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杂事诗 - 第 4 页/共 5 页
石花菜生海石上,一名琼芝,煮之成冻,用方匣以铜线作筛眼,纳菜于中,以木杆筑送,溜出如缕,冰洁可爱,华人所名为东洋菜者也。东人能食生冷,饭日一熟,以水或茶冷淘食之。笋脯果干,即便下箸。寻常人家,每间日或数日始一举火,不为怪也。
何物坚鱼字所无,侯鲭御馔各登厨。儒生习礼疑蚳酱,口到今人嗜亦殊。
坚鱼,名加追沃,汉名未详,或书作鲣字。大者尺余,小九寸许,能调和百味。自王侯至黎庶,聂而为脍,卤而为脯,风而为挺,渍而为醯,煎而为膏,函封瓮闭,苞苴千里,无日不享其用;而挺之用最广,岁时吉席,无此不成礼,饮馔调和,无此不成味。沿海皆有,土州、势州为最佳。《盍簪录》:“日僧兼好小说记镰仓有鱼名鲣,耆老言此鱼从前不上鼎俎,仆隶下人不肯啮其首,今亦充膳羞。”可见当时不甚珍贵,距今四百年,而此鱼显晦如此。古今嗜好不同乃如此!
甚嚣尘上逐人行,日本桥头晚市声。别有菜场鱼店外,丹枫落叶卖山鲸。
自天武四年因浮屠教禁食兽肉,非饵病不许食。卖兽肉者隐其名曰药食,复曰山鲸。所悬望子,画牡丹者,豕肉也;画丹枫落叶者,鹿肉也。凡市肆居卖曰大问屋,贩卖曰卖捌所,贱卖大安卖,零卖曰小间物屋,易钱曰两替屋,酒曰铭酒(铭同名),茶曰御茶(御为日本通用之字,义若尊字。又日本书函外题名,必曰某某殿某某样,亦尊之之词,皆不知何所仿也。附注于此)。饭店日御茶渍,鸡子曰玉子,和面以肉曰鸭南蛮,菜蔬曰八百屋,栗曰九里,和兰薯曰八里半,鱼饭日寿志屋,酱曰味噌。凡右所录,彼皆笔之书者,故略举一二。若语言之殊,则五方土音,亦各歧异。於菟谓虎,陬隅名鱼,译而录之,满纸侏■〈亻离〉矣,更无谓也。
镜饼琼枨乍上盘,盘中花果各阑干。手携团月歌团雪,共饱妻孥欢喜丸。
饼饵种类,极为夥颐。碎杂米蒸曝为干糇,如雪之散盐,名曰琼糇。圆如镜,薄如铜片曰镜饼。欢喜团一名团喜。《涅槃经》云:“譬如酥面、蜜姜、胡椒、荜茇、蒲陶、石榴、胡桃、桵子,如是和合,名欢喜丸;离是和合,无欢喜丸。”其制正如此。又以梅枝、桃枝、餲餬,桂心、黏脐、飶饠、煺子、团喜谓之八种唐果子,其法必自唐人得来也。
笙清簧暖小排当,雅乐伶官各擅场。合四乙工仍燕乐,漫夸古调谱清商。
日本多用唐乐,有雅乐寮,伶官世守其业。物茂卿谓国乐为周、汉遗音,律亦周、汉之律。村濑之熙祖其说,徽引十证,以证第八黄钟调为周汉黄钟。又曰:“古乐正声,宋以来诸儒所未尝识,特传于我,而古音乃得复明。”余考本之传华乐,实始于唐。隋文帝平陈,得华夏正声,置清商署。清商调,武后时犹存六十三曲。自唐乐变古,逮五代乱离,古音尽亡。谓本所传为隋以前曲,以为周、汉古音尚存,不为无理。然日本伶人所用管色,乃正与燕乐谱相合。《宋史燕乐书》十字谱,曰合四乙工凡上勾尺六五,今以校横笛第为壹,越调用六字,《燕乐书》即以六字为黄钟横笛。黄钟调用夕字,夕即尺字,《燕乐书》乃以尺字为林钟。则伶官相传壹越调为黄钟,黄钟调为林钟者,正与十字吻合。若据徂徕之说,以黄钟为周、汉黄钟,则字谱无一符同矣。说详《礼俗志》乐舞类。
吹螺竞作天魔舞,傅粉翻同脂夜妖。红襦绣领碧绸裤,骑上屋山打细腰。
猿乐名散乐,俗谓之能,又变为田乐。始自北条,盛于室町。及丰太阁亲自学之,王公贵人,皆丹朱坌身,上场为巾帼舞,与优人相伍。部中色长曰大夫,副曰■〈口窊〉基师,副末曰狂言师,歌工曰地讴。所奏曲词,多出于浮屠,装饰乃近于娼优。乐器有横笛三鼓。三鼓:一曰大鼓,广于羯鼓,承以小床,用两杖击之;二曰小鼓,似细腰鼓,捧左右肩,拍以指;三曰横胴,挟左胁下,亦以指拍之。
金鱼紫袋上场时,鼍鼓声停玉笛吹。乐奏太平唐典礼,衣披一品汉官仪。
日本尚有“兰陵王破阵乐”,戴假面具上场,有发扬蹈厉之概。“太平乐”者,四人对舞,皆绯衣佩金鱼袋,俯仰揖让,沨沨乎雅音也。高似孙《唐乐曲谱》,明皇三十四曲,立部八曲,“太平安舞”,二“太平乐安舞”,三“破阵乐”。高注曰:“太平”并周、隋遗音。考《齐书》,兰陵王入阵,必戴假面具,因为“兰陵王破阵舞”。则破阵亦因齐制也。日本唐时遣使习典章制度,此二曲盖得之于唐乐。作时,伶人十数,披裲裆衣,跪坐席外,旁列乐器,先击鼓,鼓停,舞者四人出,笙簧管籥诸乐杂作,一人吹笛,抑扬抗坠,极和而绥。舞止,乐亦止。余饮巨室家,巨室召宫中供奉伶人为此,千年之乐不图海东见之。《后汉书》谓礼失求之野,不其然乎?
铿锵鼓舞只依稀,守乐伶官记半非。弹到金獐涩河鸟,古音唯剩妃呼豨。
自“兰陵王”、“太平乐”舞乐外,传歌乐甚多,如"安世乐”、“王昭君”、“想夫怜”、“采桑”、“泛龙舟”、“玉树后庭花”、“秦王破阵乐”、“庆云乐”、“甘州”、“倾杯乐”、“夜半乐”、“长庆子”、“万岁乐”、“春莺啭”、“北庭乐”、“河水清”、“五常乐”、“裹头乐”、“武昌乐”、“应天乐”、“越天乐”、“孔子琴操”、“柳花苑”、“喜春莺”、“赤白桃李花”、“未央宫乐”、“海青乐”、“平蛮乐”、“拾翠乐”、“千秋乐”、“苏合香”、“轮台”、“六朝乐”、“剑器浑脱”、“打球乐”、“还京乐”、“拔头”、“苏芳菲”,皆有之。然传其谱,不传其辞,而以乐器出之。只用五调,不用八十四调。余友沈梅士作《学乐录》,以为"万宝常所作八十四调,只托空言,世不用之"。观此,知其语不诬也,有老乐师加藤熙曾为余奏数乐,其音节不可考,盖世远屡变,所存仿佛而已。曲名亦多误,“白苎“误“白野”,“张胡子”误“朝小子”,“景德”误“鸡德”,“乌臼”误“乌向”,“苏幕遮”误“莫者”,或以音讹,或以字讹,伶人世守,不知订正,不足怪也。又有“金獐涩河鸟”,不可考其讹,物徂徕疑为倭乐,恐未然,想亦唐乐之误耳。
仙词选定《浅茅原》,朝贵传宣朱雀门。青摺肩衣红帕首,两行舞踏上歌垣。
和歌每用之宴会,有《难波曲》,有《浅茅原曲》,有《八裳刺曲》。《日本纪》:“宝龟元年三月,葛井、船津、文、武、生、藏六氏,男女二百三十人,供奉歌垣,服皆着青摺细布,衣垂红长纽,男女相并,分行徐进,每歌曲折,举袂为节。”又:“天平六年,天皇御朱雀门,览歌垣,男女二百四十余人,四品以上,有风流者,交杂其中,正四位长田王为歌,以本末唱和。令士女纵观,极欢而罢。”
檀腹琵琶出锦囊,曾偕羯鼓谱《霓裳》。大唐法曲今谁读?空记当年刘二郎。
最精琵琶,唐时有藤原朝臣贞敏学于刘二郎,二郎妻以女,赠以紫檀紫藤琵琶各一面,归,为其国重器,闻现今犹存。
上悬绣幕下红毹,左列句当右大夫。牙拨齐弹三味线,姑卢朱路复乌乌。
三弦名三味线,以象牙为拨,拨如斧形。瞽师业此者,职,曰检校,曰句当,曰都。其流派有曰山田、生田。女师之流派,有曰长门,曰丰后。互立门户,各争微妙。市廛唱卖,多张幕设毹,如沪上说书。其音乌乌,则正类秦声也。
玉箫声里锦屏舒,铁板敲停上舞初。阿母含辛儿忍泪,归来重对话芝居。
俗喜观优,场屋可容千余人。每一出止,张幕护之,绰板乱敲,彻幕复出。亦演古事,小大陈列之物,皆惟妙惟肖。场下施转轮装束于内,轮转则上场矣。别有伶人述其所演事,如宋平话,声哀而怨。乐器止有三弦笛子钲鼓,优人有舞无歌,而侔情揣态,声色俱妙,观者每不知涕泣之何从也。其名日芝居,因旧舞于兴福寺生芝之地,故缘以为名。
剖破焦桐别制琴,三弦揩击有余音。一声弹指推衣起,明月中天鹤在林。
亦有瑟篓云和箫笛管笙,物徂徕时,尚见隋人作《猗兰操》旧谱,云与明代所传殊异。然操琴者少,今访之,不可得矣。有三弦琴,不用弹拨,以左指按之,右指冠决捺而成音,清穆殊有意。孙登一弦琴、宋祖二弦琴外,调也。日本乐器均仿汉制,此与《长明无名抄元元集》所称六弦琴,为所自制。
弦弦掩抑奈人何!假字哀吟伊吕波。三十一声都怆绝,莫披《万叶》读和歌。
国俗好为歌,上古耳相传,后借汉字音书之。伊吕波作,乃用假字。句长短无定,今通行五句三十一言之体,始素戋鸣尊《八云咏》,初五字,次七字,又五字,又七字,字,以三十一字为节,声哀以怨,使人辄唤奈何。《万叶集》,古和歌名作,有歌仙、歌圣之名。
《旧唐》列传夸先郡,东晋高流喜小名。欲考通称寻氏上,何人谱学比蒲生?
有名,有字,有通称,有别号,多者或至十数名,莫能记识。命名多父子相袭,如父曰羲之,子曰献之,比比而然。古者世官,以官为姓。当允恭时,既极纷淆,乃正氏族,令冒乱者探汤以分曲直。至于天智,制定氏上(氏上,犹宗子也)。天武因之,分姓为八品,使有升降。自藤、橘、源、平兴而一姓专政,古氏上遂亡。自足利兴而赘婿冒姓,即欲讨其宗派亦不可。薄生君平精于谱学,亟欲厘正,草《氏族志》而不能成稿。惜夫!今之著姓,多学唐人称郡望,因地为氏,若参议大隈、寺岛、黑田、西乡、川村皆是也。此外新僻之姓,略录如左:曰北胁,曰手冢,曰股野,曰目黑,曰手洗,曰田麦股,曰夏目,曰肝付,曰班目,曰野间口,曰桥爪,曰池尻,曰腹卷,曰有动,曰一色,曰是枝,曰猪野,曰鸟尾,曰生驹,曰老马,曰犬饲,曰猪子,曰鹿伏兔,曰小鸟游,曰牛洼,曰狗,曰鱼角,曰鹈饲,曰玉虫,曰草剃,曰矢土,曰纐缬,曰孕石,曰印具,曰二瓶,曰酒匄,曰玉乃,曰儿玉,曰妻木,曰哥枕,曰夫妇木,曰可儿,曰妹尾,曰神鞭,曰九鬼,曰鬼越,曰甲乙女,曰左乙女,曰稻叶,曰望月,曰小花,曰四十住,曰五十岚,曰十八女,曰四月朔日,曰七寸五分,曰万里姊小路。
金武初官典药头,禁方从此散沧洲。刀圭本是西来法,翻令鸡林遣使求。
自允恭帝时,新罗遣医金武来,始知汉医。雄略时,百济使王有陵陀、潘量丰来,始有医书。后有丹波、和气二氏,世习其业为名医(丹波氏出于汉灵帝。灵帝五世孙曰阿知王,于应神时来。又有善那使主为吴王照渊孙,于钦明时携医书及佛像来)。至花山帝时,丹波雅忠最知医。高丽王后疾,遣使求之,不往。复书有扁鹊岂入鸡林之云语。典药头,医官名。外有法眼、药匠、药助、药允诸官。
几辈僧医守局方,后宗朱李亦偏长。说经许郑医《灵素》,隔海同辉万丈光。
佛教盛时,医术亦寄于僧。后乃有儒而医者。旧用宋和剂方,曲直濑正庆始习丹溪、东垣之学。至名护屋丹水、后藤艮山、北山道长,再倡复古,专宗仲景,以上溯《灵》、《素》,医道盛。丹水谓吾治病不问病因之阴阳虚实。惟见证施治,艮山谓养精必藉酒肉,攻疾始藉药石。又谓能上溯《素》、《难》,旁及于张、葛、巢、孙诸家,不惑乎宋以后阴阳王相府藏分配之说,则思过半矣。道长尽扫温补诸论,言万病一毒,毒去则体安。其子猷引申之曰:人身气血水三者循环不已,万病生于滞,去滞则复元矣。皆能扫空理,征实状,其理略近于西医。此正如国朝经生家之舍宋学而求汉学矣。
是何虫豸竟能医?药笼同收败鼓皮。搜得龙官方外药,补笺《脚气集》中诗。
多脚气疾,有远田澄庵者,世业此医。其法用水蛭箝于膝盖,俾吸水肿,既果腹,则置之水桶,别易一虫,久而觉痒,则肿退而疾除矣。余谓此方为中土所无。澄庵l临别,谆谆求余他作《杂事诗》续编,为补人其名,盖亦种树郭橐驼之类也。
摩腹能同揣骨神,居然着手便成春。更烦带下名医手,缓结赪颜记《秘辛》。
有接骨法,跌损各伤,不用刀剖,但以手提弄按摩,即能复元。西医甚神之。然问其术,则如轮扁之不能自言也。诊脉外,或兼诊脚,别有腹诊法。竹田定加、松江意斋始创其术,至香川修德辈,直据腹之软硬弛张及动定伸缩等状,以辨虚实死生,竟十得八九。及濑丘铤阐发微旨,著《诊极图说》,世益宗之。近习西医,于卖淫娼妓,预防传毒,每遣官医用镜窥测,有疾者则引而去之。
遍搜《本草》谱《群芳》,千卷书传《海上方》。采药如编《十洲记》,定知多少入药囊。
《本草》之学,以华名证倭产,时有参差。至向井元升(著《和名本草》)、贝原笃信(著《大和本草》)。始亲验物产,以考物名。既而稻生直义著《庶物汇纂》一千卷,又有阿部照任(少乘漕船赴江户,遇飓漂入福建,留十八年,得《本草》学而归),幕府命采药东海、北陆诸州,三至虾夷,得物甚富,石药尤多前人未道者。余所见诸书,皆侔色体状,辨昧察色,以定其性质,各绘以图,系以说,其精审有过于华医。如汇集之,亦大观也。
正宗千锻出金精,薛烛犹惊弟子名。秋水芙蓉光内敛,一挥头白不闻声。
正宗者,相模国入,冈崎氏,好练刀,壮走四方,访锻师数十年,八十归,神而明之,遂成绝技。举世称为正宗,价值数千金。某侯好之,得以试囚头,落而无声。赝者极多。老儒根本通明,精相刀,告余曰:正宗刀内坚外柔,切铁如泥,而芒刃不顿,有金线,有玉光,有闪电,有流星,有回澜,细观乃得之。其气象温润而泽,缜密而栗。彼锋芒外露,若不可逼视者,伪也。通明又言:正宗之子为贞宗,弟子称十哲。义宏者比颜子,其刀似正宗,而锐利过之。正宗不可得,得义宏亦可矣。自欧公来,咏日本刀歌甚多,名为屈伸刀,则告者过也。刀环重者亦值数百金。日本上古之剑,既有天羽斩、大叶刈、韴灵之名,所谓天丛云剑,乃为传国三器中之一。中古以来始贵刀,源氏之鬼斩,平氏之小鸟,尤著名。后鸟羽帝亲自督造,谓之御所锻。逮建武大乱,兵革相踵,名工益辈出。于是相模有正宗、贞宗,越中有义宏、则重,筑前有源左,美浓有兼氏。铸冶之良,莫盛于斯。自兵法改用枪炮,士夫又禁佩带,名刀遂绝响矣。
《论语》宣文护绛纱,善才弟子妙琵琶。插花叉画均能事,教妇先从小笠家。
有小笠原氏礼,世习女礼,开塾设教,最为通行。其拜跪折旋,言辞謦敦,下至拂尘插花,均有法度,世称为小笠流。
星禽风角昔曾精,相地无人读《宅经》。同此山川此形胜,青乌何事术无灵?
河洛壬遁龟蓍星相方技,有流传。国人如役小角、宏倍、晴明,皆以术著名。惟郭璞、杨厉之说,未有习者。
古佛留铭笔既奇,野人善草史能知。几行朱乌模糊字,去访《那须国造碑》。
书法自韩来。碑之古者,有《大和法隆寺金堂佛背铭》、《释迦佛像铭》、《那须国造碑》(此碑中有永昌元年字,然日本无永昌纪元,故或疑为用伪武氏号。或又曰:永昌字形似朱鸟,天武有朱鸟号,因岁久残缺而讹也)、《多贺城碑》,其规模皆似六朝人。《新唐书》云:“建中元年,日本使者真人兴能来,善书。”《书史会要》:“南海商人自日本还,得国王弟与寂照书,自称野人若愚,章草之妙,中土亦能及。”盖八法之传旧矣。以余所闻,延喜、天历间,最多能品云。近亦多名手。初学书者,皆悬腕执笔,作二三寸大字,点画波撇,颇留古法,行草尤佳。
南苹师法南田笔,南北禅宗合一家。偏是蛾眉工淡埽,青螺烟墨写秋花。
画法传自中土,初摹唐、宋院体,后分数家,有土佐家(藤原经隆,土佐人。《五杂俎》言“倭画无皴法,但以笔细画,萦回环绕,细如毫发”,即指土佐一派也),有雪舟家(僧等扬,号雪,游于明,始宗一派),有狩野家。狩野元信,最有盛名。国朝吴中沈南苹,始以南北合法相授受。有边华山、椿椿山,得恽氏真本,于是又传没骨法。近来晴湖(奥原氏)、花蹊(迹见氏,名泷)诸女史,得法于江稼圃(苏人,来游长崎。沙门铁翁等学之),而遥师郑板桥,画法又一变。花卉不喜著色,而老气横秋。
人间万事积薪叹,画师亦复古所无。吹云画水寻常事,君看游鱼飞白图。
用画龙法,以墨作水,以空白作鱼。泼墨于纸,或以笔描,或以指擦,或以唇吹之,渲染生动,正如临水观鱼,圉圉洋洋,曲肖物态,亦画家新法也。
镜影娉婷玉有痕,竟将灵药摄离魂。真真唤遍何曾应,翻怪桃花笑不言。
燕海兰烟薰玻璃,以琉璜水涅之,使人影透入镜中,神态如生。此术出西人。近复以银硝纸承镜影,光隙人,痕留淡墨,东国效之,名镜写真。写真之家,比阊而居。东都佳丽,喜照艳妆悬卖廛肆,良家子妇亦不之吝也。
醉吸琼浆数百杯,手携楸局上霞台。烂柯莫管人间世,且赌瀛洲玉袜来。
围棋最多高手,亦用十九行三百六十一子,惟行棋不行棋,难法差异耳。高朋夜宴,酒阑席散,则楸枰罗列矣。局皆以楸木,下有四足。棋子黑者石,白者多以牡蛎壳为之。《夷门广牍》言“日本产如楸玉,琢为棋局”,《杜阳杂编》称“大中中,日本国王子来朝,言国东三万里有集真岛,岛上有凝霞台,台上有手谈池,以冷暖玉为棋子”,此与橘中老叟、石室仙人,同为神仙家诞言矣。亦有象棋,戏法略同,而有金银将香车桂马之名。《汉书》所谓格五,《酉阳杂俎》名为蹙融,向不知所谓;今东人行棋,有布子成行,得五者胜,即此戏与?亦有弹棋。
朝市争趋海柘榴,贪同西母斗行筹。夜深似有鲛人泣,空抱缫丝上蜃楼。
古无商贾,唯以有易无而已。至显宗朝,始见粟斛换银钱之语。则纪元一千二三百年时,始有贸易也。旧有海柘榴市,称为贾人群萃之所。通商以后,商业大行,各立社会,监银市场,卖茶牙郎,头取肝煎,(皆商名,一首一从也)。宫室衣服,奢拟侯王。然其术不良,操筹握算,远不如西商,多先笑而后眺,中干而外强云。
左陈履宪右冠模,夏屋纷罗万象图。聚族同谋轮扁秘,不过依样画葫芦。
博览会或以时(如日某年某会),或以地(如日东京会、西京会),或以物(如丝会、茶会、棉花会),皆随宜开设。至劝工场则所在而有。五洲万国之物,自非天然之品,皆模形列价,以纵人摹拟。日本最善仿造,形似而用便,艺精而价廉。西人论商务者,咸妒其能,畏其攘夺云。
依样葫芦巧略同,镂金刻木总能工。楚材借用推鞍部,蕃别传家数笔公。
一切工匠,皆自三韩来。金工、瓦工自崇神时,织工自应神时,木工、土工自雄略时,纸墨彩色工自推古时,革工自仁贤时。后有熟皮高丽者,世司其业。古大藏省管百济手部,手部掌杂缝职,仍用百济人为之。《雄略纪》有鞍部贤贵,乃汉人也。惟玉工不详所自,《古事纪》有八尺句璁五百津之御须麻流珠,或以为太古时天明玉所造,是固未可据。笔工亦不详所来,《姓氏录》云:“右京诸蕃有笔氏,制十一种笔,因赐姓笔氏。”知亦汉人教之也(汉人及韩人来居日本者,谓之蕃剐)。
雕镂出手总玲珑,颇费三年刻楮功。鸾竟能飞虎能舞,莫夸鬼斧过神工。
雕刻之工,愈小愈巧。旧藩贵人,作一器或穷年累月乃毕业,真有棘刺之妙。博览会陈物,有象牙画屏两扇,纵二尺五寸,横半之,骤观殆莫名其妙。细棘疏密相间,为胡瓜小菌,则仰者张盖,欹者卧根,木笔穗颖粟粟然,鱼六七头,首尾鳞鬣皆如生,其垂头屈足,雌雄相抱者为蛤介,缭须钳爪,若游水面,则龙虾也。凡花之类,又十余种,芍药藤花细菊水仙,皆凌乱交错,布置在有意无意间。云东京工某造,价三百五十金。盖东人善构思,佐以利器,真若有神助。偃师傀儡,未必胜之。《杜阳杂编》称“飞龙卫士倭人韩志和,善雕木作鸾鹤鸦鹊,凌云奋飞,复臂虎子,使猎蝇,舞《凉州曲》”,殆不谬也。
滚滚黄尘掣电过,万车毂击复竿摩。白藤轿子葱灵闭,尚有人歌《踏踏歌》。
小车形若箕,体势轻便,上支小帷,亦便卷舒,以一人挽之,其疾如风,竟能与两马之车争先后。初创于横滨,名人力车。今上海、香港、南洋诸岛仿造之,乃名为东洋车矣。日本旧用木轿,以一木横贯轿顶,两人肩而行,轿离地只数寸。乘者盘膝趺坐,四面严关,正如新妇闭置车帷中,使人悒悒。今昔巧拙不侔如此。
犬吠声来出隼人,大家角牴样翻新。数他竿木逢场戏,几个翩翩善舞身?
有隼人,世习相扑戏。相扑,角牴也。植竿于肩,高出云表,儿缘而升,疑拙疑巧,捷若飞猱,翩如坠乌,则有戴竿戏。以柱缚绳,飘然凌空,处女脱兔,索上相逢,摩肩而过,势若不容,则有高组伎。黄金四目,氋戎跳舞,一人假面,二人击鼓,掷与一钱,欢跃而去,有狮子舞。俱贱者为之,藉以营生。
执鞭高坐气扬扬,革履毡衣时世妆。昨日文身今断发,自夸鳞介易冠裳。
仆御皆别为微族,鸟兽花草,刺画其身,光怪陆离,不可逼视。明治初年,下令禁之,乃止。近驭马车者,皆翦发著西服,意气扬扬,甚自得矣。
重译新翻树畜篇,劝农官舍榜书悬。新来学得鸡桴粥,夸与人前说秘传。
泰西树艺养育之法,皆翻其书。有劝农局,举以教人。鸡之抱卵粥子,旧听其自生自长。取鸡子,去其毈,使母鸡翼覆之。近始知以人事助厥母粥也。
一望高高下下田,旱时瑞穗亦云连。归装要载良苗去,倘学黄婆种絮棉。
其土宜稻,九州所产,时有输入广东者。闻有旱稻,近印度苦旱,移植颇宜。曾向故内务卿索取,今译其说曰:旱稻有粳三种,有糯五种。性宜腴沃,瘠土埆田,则宜培粪之。分苗插秧,深耕易耨,法与他种同。择地以英吉利人华氏所制寒暑针二十度以上为宜。播种于谷雨立夏间。其收获也,早在九月,迟在十月。若六七十度热地,则春种夏收,岁可两熟。其地多雨,虽暑及百度可无伤。否则择卑湿处,久旱亦不至枯槁。凡三百步地,岁获一石四五斗,大熟可得七八斗。粳宜作饭,糯宜造饼云。余客日本,知其濒海多雨,其土又宜种植,故因山为田,梯级云上,亦不忧旱荒。古名瑞穗国,殆有由然。今谓种于旱地,宜择湿土,则如频年晋、豫之灾,虑亦无济于旱,若五岭以南,或者迁地能良也。他日归,当携购其种,即不得如占城之稻,印度之棉,普利无穷,苟少有裨益,亦当传播耳。所愿有心农学者试验之。
初胎花事趁春融,祝语丁宁休洗红。一道裙腰频结束,尽将桃杏嫁东风。
力求农学。欧洲植物家有日雌雄配合法,谓花果草木,亦交合而后结子。凡蕊中所含黄粉,用蜜涂附,则花时风雨不伤,粉厚而实倍繁。考《文昌杂录》,称一媒姥见杏花多而不实,曰:来春与嫁了此杏。乃索处子裙一腰系杏上,既而奠酒呢喃颂祝,果结子无数。盖亦以酒浆膏粘之,但托以神巫而不通其理耳。
采取头春到尾春,猩红染色样翻新。自过谷雨茶船到,先拣龙团赠美人。
产茶以山城国为最佳。绿汤者惟美利坚人喜购之,欧罗巴人不欲也。近年有西商延中人制红茶,味薄,远不如我。产制多,价骤贱。日本出之货,茶最为大宗,岁可得银钱四百万圆。美人购之十七八云。谷雨前后所采,名头春,大暑前后名日尾春。皆运来横滨,再装出口。其制造方法,价值数目,别详《物产志》中。
四茧缫成弱缕奇,海西争购舶来时。都从素手纤纤出,跪树传夸女欧丝。
丝亦别详《物产志》中,制丝或用机器。又有一法,以手挽轮,力不如水火,而便于指爪。每四五茧,能成一丝。西人喜其细,多购之。制丝皆以女工。《山海经》云:“欧丝之野,在大踵东。有女子跪据树欧丝。”
著手成春任意栽,未花移种到花开。移家家具无多少,却带寒梅百树来。
善于种树,合抱之木,动辄迁植。多有花时移来,花后徙去者。土人移居,遂并其花木竹石一一布置如旧。
石墨沈沈阴火红,赤丹成澒出金铜。百年千岁莫枯竭,下告黄泉上碧穹。
煤矿,肥前诸郡大小三百二十九所,肥后天章郡六所,甲斐都留郡二所,常陆多贺郡四所,美浓可儿郡一所。铜山,河边郡四所,太和吉野郡三所,摄津河郡一所,飞驒吉城郡三所,下野安苏郡一所,岩代会津郡一所,陆前五造郡一所,越前大野郡十所,越后蒲原郡八所。所采斤数,别详《物产志》中。日本之铜,不如吕宋、安南,煤不如台湾、磁州。然古者金银之山,大都枯竭,地脉所钟,赖有此耳。开掘之法,用泰西机器为之,甚便也。
回青纯白洁无尘,色比官哥稍薄匀。说是五郎亲手制,就中最爱爱莲人。
史言雄略十七年,始命土师连造清器。清器,陶器也。然崇神时既有瓦博士,或言与寺工偕来自韩云。陶之佳品称尾张濑户、肥前今利。盘金描花者,称加贺九谷。颇输入外国。足利氏时,有伊势五郎者,曾至景德镇专学青花,年七十归,携手造者,款日五郎大夫。所制七种香盒,以画爱莲周茂叔像为最佳。纸薄磬声,几类定、汝,最为时宝。
不须攒剔亦玲珑,漆枕仇家手自工。翻出六朝金碧画,缥霞先著退光红。
髹漆之器,最称能品。泥金、描金、洒金,作云烟山水花木鸟兽,虽巧画手亦复不如。又有缥霞彩漆,烂烂射人,而意采飞动。螺钿之器,雕嵌入微,手拭之,若无痕者。《七脩类稿》谓诸制皆创自日本。天顺间,杨倭漆最工效之。然究不及。若我宋、元之攒犀(用朱黄黑三色漆,雕刻诸象,攒其间处,使层见叠出。又名西皮,亦名犀皮,即《楚词》之犀毗,宋、元人所作至佳),张、杨之剔红(用厚朱漆镂之,名日剔红。元朝西塘有张成、杨茂最得名),吴、越之戗金。东人得之,则锦囊绣帙,什袭不啻,效之亦不如我也。
开关转得丸泥力,修月还将七宝装。何意鸽金螺钿外,更能炼石补天荒。
陶器自盘金描花以外,有名七宝烧者,亦用铜丝作匡廊,杂采云母琉璃螺纹贝锦诸物以作采色,斑斓陆离,其光煜煜。此又本漆器螺钿、铜器商金之法而用之磁器者。日本铜器多用鸽金陷银法,《诗》:“鞗革有鸧。”郑笺云:“鸧,金饰貌。”《稗史类编》云:“尝见夏雕干戈,铜上相嵌以金。”古谓刻为商,又名商金。《宋史》百官鞍勒有陷银,《元史》作简银,即此法也。
十三行竹袖中收,宝扇家家爱聚头。藏得秋山平远画,鸦青纸认摺痕留。
摺叠扇实始于东人,一名聚头。削竹为十三行,长三四寸,插之腰间。亦有长二尺者。用泥金纸,乌木柄。《张东海集》称“永乐中倭国以充贡,成祖分赐群臣,又仿其制以供赐予,遂遍用之”。盖源义政称臣于我,以之充筐篚者也。然宋时既有流传,东坡谓:“高丽白松扇,展之广尺许,合之止两指许。”又江少虞《皇宋类苑》云:“熙宁末,游相国寺,见卖日本扇者,琴漆柄,以鸦青纸如饼揲,为旋风扇,淡粉画平远山水,笔势精妙。”即摺扇也。日本人喜书画,藏前明名家、国初诸老扇面至多。
轻于蝉翼薄于纱,阑画乌丝整又斜。不用文人愁纸贵,淡黄遍种瑞香花。
造纸不以竹,用构用楮之法,同于中土。更有用芫花荛花瑞香花制者。瑞香或黄或白,皆可制。以荛花制者,名雁皮,皆至薄极韧,色洁白无纤毫垢,以之钩摹碑帖,实上品也。余又闻人言,凡树皮草根,熬之成浆者,多可造纸云。近仿西法,复以败絮为之。《使东杂咏诗》注曰:“败絮,机器揉碎熬烂,视其白而茸也,用水调匀,由机出之,机轮递转,泻浆成幅,腐者新,厚者薄,湿者干,顷刻即就,坚致如雪。”
西京城比锦宫雄,吴织何如汉织工?菊叶葵枝盘大绿,飞鱼天马簇真红。
《三国志》所著倭锦,未知何如?史言雄略十四年,吴人遣汉织吴织女工来,始有织。西京所出锦至佳。《杜阳杂编》曾称女王国有明霞锦,光耀芬馥,五色相间,可知其美艳矣。菊为王家徽志,葵为旧将军徽志,故织此甚多。真红天马锦、真红飞鱼锦,皆沿蜀锦名。
入网青鲨化虎难,皮留饰器味登盘。鼠肠鱼翅均珍错,借箸同筹补食单。
近海多产鲨鱼,渔者折翅干之,贩卖中土,以为海错佳品;东人未有食者。海鼠(即海参)刳其肠,蓄之以瓶,东人以为极品;顾中人未有食者。
紫带青条择海苔,如云昆布翠成堆。珊瑚七尺交柯好,合与王家斗富来。
中人购海物者,以鳆鱼为大宗,次干鳕,次海苔,次场,次昆布。昆布,吾辈呼为海带者也。珊瑚或红或白或黄,每有六七尺者。
异鱼怪乌兼奇兽,图象争陈博览场。几辈守株犹待兔,何人歧路哭亡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