。蛇最后蛰,故出亦在后。蛇之行屈曲,及食此花行不百曲即止,昂首若噎,少顷复行,行复如是。至可蛰处,以首着地,而后盘屈不动焉。百虫不嗅此花,不能蛰也。茌平有王氏妇,一日拾薪于野,归觉头晕,但昏睡。医胗视无病,不食亦不起,如是者两月余。立春后渐醒,惊蛰忽起,病恍然失。家人问故,乃言拾薪时见有鲜草开花,虫竞来嗅花,因亦摘食之,有顷但觉头晕,其沈睡初不自知也。此草或云即俗所谓透骨草。努牙时,近根四围之草皆外向。此草出,及一寸,中心放一花,花中白心,一线独抽,即挺茎也。春着红花,秋后芟夷既尽,交冬陈根勃发,是谓蛰草,则未之审也。   甘肃徽县多虾蟆精。往往晴天陡作黑云,遂雨雹,禾稼人畜甚或被伤。土人谓之“白雨”。其地每见云起,辄以枪击之,轰声群振,云亦时散。平时有入山者,见山谷间虾蟆无数,不论大小,口俱衔冰。皋兰沈大尹仁树为徽县少府时,有阵云起,众枪齐发,云中堕一皂靴,送置城隍庙,翌日,失所在。沈之侄亲为星伯同年言之。盖虾蟆阴类,阴气所积,时或为灾。北地亦常有之。此精乃喜着皂靴,殊可怪也。   嘉庆己卯秋,河南省黄河决兰阳口,郑州、延津,水皆围城。河流向由仪封而下。未决时,人见仪封有黑气一道,横亘于河。如是者一日余。黑气中见有大手,河水遂不下流,乃由旁决。此黑气与大手不知是何异矣。先是春夏间,郑州城壕遍地皆蛙,大小层累连衔,几无隙地,毙于履、毙于车者不可胜计。何由而来,何自而去,皆莫能晓。及秋遂有河决之患。蛙,阴类也,常止于洼,大水则不能容。先见,是为大水异常之兆。次年密县城壕亦如此,殆有胜焉,人皆惊恐,而卒不验。此理不可知也。又己卯夏,汜水决。先是春间,有一足鸟大如鸡,鸣集县之文庙桐树上。人以为商羊见,主大水。汜水县果有水患。次年密县之超化寨有虫鸣,其音如云“二丈五”,适其时城壕蛙见,俱以为水来当深二丈五矣,卒复无事,然此虫究不知为何虫也。   江苏宝山滨海。海旧去城三十里,今已至城边。嘉庆丁巳岁秋月,天大雷电风雨,一昼夜不止。海水暴涨,水自城头下,城门俱闭。次午始晴明,城中人咸至海塘闲,观见大鱼五,或身首截分为二,或从腰断,或头截其半,刀痕甚齐。   其鱼首多类牛头,非常鱼之状,一首重至千斤。当是海中怪也。然大雷电相搏一昼夜,神力几不得胜,此怪亦非常矣。家弟辈俱见之。   龟,《说文》:“旧也”,介虫之长,四灵之一,其为物也寿,故古人多以命名。宋代尚有之。不知何时以为恶物,相避不以为名与字。嘉庆己巳,朝鲜国遣陪臣韩用龟进表,以龟命名,犹存古意。   陕中金钱龟产于郭汾阳家庙莲花池中。小者如拇指,愈小愈珍,小者直钱百余。余购得数枚,裹以纸,置行笥中。越数日,取出透风,少饮以水,仍包置笥中,可远行也(《山堂肆考》:“苏州城南有道士养一龟,状如钱,置合中,时使出戏衣褶间。”殆即此也)。   王渔洋《居易录》云:“近京师筵席多尚异味,戏占绝句云:”滦鲫黄羊满玉盘,菜鸡紫蟹等闲看。‘“在渔洋时已觉奢靡甚矣。近日筵席必用填鸭一,鸭值银一两有余;鱼翅必用镇江肉翅,其上者斤直二两有余;鳇鱼脆骨白者斤直二三两。一席之需竟有倍于何曾日食所费矣。踵事增华,亦可惧也。   鳇鱼脆骨,鳇鱼头也,出黑龙江。余使沈阳,闻其土人云:“嘉庆十年前此物甚贱,一鱼头大者须一车载之,不过售钱五百。自京中以此骨为美品,鱼头遂不肯售,竞相晾晒发卖,每一斤亦须银八九钱矣。”曾记莫少空清友先生宴客设此味,座中有其乡人以为凉粉也。翼日,见先生问曰:“前日食君家所制凉粉特佳,曾令人学制,总不能及,不知何以有此味也?”闻者笑其村蠢,余殊嘉其朴诚。   《尔雅》:“高,大虾。”李和叔林元《使琉球记》云:“龙头虾,长尺余,绛甲,朱髯,血睛,火鬣,类世所画龙头。”徐葆光《传信录》云:“一名高;《尔雅注》:高,大虾也。”无龙头之说。鱼之飞必自衔其尾。畜鱼者运蹇,则其鱼自飞入他人之池。吾乡松山湖多鱼,畜鱼者甚伙。张孝廉介纯尝于冬至月游湖边,倏忽间似有风起,俄而水中泼剌声。守鱼者哭,问之,曰:“时当冬深,鱼皆潜伏水底。今忽有声,鱼将飞矣。”顷见鱼皆自衔其尾圆若环,密如飞蝗,投于他池,须臾而尽。鱼岂能飞,盖有使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