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恸哭记 - 第 8 页/共 16 页
十七日,北师至赣,苏观生率所部退守南康。北势方张,滇、粤诸军,先后至南康者以数万计,皆惴恐莫敢即下。
二十九日,阁部杨廷麟,自雩都力促新抚阎总及张安各营兵四万余至赣。江抚刘广胤自宁都召募二千人亦至。未经一战,俱以五月一日,先后溃散。刘广胤被执,所失士马器械无算。此后援兵益不敢前。
苏观生、陈赓多方鼓舞,六月十五日,吴之蕃、张国祚两营奋勇出战,与北师相遇于李家山、九牛之间,数战皆捷。北师疑援兵大至,遂撤城下之围,退屯水西;之蕃、国祚亦退守南康。时赣城守已两阅月;奉诏劳苦,改名忠诚府,加杨文荐右都御史。
二十四日,汪起龙率师数千,滇帅赵印选、胡一清率师三千,南安同知刘清名引兵三百,苏观生部下遗师三千,粤帅余卒三千,杨廷麟收散亡数千,大司马郭维经、侍御姚奇胤召募滇、闽兵八千,阁部丁魁楚部下遣师四千,先后至,营于城外,不下四万余人,皆欲一当敌。先是,中书袁从谔出募沙兵三千人,铨曹龚棻、兵曹黎遂球出募水师四千人,留滞南安。万元吉以为必待水师之至,并力一战,安危在此一举。王其宖曰:今水涸不能泛巨舟,且其帅罗明受,故海盗也,桀鷔不驯。龚、黎二公如慈母之奉骄子,岂能如约?
八月二十三日,将至,北师以是夜截之于江上,焚巨舟八十余,兵士被杀者数百。罗明受遁,舟中火器皆为北人所获。列营无不丧气。
二十八日,北师破广营。
二十九日,破滇营。自是东南城外,遂无一卒。
九月三日,攻西门。北人将登,元吉、文荐缒死士格堕之。
九日,北人据南康。滇、广诸营既溃,人无固志,皆稍稍引去。城中所留者,汪起龙罢卒三百人,汪国泰、金昌振四百人,徐日彩招虔人二百余,郭维经部下三千余;城外,惟水师后营黄志忠二千余而已。内外既单弱,给事中万发祥及王其宖招集乡勇,为不得已之计。而参将赵之良拥众万余于雩都,粤西狼兵八千人踰岭亦不即至。赣人登陴日久,勉强支吾旦夕。
十月三日,城内有缒城出者。北人获之以为乡导,夜由小南门而上,乡勇犹巷战久之。
四日黎明,北兵大至。城上发炮皆裂,遂陷。杨廷麟投水死。万元吉出城登舟,已而叹曰:一城人,吾杀之也。巾帻赴水死。郭维经入嵯峨寺,焚死。此外,翰林院兼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太常寺卿兼守道彭斯生、吏部主事龚棻、御史姚奇胤、兵部主事于斯昌、周瑚、王其宖、黎遂球、柳昂霄、鲁嗣宗、钱谦享、户部主事林珽、中书舍人袁从谔、刘孟鍧、刘应泗、赣州推官署府事吴国球、同知王明汲、临江府推官胡缜、知县林逢春、监纪通判郭宁登、乡官卢象观、举人刘日佺、万兴明、马芝、贡生杨廷鸿、黄尚实、胡国伟、王明、管声元、戴绂、诸生段之辉、朱长应、刘斯镐、赖尚佑等数十人,不死于兵火,则自罄投水耳(此篇全用范康生所记)。
史臣曰:赣之守与死者,皆三百年以来国家之元气也。万元吉清苦绝伦,而自用颇专;杨廷麟志节之士,而见事迟、听事不广;郭维经称下士,而遴才太滥。赣事三人为政,然皆承平贤者;扶危定倾,非其所长也。
·绍武争立纪(行朝录之三)
绍武皇帝讳聿镇(镇系英宗讳,恐误,或曰聿■〈金粤〉),思文皇帝第四弟也。隆武改元,封唐王,以主唐祀。闽败,浮海至广州。
时,大学士丁魁楚、瞿式耜已奉桂王监国于肇庆。隆武大学士苏观生从赣入广,故与魁楚有隙,以为由隆武而言,则宜及其弟;乃与大学士何吾驺、布政司顾元镜、在籍侍郎王应华于丙戌十一月癸卯朔,请王监国。使主事陈邦彦通好桂王。初五日,王即帝位,以广州都司署为行在,改明年为绍武元年。自旧辅观生而外,何吾驺仍为大学士,顾元镜、王应华皆为东阁大学士,以军国事专属观生。邦彦至肇庆,桂王见于舟中,皇太后垂帘,丁魁楚侍立。言战与平孰便?邦彦曰:天潢之序,固应属王,何平之有?以言乎战,外患方殷,宁可寻踪谭尚,贻笑千古。不如早正大位,以属人心。魁楚然之。遂以是月十八日,桂王即位,加邦彦兵科给事中,赍诏至广州。邦彦至而唐王已正位号,遂不敢入。以诏致观生。观生颇不自安。
已而桂王命总督林佳鼎、武靖伯李明忠领兵至三水,帝使督师陈际泰御之(非西江陈大士)。二十九日,战于城西,唐兵大败。佳鼎兵昼夜兼行,十二月二日遇唐兵于海口。唐兵皆大舰,乘东南风发火箭、火球以焚桂舟。桂兵登岸,淖深三尺,人马陷,全军皆覆。林佳鼎中炮死,李明忠仅以数十骑免。
唐、桂方相持,而北帅佟养甲、李成栋自闽入广,潮、惠皆开门降。遂用两府印文移广州,报无警。观生泰然不为备。
当是时,广州陆寇则有花山砦;水寇则有石、徐、马、郑,谓之四姓兵。观生皆抚之为用。然桀鷔不听节制,白昼杀人市中,悬其肠于官府之门,莫敢向问。七门之外,号令不行。十五日,北帅李成栋遂以十七骑疾趋广州,门者纳之。帝方幸学阅射,群臣朝服行礼。俄报北兵至,观生曰:此妄言,为敌间者。斩之。既而汹汹,犹以为花山砦人。未几,红笠载道。宿卫万人,仓卒不及集。帝变服踰垣,匿王应华家。寻缒城遁至洛城里,为逻者所获,安置东察院。成栋使人馈食;帝不食;曰:吾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帝于地下?自缢而崩。
观生遇吏科都给事中梁鍙问计。鍙曰:死耳。观生乃大书「大明忠臣义士固当死」九字于壁而缢死。太仆寺卿霍子衡、国子监司业梁朝宗、行人梁万爵死之。十八日,杀诸王之在广州者十六人。何吾驺、顾元镜、王应华皆降,而元镜尤丑。
史臣曰:唐、桂之构,外惧方张,又生内忧。苏观生之罪,又何逃焉!然观生受思文特达之知,其立绍武也,与荀息之不食言,可以并称矣;岂仅仅修丁魁楚之隙哉!若帝之从容遇难,追配毅宗,所谓亡国而不失其正者,宁可以地之广狭、祚之修短而忽之乎?
·舟山兴废(行朝录之五)
舟山四面皆海,元为昌国州。昔越王勾践,欲置夫差于甬勾东,即此地也。今并入宁波之定海,设参将一员以镇之。
崇祯间,黄斌卿为其地参将三年。斌卿号虎痴,福建兴化卫人。少随其父于京邸,流落不能归。后以恩例当授把总,苦于无赀;有妓刘氏助之,得办。刘氏乃为其妻妒死。自参将升江北总兵。南都既亡,遁归。思文即位,斌卿得附劝进,上言:舟山为海外巨镇,番舶往来,饶鱼盐之利;西连越郡,北绰长江,此进取之地。上善之。封为肃卤伯,赐剑印,率兵屯舟山,得便宜行事。复上疏,乞周崔芝自副。斌卿为人猜忌,而崔芝慷慨下士,来者多归崔芝。由是与斌卿不合而归。
乙酉,出师窥崇明,战败。以周瑞,得还军。斌卿怯于大敌,而勇于害其同类。丙戌,副使荆本彻至舟山,屯小沙岙;斌卿奉乡民杀之。本彻,松江建义兵,败入海,其将士善射,斌卿忌之。本彻不能辑士卒,所至为民患。斌卿乘民怒,造为流言,民单里从斌卿以攻,本彻遂遇害。六月,浙东事败。富平将军张名振扈监国鲁王出海,投舟山,斌卿不纳。然名振故与斌卿为儿女姻,其兵势相倚藉。宁国王之仁、王鸣谦至舟山,斌卿诱击之,尽并其众。叛将张国柱,乃悉定海舟师以攻舟山。国柱有弓箭手五百名,号饶勇。斌卿知陆战不能胜之,使百姓乘城,而身率水师以出洋,力战三昼夜,犹不能当国柱;赖名振之水营将阮进精于水战,以四舟冲国柱营,秋涛方壮,乘之发炮,无不糜碎。国柱仅以身免,乃劫元妃、世子而去。斌卿得其楼船百号,声势益振。
阮进者,尝为海中小盗;名振拔之,使管水营,其德名振实甚。斌卿妒名振之有是人也,以计间之,使进背名振,取其船二十艘、军资器械数万,脱归闽海。
未几,而有吴胜兆之事。胜兆,守松江之北帅也;颇怀反正之志。吴中失职之士,相聚幕中,为之计划。内以招抚之名,结太湖义旅;外以蜡书求援于海上;斌卿犹豫不敢应,翰林张煌言、御史冯京第俱在舟山,劝名振以其兵就约,名振诺之。时斌卿已进爵肃卤侯,其肃卤伯故印犹在。名振请即以其印封胜兆为据。四月二十六日(丁亥年),胜兆之聚谋者既众,人人谓事成在旦夕,肆言无忌;而所就抚之义旅,多不受约束,欲凌主兵出其上,主兵恨之刺骨。其未经招抚者,亦不忌北人而昵就之;捕之见胜兆,胜兆无以自解,辄斧锧以徇。义旅且惑胜兆中变。名振渡海,至崇明而海啸,楼船丧失八、九,踉跄归舟山。煌言、京第,间道得脱。胜兆因海上之失约,区画无序,义旅遂劫胜兆,斩北官之不从者。而胜兆之部曲,既与义旅异志,又不见海上之兵,视湖中所抚,其力易制,于是詹世勋矫胜兆之命召义师次第入,斩之毕而执胜兆。北人杂治其狱,陈子龙、侯曾岐、沉廷扬、徐式谷、戴武功皆死之。有周长吉者,亦牵连入案。北人鞫之,长吉自承与詹世勋谋叛,非胜兆也。北人并杀世勋。
丁亥六月,斌卿又杀忠威伯贺君尧,劫其赀。君尧帅温州,尝贼杀礼部尚书顾锡畴,为众论所不与。温败入闽,复至温之玉环山,收其渔税,挟重赀入舟山。其标将欧兴有郄于君尧,潜告斌卿。斌卿遣盗杀之中途。
十二月,攻宁波不克。甬诸生华夏、屠献宸、杨文琦、文瓒、董德钦、王家勤使人走舟山,约斌卿入为内应,斌卿诺之。夏等又约义旅之在沿海者王翊,其帛书为侦者所得,乡绅谢三宾又讦夏等以实之。夏等入狱,而岛师始至。斌卿固无攻城掠地之志,徒望内应成功,己享其利耳。楼船泊桃花渡,仰视城上,绝无动静;北人以大炮击之,即退。当事诘夏之同谋者,夏慷慨而对曰:此事更有何人。无已,则太祖高皇帝、崇祯先帝耳。当事曰:然则帛书所谓布置已定者何耶?夏曰:直为大言鼓动人心。当事利三宾财,亦诬以同谋,令夏引之。夏曰:若谢三宾者,龌龊鄙夫,建义之事,胡可假之?三宾在旁,搏颡以谢,夏等皆论死。杨文瓒妻张氏、华夏妻陆氏、屠献宸妻朱氏、杨文琦妻朱氏,皆自缢死。
斌卿既返,甚悔其一出。刻意为保聚之计,限民年十五以上,即充乡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制,田即入官。年六十无子者,收其田产,别给口食。初,舟山田土,大半属之内地大户。至是不敢渡海,尽籍为官田。官居其二,民居其一。斌卿之意,并欲收其一分,如土司之法,为不侵不叛之岛彝而已。
张名振之丧师而归,斌卿每事侮之;遂去舟山,而别营于南田。平西将军王朝先亦失欢于斌卿,而别屯于鹿颈。两人皆恨斌卿,第孥帑皆在舟山,未得间也。
已丑七月,闽地尽陷。监国在沙埕,名振往迎之,与阮进同扈跸于南田,旋复建跳所以处监国。阮进军饥,恃昔日保全舟山之功,以百艘泊舟山,告急于斌卿,斌卿不应。斌卿喜收海盗用之,资其劫掠。有黄大振者,善劫,获番船数万全以馈,斌卿不餍。大振无以应,逃匿朝先营内,驾危言以动朝先。朝先遂与名振、阮进合谋,上疏监国,有旨进讨。斌卿遣将陆玮、朱玖御之,数战辄败;求救于安昌王恭■〈木枭〉、大学士张肯堂。上章待罪:所不改心以事君者,有如水。又议和于诸营曰:彼此皆王臣也,兵至无妄动,候处分。九月二十四日,胥会于海上。初,安堵无恐,俄而陆玮、朱玖背约出洋;阮进疑斌卿之逃也,纵兵大掠,砍伤斌卿,沉之水中。二女从死。
十月,监国驻跸舟山,历庚寅至辛卯。八月,发舟山。九月,北师破其城,以巴臣兴(或作巴成功)守之。
乙未十一月,延平王朱成功遣英义伯阮骏、总督陈雪之(又作陈六御,一作云之)率师围舟山,巴臣兴降。
丙申八月二十六日,北师复取舟山。阮骏、陈雪之俱赴海死。
丁酉,北人以舟山不可守,迁其民过海。追之海水,数日之间,溺死者无算。遂空其地。
史臣曰:当浙、闽立国之时,诚能悉发舟师,一屯于舟山、一屯于崇明,相为首尾,窥伺长江,断其南北之援;即需之岁月,亦可使疲于奔命矣。孙恩、徐海之徒,以盗贼之智尚能及此,而况国家之大计乎?逮夫闽、浙既亡,穷岛孤军,亦何能为?以此形胜之地,仅仅以田横岛结局,悲夫!
·日本乞师纪(行朝录之六)
周崔芝,号九京,福清之榕潭人也。少读书不成,去而为盗于海。其人饶机智,侪辈听其指挥。尝往来日本,以善射名;与撒斯王玛结为父子。日本三十六岛,每岛各有王统之。其所谓东京者,乃国主也。国主曰京主,拥虚位而已。一国之权,则大将军掌之。其三十六国王,则如诸侯之职,撒斯玛(即萨摩)于诸岛为最强,王与大将军相为首尾。
崔芝既熟日本,故在海中,无不如意。微行至家,为有司迹捕;系狱三年,贿吏得解,乃变姓名为盗如故。久之,招抚以黄华关把总,稽察商舶。乙酉秋,思文皇帝加水军都督,副黄斌卿驻舟山。其冬,崔芝遣人至撒斯玛,诉中国丧乱,愿假一旅,以齐之存卫、秦之存楚故事望之。将军慨然,约明年四月发兵三万,一切战舰军资器械,自取其国之余资,足以供大兵中华数年之用。自长琦岛至东京三千余里,驰道桥梁驿递公馆重为修辑,以待中国使臣之至。崔芝大喜,益备珠玑玩好之物以悦之。参谋林钥(一作学)舞为使,期以四月十一东行。钥舞将解维,而斌卿止之曰:大司马余煌书来,曰此吴三桂之续也。崔芝怒而入闽。
福州既破,郑芝龙劫众议降。安昌王恭■〈木枭〉、尚书张肯堂、侍郎朱永佑、忠威伯贺君尧、武康将军顾乃德,皆言不可。崔芝涕泣而谓芝龙曰:崔芝海隅亡命耳,无所轻重;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朝堕地,为天下笑。请得效死于前,不忍见明公之有此举动也。抽刀自刎,芝龙起而夺之。后数日,芝龙竟去。丁亥三月,崔芝克海口、镇东二城。遣其义子林皋随安昌王至日本乞师,不得要领而还。
戊子,御史冯京第谓黄斌卿曰:北都之变,东南如故,并使其东南而失之者,是则借兵之害也。今我无可失之地,比之前者为不伦矣。斌卿于是使其弟孝卿同京第往。至长琦岛,其王不听登陆。始有西洋人为天主教者入日本,日本佞佛,教人务排释氏,且作乱于其国;日本勒兵尽诛教人,生埋于土中者无算,驱其船于岛口之陈家湖焚之,绝西洋人往来。于五达之衢置铜版,刻天主像于其上以践踏之。囊橐有西洋物,即一钱之微,搜得必杀无赦。方是时,西洋人复仇,大舶载炮而来,与日本为难;日本请解,始退。退一日而京第至,故戒严于外国。京第即于舟中,朝服拜哭不已。■东京遣官行部如东国巡方御史,秃顶坐蓝舆,京第因致其血书。撒斯玛王闻长琦王之拒中国也,曰:中国丧乱,我不遑恤,而使其使臣哭于我国,我国之耻也。与大将军言之,议发各岛罪人。京第还,日本致洪武钱数十万。盖其国不自鼓铸,但用中国古钱;舟山之用洪武钱,此由也。孝卿假商舶留长琦。长琦多官妓,皆居大宅,无壁落,以绫幔分为私室。当月夜,每室悬各色琉璃灯,诸妓各赛琵琶,中国之所未有。孝卿乐之,忘其为乞师而来者,见轻于其国。其国发师之意益荒矣。
己丑冬,有僧湛微自日本来,为荡胡伯阮进述请兵不允之故。且言金帛不足以动之,诚得普陀山慈圣李太后所赐藏经为贽,则兵必发矣。进与定西侯张名振上疏监国,以澄波将军阮美为使,上亲赐宴。十一月朔,出普陀。十日,至五岛山,与长琦相去一程。是夜大风,黑浪兼天,两红鱼乘空上下,船不知所往。十二日,见山,舵工惊曰:此高丽界也。转帆而南。又明日,乃进长琦。凡商舶至国,例拨小船讥出入,名曰班船。阮美喻以梵箧乞师,其王闻之大喜。已知船中有湛微者,则大骇。初,湛微之在日本也,长琦岛有三大寺:一曰南京寺,中国北僧居之;一曰福州寺,闽、浙、广僧居之;一曰日本寺,本国人居之。南京寺住持名如定,颇通文墨,国人重之;湛微拜其位下。湛微所能不若师,而狡狯多变,乃之一岛名■〈月斐〉泉者。其岛无中国人往来,不辨诗字之好丑,湛微得妄自高大,恶札村谣,自署金狮子尊者。流传至于东京,大将军见之,曰:此必西洋人之为天主教者,潜入吾国。急捕之,以其为江西僧,逐之过海。日本不杀大唐僧,有犯法者止于逐;再往,则戮及同舟。湛微欲以此举自结于日本,阮于是始知为其所卖也。遂载经而返。然日本自宽永享国三十余年,母后承之,其子复辟,改元义明,承平久矣。其人多好诗书、法帖、名画、古奇器、二十一史、十三经,异日价千金者,捆载既多,不过一、二百金。故老不见兵革之事,本国且忘备,岂能渡海为人复仇乎?即无西洋之事,亦未必能行也。
史臣曰:宋之亡也,张世杰尝遣使海外某国借兵,陈宜中亦身至占城借兵,崖山既陷,两国之师同日至,遂不战而还。今日之事,何与之相类耶?忠臣义士,穷思极计,海水不足较其浅深;徒以利害相权如余煌,真书生之见也。
·四明山寨纪(行朝录之七)
四明山,在汉、晋以前,通谓之天台;其后,分裂天台以为四明。盖周围八百里,连山叠嶂,豁险之极。唐咸通元年,裘甫之裨将刘纵简率壮士五百,奔至大兰山,据险自守;诸将共攻破之。大兰山,即四明之山心也;则四明之为山寨旧矣。
丙戌六月,浙东师溃。宗羲时率师渡海,规取海盐、海宁二城;报至而还。十日,散遣余众,愿从者归安茅瀚(字飞卿)、梅溪汪涵(字叔度)二帅。以五百人入四明,屯于杖锡。宗羲意结寨固守,徐为航海之计。因诫二帅连络山民,方可从事。二帅违宗羲节制,取粮近地。二十日,宗羲令二帅守寨,出行旁舍;山民相约数千,乘二帅不备,夜半焚杖锡寺。士卒睡中逃出,皆为击死,二帅被焚。
丁亥,余姚人王翊、王江聚兵于沿海,为黄斌卿内应。斌卿攻宁波,不克而去,翊遂入四明。戊子三月,破上虞,杀摄印官,浙东震动。北人合两郡之师,由清贤岭入,义师屯丁山以待之。待久而弛,按甲空弮。北师骤驰之,义师狼顾失措,一时为所屠者四百人。有孙说者,闻丁山败,救之;中流矢死,其立不仆。御史冯京第自湖州军破,亦间行至四明,与王翊合军杜岙,守关禡牙,军容甚整。北抚勒兵东波下,教乡聚团练攻杜岙,破之。其别部邵不伦亦见获,京第匿民舍;翊以四百人走天台,依定远将军俞国望。翊谓诸将曰:是皆团练之罪也。北兵虽健,吾视其锐则避之、懈则击之,非团练为之乡导,彼敢行险地如枕席乎?然北兵团练岂能相守?吾卒虽残,其破团练尚有余力。乃自天台至四明,击破乡聚之团练者;随道收兵,一月至万余人,而京第亦出。
己丑春,又破上虞,走其知县,得县印。当是时,浙东山寨,萧山则石仲芳,会稽则王化龙、陈天枢,台州则俞国望、金汤,奉化则吴奎明、袁应彪,皆掳掠暴横;而平冈张煌言、上虞李长祥,又单弱不能成军。惟王翊一军,蔓延于四明八百里之内,设为五营、五内司。王江则专主饷,劝分富室,单门下户安堵如故。履亩而税,人亦无不能乐输者。平时不义之徒,立致重典。异时巡方访恶徒为故事;翊所决罚,人人称快。浙东列城,为之昼闭。胥吏不敢催租缚民,惴惴以保守一城为幸,皆荐陈忱讲解。翊计天下不能无事,待之数年,庶可以为中原之应也。自上虞出,东徇奉化。北师方攻吴奎明,奎明力不支而遁;北师追奔至河泊所,翊猝遇之而战,北师大败。
六月,上驻跸建跳所,分使使山寨拜官,授翊河南道御史、王江户部主事左副都御史。宗羲上言:诸营文则自称都御史、侍郎,武则自称将军、都督,未有三品下者。主上嘉其慕义,亦遂因而命之。惟王翊不自张大,仅授御史。御史在承平时,固为显要,而非所论于今日。诸营小或不及百人,大亦不过王翊一部;今品级悬殊,以之相陵,恐为未便。大学士刘江春、礼部尚书吴钟峦,皆以为然。定西侯张名振,持之不肯下。
初,诸营迎表,皆因名振以达,独翊不关名振。名振不乐曰:俟王翊之来,吾为上言之也。翊朝行在,睹其军容,升右佥都御史。翊曰:吾岂受定西侯钤键哉?山海久不宁,有为北人谋者曰:此皆失职之人所致。苟招抚而官之,无有不愿解甲者矣。会稽人严我公知之,伪为告身银印,曰请自隗始。遂俾以都御史,招抚山海。湖州柏襄甫、会稽顾虎臣,皆降。我公将渡海,发使者入四明山中,翊之前营黄中道曰:严我公动摇山海,宁可使之达行在哉?烹其使,分羹各营,敢受招抚者视此。我公踉跄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