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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王再召朱天麟;天麟疏言:『年来百尔构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宗航海,犹有退步;今则何地可退?当奋然自将,文武诸臣尽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择土豪、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为六军倡。若徒事票拟,以为主持政本;今政本安在乎』?时大清兵日逼,王不能从;召天麟入直进官而已。
三月甲寅朔
三翊朝鲁王于行在,升兵部左侍郎。王视翊军容甚整,大悦;特擢是官。翊出曰:『吾岂受定西侯钤键者哉』!
永明王改中书科吴霖为给事中。霖,歙人。在中书司告敕着劳已久,辅臣许以清华酬之,为堡等所抑;至是,始受给事。
广西巡抚鲁可藻以丁艰去职;登舟将发,永国公曹志建榷税官刘成玉劫其资。宣国公焦琏闻之怒,即遣兵讨成玉;成玉奔永国军,两国治兵相攻。前行人司瞿其美时在恭城闻之,致书永国曰:『方今天子蒙尘,强敌四逼;惟藉公等固廉、蔺之交,继桓、文之烈!乃忘君父之大仇,修细人之微隙;后世以此为何等举动耶』?志建悟,即杖杀成玉;兵始解。
十一日(甲子)
帝欲宣谕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而难其人;总兵冯耀慷慨请行,帝遣之。至广州,杜永和止之勿往;耀曰:『吾设不往则欺君;吾今惟知君之不可欺,不知敌之不可说也』!永和与诸将饯之于镇江楼;耀年已七十余,须鬓皓然,意气凌厉,引满数十杯,谓诸将曰:『从此出郊一里至越王台,即是天山朔漠。吾老矣,奋三寸之舌宣布天威;但得丁零归命,亦何必苏武生还哉』!绯衣玉带,导鼓吹、旌旗而出。既抵北营,宣敕云:『立转南来之甲,旋为北伐之师;封可喜为北平侯、继茂为靖北侯』。二王大怒;耀厉声诃责,谕以大义。二王亦甚壮之,即命捧缴还说;耀不从。以剑拟之,欣然引领;行刑者欲去其冠,曰:『吾头可断,冠不可去』!以手扶冠,坐而受刃。
十九日(壬申)
大清兵破龙虎关,曹志建战败,阑入恭城、阳朔地方,将入桂林;焦、滇二营皆汹汹。留守发犒金五千两,命兵科吴其靁往营抚谕;而大清兵亦退札衡州,志建遂营于恭城、灌阳。
焦兵、曹兵以刘成玉之故,各立门户如水火。猺獞以何图复之故,恨志建刺骨;而大清兵即借猺獞之力以攻曹破关、袭平乐,尚疑为焦兵也。
夏四月甲申朔
督师瞿式耜疏论救丁时魁等。
式耜疏言:『中兴之初,宜保元气,不可滥刑』。时陈邦傅方拥兵入朝,帝敕邦傅暂驻兵三水,防北兵西突。式耜再上疏,辨五人罪;且云:『就使其罪状一如疏中所指,处分岂无时日;而汲汲于仓皇移跸之顷?又且不先、不后,恰当邦傅到梧之日;能无「我虽不杀伯仁」之疑乎』?
辅臣何吾驺辇饷至行在,罗成耀邀劫之。
初五日(戊子)
帝复起王化澄入直。初,吴贞毓等以阁臣严起恒数为丁时魁等所指摘,意其必乘此下石,不料其反力为申救。江西王化澄素贪庸,比王坤、马吉翔夤缘入阁。戊子李成栋迎驾,自南宁东来;命化澄留南宁扈三宫,特赐手敕以便宜行事。化澄因卖官鬻爵,帝颇闻之。既至行在入直,屡被堡参劾丑诋;帝亦厌其所为,因请假注籍,久之不召。贞毓等思起用化澄以排起恒,必杀五人而后已;遂合流请起化澄入直。
五月癸丑朔
金堡、丁时魁并谪戍,刘湘客、蒙正发赎配追赃。
帝知堡无死法,与时魁俱谪戌金齿卫;湘客、正法赎徒追赃,彭年以反正功免议。瞿式耜再上疏曰:『诏狱追赃,乃熹庙时魏忠贤弄权,锻练杨、左者;胡可祖而行之』?帝颁敕布四人罪状。式耜知敕出忌者之手、非帝意,卦还之;谓『法者,天下之至公也;不可以蜚语弹章,横加考按,开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若不言,恐失远人望,其何辞于后世』!疏凡七上,不听;而马吉翔与贞毓等并恨式耜,思中伤之。
陈邦傅遣兵入卫,高必正入觐,与相仇杀。
十三日(乙丑)
高必正入觐,吴贞毓欲籍其力以倾严起恒;言『朝事坏于五虎,主之者起恒也。公入见,请除君侧奸,数言决矣』!必正许之。有为起恒解者,谓必正曰:『五虎攻严公,严公反力救五虎;此长者,奈何为奸』?必正见王,乃力言起恒可任;请手敕邀与俱还。
贞毓因邦傅远驻三水,外无大援,欲排起恒,恐帝不听。闻忠贞营高必正、党守素带兵五千人入观,大喜;于五月十三日倾朝郊迎四十里外,牛酒犒师,郧国大悦。贞毓等极言五虎、起恒之罪:『公但入见,请除君侧奸;不过数语而决,公功在社稷矣』!高颔之。起恒闻其谋,即注籍移舟去;五人皆惴惴待命。到梧之次日,请对水殿;必正意中变,见帝言:『阁臣严起恒宜专委任,金堡等处分过当』!化澄、贞毓等皆大失望。越二日,复召对;李元胤自肇庆至,同对。慈宁皇太后垂帘,帝东向坐;元胤奏事毕,忽伏地请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有罪何不处分于端州;必俟到此地处分,是以臣与堡等为党也?向以封疆事急,不敢请罪;今事稍定,请正臣罪』!帝慰勉之曰:『卿极忠孝,朕岂疑卿』!元胤曰:『皇上既不疑臣,何以处四臣之故赐臣敕书,令臣安心办事』?皇太后曰:『卿莫认金堡等是好人!卿如此忠义,他却谤卿谋反』!元胤曰:『说臣谋反,还是本、还是面奏,还是传言』?帝不答。必正曰:『皇上重处堡等,亦是;但许堡等之人看来不如堡等,处堡等之后也不见有胜于堡等之事』!复面质化澄徇私植党;化澄窘急,申诉不能成语,帝为解释之。科臣张孝起、李用楫与御史廖应亨互相纠讦,皇太后语帝:『传谕中书科:以后科道本章,不许封进』!帝曰:『科道是言官,以言为职;若本章不许卦进,是绝言路也。但令有言军国大事,许非时进;其余是非,本章不许擅封可耳』。对罢,帝忽问群臣曰:『金堡毕竟是君子、是小人』?再问,无有对者;遂罢朝。次日,词臣钱秉镫上疏,言『臣昨侍班次,闻皇上再问「金堡为君子、为小人」?恶堡者皆在列,无有对者;则良心难昧、天理难欺,堡之不为小人可知!且堡受刑特重,左腿已折;仅相随一仆,复堕水死。今远戌金齿,以孑然残废之身、■〈敝〉■〈辟〉于蛮荒绝域之外,去必不到、到亦必死;虽名生之,犹杀之也。伏乞量改近边,以全堡命』!得旨:『改清浪卫』。必正以百金为堡药资,不受;马宝亦自德庆来朝,亲为洗创,堡竟不死。起恒仍留用,化澄亦不求退。
「所知录」云:高必正与戎政侍郎刘远生同乡,召筹之辰,过远生舟饭;湘客为还生之弟,与彭年联舟,强出与见。高厉色责之,意甚不善。而予适至,高询知为词员,揖坐。高固贼帅,然为人聪慧,善谈吐。坐定,向远生言严公过,袖出掌科雷德复疏参起恒二十四大罪,目为严贼;付远生读与听讫,变色曰:『此疏太过。但举朝人皆说此人不好,想应不是好人』。予以知其不喜揭中称贼也。因问曰:『公见过朝中几人』?高曰:『恐见过一半,无人说他好者』!予叹曰:『为要说他不好,故来见公耳。朝班人甚多;若某等不要说他不好,便不来见公矣!且说严公不好者,为其救五虎也』。因指彭年、湘客笑曰:『此两虎现在。去岁此时,五虎攻严公,无所不至;若是别人,趁此下石报仇,亦不为过。严公不害他,反去救他;据公看来,好人乎?是歹人乎』?高悟曰:『君言是也。然如孔夫子,也就没有人参他了』。予曰:『孔夫子专有人参,到齐国被晏子参、到楚国被子西参』;历举伐檀削迹、困陈蔡事。高喜曰:『孔夫子亦有人参』!遂起候对。到班次,先与诸人大辨,尽反前说。远生使人窃听;云『听不清楚,但听讲孔夫子常被人参』。远生笑曰:『语投机矣』!及入对,悉如予言。于是,郊迎诸公大失所望。严公闻之,亦不知局之何以顿翻也。次日,严公移舟平浪,两勋用小舟追及之;予后至,笑曰:『往时萧何追韩信,今见韩信追萧何耶』!高大笑,携手还朝。不数日,再对;对罢,予遂上疏,得旨:『堡改戍』。此疏一出,不惟攻堡者大恨,与堡同难者亦忿忿;问『何以独称堡非小人』也。
广州城守甚急,总兵吴文献以舟师守东、南门,北兵不敢近。张月、李建捷等屡出城战,多有斩获;非时捷闻,行在是以少安。
改戍金堡清浪卫、丁时魁靖州卫。时湖广已为大清所有,赴戍无地。堡具呈瞿留守,留守代为报明;有旨:『就近收管;俟烽烟稍息,即令该地方官转解』。吏科朱士鲲封还前旨。堡作「赴卫遵例说」曰:『堡伏读「大明会典」,如同戍丁时魁所编靖州卫,楚地也;堡所编清浪卫,亦楚地也。自增设贵州省以通云南孔道,始割四卫以益黔地;而卫所官军,仍辖于湖广都司。前府佥解公文既遵典例行湖广都司矣,不知何地是朝廷之湖广、何人是朝廷之湖广都司也!堡与时魁则在此矣。谚曰:「小儿尚未有母」;此典例所不载也。使堡奉典例以往湖广,湖广皆敌;敌惟不奉典例而敢于据我之两京,又欲窥我之两粤也。堡奉典例而往,曰:「我大明之军也,当赴大明之卫」;敌其遵之乎?持帖饮酒登堂而无主人,此典例所不载也。且非独此也,敌不遵我之典例,且欲我遵敌之典例矣!堡自乙酉倡义弃家,今六年矣;当在辰溪,敌折柬招之、堡折柬拒之,其不能如士鲲之迎敌于武、宣也必矣,则必为敌所杀矣!以军罪而得斩罪,非典例也。敌不还我卫地而又戕我卫军,非典例也。敌入中国杀我兵数百万,我未能报;今未常交战争锋,无故而解一卫军赴敌地借敌刀:非典例也。敌杀堡,堡为忠臣:敌不杀堡,堡犹得从梅福、谢翱之流槁于山泽,亦不失为义士。然必不能为朝廷生出一湖广都司,下该卫官取「着伍」回文以销前件;则堡虽为忠臣、义士,亦与例不合也!如何哉?如何哉?然则留守之报明,所以存典例也。堡,罪人也;何敢以此为留守累。惟旦夕恢复,以为堡奉行典例之地。幸而有卫,则庙堂战守之灵也;不幸而无卫,则非堡之罪也。譬之排场者,有生、旦、净、丑而后可也。有之而无戏场,不可也。堡则孤军,犹之独脚色也。官旗,戏班也;卫所地方,戏场也:今无一焉,且不可出戏房也。姑以此,发当事诸公一笑!莫谓六垣无人,又有力争典例如士鲲者』。
六月癸未朔
文安之谒永明王于梧州。安之,夷陵人;天启二年进士。崇祯中,历官祭酒。素敦雅操,淡于宦情;遭国变,绝意用世。福王召为詹事,唐王召为礼部尚书;安之方转侧兵戈间,皆不赴。永明王以瞿式耜荐,与王锡衮并拜东阁大学士;亦不赴。至是,见国势愈危,慨然思起扶之,乃就职。时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恒让安之而自处其下。
潮州人黄海、周全斌导郑成功入潮州,败大清兵于潮阳。师还,遂入两岛。两岛向为郑彩、郑联所据,成功师抵厦门,联方醉卧万石岩;报至,不得通。诘朝酒醒,出见;成功笑曰:『兄能以一军见假乎』?联未及对,诸执锐者前矣,遽麾军过联舡;兵士皆詟服莫敢动,遂并联军。彩率所部遁于南中。初,成功将至,彩议全军出避,联不从;又不设备,故及。成功既入两岛,军势益张,海寇皆属之。
大清吴三桂兵次田庄,平德逆战,大溃;三桂遂进营于绥德无定河口。将屠榆林,以暴风雷而止;平德窜入葭州。
十九日(辛丑)
陈邦傅嗔高必正不附己,潜遣标将袭其老营;必正请援于桂林留守,留守发滇营总兵刘崇贵等驻柳、庆,遥为声援。帝闻之,急敕邦传,谕以和好。
吏科朱士鲲归省,全家为盗所杀。
建昌孔彻元客蔡观光将起兵南昌,迹露,走鄱阳;为巡卒所执,论死。
秋七月壬子朔
文安侯马吉翔请讨孙可望征江王,使者言非「秦王」不敢复命;大学士文安之、严起恒持不可,兵部侍郎杨鼎和助之,且请却所献白金、玉带。会郧国公高必正入朝,召使者言:『本朝无异姓封王之例。我破京师,逼死先帝;滔天大罪,蒙恩宥赦,亦止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罪固减等,封上公足矣;安敢冀王爵!自今当与我同心报国,洗去贼名;毋欺朝廷孱弱,我两家兵马足相当也』!又致书可望,词严义正;使者唯唯退,议遂寝。
可望所遣使至,疏称于某日接敕封臣秦王、于某日接敕封臣平辽王,莫知所从!绝不及原敕所封及诸臣矫诏事,意在必得「秦」也。于是滇使接踵行在,亦时有贡献。贵州总督兵部尚书范矿、匡国公皮熊交章论胡执恭罪,留守瞿式耜请斩执恭并正陈邦傅主使□□。滇使候命日久,马吉翔请于帝,封「澄江」;滇使力陈非「秦」不可,廷议不能决。严起恒、杨鼎和、刘尧珍抗疏力争,钱秉镫语起恒曰:『何不于「秦」上加一字,或「兴秦」、或「定秦」?既不失滇指,要犹是草泽王号耳』。起恒然之。方欲奏闻,而高必正入朝,召滇使至舟次,责以大义;随致书可望峻拒之,乃止。
张孝起与廷臣共排去刘湘客等,遂为其党所疾;高必正尤恶之,怒骂于朝。王为解,乃已。
潘骏观升铨部见朝,尚无官帽,以便服行礼;时有「方巾片片潘双鹤」之口号。未几,夺职。
十七日(戊辰)
晋杜永和爵豫国公,封李元胤弟建捷安肃伯。时广州被围,调浔帅陈邦傅及忠贞帅高必正往援。邦傅故与李元胤有隙,意在修怨;又恨高必正等散处宾、横,屡扰其境,阴令副将姚春登等连结土司袭之。会李来亨等调兵土司,遂相仇杀;必正怒而归。邦傅驻清远、马吉翔驻三水,俱不敢进。帝以永和城守久、连捷力战有功,故晋封。
李元胤守肇庆,忠贞裨将刘国昌与高必正相失。清入肇庆,元胤堵御之,受约束而去;肇庆乃安。
罗成耀逃至肇庆;元胤数其弃城罪,称诏斩之。
鲁王兵部左侍郎王翊破新昌,拔虎山。
八月壬午朔
葭州城破,平德复渡黄河。吴三桂遣将追及之,平德与壮士刘通宇砍杀数十人,被执;不屈,俱死之。
孙可望遣刘文秀自云南出四川,大败武大定兵;长驱至嘉定,大败袁韬兵,擒韬。嘉定陷,韬与大定皆降。巡抚李干德以其父死于献贼也,曰:『吾不可以再辱』!驱家人与其弟御史升德俱赴水死。
可望闻展死,将图蜀,乃为展讼冤,使王自奇将兵由川南进,而别遣刘文秀、白文选渡金沙江出黎州,败王祥于乌江河;取曹勋而袭其后,趋嘉定。时袁、武方拒自奇于川南,撤师远救嘉定;自奇尾其后击之,袁、武大败,悉就擒。干德投水死。
十五日(丙申)
严起恒大书「水殿」二字置一牌坊,送入帝舟;再令群臣上表称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