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禁二年记 - 第 5 页/共 7 页

当此际也,画像之进行甚缓。一日太后询余:“果以何时而能毕之?”并询欧俗:“如此像者,应如何酬报之?”余答:“率以巨金为酬。”太后颇不然是,谓:“中国俗尚,以金钱见酬,殊见侮也。”彼意酬加尔女士以勋章,较以钱酬者优甚。此时余不克复有所言,然决意一俟有机遇,当再为太后言之。   九月间,有一俄国马戏来北京,致宫中诸人,无不互相道之。太后闻之既久,乃询其状果何似。余等既详告之,彼觉殊有兴趣,且谓颇愿一视之。时余母念苟以马戏来宫中者,诚佳事也。遂问太后以能如此否。太后闻是甚喜,并备置一切,以便戏此。各事既定矣,马戏中诸人及其所携之兽,均寓于吾等所居之左右。故余等乃出私资以饮食之。因欲以马戏示之太后,故所费亦不之计。其帐幕约两日始张成,而于是时,已有人以其所行之事,报之太后矣。方马戏开演之前一日,吾见太后退朝时,其状甚怒。余等乃询其故。彼告余母及余,谓:“有御史等,颇不以马戏之来宫中为是。因此等举动,从未有入宫闱者,乞太后罢之。”太后言时,大怒而言曰:“且视余之权力果何似也。余仅欲视一马戏耳,乃不能使人之不余逆。”吾思莫若给以资而遣之去,夫太后以为是者,余等固无敢违之也。乃太后思之有顷,跃而言曰:“彼等之帐暮固已张矣,他人将不计其有马戏与否,而其议论则同,吾必举之。”以是乃得如式举行。太后与诸宫眷等无不欣慰者。戏中有一段为幼女于球上跳舞,太后最悦之,且令重演之,至于数次。另有一段之有兴趣者,则摆棍戏也。满宫中人,除吾母及吾姊妹外,从未有见马戏者。太后于时,甚惧夫此人由摆棍坠下而自戕也。又有一段之娱太后者,则乘无鞍之马以竞技也。太后见是甚奇之。其为太后所反对者,则以提议携狮虎之类以来宫中也。太后意以此等野兽来宫中,殊不妥善,宁不阅之。马戏之主人,乃携一稚象来,作种种灵巧之技术。此颇足使太后愉快。主人见之,即以是持赠,太后受之。事后,余等试与之戏,见象竟毫不移动,乃弃之而置宫内诸象之中。   马戏所演者共得三段。于其结幕之先,其主事者语余,谓:“极愿以狮虎之戏相示,实无危险。且大有可视者在。”余等计议者久之,太后乃允其携入,但必置之远处,并不得纵之出柙也。   方狮虎等牵入场中时,太监乃尽聚而环绕太后之左右。不数分钟,太后即命携之去,而言曰:“吾实不之惧,第虑其万一逃脱,而伤他人耳。”此后全幕遂终。太后命赏之银壹万两。彼马戏者反得巨资以去矣。   两日以后,余等犹共述马戏之价值。乃至是以往,太后述之,觉有大失所望然者。渠谓初意此必有奇异者在也。此亦太后特性中之一,盖无一事,而可使之愉快至于五分钟者。太后谓余曰:“外国技艺,吾从未见有奇异者。即以此妇所绘之画像论之,吾殊不能谓其精美,观之似甚粗率。且绘事物,又何必欲其呈彼前也。中国画家颇能绘吾之衣与鞋之类,仅一览足矣。吾意彼殊不能绘事也。惟吾之所言,尔必勿语之。”又续言曰:“方尔为吾坐,俾临绘时,尔与彼果何所言耶?”吾虽不明所语,然能见彼之语尔者,固甚多也。宫中事,尔均不可告之,且勿教以华语。吾闻彼时以各物之中国名问尔,尔亦必不可告之。彼之所知愈少,则裨益于吾等者愈大。吾知宫中实情,彼近尚无所知。惟吾等惩罚太监时,或事之类于此者,究不知彼果作何说。吾意彼必以吾等为野蛮也。某日逢吾之怒,吾见尔乃以画士他往,此诚尔之聪颖处。吾之性情,最好莫使之见,恐被将议吾之后。吾甚盼画像之即告成也,严冬将至,吾等应即启彼箱簏,而取冬衣矣。尔乃幼女,知尔必需之,况所有者,皆西服耶。且吾诞辰,又在下月,所有典礼,必将举行。而此后则将迁入三海,其将何以处此画士。吾颇拟令之归去,以居美使馆中,而日来三海,至事成而止。惟此举则困难甚。盖其途程,非如今之车行十分钟可达,将得一小时矣,纵此举可得满意之布置,其如冬令将迁入禁城何!尔试探之,彼果欲以何时成之也。“吾得是机遇,乃告以”加尔女士急欲成之。惟彼逐日所绘者,为时太短。良以太后亲坐临绘之时间太促。且以加尔女士之画室,又与太后之寝室为邻。一至午后休息时,彼又不能不停其工作“。太后曰:”甚善,苟彼欲吾终日端坐者,则吾所有事,将全弃之矣。“又言曰:”吾知尔端坐已倦,故欲吾再坐耳。然吾已觉至烦厌矣。“余于此,乃不得不告太后,谓:”吾之端坐,不独不觉疲惫,且以得坐其御座,视为殊恩,方欣羡也。“继又告太后:”加尔女士实不悦余为太后端坐,盖不能如其亲坐之速。彼之于此,仅得谓吾奉太后命而为之,故不得不安之耳。“以后十日,余等无不大忙,盖以选备物料,预制冬衣,及太后万寿时余姊妹所著之礼服。所有冬衣,皆宫制,衣身为红缎,上绣金龙绿云,饰以金编,灰鼠缘之。其袖与领(皆外卷)则紫貂之裘也。当太后以此等服制语一太监时,皇后与余点首示意,余乃从之外出。皇后曰:尔去与太后叩首,彼赐之衣,而以貂裘为缘,实殊恩也。平时只有郡主衣之。”故余返室中,乃乘机与太后叩首,谢其所赐之殊恩焉。太后答曰:“尔应衣此,余诚不明其故,尔何故不应以郡主相待。夫郡主之非皇族者,固甚多也。凡有殊绩于国家者,无论何爵,均可赐之。尔之于余,较余所有之宫眷,为益至巨。且见尔于职务,无不忠荩。尔或以余于此等事殊不加察,其实不然也。尔可与郡主齐位。吾之待尔,亦无不若郡主,惟较此为优耳。”旋回顾一太监曰:“其以吾之皮帽来!”此帽系紫貂制,饰以珠及玉。太后乃详述吾等之帽,与此略同。惟太后之顶则黄,而余等者红也。余以是不禁大快。除皮帽及宫装全袭外,太后又有裘袍两袭。其逐日所著者一羊皮,一灰鼠。太后继又赐余等四袭,物质均美,皆黑白狐裘也。且均以金编与绣花丝带饰之。此外又有衣两袭,一淡红色,绣蝴蝶一百。一红色,绣绿竹叶。短衣数袭,亦附以皮。皆太后之赐。又有坎肩数袭以足之。   方余由室中外出,一宫眷谓余大幸,而得如许赐物。且谓渠自来宫中近十年矣,尚未有如是之多也。余见渠似相嫉者。皇后闻是,特来与余等语,且告渠余来宫时,除西衣外,无所有也。苟太后不以相当者见赐,余将奚以自备。然宫眷之与吾龃龉也,此由其端倪耳。其始余殊不之置意,直至某日,有一宫女,以无礼之语相刺,渠谓余未来时,太后爱之固至笃也。惟余则答以彼无权可与吾计议。时皇后亦在坐,乃与彼等计论其所以待余者。并谓苟余得机遇,必举是以告太后。是言颇有效用,因此后,遂无有以言语相窘者矣。   一日,值太后下午休息后,余遇皇帝于途,彼方返其私宫也,仅有一太监随之,余以是殊奇异。此太监,盖帝所私有,深信任之。帝询余何往,余以往室中休息答。继谓其久不见余矣。余闻是而笑。因每日晨间,固无不于朝中见之。帝曰:“自画士来此,余遂无隙得与尔闲谈如昔日者矣。颇虑吾之英文,殊未有进步,盖以无人助我,而尔又日陪从画士也。吾见尔与之相处,殊形快乐。吾思此,盖以孤独所致耳。惟尔方监察其后,彼曾有所觉察否?”吾告以:“谨慎从事,殊未有所宣泄,想彼尚不致以监视见疑。”帝乃曰:“有谓彼为太后绘毕后,将复为吾画像,吾知此必流言也。吾颇欲知果谁言是者。”吾告帝:“吾今乃始闻其说,故不可以相告。”继询伊:“果否欲画一像?”乃仅答曰:“欲吾答此,殊属为难。惟吾究应绘与否,尔知之稔矣。吾见太后摄肖像甚多,下至太监辈亦有之。”吾闻此,立明其意之所在。乃询帝:“果以小摄影器来,为摄影,究愿之否?”帝状呈惊异色,而询曰:“尔亦能摄影否?苟此举而不危险,俟有机遇,试为之可也。尔必毋忘。但行此必审慎耳。”   于是帝又变其语词而言曰:“今且有暇,可相话语矣。吾欲有所询尔,望尔必以实告。外人之于吾也,其意见果何似耶?曾以吾为有法行与睿智者欤?吾固亟欲知之也。”乃吾尚未能有所言,帝续言曰:“吾固知之甚悉,彼等视余,固等于儿童,而无足轻重者也。其语余来,果如是否?”吾当告以:“外人之询余者颇多,然仅询帝为何如人,而彼等意见,特未之及。其得而知之者,仅谓帝之起居康豫耳。”帝又言曰:“苟彼之视余,而有所谬误,则宫廷间守旧之笃,实尸其咎。自余御极,殊不欲有所言,或有所建白。卒之外人,见余无所事也,乃相率目余为庸碌者矣,吾知其然也。再有询尔者,尔其以吾所处之地位实答之。吾素抱宏愿,期所以利达吾邦家,而吾非元首,不能达之。尔之所知,虽以太后之权势,恐尚不足以变更中国之现状。纵曰能之,亦非所愿。吾恐改革之期,尚不知何日耳!”   帝又谓苟能允彼游行各处,一如欧洲君主者,则事之佳妙何极。惟彼之于此,则永无望耳。余当告帝:“圣路易博览大会,诸亲王中,多有愿往视之者。苟此事而能善为布置,则吾国与各国之殊异,以及俗尚之区别,彼等见之,可尽知之矣。”帝于此颇觉踌躇,盖以前此从未有允是类之请求者。   余等话语甚久,所言者多西国俗尚也。帝谓颇愿一游欧洲,观其政事,究如何措置者。   方是时,忽一太监来,谓太后已醒。余于是乃匆匆向彼室中去。   今至十月矣,其第一日雨雪,太监请训太后:谓其诞辰之庆礼,仍如往时于颐和园中举行否。颐和园者,太后之所乐居,曾如上所述者也。故彼立允其请,而谓种种典礼,一如往时,预为布置。于是总管乃以一名单,上书各郡主之姓氏及其爵位。又一名单,上书满洲官吏之妇女姓氏。呈之太后,俾伊选择,果谁氏而为太后所欲以来宫中叩贺者也。此时太后共选四十五人,此诸人者,俱各以太后之命召之入宫。当此际,余方立于太后座后,彼四顾而言曰:“曩时吾诞辰之庆礼,率不欲招致多人,此次实出例外。盖欲使尔一见彼等之装束,与其于宫中仪则,果如何茫昧耳。”   此次典礼,以十月六日为始期。加尔女士已返寓美国使馆。余母余妹及余,乃返宫中。六日破晓,太监等乃以各色之绸,饰循廊,且于各处及树之中,悬灯笼焉。约七时,祝寿者均至。余见之,始深然太后之言。太监乃导彼等于诸宫眷之前,惟状甚羞缩,鲜有所语也。继复导之以入于憩室,其中人已甚众。吾辈宫眷,皆退立廊下。其中颇有衣饰华丽者,惟其颜色甚古,状态亦丑陋。余等视之既之,乃趋太后前,而报告各事焉。   太后凡值际会如此次者,其神志绝佳,于时乃多有所询问。继于他事中,询余等曾于来宾内,见有老妇人,而衣著如新妇者,独渠一人也。今召之来,以其曩时曾与宫中有关系故。太后又谓彼尚未亲见其人,惟知其甚颖慧耳。乃余等尚未见之,意彼或未来也。   太后装束甚速,既毕,即入厅堂中。太监总管乃以诸人入,引见太后。余等宫眷,排列成行,立其宝座后。彼等既入堂中,有叩首者,有请安者,又有并不致礼者。其实似无一人知其应如何而可。太后与之略作逊辞,并谢其贺礼。   今余且述太后之为人,凡有所赠,或有所事者,虽至微,彼恒谢之。此盖与常人所述者,大相殊也。   时太后明知诸人无不张皇也,乃谕总管导之入各人之室中,并嘱其毋庸客气,且去休息。各人乃双踟蹰,不知其应去与否。直至太后谓余等曰:“可导之去,以觐皇后焉。”   余等既至皇后之宫,彼等觐见如仪,且不似前此之羞涩矣。皇后乃告彼等:“苟欲详知各节,或于宫礼无稍差误,宫眷中无不愿告之者。”且决议每宫眷一人,各任来宾数人,授之仪节。以初十之典礼,苟有谬误,诚不美观。故余等乃从事均派,人各得来宾若干,以监督之,且以所应行诸礼授之。   值太后午后休息时,余乃往谒诸宾之任余职内者。诸宾中,太后所述之新妇在焉,故往见之。颇使余爱其为人,并觉伊殊有趣致。伊固显然曾受教育者也,与多数之满洲妇人,殊不相类。且见其诵读绝佳。于是余乃以应行各事,详为彼等解释,并对于太后之应如何称之也,至此一端,余不稔以上曾述之否,无论何人与太后语,则称之为老祖宗;自称也,不曰我,而曰奴才。凡满人家族中,其仪则仿是。代名词之你我二字,率以父亲或母亲及男或女代之。太后于此等仪节,注意最严。由此日至于初十,此四日间,诸来宾乃学习宫仪,并往剧场观戏。   每日之晨,余等均往侍太后,并以前一日所遇之兴趣事报告之。继则先行以赴剧场,而立于院中,以俟太后之至。太后到时,各跪下。俟其既过,以达于戏台对面之室中。其跪也,排列成行,皇帝居首,后次之,皇妃又次之,其后则郡主宫眷,而来宾为之殿。其初两日,各事无不如仪。乃至第三日之晨,帝忽回顾言曰:“太后至矣!”帝固余等之表率也,于是不无不跪下,帝犹一人独立,视余等而笑。太后实未至,固不待言,诸人亦因之俱笑。帝之于戏弄也,最形欢愉。其他则绝无如是者。   初九日夜,宫眷中无一眠者,盖欲于初十之晨无后时也。所有来宾,均嘱之以轿先行,至某山顶太后之特别朝堂而迟吾辈。彼等须夜间三时抵此,余等则稍后,约在破晓。有顷,太后至,而庆礼于是始焉。此次庆礼,与皇帝万寿无稍差异,前已述之矣,无庸再叙。其异者仅有一端,盖于是日侵晨,吾等仍需有所进献,且每人各进鸟百头,其类各殊。每年太后万寿,率有此奇特之举。盖太后必以其私资购鸟万头而释之也。方鸟笼悬于丹墀中,其状殊可悦。太后于此必选一吉时,而太监等携笼随之去,今之所择者为午后四时。太后乃携诸宫眷至一山顶,顶上有庙,先焚檀香,而后祷于上帝。太监等乃各携一笼。跪太后前,太后一一启之,目睹鸟之飞去。且祝上帝,毋令之再见捕也。太后作此举,状极庄重。而余等方互相私语,计议群鸟中以何者为最美而可畜之者。此诸鸟中,有鹦鹉数头,有淡红者,有红与绿者,各以细链锁架上。乃太监既断其链,而鹦鹉并不移动。太后曰:“甚奇事!每年均有鹦鹉数头之不去者,恒由吾畜之,以俟其既毙。尔等其视之,必不去矣。”方此时,总管至,太后乃以所遇告之。伊则立即跪下而言曰:“老祖宗大吉!此鹦鹉盖知老祖宗之慈爱,宁愿居此以侍奉耳。”此举名曰放生,功德事也,且必获酬报于天上。   时有一宫眷询余,鹦鹉之不飞去也,于意云何?余谓此诚奇事。彼曰:“此甚易见,何奇之有?彼太监者,奉总管命,购之已久,而教练之也。当太后午后休息时,必携鹦鹉来此山顶以驯习之。其目的所在,仅欲博太后欢而愚之耳。盖如此可使之愉快,且自信其仁慈,下及无知之禽鸟,亦且乐与之俱。”又续言曰:“其最可笑者,则当太后纵鸟时,太监等方于远山之顶,捕而再售之。彼太后之祷。虽诚切祝其自由,乃不转瞬,而旋又被捕矣。”   万寿庆礼,延续至于十三日始止。各人均一无所事,且均快乐,而逐日演剧焉。十三日之墓,乃告来宾:典礼已终,各自预备,翌晨而去。是晚彼等乃各向太后兴辞,而于次日离去。以后数日,余等以将迁入三海之故,从事检束,无不冗忙。太后取历书,择得二十二日迁居最吉。故二十二日晨六时,宫中诸人,尽离颐和园而去。时大雪,途行极艰,余等乃以轿行,一如恒昔。太监等亦各乘马,不役之充轿役矣。途中马之倾跌于滑石上者甚多。而肩太后之銮舆者,亦有一人倾跌,致堕太后于地上。遽然间,余颇意其有骇闻事发见,马蹄得得,太监狂呼,曰:“停止,停止!”继闻人曰:“趣视之,彼未死耶?”于是各人停轿不前,而道途亦为之阻塞。此盖入西门时,銮舆行各路上所致。其后余等见太后驾已息于道旁,于是乃下轿趋面前,以观所遇。此时议者纷纷,各有惊色。余亦以是惶甚。旋即至驾前,见太后神色安详,坐而谕总管,嘱其勿惩轿役,以途湿而滑,非其罪也。而李莲英则谓“此殊不可,盖必其不慎所致。肩老佛爷之銮驾,竟敢不慎至此!”语毕,回首顾掌刑者而言曰:“于其背上,笞八十可也。”而此可怜之轿役,方跪泥泞中,敬聆是命。于是掌刑者携之至于百码以外,踣而挞之,笞八十者,为时至速。而此人旋即起立,一若行所无事者然。致余甚讶其状,固甚镇静也。余等于时乃候一太监以茶来,而以之进于太后。且问其曾蒙损伤否。太后笑而言,谓殊无事。且命余等先行。今且述彼茶也,此茶太监等必恒备之,携一小炉,与之俱行,并备热水。至宫廷迁移时,虽亦备之,然鲜有用之者。   时诸宫眷仍由径路趋三海,备先太后而于其到时迓之。余等候于庭院中者既久,冻几僵矣,而太后始至。余等俱跪,俟其既去而止。继乃随之入宫。   方雪之既霁也,太后乃定以次日往觅一地,俾加尔女士之继续绘事焉。余谓莫若稍待,俟女士既来而自觅之,必能择一地可适当于工作也。太后谓此殊不可,苟俾伊自择之,必将取彼所不能至之处。盖宫内禁地甚多,不能令女士去也。故于次日,太后乃与余外出以觅之。觅之既多,终嫌太暗,其后乃得一室在宫之湖边者。太后曰:“此则甚便,尔之来去,或以轿,或以舟也。”吾见此地,苟以轿行,必得四十五分钟始达宫门。若以舟则可稍速。余初甚盼寓居宫中,与太后共晨夕。然计议之后,终不能达。盖以加尔女士,仍寓美国使馆,设令其独自出入宫门,殊非计也。故太后谓余:莫若寓吾父处,晨与女士偕来,暮则与之同归也。此事于余,惟觉欣慰。胡除遵太后命令外,亦遂无他说。   其翌日,加尔女士来宫中,见所选之室,俾之工作者,尚觉不甚愉快。其最所不悦者,则谓此室之太暗也。于是太后乃命窗牖之蒙以纸者,易以玻璃,而此又使室之太亮。加尔女士请悬以帘幕,俾聚光于画上。方吾以其所请告之太后,太后曰:“举宫中事物而变易之,除其适吾者外,此诚第一次也。”其始余则易其窗牖,彼犹不自惬意,而索帘幕焉。吾思莫若举屋顶而尽弃之,彼或可安适也。然余等仍以帘幕悬之。俾遂女士之意。当太后审视画像,以观其进行之奚若也。其际,谓余曰:“余等以此像也,几经困阻,乃吾终虑此将不能有所奇异。吾见坎肩上所绘之珠,其色乃各异。有白者,有淡红者,且有作青色者,尔可以是语之。”吾于是乃竭力解释其故,谓加尔女士绘此,一依其所目睹者,因光之影以异。但太后终不明其说,且询余能见其有青色或红色者否。吾乃又释此乃光线射于珠上,所呈之颜色也。而彼仍谓彼所见者,除白者外无他色。然至此后,觉彼亦殊不以此烦困矣。   太后寝室之在三海内者,其左近一室中,有塔一,高约十英尺,而以檀香雕成者。塔内佛像种种,太后率于晨问拜其下,其礼仪则太后于塔外焚香,而命宫眷一人稽首佛前。太后告余:“此塔之在宫中百余年矣。”其诸像中,有观音大士之像一,高仅得五寸,而以纯金制成。其中空,脏腑无不备,系金玉制。群信观音之权力极大,而太后每于困难时,必拜之。且谓彼之所求,恒有灵验。太后曰:“此必然也,方余祷时,靡不诚切,非若尔辈女子,稽首其前以尽职也,而旋即匆匆去矣。”太后继谓彼颇觉中国人民,废弃其祖先之宗教,而信基督,至觉悲悼也。   太后于中国旧有之邪教,而涉及三海者,信之最笃。一日方话语时,太后告吾:“凡有所见,毋惊惧也。”彼谓恒有人与尔偕行,而忽不之见,此常事也。且述此为狐,特作人形,以自适耳。彼等居三海中,或将数千载,具有权术,以变形状,一如所欲。且谓太监辈,固必告余为灵魂或为鬼也。但殊不确,此盖灵孤,并不伤人者。乃数日后,竟有一事,一若证实此说者。是夜,余之火已灭,乃遣余之太监,视他宫着中有无未眠者,若有之,试取热水来。渠去时,曾携灯笼与俱。乃旋即趋回,面白如垩粉。即问其故,渠答曰:“吾见一鬼女也。彼来吾前,灭吾之烛,而旋即不之见矣。”吾告彼:“此或一婢女也。”但彼曰:“非是,宫中诸女,靡不识之。若此人者,从未之见。”彼坚信其为鬼也。吾告彼:“太后曾谓此间无鬼,或狐而人焉者。”彼答曰:“此非狐,太后谓之为狐,以彼惧言鬼耳。”彼遂告余:“数年前,总管李莲英,行于太后宫后之广院中,见一少女,坐于井侧。渠乃去询其所事。但稍近之,则见坐于此者,尚有数女。及至其前,诸女乃徐徐跳入井中。渠于是大呼。一侍者以灯笼趋其前,渠以所遇告之。而此侍者,乃告渠无有能跳入井中者,以其上尚复以巨石也。”余之太监谓:“多年前,确有数女子,投此井以自戕。李莲英所见非他,即其鬼也。中人率信人之自戕者,其灵魂仍存在于其地之左近,以勾引他人而为之替,彼乃得投生以去故也。”吾当谓:“素不信此,且极愿一目睹之。”彼答曰:“苟尔一见之,必不欲再见,盖此已足使尔惊悸矣。”   以后事,一如常,至十一月初一,太后乃降谕宫中,谓:“十一月内,先皇之忌辰甚多,照例所演之戏,一律停止。而宫人所衣,亦应变易,期当于礼。”是月九日,皇帝往祀圜丘。帝于是日前,静居私宫三日,除其太监外,不与一人语。虽皇后,其妻也,于此际亦不得见之。凡大祀,无不如此。   此次典礼,与其他诸祭事无不同,惟有豕耳。豕既屠后,供庙内之祭坛上。历若干时,乃分赐群臣。凡食肉者,以为必获利达。而得此赐者,则为太后莫大之殊恩也。其他异点,则皇帝必亲诣行礼,无论如何不得命群臣代。至其故,则以旧律:国内有犯罪至大辟者,由帝亲定死书,而归刑部掌之。及年之终,以被戮者之姓名,书之黄纸上,而献之帝。当祀圜丘时,帝乃取此纸而焚之。备达天听。而其先祖,亦得以知其所为,一本法律,而无不当者。   其祀圜丘也,则在禁城中举行。太后虽不悦此地,然亦命宫廷暂移是处。其故,盖不欲片时之离皇帝左右也。故余等又复迁入禁城中。大祀既毕,宫廷本欲迁回三海,但是月十三,为康熙帝之忌辰,故决议仍居禁城中,俾行礼焉。康熙帝御临中国,得六十一年,为自古诸帝中之最久者。太后告余等,谓彼之雄伟,为中国所未有。其记忆力之强,尤吾等所当尊敬者云。   十一月十四日,早朝既毕,太后告知余等:“俄日将于旦夕启衅,心焉忧之。虽两国之事,与中国无与,然颇虑其战于中国境内,则无论孰胜孰负,终有不利于中国也。”当时余等,亦不甚注意。乃翌晨,忽太监总管报告太后:走失太监五十人。众以诸阉无端出此,莫不惊讶。按太监公毕之后,例准自由入城,惟须于闭宫门前回宫而已。乃至次晨,又报走失太监者百人。太后闻之,恍然悟曰:“吾知其故矣,若辈必闻吾语,谓俄日将有战事,恐义和团之变,再见今日,乃相率而逃耳。”向例太监有逃者,则缇骑四出,苟见捕者,必按律惩治。此次太后传谕:“免予侦捕。”乃某晨,太后素所亲信之某阉,又不知去向。太后知之大怒,谓彼平日对于此阉,备极优渥,今乃获此报酬。乱机甫萌,而先逃脱。言次不胜懊丧。即余也,亦尝见太后遇之极善。惟以其人,专事媒蘖宫眷之短,故于其去,殊觉漠然。   此后阉人之逃者,日有所闻。太后乃决计移居禁城中,俟至来春再作计议。   余尝以阉人私逃之故,问诸余阉,据谓此正如太后所料,盖恐复遭变故之如义和团者,而不得摆脱耳。即太后宠爱之太监,亦与余子同逃,并不足为异。继又告余:“虽李莲英其人,亦全不足恃。往年拳匪之乱,两宫出狩西安,李竟托病后行,俾前途万一有变,渠可脱身以去。”旋又谈及李之阴狠:“无辜良民死其手者,不计其数,尤以阉人为众。李权倾宫闱间,有干犯之,或因事而触其忌者,辄不得幸免。李之去若辈,易如拂尘耳。”又谓:“李夙有阿芙蓉癖,恣意吸食,为量甚大,宫中多不之知。即太后亦不之觉。”盖宫中禁食此物固甚严也。   自是每晨,辄闻俄日两国之惊耗,宫中诸人,渐为震恐。一日太后召宫人集其前,谕令:“勿自惊扰。果有事变,与吾人无与,决不致波及。吾人祖宗之灵。实孚佑之。而今而后,殊不愿闻再有道及之者。”乃太后复召宫眷,集其寝室,谕令:“祷于先人之灵前,乞加冥佑。”于此可见太后之焦急,正与吾辈无殊。彼虽谓不愿闻人谈及此事也,然且时时亲述之,似终难释然于怀者。一日与余等闲谈之际,而谓外间实在之消息,颇愿日有所闻。余谓此事良易,仅须有西报数份,及路透特约电一份,即能知其最近之消息矣。太后闻此,为之踊跃,即命以余父名购之,每日送至余父处,转送宫中,由余译吴。余谓余父固尝订阅各报也。乃遵太后所谕之法传递焉。太后每晨视朝,余即以其时,将战事消息,译成汉文。讵意战电至者,络绎不绝。以余一人之力,殊嫌不济。因告太后,改笔译为口述,俾电报随到随告,庶期简便。太后颇关心于西报之新闻,不特命余译述战事消息,凡其中有兴趣者,命悉译之。而于欧洲各国元首之行止,尤所注意。且以其举动,外人无不知之者,深为诧异。乃谓余曰:“此间稍觉机密,盖宫外人,无一得悉宫内事者,固不特吾民然也。若彼等能略知一二,则凡百流言,或可因以而息,未始非佳事也。”   余等寓居禁城时,加尔女士仍每日从事绘像,曾予以美室一间,彼寓其中,似极安适。太后复命余,予以种种便利以佐助之。盖太后已以此事,心生厌倦,而翼其早成也。彼罕至加尔女士之室,偶尔过之,则状至殷勤,遇之者一若彼以观画为一生最大之乐事也。   是月中,宫闱诸事,极无聊赖,以忧戚也。一日太后谓拟率余等周览禁城。余等乃先至朝殿,见殿之制,与颐和园微异。入者须历阶而登,阶以白石为之,可二十级。左右有栏,亦白石。阶岭有臣廊,绕殿之四周,支以巨栋,上敷朱漆。沿廊之窗,刻镂极工,作各式之寿字形。殿内铺以方砖。太后谓此乃坚金炼成,历数百年矣。砖色奇黑,似敷漆者。且极滑,步履其上,辄虞踣踬。殿中陈设,与颐和园及三海中者同。惟御座乃紫檀木制,上嵌各色宝玉焉。   此殿仅于太后万寿日及元旦,用以行朝会礼,余时罕用之。而西人则从无登之者。平日朝觐,则在较小之殿行之。   余等在殿中盘桓少倾,即往游帝居。其宏敞远不及太后,惟陈设极精美耳。为室共三十有二,多弃置不用。中所陈设,同一华美。室后为皇后之居,规模更小,共二十四室。内有三室,特分出以为妃嫔之用。帝与后之私宫,虽相密接,然无交通之径。盖二宫皆缭以回廊,远接太后之宫。此外尚有数屋,则为宾客休息之所。且有数屋,封锢极严,空耶实耶,似无知者。太后谓彼亦未尝入之,以封锢已有年矣。即通此屋之入路,亦常紧闭。余等之过其地,惟此次耳。其屋与宫中他屋迥殊,状极陈昧。足见年代之悠远矣。太后且谕余等毋得道之。   宫眷之屋,与太后居相接。惟室之窄隘,居其中者,几不能旋转其身。冬季尤苦寒。仆役之居,则在余等寓处之尽端,无他径可适,入者必经余等之长廊。而入余等之居,则须过太后之廊下焉。此乃出于太后之意,备监视余等之后。而凡有出入者,亦得悉之也。   太后继乃导余等至其宫中,吞吐而言曰:“吾将有所示,实尔等所未见也。”余等乃入一室,与其寝室相毗连,彼此通以狭径,径长可十五英尺。两壁施漆,绘画颇美。旋见太后语其扈从之太监。是人即蹲身移去此径两端之木塞,其塞实墙其之洞中。余乃知向以为坚壁者,实可移动之画板也。画板既开,露出一室。室无窗,光由屋顶入。四隅置巨石,石上有黄垫座位。垫侧置香炉,各物皆呈古色。此外则毫无几案之属。室之一端,复有一径,与前径相若,亦设画板。板后有室,室后有板,层层相隔,不知凡几。质言之,全宫之壁,皆有此径,中藏一秘室。太后告知余等:明季宫闱,尝用之以行种种事。皇帝欲独处时,则居之。太后尝用一室,以藏珍宝。拳匪乱时,太后于西狩之前,曾将珍宝秘藏此处。回銮后,启室视之,安然无恙。匪徒之劫掠皇宫者,固无一疑及尚有此地也。   余等既回至廊下,视顷间所离各室,则除墨色石墙外,一无所见。其隐奥有如是者。至太后之厌居禁城也,其故虽多,然亦因其中多怪诞事耳。即太后亦有所不悉。太后曰:“如是处者,即余亦不乐道之,恐人疑用是以行各项事务也。”   余在禁城宫中,曾遇同治帝之妃三人。帝崩后,三妃皆寓禁城中为太后作女红,以消磨岁月。余既与之遇,乃知彼等皆深受教育者。中以瑜妃,尤为颖慧,能诗工乐,堪称中国女子中之最有才智者也。且于太西各国之掌故俗尚,亦无不了然,令余为之惊服不置。彼于各事,似无不知其大略。余尝问之:“奚以畴昔从不之见?”彼答“非太后召,则不入觐。今太后既来禁城,故日谒之也。”一日余接诸妃书,邀余过从。其居屋与城中他屋分隔,而宽敞亦不及之。陈设简朴。仅有太监及女仆数人,供奔走焉。诸妃自称:性习宁静,鲜有宾客,块然独处,自乐其乐而已。至瑜妃之室,则图书四壁,颇饶雅趣。并出诗数章以相示。中多凄戚之音,有所感也。妃殊主张设立学校,以教育女童。盖以其中之能写读者,如风毛麟角也。并勖余随时以此言进之太后。妃并主张以泰西之治,施于中国,惟殊不欲延用教会中之教员,因若辈常借他题,以发挥其宗教主义,恐招华人之忌也。   十一月垂尽,太后召见直隶总督袁世凯。是日适为休假日,加尔女士出宫游憩,故余得暇以随太后视朝。太后问袁:“对于日俄战事,有何所见?”袁称:“两国虽已构兵,然决不致牵涉中国。惟战事既定,则满州必多事矣。”太后谓:“吾亦深知之,以两军战于中国境内故也。策之上者,惟有严守中立。良以中日一役,国力已颓,不能再以干戈相见。”又谓:“今当严谕各官员,慎勿干与此事,以免外人有所借口焉。”   太后继问袁对于战事结果之意见,胜利属之谁也。袁谓:“事极难决,日人其或胜乎?”太后谓:“日人果胜,吾忧可以稍释。第恐未必能然耳。盖俄地广兵众,胜败犹未可必也。”太后于是又言中国之近况,谓:“中国苟不获已,而与他国构兵,则恐无立足地矣。吾国武力废弛,诸无预备。既无海军,又无训练之陆军。质言之:实一无可以自卫者。”袁世凯仍安慰太后,谓:“就中国现势论之,无庸虑有战祸也。”太后谓:“总之中国今当自醒,以力行政事。惟不知从何措手耳。殷望中国,得在世界列强之中,占一优胜之位置。时有疆臣奏请变政,惟以议论纷歧,殊未见有进步也。”   袁世凯既退,太后复召见军机大臣,告以顷间与袁世凯所语。彼等乃无不赞助,而谓当力求振作也。并对于国防等事,各抒意见。讨论后,某亲王谓彼虽赞成变政,惟极反对变服装,易起居,而去辫发也。太后深讳其议,谓:“中国礼俗,素称文明,今以不及者为代,非智者所为。”既而退朝,一事未决。此不独今日为然也。   后此数日,除战事外,绝口不谈他事。太后连日曾召见各将帅,惟以朝仪素所不谙,既临太后前,皆手足无所措,见者为之失笑。诸武员之献议,多无意识,不知所云。太后某次尝语及海军之窳劣,良以吾国实无训练之海军士官所致。某将答称:“中国人民,较各国为众。至战船而论,吾国有河湖炮船无数,商船若干艘,大可用以临阵。”太后闻之,即命退下。谓“吾国人民固众,然大都与彼相若,颇不能有所裨益于国家也。”此人既退,众乃笑不可忍。太后止之,谓:“彼殊觉无可笑者,以若人也,而居海陆军要职,深为恨恨耳。”一宫眷问余:“太后胡为闻此人之言炮船也,遂致盛怒?”余告以:“虽以全数抵御战舰一艘,殊无济也。”宫眷闻余言,为之咋舌。   十一月既晦,两湖总督张之洞抵京,即觐见太后。太后谓之曰:“尔为老臣之一,日俄战争究与吾华有何关系,其陈所见,且直言无畏。苟其事有必至者,余可早为预备也。”张之洞答称:“无论此战之结果若何,而吾国之满洲,恐难保不以利权,让与各国以通商矣。此外则决无他虞。”太后又将前此召见各大臣,讨论变政之议论告之。即据答称:“吾国尚有余暇,从事改革,惟欲速则难期完美。且当于措置之先,审慎筹画。就其个人之意而论,改革之举,出以操切,其计至愚。”又谓十余年前,彼于改革极不谓然。今以大势所趋,时局迥异,不得不稍稍行之,惟起居一节,仍当谨守旧制,而祖宗遗训,不能轻弃也。简言之,仅劝采用西法,以补中国之不足。余无所陈。太后因张之洞之意见,殊确与之吻合,颜色之间,颇露悦意。方太后召见大臣时,帝虽与焉,惟默然静听,不发一语。太后虚应故事,辄询其意见。而帝之所答,则无不与太后之见同。其议遂决矣。   关于佛教诸典礼,以腊八粥为最重要,于每年十二月初八日举行。相传如来佛,尝于是日乞食,得米与豆,归而作粥,以均飨诸僧。其后遂永以是日举行典礼,以志不忘。其意盖谓于是日节食者,如来必福之。故所食仅米与果豆之类,相杂为粥。不加盐及其他滋味,几类淡食,殊难下咽。   余等今将扫尘,预备度新年矣。所有各物,悉数取下,重事检点,若影像图画以及器用等件,亦无不细加拂拭。太后又阅历书,备择吉日,以始事焉。继择定十二月十二日大吉。先期余等皆已奉有训令,故于十二清晨,乃各从事于此。中有宫眷数人,奉命取下佛像而拂拭之,并为之制新帷幕焉。其余事,则由太监为之。余问太后:“所有首饰,须拭擦否?太后答称:”除彼外,无有用之者。故不需此。“各物既悉当太后之意,而拭擦一清矣。渠乃预备一名单,为所欲召之人以参与除夕礼者。此礼于岁之末一日举行,与欧洲每岁除夕夜所行者相似,所以表辞别旧岁之意也。向例于两星期前,邀请来宾,俾宽以时日,使克预备。太后并命为宫眷制新冬服焉。此服与余等现所衣者之殊点,惟灰鼠之出锋,代以白狐者耳。其次则制糕矣。此盖于新年,用以供佛及祖先者,必由太后亲先制之。太后既决定制糕之时期,故宫眷等乃齐集一室,室为专供此用者。于是太监携入米粉糖酵等物,合而揉之,以成方块,置蒸笼中以熟之。糕隆然起,如面包然。群谓隆起愈高,则神悦愈甚,而制者必获吉祥。太后所制之糕,熟时颇佳美,于是众皆贺之。太后大悦。旋命宫眷,人制一方。讵意熟时,竟无一佳者。余乃第一年为之,尚有可恕。而其他宫眷亦不见佳妙。何也?私问其故于某宫眷,渠答曰:”何谓乎不能哉?余特故意出此,以取悦太后耳。余即不能胜之,亦能与之相若,然恐转有不利也。“余等制糕既竟,乃命太监为之,无一有不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