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录 - 第 108 页/共 128 页

皮熊畏孙可望相逼,遣官李之华通好称盟;可望致书曰:『贵爵坐拥貔貅,战则可以摧坚、守则足资保障。独是不肖有司,罔知国本,征派日烦,民生日蹙。黔中多敌兵出入之途,宁无救灾恤邻之念;而疑不榖为假道长发之举?若黔、若滇,总属朝廷;留守、留兵,无非绸缪粮糗。惟欲与行在声息相通,何有一毫私意于其间!若止以一盟了局为燕雀处堂之计,非不榖所望于君侯也』!   九月壬子朔   大清兵攻舟山,鲁王兵部左侍郎王翊中梗;大清金帅自奉化入、田帅自余姚入,会师大兰山,账房三十余里,游骑四出,以搜伏听者。王翊避入于海;冯京第以病不能行,匿鹤顶山,为其降将所执以献,被害于宁城。   时周瑞、周崔芝楼舡三百余艘分屯温之三盘,以为舟山犄角。亡何,二周有隙,监国使武陵吴明中往解之。明中至三盘,构之益急;瑞遂南依郑彩、崔芝北依阮进。彩与郑成功争中左所,彩大败,泊沙埕;具表请援。崔芝、进既怨瑞,张名振欲结成功欢,反击破彩。   初八日(己未)   刘文秀兵复东,谭弘、谭诣、谭文尽降;李占春、于大海降于大清。   文秀既降三谭,乃遣别将卢名臣下涪州,占春败走;大海在忠州知不能支,引兵出夔入楚,与占春降于大清,文秀遂据蜀。   大清质于大海之母而招之,大海乃归命;改授总兵。   十一日(壬戌)   大清帅马蛟麟袭破恭城、灌阳,曹志建败走。志建自三月屯恭城、灌阳,至是再败。   十八日(己巳)   马进忠败于瓜里,走入武冈山中。   瞿式耜遣孙昌文见帝,陈说粤西民贫食尽、军情曲折甚悉;阁试,授昌文翰林院简讨。   大清兵破全州,永明王开国公赵印选居桂林、卫国公胡一青守榕江,与宁远伯王永祚皆惧不出兵。   焦琏兵久驻平乐,其大榕江一带皆滇营汛守地。北兵再薄全州,滇帅自全退榕江、自榕江退甘棠渡,每退必曰:『焦兵来桂林袭老营也』!初,东阿任子于元辉督兵桂林,有女许嫁永祚。赵印选闻之,强求焉;遂更嫁印选,由是王、赵成衅。印选又与一青争总统,大哄。一青守榕江,从事独劳;印选居城内守老营,惟酒色是耽,心甚不平:故三帅各有私恨。琏兵在平乐,猝呼不至;故北兵破全州,长驱而入严关,莫有堵御者。   孙可望由云南东袭贵州,皮熊走清浪;追执之,夺其兵。   皮、王两镇交败,可望乘虚踰盘江,陷贵阳,入平越;熊兵再战再败,同郭承汾走乌龙江黑司坡,调习将士。以张先璧拥重兵捍蔽于外,不设备。可望乃假道,先璧使冯双礼从间道执熊及承汾,承汾不食死;熊不屈,可望縻系之。黔中院司道官会请都督白文选入黔,可望下教安定之;遂下平越,收其军。令所属文武呈缴滥札,武职加授总制、参游,文职加授监军、督饷,部卿、佥宪概行裁革。   二十四日(乙亥)   鲁王太傅张名振杀王朝先。初,丁慧生为李长祥牙将,张煌言杀之;人心愤愤,煌言内不自安。朝先为长祥姻家,既杀斌卿,骄矜自大,渐欲吞张、并阮;而长祥又握重兵,煌言心忌之,日谮朝先于名振,谓『朝先本斌卿部将,即图斌卿;此人可与之同卧榻耶』?名振犹豫未决;煌言曰:『斌卿死,虽由上命;其幸舟山,实兄迎驾。斌卿闽人,闽人必疑兄与朝先同谋;万一兴师问罪,兄能敌之否耶』?名振默然。时煌言与名振联宗为兄弟,故称名振兄。煌言又曰:『以愚见,须速杀朝先祭斌卿;声闻于闽中,以为斌卿报仇乃可耳』。名振从之。夜半,帅师围朝先第;朝先单身横刀杀出,无敢阻者。然身被数创,竟死。名振如煌言谋,斩其首以祭斌卿。   冬十月辛巳朔   永明王赠堵胤锡浔国公,谥「文忠」。   钱邦芑「堵文襄公传」云:赠上柱国、中极殿大学士、大傅兼太子太师、镇国公,谥「文襄」;荫一子锦衣卫指挥同知,世袭。   按赠镇国、谥「文襄」,「传」与「史」异。邦芑与胤锡同朝,其撰次必真实可据。   二十九日(己酉)   胡一青、王永祚入桂林分饷,榕江无戍兵;大清兵益深入。   十一月庚戌朔   初二日(辛亥)   大清兵取广州,范承恩降;杜永和奔琼州。   偏将范承恩本淮安皂隶,从李成栋入广。目不识丁,故人以「草包」呼之;派守西外城。十月初十日为帝圣诞,永和会文武官于五层楼拜祝,亦以「草包」呼承恩。承恩以其辱于众中也,恨甚;因潜通于大清帅,决炮台之水,北兵藉薪竟渡。   二十八日,攻西外城;承恩退入里城而炮台陷。至是羊城陷,永和率三司官属航海奔琼州。李建捷突围奔肇庆,陈邦傅亦溃于三水。   广州右卫指挥为马承祖与子宗保、宗仁战死。   都司崔应龙入文庙自缢死(应龙,燕人)。   游击将军郭瑶冠带坐庭酌酒,以待北兵入;奋骂被杀。   昭勇将军施辉然,字儒弘,番禺人,广东全卫世袭指挥;分守西城。巷战,死;家中男妇千余人从死。子祚基才五岁,亦死;从子廷基被俘,不屈死。   总兵苏文光潜兵小舟作农装,往来慕德里巡司,谋袭北兵;北兵遣数骑诱之,文光弃舟追骑。遇大兵,父子同战死。   耿继茂、尚可喜兵入广州,屠戮甚惨;城内居民,几无噍类。其奔出者,急不得渡,挤溺复不可胜计。僧修真募役购薪,聚之于东门隙地焚之,累骸成阜;即于其旁坎地瘗之,名曰「共冢」。乱定后,延侣结坛,设伊蒲之祭;番禺王孝廉有「祭共冢文」(「觚剩」)。   袁彭年首先投诚,捧犒军银八百两,哭诉『当年迫于李成栋之逆犯,不得已归明;后则着着仍为清朝,此亦可表天日』。因求降级实授道判、运判;耿、尚二王挥出之。   黄士俊、何吾驺、杨邦翰、李贞何、吴以连等投诚恐后;士俊年已八十二矣,有嘲之者云:『君王若问臣年纪,为道今年方剃头』!   初五日(甲寅)   桂林陷,留守瞿式耜、总督张同敞被执。   式耜檄赵印选出,不肯行;再趣之,则尽室逃。胡一青及杨国栋、蒲缨、马养麟亦逃去,王永祚迎降。城中无一兵,式耜端坐府中,家人亦散;步将戚良勋请式耜上马速行,式耜坚不听,叱退之。俄,总督张同敞自灵川至,式耜曰:『我为留守,当死此。子无城守责,盍去诸』!同敞正色曰:『昔人耻独为君子,公顾不许我同敞共死乎』?式耜喜,乃相对饮酒,一老兵侍。召中军徐高,付以敕印;嘱驰送王。是夕,两人秉烛危坐。黎明,数骑至,式耜曰:『吾两人待死久矣』!遂与偕行。至则踞坐于地,谕之降,不听;令为僧,亦不从。幽于民舍,两人日赋诗倡和,得百余首。   光禄少卿汪皞投水死。   十月二十九日,胡一青、王永祚俱入城分饷,榕江一带尽为空壁。初五日辰刻,兴安塘报至,知严关诸塘于初四日尽扫;留守檄诸将为城守计,俱已逃窜。致远将军戚良勋邀式耜速出,再为后图;式耜曰:『我去,不过多活几日。自古至今,谁不死者!但须死得明白耳』。张同敞自灵川回,闻知城中止留守在,遂泅水过江,直入府中;曰:『事迫矣!奈何』?留守曰:『皇上以留守命我,我与城存亡。自丁亥三月桂林濒破,已拚一死:今得死所矣,夫复何言』!两人张灯饮酒达旦。有数骑腰刀、挟弓矢执二人;留守曰:『我两人坐待一夕矣,无庸执』!遂与偕行。至靖江王府后门,见大清帅孔有德;有德见二人至,蹲踞于地,举手曰:『谁是瞿阁部先生』?式耜曰:『某是也。城既破,惟求一死耳』!有德霁色慰之曰:『吾在湖南,已知有留守在城中;吾至此,即知有两公不怕死,不去。吾断不杀忠臣,何必求死!今人事如此,天意可知;阁部无自苦!我掌兵马、阁部掌钱粮,一如在前朝可耳』。式耜曰:『我天朝大臣,为皇上供职,岂为汝供职耶』!有德曰:『我居王位,于阁部亦非轻』。式耜曰:『安禄山、朱泚而自以为王,何王之贱也』!有德又曰:『我圣人之裔,势会所迫以至今日;阁部何太执耶』!同敞厉声曰:『尔毋辱先圣!尔不过毛文龙下走耳,乃自以为圣裔耶』?有德怒,叱左右缚之,逼令跪;不屈,折其两臂、伤一目。式耜曰:『是宫詹司马张同敞也;与我同难,应与我同死。乌得辱之』!有德命释其缚,还其衣冠,令坐;式耜曰:『吾中国人,不惯坐,呼椅来』!且曰:『汝何不速杀吾两人!吾两人死,天下事定矣』。有德顾笑,召副将全节护之出,幽于民居,虽异室而声响相达。有德又遣臬司王三元、苍梧道彭爌劝谕之,令薙发,不可;令自请为僧,曰:『为僧,即薙发之渐;发短命长,我不为也』!南冠而囚,赋诗倡和,以明厥志(三元、爌,皆式耜里人也)。   靖江王出走,世子及次子俱缢于宫中。   时在桂林者,吴其靁以单骑奔柳州;吴德操被执不受官,尽其橐中装以免;刘远生、湘客隐迹猺洞中,金堡先期已投茅坪为僧。惟丁时魁乞降,即日补广西学道;不数日,死。   桂林当警报沓至,留守吟啸如常;对诸幕客曰:『今冬、明春我与诸君衣锦还乡,且此地那得有忧』!盖公初奉抚粤之命,湖州山中有松仙者授以锦囊数封,谕临危始发之;发则其事与年月日时皆预定也,依其策行之。如擒亨嘉、守桂林、用焦琏诸事,具有成效。是年庚寅,祗余一封,外标「庚寅元旦」;发之有「扶公荣归」四字,公以「荣归」必锦旋也。予忽心动,恶其「扶」字;将为扶榇乎?且仅一封,亦属可疑。公天性和稚,且深信其术;每当危急之际,辄处之泰然。诸将帅亦服公从容镇静,卒以立功。久之,军心益弛、将益骄,多不用命;而公犹以前事自恃,局外者早忧之矣(钱秉镫)。   有德破广西,获式耜;思楚阳旧德,敬礼之。每日问式耜:『老爷梳洗否』?盖讽之薙发以生全之也。如是数十次,式耜不从;且骂曰:『汝乃圣人后裔,反来劝为不义耶』!有德知不可屈,奏杀之。   永明王以张孝起为右佥都御史,巡抚高、雷、廉、琼四府。   初七日(丙辰)   永明王自梧州奔南宁;陈邦傅在清远飞帆先归,邀劫从官于藤江,杀部郎潘骏观、童英、许王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