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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之当国,决意讲和,虏俄背盟,秦不知所措。张巨山为司勋郎,为代作 自解之奏。略曰:“伊尹告成汤,德无常师,主善为师。臣前赞议和,今请伐虏, 是皆主善为师,如其不济,则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当遵孔圣之训。”秦大喜, 擢巨山为右吏,而不知所引皆误也。时秘书省寓法慧寺,或大书于门云:“周任 为孔圣,太甲作成汤。”秦大怒,疑出于馆职,相继斥去。然《史记 殷本纪》 载伊尹作《咸有一德》于成汤之时,则司马子长已误矣。蔡邕引“致远恐泥”, 《新唐书传》引“以能问于不能”,皆以为孔子之言,亦非。
汉杜延年为御史大夫,居父官府,不敢当旧立,坐卧皆易其处。元魏任城王 澄之子顺,除吏部尚书兼右仆射,上省登阶向榻,见榻甚故,问都令史,答曰: “此榻曾经先王坐。”顺即哽塞,涕泗交流,久而不能言,遂令换之。唐薛元超 为中书舍人,省中有盘石,其祖道衡为隋内史侍郎时,尝据以草制。元超每见, 辙泣然流涕。裴五世为河南,视事未尝敢当正处。居世官者当如此矣。
晋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闻卫言,辄叹息绝倒,时人语曰:“卫 谈道,平子绝倒。”今流俗谓大笑为绝倒,非也。
先鉴堂《朝野遗事》云:王文正公相真宗,吕许公为参知政事。仁宗朝。吕 为首相,王再入,议论多不合,王求去甚力。一日,上留许公,问所以处王公者, 吕皇恐不敢当。上再三问之。曰:“王某先朝旧臣,当得使相,或洛或许,惟圣 裁。”再问其次。曰:“无已,则大资政,或青或郓。”上首肯。吕甚喜,出省 与宋宣献分路,忘相揖。晚,报锁学士院,诸子问皆不答。夜深独语晦叔曰: “次辅均劳矣。”明日盛服入朝,则两麻也:吕判许州,王知郓州。仁宗圣断如 此。又孔毅父《谈苑》云:张邓公、吕许公同作宰相。一日退朝,仁宗独留吕公, 问曰:“张士逊久在政府,欲与一差遣出去。”吕公曰:“士逊出入两朝,亦颇 宣力。”仁宗曰:“恩命如何”吕公曰:“与除静江军节度使检校太傅知许州。” 仁宗曰:“不亏他否”吕公曰:“圣恩优厚。”吕公既退,张,吕亲姻也,私焉。 曰:“主上独留公,必是士逊别有差遣。”因祈以恩命。吕沈吟久之,曰:“使 弼!使弼!”张亦欣然慰望。是日,张公打屏阁子内物色过半矣。既夕锁院。明 日早,张公令院子尽般阁子内物色归家矣。更不趋待漏院,只就审官东院待漏。 既入朝,张公惟祗候宣麻,吕公惟准拟押麻耳。忽有堂吏报吕公云:“相公知许 州。”吕公大惊。于是张公押麻,乃吕公除静江军节度使检校太傅知许州也。与 时按:吕夷简、张士逊同相在天圣,明道间,章献后上仙,仁宗始亲政,与夷简 谋。枢密使张耆、副使夏竦、范雍、赵稹,参知政事陈尧佐、晏殊,皆章献所任 用,悉罢之。退告郭皇后,后曰:“夷简独不附太后耶但多机巧善应变耳。”由 是并罢夷简为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练州。及宣制,夷简大骇,不知其故。素 厚内侍阎文应,使为中讠。久之,乃知事由皇后。其后再相,赞成废后之议, 实原于此。《谈苑》所载皆不合,且节度使检校太傅而不加平章,亦非使弼。文 德殿宣布。惟参政一员押麻。余宰执皆不住,宰相亦不当押麻。其书疑近世不知 典故所为,必非孔氏本真。至景四年四月,夷简自昭文相罢为检校太师同平章 事镇安军节度使判许州,王曾自集贤相罢为尚书左仆射资政殿大学士判郓州,当 以《遗事》为正。初,命曾知青州,既入谢,求改郓州。又仆射典州不当云知, 遂贴麻改命绶。时参知政事亦同罢云,第曾初拜相、夷简执政皆在乾兴元年七月, 时仁宗已践阼。真宗末年,曾参知政事、夷简知开封府而已,《遗事》谓曾相真 宗、夷简参知政事,亦误也。
沈存中《笔谈》云:颍昌阳翟县有一杜生者,不知其名,邑人但谓之杜五郎。 所居去县三十余里,惟有屋两间,其一间自居,一间其子居之,室前有空地丈余 即是篱门。杜生不出篱门凡三十年矣。黎阳尉孙轸曾往访之,见其人颇萧洒,自 言村民无所能,何为见访孙问其不出门之因,笑曰:“以告者过也。”指门外一 桑曰:“十五年前亦曾到此桑下纳凉,何谓不出门也但无用于时,无求于人,偶 自不出耳,何足尚哉”问其所以为生,曰:“昔时居邑之南,有田五十亩,与兄 同耕,后兄之子娶妇,度所耕不足以赡,乃以田与兄,携妻至此,偶有乡人借此 屋,遂居之。惟与人择日又卖□药以具饣粥,亦有时不继,后子能耕,乡人见 怜,与田三十亩,令子耕之,尚有余力,又为人佣耕,自此食足。乡人贫,以医 自给者甚多,不当更兼其利,自尔择日卖药,一切不为。”又问:“常日何所为” 曰:“端坐耳,无可为也。”问:“颇观书否”曰:“二十年前亦曾观书。”问: “观何书”曰:“曾有人惠一书册,无题号,其间多说《净名经》,亦不知《净 名经》何书也。当时极爱其议论,今亦忘之,并书亦不知所在久矣。”气韵闲旷, 言词精简,有道之士也。盛寒但布袍草履室中,枵然一榻而已。问其子何如,曰: “村童也,然质性甚淳厚,未尝妄言,未尝嬉游,惟买盐酪则一至邑中,可数其 行迹,以待其归,径往径还,未尝傍游一步也。”蔡绦《铁围山丛谈》云:靖康 末,有避乱于顺昌山中者,深入得茅舍,主人风裁甚整,即之语,士君子也。怪 而问曰:“诸君何事挈孥能至是耶”因语之故。主人曰:“乱何自而起乎”众争 为言。主人嗟恻久之,曰:“我父乃仁庙朝人也,自嘉末卜居于此,因不复出, 以我所闻,但知有熙宁纪年,亦不知于今几何年矣。”洪文敏《夷坚志》有云: 陈元忠少魏,漳州龙溪人,客居南海,尝赴省试过南安,会日暮,趋城尚远,投 宿野人家,茅茨数椽,竹树茂密可爱。主翁虽麻衫草履,而举止谈对宛若士人, 几案间有文籍散乱,视之皆经子也。陈叩之曰:“翁训子读书乎”曰:“种园为 生耳。”“亦入城市乎”曰:“十五年不出矣。”问:“藏书何用”曰:“偶有 之。”因杂以它语。少焉暴风雨作,其二子荷蓑负锄归。大儿可十八九,小儿十 四五,倚锄前揖,人物可观,绝不类农家子。翁进豆羹享客,不复共谈,迟明陈 别去,至城以事留一日。偶适市,见翁仓惶而行,陈追诘之:“翁云十五年不入 城,何为到此”曰:“吾有急事,不容不出。”问其故,不肯言,固问之,乃大 儿于关外粥果失税,为关吏所拘。陈为谒监征,至则已捕送郡。翁与小儿偕诣庭 下。长子当杖,翁恳白郡守曰:“某老钝无能,全藉其子赡给,若渠不胜杖,则 翼日乏食矣,愿以身代之。”小儿曰:“大人岂可受杖某愿代兄。”兄又以罪在 己,甘心焉。三人争不决。小儿来父耳旁语,若将有所请,翁叱之,儿必欲前, 郡守颇疑之,呼问所以对。曰:“大人元系带职正郎,宣和间累典州郡。”翁急 拽其衣使退曰:“儿狂妄言。”守询诰敕在否儿曰:“见作一束置瓮中,埋于山 下。”守立遣吏随儿发收,果得之。即延翁上坐,谢而释其子。次日枉驾访之, 室已虚矣。三事略相似。世之慕纷华、汨利禄、事表暴者,闻其风Г其颡矣。杜 生真有道之士。南安翁弃官而晦其迹,亦人所难能。顺昌山中主人避世者耳。南 安翁大儿不能保身,几祸其父,其亦有愧于杜生之子矣。
颜之推《家训》云:昔侯霸之子孙称其祖父曰家公,陈思王称其父曰家父, 母为家母,潘尼称其祖曰家祖。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南北风俗,言其 祖及二亲无云家者,田里猥人方有此言。之推北齐人,逮今几七百年,称家祖者 复纷纷皆是。名家望族亦所不免。家父之称,俗辈多有之,但家公、家母之称名 少耳。山简谓“年几三十,不为家公所知。”盖指其父,非祖也。
吴曾《能改斋漫录》云:仁宗尝御便殿,有二近侍争辩,声闻御前。仁宗召 问之,曰:甲言贵贱在命,乙言贵贱由至尊。帝默然,即以二小金合各书数字藏 于中。曰:“先到者保奏给事有劳推恩。”封秘甚严。先命乙携一往内东门司, 约及半道,命甲携一继往。无何,内东门司保奏甲推恩。仁宗怪问之,乃是乙至 半道足跌伤甚,莫能行,甲遂先到。与时按:唐张《朝野佥》载魏征为仆射, 有二典事之长参。时征方寝,二人窗下平章。一人曰:“我等官职总由此老翁。” 一人曰:“总由天上。”征闻之,遂作一书遗曰此老翁者,送至侍郎处,云与此 人一员好官。其人不知,出门心痛,凭由天者送书。明日引注,由老翁者被放, 由天上者得留。征怪而问焉,且以实对,乃叹曰:“官职禄科由天者,盖不虚也。” 二事盖只一事,曾传闻之误耳。圣君、贤相一,一笑,犹当爱之,岂肯激于一 夫之言,而轻用庆赏郑公之事已不足信,而我仁宗皇帝岂为是哉
开禧丙寅,眉州重修图经,号《江乡志》。末卷《杂记门》云:佛日,大师 宗杲每住名山,七月遇苏文忠忌日,必集其徒修供以荐。尝谓张子韶侍郎曰: “老僧东坡后身。”张曰:“师笔端有大辨才,非老先生而何”乡僧可在径山 为侍郎者亲闻此语。今按杲年谱,盖生于元四年己巳,而东坡卒于建中靖国元 年辛巳。此时杲已十三岁矣。杲生平尊敬东坡,忌日修供或有之,必无后身之说, 可之妄也。
封国公者,先小国,次次国,后大国。已至大国者,许于本等内改封,国朝 之制也。洪忠宣以子贵,追封邹,徙封卫。乾道三年十二月改封魏矣。至七年四 月又再封魏,其诰前衔称赠太师,追封魏国公,余如故。范文穆《行词》略云: “魏,大名也,其命维新。”或谓既不改封他国,何必命词给告他人,未见有重 复如此者。然余读许崧老《外制》,有大礼封赠曾祖,追封杨楚国公赠太师者, 逸其姓名。注云:元赠太师,追封杨楚,今再封。制略曰:封兼杨楚,位极公师。 虽宠数不可以复加,而申命用昭其无ル。则知已有前比矣。
《后汉 陈宠传》云:十三月阳气已至,天地已交,万物皆出,蛰虫始振, 人以为正,夏以为春。又《隋书 牛宏传》云:今十一月不以黄钟为宫,十三月 不以太蔟为宫,便是春木不王,夏土不相,则知正月亦可称十三月。鲁氏自备, 但记陈宠一事云。
今世男子初入学,多用五岁或七岁。盖俗有男忌双,女忌只之说,以至笄冠 亦然,按《北齐书 李浑弟绘传》:绘,年六岁,便自愿入学,家人以偶年俗忌 约而弗许,伺其伯姊笔牍之间,而辄窃用,未几,遂通急就篇,内外异之,则其 来久矣。
陶《五代乱纪》载:黄巢遁免后,祝发为浮屠。有诗云:“三十年前草上 飞,铁衣著尽著僧衣。天津桥上无人问,独倚危栏看落晖。”近世王仲言亦信之, 笔于《挥尘录》,殊不知此乃以元微之智度师诗窜易磔裂,合二为一,元集可考 也。其一云:“四十年前马上飞,功名藏尽拥禅衣。石榴园下擒生处,独自闲行 独自归。”其二云:“三陷思明三突围,铁衣抛尽纳禅衣。天津桥上无人问,闲 凭栏干望落晖。”
齐己《折杨柳词》:“低似中陶潜酒,软极如伤宋玉风。”以中酒之中为 去声,于义为长。徐邈中圣人《三国志》,既无音,未可悬断为平声也。
“毋持布鼓过雷门”,汉王尊语。师古注:谓雷门,会稽城门也,有大鼓, 越击此鼓,声闻洛阳,故尊引之也。布鼓谓以布为鼓,故无声。曾文清诗“败鼓 无声强自挝,不堪持过阿香家”,似用王语点化,而误以雷门为雷霆之雷。洪文 敏《续笔》谓城门名用一字者为雅驯,历举《左氏》、《公羊》诸书所载,亦独 遗此。
鲍明远《行路难》首云:“奉君金卮之美酒,玳瑁玉匣之瑶琴。七彩芙蓉之 羽帐,九华蒲萄之锦衾。”黄鲁直《送王郎》:“酌君以蒲城桑落之酒,泛君以 湘累秋菊之英。赠君以黟川点漆之墨,送君以阳关堕泪之声。”正用其体。
汉儋耳郡,本朱崖之地,唐为儋州,本朝为昌化军。中国极南之地也。《山 海经》:“儋耳之国,在大荒北,任姓禺号,子食谷北海之渚中。”郭景纯注云: “其人耳大下儋,垂在肩上。朱崖、儋耳镂画其耳,亦以放之也。”《吕氏春秋 审分 览任》数篇亦曰:“东至开梧,南抚多<婴页>,西服寿靡,北怀儋耳。” 高诱注云:“北极之国。”又《恃君览》云:“雁门之北,鹰隼所鸷,须窥之国, 饕餮穷奇之地,叔逆之所,儋耳之居,多无君。”注云:“北方狄无君者也。” 则是极北别有一儋耳。朱崖之名盖晚出云。
古今论天体者,言人人殊。然天主乎动,地主乎静,未有谓地动者也。惟考 灵曜曰:“地有四游,冬至,地上北而西三万里;夏至,地下南而东三万里;春 秋二分,其中矣。地恒动不止,譬如人在舟而坐,舟行而人不觉。”其说独异。
陆放翁《入蜀记》载其入沌后,见舟人焚香祈神云:“告红头须小使头,长 年三老莫令错呼错唤。”问:“何谓长年三老”云:“梢工是也。”长读如长幼 之长。乃知老杜“长年三老长歌里,白昼摊钱高浪中”之语盖如此。因问:“何 谓摊钱”云:“博也。”按梁冀能意钱之戏,注云:即摊钱也。则摊钱之为博亦 信矣。予以世人读杜诗者,多以长字为平声,故载陆语。
●卷五
《列仙传》:琴高,赵人也,以鼓琴为宋康王舍人,行涓彭之术,浮游冀州、 涿郡间二百余年。后辞入涿水中取龙子,弟子洁齐候于水傍,且设祠屋,果乘赤 鲤出祠中,留一月余,复入水去。今宁国府泾县东北二十里有琴溪,溪之侧,石 台高一丈,曰“琴高台”。俗传琴高隐所,有庙存焉。溪中别有一种小鱼,他处 所无,俗谓琴高投药滓所化,号“琴高鱼”。岁三月,数十万一日来集,渔者网 取,渍以盐而曝之,州县须索无厌,以为苞苴土宜,其来久矣。旧亦入贡,乾道 间始罢。前辈多形之赋咏。梅圣俞、王禹玉、欧阳文忠公皆有和梅公仪《琴高鱼》 诗。圣俞诗云:“大鱼人骑上天去,留得小鳞来按觞。吾物吾乡不须念,大官常 膳有肥羊。”禹玉诗云:“三月江南花乱开,青溪曲曲水如苔。琴高一去无踪迹, 枉是渔人尚见猜。”文忠诗云:“琴高一去不复见,神仙虽有亦何为。溪鳞佳味 自可爱,何必虚名务好奇。”圣俞又有《宣州杂诗》二十首,其一云:“古有琴 高者,骑鱼上碧天。小鳞随水至,三月满江边。少妇自捞漉,远人无弃捐。凭书 不道薄,卖取青铜钱。”圣俞,宣人也。汪彦章尝赋长篇:“百川萃南州,水族 何磊。其间琴高鱼,初未到楚些。岂堪陪薨鲜,裁用当淆果。土人私自珍,千 里事封裹。遂令四方传,噍嚼亦云颇。俗云琴高生,控鲤宛溪左。灵踪散如烟, 遗鬣尚余颗。向来骑鲸人,逸驾尝慕我。不应当时游,反用此幺么。得非效齐谐, 怪者记之过。彭越小如钱,踪迹由汉祸。越书载王余,变化更微琐。因知天地间, 人莫穷物夥。区区于其中,臆决盖不可。伪真吾何知,且用慰颐朵。”故山谷 《送舅氏野夫之宣城》诗有云:“藉甚宣城郡,风流数贡毛。霜林收鸭脚,春网 荐琴高。”蜀人任渊注此诗,不知宣城土地所宜,但引《列仙传》事,直云琴高 鲤鱼也。误矣。公仪诗恨未见,汪诗不载集中。
吴虎臣《漫录》云:婺州下俚有俗字,如以{不长}为矮,{不食}为斋,讼牒 文案亦然。范文穆《桂海虞衡志》云:边远俗陋,牒诉券约专土俗书,桂林诸邑 皆然。今姑记临桂数字,虽甚鄙野,而偏傍亦有依附。{不长}音矮,不长也。 {不行}音稳,坐于门中,稳也。{大坐}音稳,大坐,亦稳也。仆音袅,小儿也。 {不大}音勒,人瘦弱也。{不生}音终,人亡绝也。{不行}音腊,不能举足也。 大音大,大女即姊也。{石山}音,山石之岩窟也。闩音Q,门横关也。他不 能悉记。《岭外代答》于此外,又记五字。氽音酋,言人在水上也。{水人}音魅, 言没入水下也。门人和馘切,言隐身忽出以惊人之声也。{髟多}音胡,言多髭也。 水东敢,切以石,击水之声也。”余按《魏书 江式传》:延昌三年,上表论 字体不正。略曰:“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 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巧。谈辩之士又以意说炫惑于时,难以厘改, 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儿为<需免>,神虫为蚕,如斯甚众。”又《颜氏家 训》载: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陋,加以专辄造字,乃以百念为忧,言及为变, 不用为罢,追来为归,更生为苏,先人为老,如此非一,遍满经传。乃知俗字何 代无之。车同轨,书同文,岂易能哉与时昔年侍先人官赣之石城,俗字如此者尤 多,今不能记忆。唐《君臣正论》载:武后改易新字,如以山水土为地,千千万 万为年,永主久王为证,长正主为圣,一忠为臣,一生为人,一人大吉为君。然 尝考之,但R、S、ы、{一生}四字合证作U,圣作V,君作W,皆与正论所言 不同。今大理国文书至广右者,犹书国作X,亦武后所改。又吴主孙休名字四子 尝创л、Z、{雷大}、о、A1、р、A2、A3八字。南汉刘岩自制Ζ字为名, 盖取“飞龙在天”之意云。
《论语》: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 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只以异古。”注曰: 此《诗 小雅》也。只,适也,言此行诚不足以致富,适足以为异耳,取此诗之 异义以非之。《正义》曰:取此诗之异义,以非人之惑也。范氏谓人之不成,德 不以富,亦只以行异于野人而已。侯氏谓若其诚不富,只以取异耳。伊川谓此错 简,当在第十六篇“齐景公有马千驷”之上,因此下文亦有齐景公字而误也。杨 文靖、尹和靖、朱文公皆从之。南轩谓言其诚实之不富,只以自取异云耳。与时 按:我行其野之诗,诚作成,取义与此不类,不当迁就以求合。此孟子所谓说诗 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者也。尝闻平庵赵先生云:此特因子张之问而答之, 学者之学圣人,盖不止此。富者,道盛德至善之谓。常人不能主忠信,不能徙义。 爱之者未免欲其生;恶之者未免欲其死。若能反之,诚未可谓之至善,但亦足以 异于常人而已。此说最明白。
唐张,自号浮休子,张芸叟盖袭其名。
南唐保大中赐进士谭紫霄号“金门羽客”,事见《庐山记》。陵赐林灵素 号,用此故事。
彭器资、洪忠宣皆号《鄱阳集》,王岐公、张彦正皆号《华阳集》,杨文公、 胡文定皆号《武夷集》,魏仲先、李汉老皆号《草堂集》,谢无逸、俞退翁、傅 子骏皆曰《溪堂》,苏子美、张会川、张徽皆曰《沧浪》,李师中、石守道皆曰 《徂徕》,晏元献、王荆公皆曰《临川》。它如钱文僖有《伊川集》,邵康节有 《伊川击壤集》,而程子又号伊川,朱文公编二程文,题《河南程氏文集》,而 尹师鲁先有《河南集》。又吕居仁舍人诗曰《东莱先生诗集》,而从孙太史成公 学者,亦尊之曰“东莱先生”,其著述尤多。凡此数者,骤见其名,未免疑混, 要皆不若汉魏以来诸文人,但标姓名曰“某人某人集”之为明白洞达也。
《汉书 扬雄传》云:刘尝从雄学作奇字。韩文公《题张十六所居》诗云: “端来问奇字,为我讲声形。”然《传》但云学作寄字,不言问奇字,后来相承 而用,盖又以韩诗为本。《传》又云: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 载酒肴从游学,与前学作奇字,凡隔数十字,了不相涉。而近世文人多云“载酒 问字”、“载酒问奇字”之类,不知何所本也。《艺文志》云:萧何草律,太史 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 史书令史。六体者,古文、奇字、篆书、隶书、缪篆、虫书。师古曰:“古文, 谓孔子壁中书,奇字则古文而异者也。”许叔重《说文解字》云:亡新居摄,使 大司空甄丰等校文书之部,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 古文而异者也。与颜注合,其后晋卫巨山《四体书势》,元魏江式论书表皆同。 然则奇字者,与科斗文字略相似,而异于小篆,六书之一体耳。今人才见书籍中 难字,便谓之奇字,非也。《容斋三笔》摘《周礼》中字如A4、罄、<风>、 A5之类,凡数十为一则,题曰《周礼奇字》。且云前贤以为此书出于刘歆,歆 尝从杨子云学作奇字,故用以入经,盖亦失于详考。学奇字者,歆之子,亦非 歆也。
王荆公一日访蒋山元禅师,坐闲谈论,品藻古今。元曰:“相公口气逼人, 恐著述搜索劳役,心气不正,何不坐禅,体此大事”又一日,谓元曰:“坐禅实 不亏人,余数年欲作《胡笳十八拍》不成,夜坐间已就。”元大笑。事见《宗门 武库》。
元魏青州刺史公孙邃卒官。高祖在邺宫为之举哀。青州佐吏疑为所服,诏主 簿近代相承。服斩过葬便除,可如故事,自余无服。大成寥落,可准诸境内之民, 为齐衰三月。则知境内之民,旧为刺史制服矣。近世所无也。然河中蒲坂人石文 德,自祖父苗以来,凡刺史守令卒官者,皆制服送之朝廷。遂标榜门闾。史官复 列之《节义传》,夸而书之,审如《邃传》所言,则文德之事不足为异矣。此又 何耶
《启颜录载》:元魏太府少卿孙绍对灵太后:“臣年虽老,臣卿乃少。”于 是拜正卿。按《魏书》,亦书此事。然绍自太府少卿迁右将军、太中大夫,非正 卿也。孝庄建义初,复除卫尉少卿将军如故,永安中方拜太府卿。
权利所在,小人之所必争,故虽父子之亲,有不恤也。晋会稽王道子得政之 久,末年有疾,加以昏醉。其子元显知朝望去之,谋夺其权。讽天子解道子杨州 刺史及司徒,而道子不之觉,元显遂自为杨州刺史。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职, 于是大怒,而无如之何。其后又加元显录尚书事。先是谢安薨,后道子已录尚书, 至是更为长夜之饮,政无大小一委元显。时谓道子为东录,元显为西录。西府车 骑填凑,东第门下可设雀罗矣。蔡京、蔡攸父子俱贵,权势日相轧,轻薄者互煽 摇以立门户,由是父子遂为仇敌。攸别赐第,尝诣京,京方与客语,使避之而呼 攸入。甫就席,遂起握父手,为切脉状,曰:“大人脉势舒缓,体中得无有疾乎” 京曰:“无之。”攸曰:“禁中适有公事,不得留。”遂去⊥窃窥,得其事,以 问京。京曰:“君不解此,此辈欲以吾疾罢我也。”居数日,京果致仕。又以季 弟绦钟爱于京,数白徽宗,请杀之。徽宗曰:“太师老矣。”不许,但削绦官而 已。此四臣者,卒皆贻家国之祸,善乎康节先生之言曰:“人之所谓亲,莫如父 子也;人之所谓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则父子过路人远矣。父子之道, 天性也,利害犹或夺之,况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如是之深也,可不慎 乎路人之相逢,则过之,固无相害之心焉,无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则路 人与父子又奚择焉。路人之能相交以义,又何况父子之亲乎夫义者,让之本也; 利者,争之端也。让则有仁,争则有害,仁与害何相去之远也。尧舜亦人也,桀 纣亦人也,人与人同,而仁与害异,尔仁因义而起,害因利而生,利不以义,则 臣弑其君者有焉,子弑其父者有焉。岂若路人之相逢,一目而交袂于中逵者哉
欧阳文忠公著《五代史记 梁太祖本纪》,初称温赐名,后称全忠,封王后 称王,至即位始称皇帝。徐无党注曰:始而称名,既而称爵,既而称帝,渐也。 爵至王而后称,著其逼也。末帝而下,讫于汉周,诸帝纪皆然。而《新唐书 本 纪》高祖之生即称高祖,太宗方四岁已书太宗,二书出一手,而书法不同如此, 朱详其旨宜黄。李子经作《纬文琐语》亦云:唐、五代史书皆公手所修,然义例 绝有不同者,一人之作不应相去如此之远,议者谓《唐书》盖不尽出公意。
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也。元魏道武以服寒食散发动,喜怒乖常,遂杀弑逆。 其子元明可以已矣,而又服此药,不堪万机,旋致夭折。穆宗因击球暴得疾,浸 淫以至于崩。其子敬宗亦可以已矣,而听政未逾月,已连日为此戏,自此驰逐不 已,宦者怨惧,不三年,而身罹不测之祸。所谓下愚不移者欤。
俗说愚人以八百钱买匹绢,持以染绯,工费凡千二百,而仅有钱四百,于是 并举此绢足其数,以偿染工。艾子云:人有徒行将自吕梁托舟趋彭门者,持五十 钱造舟师。师曰:“凡无赍而独载者,人百钱,汝尚少半,吾不汝载也。”人曰: “姑收其半,当为挽纟率至彭门,以折其半。”又《夷坚 戊志》载:汪仲嘉 自言其族人之仆出干,抵暮趑趄呻吟而来。问:“何为”曰:“恰在市桥上,有 保正引绳缚二十人过,亦执我入其中,我号呼不伏,则以钱五千置我肩上,曰以 是倩汝,替我吃县棒。我度不可免,又念经年佣直,不曾顿得五千钱,不可失此, 遂免从之。到鄞县,与同缚者皆决杖,乃得脱。”汪曰:“所得钱何在”曰: “以谢公吏及杖直之属,仅能给用,向使无此,将更受楚毒,岂能便出哉汪笑曰: “憨畜产可谓痴人。”仆犹愠曰:“官人是何言!同行二十人,岂皆痴耶”竟不 悟。前二事盖寓言,以资笑谑,而后一事乃真有之。
吴虎臣《辨唐异闻集》所载开元中道者吕翁经邯郸道上邸舍中,以囊中枕借 卢生睡事,谓此吕翁非洞宾也。盖洞宾自序以为吕渭之孙。渭仕德宗朝,今云开 元中,则吕翁非洞宾,无可疑者。而或者又以为开元恐是开成字,亦非也—成虽 文宗时,然洞宾此时未可称翁。本朝《国史》称:关中逸人吕洞宾,年百余岁, 而状貌如婴儿,世传有剑术,时至陈抟室。若以《国史》证之,止云百余岁,则 非开元人明矣。《雅言系述》有《吕洞宾传》云:关右人,咸通中举进士不第, 值巢贼为梗,携家隐居终南,学老子法。以此知洞宾乃唐末人。此皆吴说。萧东 夫《吕公洞诗》云:“复此经过三十年,唯应岩石故依然。城南老树朽为土,檐 外稚松青拂天。枕上功名初扰扰,指端变化又元元。刀圭乞与起衰病,稽首秋空 一剑仙。”第五句误用吕翁事。又唐逸史、虞卿两县连接有吕生者,居二邑间, 为童儿时,畏闻食气,惟食黄精,日觉轻健,耐风寒,见文字及人语率不忘。母 及诸妹每劝其食,不从,后以猪脂置酒中强使饮,生方固拒,已嘘吸其气,忽一 黄金人长二寸许,自口出,即仆卧困惫,移时方起。先是生年近六十,鬓发如漆, 至是皓首,恨惋垂泣,再拜别母,去之茅山,不知所终。此又一人也。何神仙多 吕氏乎
俗谓婚姻之家曰亲家。唐人已有此语,见《萧嵩传》。又有以亲字为去声者, 亦有所据。卢纶作《王驸马花烛诗》,有“人主人臣是亲家”之句。
《山海经》: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氏注云:天帝之二女而处江为神, 即《列仙传》江妃二女也。《离骚 九歌》所谓湘夫人称帝子者是也。而《河图 玉版》曰:湘夫人者,帝尧女也。秦始皇浮江至湘山,逢大风,而问博士:“湘 君何神”博士曰:“闻之尧二女,舜妃也,死而葬此。”《列女传》曰:二女死 于江湘之间,俗谓为湘君。郑司农亦以舜妃为湘君。说者皆以舜陟方而死,二妃 从之,俱溺死于湘江,遂号为湘夫人。案《九歌》:湘君、湘夫人,自是二神, 江湘之有夫人,犹河洛之有虑妃也,此之灵与天地并矣,安得谓之尧女且既谓之 尧女,安得复扌忽云湘君哉何以考之《礼记》曰:舜葬苍梧,二妃不从。明二妃 生不从征,死不从葬,义可知矣。即令从之,二女灵达,鉴通无方,尚能以鸟工 龙裳救井廪之难,岂当不能自免于风波,而有双沦之患乎假复如此,《传》曰: 生为上公,死为贵神。《礼》五:岳比三公,四渎比诸侯,今湘川不及四渎,无 秩于命祀,而二女帝者之后,配灵神只无缘,当复下降小水,而为夫人也。参伍 其义,义既混错,错综其理,理无可据,斯不然矣。原其致谬之由,由乎俱以帝 女为名,名实相乱,莫矫其失,习非胜是,终古不悟,可悲矣!其说最近理,而 古今传楚词者未尝及之,书于此,以千载之惑。张华《博物志》多出于《山海 经》,然末卷载湘夫人事,亦误以为尧女也。
《战国策 旧传 高诱注》残缺疏略,殊不足观,姚令威补注亦未周尽。独 缙云鲍氏校注为优,虽间有小疵,多不害大体。惟《东、西二周》一节,极其舛 谬,深误学者,反不若二氏之说是。然高氏但云东周、成周今洛阳,西周,王城 今河南,其说甚略。姚氏特作世系谱,似稍详矣,而亦未备。其指巩为东周,则 又未免小误。今世学者但知镐京之为西周,东迁之为东周而已。若敬王之迁成周, 固已漫漶。至于两周公之东、西周,则自非熟于考古者,盖茫不知其所以也。此 鲍氏之误,所以不得不辨。余故博采载籍,究极本末而论焉。周之先后稷始封于 邰,不自窜于戎狄,公刘徙居于豳,至于太王,徙居岐周,文王降崇,乃作丰 邑,自岐而徙都焉。武王之时,复营镐京而居之。《诗》、《书》称宗周者,指 镐京也,迄东迁之前,无所迁徙。然武成云:“王来自商,至于丰。”《召诰》 序云:“成王在丰。”《周官》序云:“还归在丰。”《左传》亦曰:“康有酆 宫之朝。”则虽改邑于镐,而丰宫元不废。盖丰在京兆县,镐在长安县西北十 八里,相距才二十五里,往来不为劳也。武王克商之后,尝曰:“我南望三涂, 北望岳鄙,顾瞻有河,粤瞻伊洛,毋远天室,营周居于洛邑。”盖洛邑居土地之 中,宜作天邑。武王既得天下,有都洛之意矣,而未暇及也,先于其地迁九鼎焉。 武王崩,周公相成王,成武王之志,营以为都,是为王城,其地实郏辱阝,亦名 河南。《洛诰》所谓:“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者也。”洛阳者,周公 营下都,以迁殷顽民,是为成周,其地又在王城之东。《洛诰》所谓:“我又卜 水东,亦惟洛食者也。”《洛诰序》云:“周公往营成周,则成周乃东都总名。 河南,成周之王城也。洛阳,成周之下都也。”王城非天子时会诸侯则虚之,下 都则保厘大臣所居治事之地,周人朝夕受事,习见既久,遂独指以为成周矣。按 《洛诰》:王祀于新邑。《召诰》: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则成王固尝居之, 然卒驾而西也。宣王中兴,尝一会诸侯于东都。下至幽王,为大戎所灭。宗周迫 近戎狄,平王之立,不得已而东迁都于王城,始奠居焉。自是始有东、西周之名。 谓之东者,以别于镐京之为西耳。河南、洛阳未分画也。王子朝之乱,其余党多 在王城,敬王畏之,徙都成周。后九十余年,考王弑兄而自立,惧弟揭之议己, 遂以王城封之,以续周公之官职,是为西周桓公。此时未有东周,公而称西周者, 后人推本而言之也。桓公传威公,威公传惠公,考王十五年,西周惠公封其少子 班于巩以奉王,是为东周惠公,而西周惠公长子自为西周武公。自是周公之国始 分东、西,成周为东周,王城复为西周矣。盖自河南桓公续周公之职而秉政,三 世益传。所以别封少子,使奉王者,殆欲独擅河南之地,不复奉王,且王城、成 周皆为东、西周君所有,天子直寄焉耳。东周者,指周王所居之洛阳也,巩,班 之采邑也。《世本》曰:东周惠公名班,居洛阳。是班秉政于洛阳,而采邑则在 巩。前汉《地理志》曰:巩,东周所居。姚令威用其说,非也。赧王时,东、西 周分治。王复徙都西周,至五十九年,秦昭王使将军扌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顿 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秦受其献,归其君于周。盖权移于下,其极乃至于尽 献其邑于它人,亦不出于天子之命矣。是年赧王卒,其国先绝,西周武公亦卒, 秦迁西周公于{单心}狐,实武公之子公子咎者。而东周惠公之后,亦尚能一传。 后七岁,秦庄襄王尽灭东、西周,周始不祀,大略如此。《战国策》之西周,即 揭之西周,《战国策》之东周,即班之东周。西周建国在东周之前,而《旧书》 跻东周于西周之上,为失其次。鲍氏正之是矣,但其说曰:“西周正统也,不可 以后于东周。”其注“韩使人让周”,则曰:“此时,周之命已不行于诸侯矣。” 其注“周君谋主也”,则曰:“犹为天子故。”它如此类不一,又尽以西周之策, 分系之安、赧二王。盖直以西周为天子,而不知实桓、威诸公之事也。余尝反覆 考之东、西二周之策,皆曰周君。周君之自谓,必曰小国、曰寡人,皆当世诸侯 之称。其间或及周王,则直称王,或称天子,非不明白。鲍氏乃比而一之,可乎 原其致误之由,盖亦有说。温人之辞云:“今周君天下,则我天子之臣。”周君 天下者,言周王之君天下也。鲍必误以为周君有天下矣。又东周与西周战,韩救 西周,为东周谓韩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国也,多名器重宝。”是时周王未 徙西周,故天子之国者,谓敬王故都也。鲍必愈疑西周君即天子矣,不特此也。 周王、周公国号既同,《史记》不为二周公立世家,而混书其事于《周纪》。宋 忠注:周君赧王卒。又不知周君与赧王此年俱卒。但见二者连文,遂谓赧王卒, 谥西周武公。小司马张守节辈皆能辨之,然世多承其误,虽如司马文正公亦不能 免。《通鉴》直以奔秦献邑者为赧王。《稽古录》中复误以西周桓公为东周,无 责乎鲍也!《东周策》首章书秦临周求鼎事,鼎实在西不在东也。岂周王在东, 故东周君犹能挟天子以制命欤不然,错简也。注家皆无发明者,因并及之。
曾文清《访戴图》诗:“小艇相从本不期,剡中雪月并明时。不因兴尽回船 去,那得山阴一段奇。”近岁豫章来子仪亦赋比诗:“四山摇玉夜光浮,一舸玻 璃凝不流。若使过门相见了,千年风致一时休。”末句实祖文清之意。
俗谚“洗脚上船”,语见《三国志 吕蒙传》注引《吴录》曰:孙权欲作濡 须坞,诸将皆曰:“上岸击贼,洗足上船,何用坞为”蒙曰:“兵有利钝,战无 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权曰:“善。”遂作之。
淳熙十四年冬十一月丙寅,宰执奏事延和殿,宿直官洪迈同对,因论高宗谥 号。孝宗圣谕云太上时,有老中官云:“太上临生,徽宗尝梦吴越钱王引徽宗御 衣云:‘我好来朝,便留住我,终须还我山河,待教第三子来。’”迈又记其父 皓在虏买一妾,东平人,偕其母来,母曾在明节皇后阁中,能言显仁皇后初生太 上时,梦金甲神人,自称钱武肃王,寝而生太上,武肃即Α也,年八十一,太上 亦八十一。卜都于此,亦不偶然。张氵昊《云谷杂纪》仅载其略,且不记其语之 所自得,独周必《大思陵录》备载其详如此。上所谕钱王指ㄈ,ㄈ第三子惟演也, 终团练使。
●卷六
路德延处朱友谦幕府,作《孩儿诗》五十韵以讥友谦。本朝张师锡追次其韵, 赋《老儿诗》一篇。二诗曲尽老幼之情状。张诗用韵安帖,不类次韵者,尤为难 能。今两录之。《孩儿诗》曰:“情态任天然,桃红两颊鲜。乍行人共看,初语 客多怜。臂膊肥如瓠,肌肤软胜绵。长头才覆额,分角渐垂肩。散诞无尘虑,逍 遥占地仙。排衙朱阁上,喝道画堂前。合调歌杨柳,齐声踏采莲。走堤冲细雨, 奔巷趁轻烟。嫩竹乘为马,新蒲掉作鞭。莺雏雏金镞系,︵子彩丝牵。拥鹤归晴 岛,驱鹅入暖泉。杨花争弄雪,榆叶共收钱。锡镜当胸挂,银珠对耳悬。头依苍 鹘裹,袖学柘枝揎。酒滞丹砂暖,茶催小玉煎。频邀寿花插,时乞绣针穿。宝箧 拿红豆,妆奁拾翠钿。短袍披案褥。尖帽戴靴毡。展画趋三圣,开屏笑七贤。贮 怀青杏小,垂额绿荷圆。惊滴沾罗泪,娇流污绵涎。倦书饶娅姹,憎药巧迁延。 弄帐莺绡映,藏衾凤绮缠。指敲迎使鼓,箸拨赛神弦。帘拂鱼钩动,筝推雁柱偏。 棋盘添路画,笛管欠声镌。恼客初酣睡,惊僧半入禅。寻蛛穷屋瓦,探雀遍楼椽。 抛果忙开口,藏钩乱出拳。夜分围,朝聚打秋千。折竹装泥燕,添丝放纸鸢。 互夸轮水,相教放风旋。旗小裁红绢,书幽截碧笺。远铺张鸽网,低控射蝇弦。 吉语时时道,谣讠哥处处传。匿窗肩乍曲,遮路臂相连。斗草当春迳,争球出晚 田。柳傍慵独坐,花底困横眠。等鹊潜篱畔,听蛩伏砌边。傍枝拈粉蝶,隈树捉 鸣蝉。平岛夸乔上,层崖逞捷缘。嫩苔车迹小,深雪屐痕全。竞指云生岫,齐 呼月上天。蚁窠寻迳断,蜂穴绕阶填。樵唱回深岭,牛歌下远川。{木}柴为屋 木,和土作盘筵。险砌高台石,危跳峻塔砖。忽升邻舍树,偷上后池船。项橐称 师日,甘罗作相年。明时方在德,劝尔戒狂颠。”《老儿诗》曰:“鬓发尽皤然, 眉分白雪鲜。绸遮延客话,伛偻抱孙怜。无病常供粥,非寒亦衣绵。假温衾拥背, 借力杖扌耆肩。貌比三峰客,年过四皓仙。唤方离枕上,扶始到门前。每爱烹山 茗,常嫌石莲。耳聋如塞纩,眼暗似笼烟。宴坐嬴凭几,乘骑困鞭。头摇如 转旋,唇动若抽牵。骨冷愁离火,牙疼怯漱泉。形骸将就木,囊橐尚贪钱。胶睫 乾眵缀,粘髭冷涕悬。披裘腰懒系,濯手袖慵揎。抬举衣频换,扶持药屡煎。坐 多茵易破,行步履难穿。喜婢裁裙市,嗔妻买粉钿。房教深下幕,床遣厚铺毡。 琴听怜三乐,图张笑七贤。看嫌经字小,敲喜磬声圆。食罢羹流袂,杯余酒带涎。 乐来须遣罢,医到久相延。裹帽纵横掠,梳头取次缠。长吁思往事,多感听哀弦。 气注腰还重,风勤更偏。墓松先遣种,志石预教镌⊥到唯求药,僧来忽问禅。养 茶悬灶壁,曝艾晒檐椽。怒仆空瞠眼,嗔童漫握拳。心惊嫌蹴リ,脚软怕秋千。 局缩同寒,堆う似饱鸢。观瞻多目眩,举动即头旋。女嫁求红烛,男婚乞彩笺。 已闻颁几杖,宁更佩韦弦。宾客身非与,儿孙事已传。养和屏作伴,如意拂相连。 久弃登山屐,惟存负郭田。呻吟朝不乐,展转夜无眠。呼稚临床畔,看书就枕边。 冷疑怀贮水,虚讶耳闻蝉。束帛非无分,安车信有缘。伏生甘坐末,绛老让行先。 拘急将风夜,昏沈欲雨天。鸡皮尘屡积,<齿几>齿食频填。每忆居郎署,常思钓 渭川。喜逢迎佛会,羞赴赏花筵。径狭容移槛,阶危索减砖。好生焚鸟网,恶杀 拆鱼船。既感桑榆日,常嗟蒲柳年。长思当弱冠,悔不胜狂颠。”书毕,回思少 小嬉戏之时,恍如昨日,今年逾五十,将入《老儿诗》之境矣,读之亦可以 自警云。前诗第四十二韵押“全”字,后诗乃押“先”字,恐误。又“养和屏作 伴”,“屏”字可疑。
寓言以贻训诫,若柳子厚三戒鞭贾之类,颇似以文为戏,然亦不无补于世道。 吾阅近世文集,得二文焉,朱希真《东方智士说》、萧东夫《吴五百》是也。朱 之文曰:东方有人自号“智士”,才多而心狂,凡古昔圣贤与当世公卿、长者, 皆摘其短阙而非笑之。然地寒力薄,终岁不免饥冻。里有富人,建第宅甲其国中, 车马奴婢钟鼓帷帐惟亻。一旦,富人召智士语之曰:“吾将远游,今以居第贷 子,凡室中金宝、资生之具无乏,皆听子用不计,期年还,则归我。”富人登车 而出,智士杖策而入。僮仆、妓妾罗拜堂下,各效其所典簿籍以听命。号智士曰 假公。智士因遍观居第,富实伟丽过王者,喜甚。忽更衣东走圊,仰视其舍卑狭, 俯阅其基湫隘,心郁然不乐。召纲纪仆让之曰:“此第高广,而圊不称。”仆曰: “惟假公教。”智士因令彻旧营新,狭者广之,卑者增之。曰:“如此以当寒暑, 如此以蔽雨风。”既藻其,又丹其楹,至于聚筹积灰,扇蝇攘蛆皆有法度。事 或未当,朝移夕改,必善必奇。智士躬执斤帚,与役夫杂作,手足疮茧,头蓬面 垢,昼夜废眠食,忉忉焉惟恐圊之未美也。不觉阅岁,成未落也。忽阍者奔告曰: “阿郎至矣。”智士仓皇弃帚而趋,迎富人于堂下。富人劳之曰:“子居吾第, 乐乎”智士恍然自失,曰:“自君之出,吾唯圊是务,初不知堂中之温密,别馆 之虚凉,北树之风,南楼之月,西园花竹之胜。吾未尝经目后房歌舞之妙,吾未 尝举觞、虫网瑟琴、尘栖钟鼎,不知岁月之及子复归而吾当去也。”富人揖而出 之。智士还于故庐,且悲且叹,悒悒而死。市南宜僚闻而笑之,以告北山愚公。 愚公曰:“子奚笑哉世之治圊者多矣。子奚笑哉”萧之文曰:吴名蠢南兰陵为寓 言靳之曰“淮石浮屠客”。吴日饮于市,醉而狂攘臂突,市人行者皆避。市卒以 闻吴牧,牧录而械之,为符移授五百,使护而返之淮右。五百诟浮屠曰:“狂髡 坐尔,乃有千里役吾,且尔苦也。”每未晨蹴之,即道执扑驱其后,不得休,夜 则絷其足,至奔朱埭。浮屠出腰间金,市斗酒,夜醉五百,而髡其首,解墨衣衣 之,且加之械而絷焉。颓壁而逃。明日,日既失,五百乃醒,寂不见浮屠,顾 壁已颓。曰:“嘻!其遁矣。”既而视其身之衣则墨,惊循其首则不发,又械且 絷,不能出户。大呼逆旅中曰:“狂髡故在此,独失我耳。”客每见吴人辄道此, 吴人亦自笑也。千岩老人曰:“是殆非寓言也,世之失我者,岂独吴人五百哉生 而有此我也,均也,是不为荣悴有加损焉者也。所寄以见荣悴,乃皆外物,非所 谓傥来者耶。曩悴而今荣,傥来集其身者日以盛,而顾揖步趋,亦日随所寄而改, 曩与之处者,今视之良非昔人。而其自视,亦殆非复故我也,是其与吴五百果有 间否哉”吾故人,或华要,当书此遗之。二文,朱尤属意高远,世之人不能 穷理尽性,以至于圣贤之乐地,而区区驰逐末务以终其身者,皆东方智士之流也。 余亦惧夫流而至于此也。读之竦然,为之汗下。
饶德操祝发后,有与胡少汲小简云:“如璧再启,少汲器博望重,虽欲与官 职,辞而官职追之不置。然安时听命可也。时命之来,亦非己力所能胜,己力所 能胜亦不可不胜者,独声色一事耳。大抵官职移人,如酒渐多则难制,方饮酒时, 若座有所畏者,自非狂夫,则酒虽多,不至于犯礼。少汲天资近道,如楞严圆觉 维摩,宜少汲所甚畏者,不可令去几案间。庶几濯优昙于烈火也。渐贵矣,恐渐 不闻此语,而我渐不敢作此语,亦恐渐不喜此语。及此,时汲汲早献林下之芹, 止如是耳。
曾端伯以所编《百家诗选》遗孙仲益。仲益复书云:蒙驰赐《百家新选》一 集,发函开读,每得所未闻,则拊髀爵跃,读之惟恐尽也。欧阳公《集古录》云: 物常聚于所好,而得于有力之强,如好之而无力,有力而不好,皆莫能致也。宋 兴二百年,宗工巨儒、骚人墨客、专门名家、大篇短章,或脍灸士大夫之口,或 沦废于兵火。几亡而仅存,揽亦略尽矣。而《诗引》所载,多者数百言,少者 数十言,其人出处大致词格高下,盛德之士高风绝尘,师表一世,放臣逐客兴微 托远,属思千里,与夫山冢刻、方言地志、怪奇可喜之词、群嘲聚讪戏笑之谈, 靡不毕载。《集古录》又云:惟世之所贪者,无欲于其中,然后能一其所好,岂 不信矣。夫觌窃读诸引之后,其诗旧所见,不复读。读未见者,每遇佳处,或一 再读,或三复而不能休。不谓投老残年获睹奇胜,幸甚过望,不可言也。觌学迂 才下,为世畸人,区区小技,如腊鼠然,不敢出郑国尺寸之地。比读新著,而私 意粗亦有合者。秦少游云:“曾子固文章妙绝古今,而有韵者辄不工。”此语一 出,天下遂以为口实。南丰作《李白诗引》,以为闳肆瑰玮,非近世骚人所可及, 而连类引义中法度者寡。荆公屡称郭功父诗,而南丰不谓然,功父疑之。荆公曰: “岂非子固以谓功父天才超逸,更当约以古诗之法乎”南丰论诗如此,如《兵间》 一诗,指徐德占《论交》一诗,指吕吉甫又有《黄金》、《颜杨》诸诗,皆卓然 有济世之用。而世人便谓不能诗觌,所以不喻其言也。荆公《竹诗》:“人言直 节生来瘦,自许高才老更刚。”《雪诗》:“平治险秽非无德,润泽焦枯实有才。” 《送李璋下第》:“才如吾子何忧失,命属天公不可猜。”世人传诵,然非佳句。 公诗至知制诰乃尽善。归蒋山乃造精绝,其后《再送李璋下第》、《和吴冲卿雪 诗》比少作如天渊相绝矣。白公诗所谓辞达大抵能道意之所欲言者,苏黄门诗已 不逮诸,公北归后效白公体,益不逮。惟四字诗最善。张文潜晚年诗不逮前作, 意谓亦效白公诗者。公述潘老言:文潜晚喜白公诗。信矣。如所料也。东坡论 陶诗,精能之至乃造平淡,如佛说密,中边皆甜,若中与边皆枯淡,亦何用陶诗 外枯而中腴,若淡而实美也。公谓徐师川晚年务造平淡,终不如少年精而巧。盖 平淡不可为,水落石出,自见涯,非积学之至不能到也。吕居仁作《江西宗派》, 既云宗派,固有次第。陈无已本学杜子美,后受知于曾南丰,自言向来一瓣香敬 为曾南丰,非其派也。靖康末,吕舜徒作中宪,居仁遇师川于宝梵佛舍,极口诟 骂其翁于广坐中,居仁俯首不敢出一语,故于《宗派》贬之于祖可如璧之下,师 川固当不平,然惠洪伪作鲁直赠诗云:“气爽绝类徐师川。”师川喜以为是,不 免与惠洪为类。此又不可晓者。《冷斋夜话》载:秀老一事,觌在江西时,恶其 狂诞无稽,坐客皆怃,然此僧中奴,固不以笞骂为辱。东坡《橄榄诗》云:“已 输崖蜜十分甜。”惠洪以崖蜜为樱桃。又有俗子假东坡名注杜诗云:“金城土酥 静”,如练为芦菔恨者。东坡《地黄诗》云:“崖蜜助甘冷,山姜发芳辛。”制 地黄法,当用姜与蜜,而用樱桃,可乎黄师是守泗时,以酥酒遗东坡,答诗云: “关右土酥黄似酒,扬州云液却如酥。”谓土酥为芦菔根,可乎公著论斥其妄, 良有益于后人耳目也。觌每观公叙诸诗,词句温丽,纪次详实,尊贤乐善。得诗 人本意,叹仰之余,又见曾存之、晁无咎。□明略诸公已推重于幼学之初,而一 时名胜皆其俦匹,然后知公致力于斯文久矣。如曹元宠、米元晖。殆是子美诗中 黄四娘者耶,然元宠诗殊有可观。若“都都平丈我”,又待入《红窗回》矣,卿 发千里一笑。觌自拜赐,凡六日读尽所著五十九卷,与《拾遗诗话》一卷,而后 修书拜送使者,尚当细读别具记。仲益此书,发明甚多,今人遗以书籍,安肯即 读,虽读,亦必不能留意如此。前辈之风,何可多得元宠名组,尝《赋红窗回》 百余篇,皆嘲谑之词,故掩其文名。世传俚语谓假儒不识字者,以论语授徒,读 “郁郁乎文哉,都都平丈我。”《诗选》载元宠题梁仲叙所藏陈坦画村教学诗云: “此老方扪虱,众雏亦附火,想见文字间,都都平丈我。”仲益故云:端伯观诗 有《百家诗选》,观词有《乐府雅词》,稗官小说则有《类说》,至于神仙之学 亦有《道枢十钜编》。益矜多炫博,欲示其于书无所不读,于学无所不能,故未 免以不知为知。《诗选》云:取殊未精当,前辈多议之。仲益所称南丰《兵间》、 《论交》、《黄金》、《颜杨》诸篇,及苏黄门四字诗,无一在选中者,而反录 《都都平丈我》。司答书及此,亦因以箴之也。
颜渊、子夏为地下修文郎,陶宏景为蓬莱都水监,马周为素雪宫仙官,李长 吉记白玉楼,其说荒唐,不可究诘,然近世此类甚多,见于传记,班班可考。大 抵名人才士,间钟异禀世不多得,使无神仙则已,设或有之,非斯人之徒,其孰 能当之第怪神之事,圣人不语,六合之处,存之可也。石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 之者,云恍惚如梦中,言:“我今为仙也,所主者芙蓉城。”庆历中,有朝士晨 赴起居,道见美妇三十余行前,丁观文按辔继之而去,朝士问之,最后一人答曰: “诸女御迎芙蓉馆主也。”时丁在告,顷之闻其卒。右侍禁孙勉监元城埽,有巨 鼋穴一埽下,埽多垫陷,伺其出,射杀之。后昼卧,梦吏来逮,行若百里,见道 左宫阙甚壮,问吏何所,曰:“紫府真人宫也。”“真人为谁”曰:“韩忠献也。” 勉私念乃韩公故吏,祝门吏入见之,望韩公坐殿上,衣冠若神仙,侍立皆碧衣童 子。勉再拜以情祷焉,公遣之归,遂寤。王平甫,熙宁癸丑,直宿崇文馆,梦有 人邀至海上,见海中宫殿甚盛,其间作乐,题其宫曰“灵之宫”,邀者欲与具往, 一人隔水止之曰:“时未至,且令去,它日当迎之。”恍然梦觉,时禁中已钟鸣。 平甫颇自负,为诗记之曰:“万顷波涛木叶飞,笙箫宫殿号灵芝。挥毫不似人间 世,长乐钟来夜半时。”后四年,平甫病?卒,其家哭讯之曰:“君尝梦往灵芝 宫,信然乎当以兆我。”是夕,暮奠若有声音接于人者。其家复卜以钱,卜曰: “然。”吕献可在安州,一日坐小轩,因合目,见碧衣童云:“玉帝南游炎州, 召子随行,纠正群仙。炎州若热,赐子清凉丹一粒。”吕拜而吞之,若冰雪然, 自知不久于世。后朱明复见吕跨玉角青鹿于湘江道中,金甲吏从数百人。刘景文 知忻州,一日谓一曹掾曰:“天帝召君,吾且继往。”未几,掾无疾而逝,景文 亦继亡。经夕蹶然而苏,索笔作三诗,有“中宫在天半,其上乃吾家”及“仙都 非世间,天神绕楼殿”等语。黄伯思,字长睿,邵武人,自称云林子,尚书右丞 相履之孙,登进士第,仕至秘书郎,博学能文,好仙佛之说。政和七年,在京师 梦人告:“子非久在人间,上帝有命典司文翰。”明年二月,果卒。李伯纪铭其 墓略曰:“玉楼成,上帝有诏,往司文翰,脱履尘淖。”盖纪此事。陈伯修,宣 和三年寓居京口,自称闲适先生。一日昼寝,梦至帝所,如人间上殿之仪。帝曰: “卿平生所上章疏,可叙录进呈。”一天官引至廊庑间,帷帐甚设,几上有笔墨、 砚石,皆精妙可玩,傍有大帙,用青绫装饰,信手运笔,捷疾如神,畴昔所上者 不遗一字。帝批览再三,颜甚喜,谕旨曰:“已于第六等授卿官。”即下殿谢 恩,闻金钟玉磬之声,竞作乃寤。以告其子,且云:“丰相之临终,得梦亦如是。” 俄命驾,遍别知旧,白府丐致仕。夜过半,命其子举左足压右足,手结弥ヌ印, 端坐而绝。后七日,一僧云夜宿瓜州,梦官人服银绯跨马,导从数十,履江水如 平地。心异之,问:“为谁从者”曰:“陈殿院赴召也。”黄冕仲挽诗,有“凌 波应作水中仙”之句。张子诏云:“不须更草玉楼赋,已作神仙第六人。”皆谓 此。李庄简南迁,其子孟博卒于琼州。先是数月,孟博梦至一所,海山空阔,楼 观特起,云霄间有轩,榜曰“空明”。先世诸交环坐其中,指一席曰:“留以待 汝”,遂寤。临终,云气起于寝,冠服宛然自云中苒苒升举。琼人悉见之。孟博 苦学有文。绍兴五年,进士第三人及第,庄简有诗悼之云:“脱屣尘寰委蜕蝉, 真形渺渺驾非烟。丹台踏杳无归日,白玉楼成不待年。宴坐我方依古佛,空行汝 去作飞仙。恩深父子情难割,泪滴千行到九泉。”朱希真《梦记略》云:绍兴戊 寅除夜,体中不佳,三更方得睡,至一山馆,与一客行至门外,望山下一居舍甚 潇洒,客指曰:“此某人居也,盍往访之”乃同至其家,柴扉茅舍,门前张一画 图,作一仙人乘云腾空,下临海山,唐人画也。俄而主人出,竹冠草履,握手大 笑,如旧相识,引入,至一小阁,又进登一阁,稍大,阁中皆陈列法书、图画。 大阁北壁,盖其人自画山林岩石、隐逸之趣,其上作云烟出没、浓淡云中,隐隐 有章草细字可读。云:“吾初东游至黄河,向河再拜,饮河水一杯而渡,至某处 见某人授《易》《书》,某处见某人授种莳法,至某处见某人授酒法,乃归。复 至黄河,复再拜饮河水一杯欲渡,大风河浪汹涌,众不敢登舟,予独乱流而济, 至家,始营小阁,日与客饮酒,阁破二作三间,酒器用铁铛、木杓、磁杯,已而 少有余,复建大阁,它日又有余,复买银作铛杯,无日不留客,客必剧饮,饮必 醉,醉必睡,或数日不醒也。”此后字杂云烟不可读矣。与予语,极朴质,间及 道理,则元妙高远,其人风姿盖神仙真人之流。独与予慷慨剧谈,坐间先有数客, 不复与语,予亦连酌数杯,酒味非人间曲蘖可及。欢饮方狎,忽惊起,索灯火, 目想心思,纵笔为记。次日己卯岁旦,子孙环侍,朱出此记示之,且云:“所游 甚乐,悔不便为住计。”后八日,又自云:“好去!好去!?自有快乐。”三更 初,端坐启手足,神色不乱,寂然而逝。七日方敛,举体柔软,气貌如生。韩公 事见刘斧《青琐高议》,吕公事见斧《韩府名谈》,斧著书多诞妄,故观者例不 敢信。石、丁二事,东坡《芙蓉城》诗已用之,灵芝宫,东坡亦记其事,若刘、 若黄、若陈、若李、若朱,则又耳目相接,皆可信不诬。唐白乐天亦有诗云: “近有人从海上回,海山深处见楼台。中有仙龛虚一室,多传此侍乐天来。” 《夷坚 乙志》又载:方朝散为玉华侍郎。事甚详。方之名不著于世,故不录。 《真诰》、《丹台灵》诸书所载,如武王发为北斗君,召公为南明公,贾谊为 西门都禁郎,温太真为监邯国伯,魏开帝为北君太傅,孔文举为后中卫大将军, 陶侃为西河侯,秦始皇为北帝上相,周公旦为北帝师伯,夷叔齐为九天仆射,墨 翟为太极仙卿,庄周为太元博士,孔子为元宫仙之类,凡数十人,不可悉书。古 今圣贤几无遗者,岂尽如其说乎
富郑公奉使契丹,虏主言欲举兵。公曰:“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乎, 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群臣争劝举兵者, 此皆其自谋,非国计也。胜负未可知,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 之欤”是时语录传于四方。苏明允读至此曰:“此一段议论,古人有之否”东坡 未十岁,在傍对曰:“记得严安上书云:‘今徇南夷,朝夜郎;略州,建城邑; 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子长策也。’正是此意。” 明允以为然。洪文敏又记魏太武时,南边诸将表称宋人大严将入寇,请先其未发 逆击之,魏公卿皆以为当。崔伯深曰:“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伐,西 平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南边诸将闻而慕之,亦欲南钞以取资财, 皆营私计,为国生事,不可从也。”魏主乃止。其论亦然。余谓:严、崔之说, 皆陈于其君,非若富公以和战利害,别白于异域而能见听。独唐郑元使突厥, 谓颉利曰:“今掠资财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岂若仆旗接好,则金玉 重币一归可汗”颉利当其言。时自将攻太原,遽引还,正与富公之事合。文敏偶 忘之,何耶然富公岂蹈袭它人之语者盖理之所在,古今所同,推诚以告之,虽蛮 貊之邦行矣。
《容斋五笔》载饶州庆元四年九月十四日严霜连降,晚稻未实者,皆为所薄, 不能复生。诸县皆然。有常产者,诉于郡县,郡守孜孜爱民,有意蠲租,然僚吏 多云:“在法无此。”又云:“九月正是霜降节,不足为异。”案白乐天《讽谏 杜陵叟》一篇:“九月霜降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干。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欲暴 征求考课。”此明证也。岂非昔人立法之初,所谓早霜之类,非如水旱之田可以 稽考,惧贪民乘时,或成冒滥故,不轻启其端,今日之计,固难添创条式,但凡 有灾伤出于水旱之外者,专委良守令推而行之,则实惠及民,可以救其流亡之祸, 仁政之上也。此皆洪说。余按《北史 虏勇传》:山西霜俭运,山东租输皆令实 载,违者罪之。唐马周奏疏云:往贞观初,率土霜俭,一匹绢才易斗米,而天下 帖然者,百姓知陛下忧怜之故,人人自安,无谤ゥ也。”《北齐书》、《隋书》 亦有直云霜旱者,由是推之,唐初以前,必皆有蠲租故事,中世方不然,又知其 名为霜俭霜旱,有能援以言上,圣明之朝当无不从也。
后汉以六曹、尚书、并令仆为八座。魏以五曹、尚书、二仆、一令为八座。 唐太宗尝历尚书令,人臣不敢居此官职。林犹谓:唐与隋同窦苹。《新唐书 音 训》则谓唐以两仆射、六尚书为八座。高承《事物纪原》又谓:隋唐至今令仆射 为宰相,故六尚书及左右丞为八座。未知孰是。
《青箱杂记》载李泰伯一绝云:“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 碧山相掩映,碧山还被幕云遮。”识者曰:“此诗意有重重障碍,李君其不偶乎” 后果如其言。吾族人紫芝亦尝赋一绝云:“数日秋风欺病夫,尽吹黄叶下庭芜。 林疏放得遥山出,又被云遮一半无。”气象略相似,仅脱选而卒。何月湖尚书少 时登高峰坛,有“天近风转清,地高日难挽”之句。林黄中侍郎见之,即知其异 日必贵且寿。视前二诗不侔矣。
●卷七
汉文帝用宋昌为卫将军,位亚三司。章帝命车骑将军马防班同三司。延平中, 拜邓骘为仪同三司。本此,后世遂又有开府仪同三司之名。三司者,三公也。唐 高宗、武后之时,屡兴大狱,多以刑部尚书、御史台、大理寺杂案,谓之三司, 其后有大狱,或直命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大理卿充三司使,次又以刑部员外郎、 御史、大理寺官为之,以决疑狱。时因有大三司使、小三司使之别,皆事毕罢。 盐铁度支,唐中世已置使,亦有判户部者矣,然未总命一使,亦未谓之三司也。 后唐同光中,敕盐铁、度支、户部三司钱物并委租庸使管辖,踵梁之旧制。长兴 元年,罢租庸使,额分盐铁、度支、户部为三司,其年始以前许州节度使张延朗 行兵部尚书充三司使。三司使自此始。国朝因之。元丰官制行,始罢三司之名, 三置使者二而各不同。读史未熟者,多疑惧,故别之。
北齐源师摄祠部属,孟夏以龙见请雩,时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谓为真龙出 见,大惊喜,问龙所在。云:“作何颜色”师云:“此是龙星初见,礼当雩祭, 非谓真龙。”肱,北人,不知书,何足责。唐杜牧,一代文士,其赋阿房,意远 而辞丽,吴武陵至以王佐誉之。后世称诵不绝。然有云“长桥卧波,未雩何龙。 复道行空,不霁何虹”,既以桥比龙,则是以龙见为真龙矣。牧之赋与秦事抵牾 者极多。如阿房广袤仅百里,牧谓“覆压三百余里”。始皇立十七年始灭韩,至 二十六年尽并六国,则是十六年之前未能致侯国子女也。牧乃谓”王子王孙辇来 于秦,为秦宫人,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阿房终始皇之世,未尝讫役,工徒之 多至数万人。二世取之以供骊山。周章军至戏,又取以充战士,歌台舞榭元未落 成,宫人未尝得居。秦《本纪》所谓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 以充入之者,谓渭北宫宇,非阿房也。牧顾有“妆镜晓鬟脂水”之句,凡此,程 泰之《尚书雍录》皆尝辨之,故不详及。独“未雩何龙”之语,不免与高阿那肱 为类,尤可怪也。洪《驹父诗话》载鲍饮止之说,谓古本作“未云何龙”,然未 知何所据。
知钦州林千子,坐食人肉削籍,隶海南。天下传以为异,谓载籍以来未之见。 余记《卢氏杂说》:唐张茂昭为节镇,频吃人肉,及除统军到京,班中有人问曰: “闻尚书在镇好人肉,虚实”笑曰:“人肉腥而且臊,争堪吃”《五代史》:苌 从简家世屠羊,从简仕至左金吾卫上将军,尝历河阳、忠武、武宁诸镇,好食人 肉,所至多潜捕民间小儿以食。《九国志》:吴将高沣好使酒,嗜杀人而饮其血。 日暮,必于宅前后掠行人而食之。又本朝王继勋,孝明皇后母弟,太祖时屡以罪 贬,后以右监门卫率府副率分司西京,残暴愈甚,强市民家子女以亻给使,小 不如意即杀而食之,以椟贮其骨,弃之野外。女僧及鬻棺者,出入其门不绝。 太宗即位,会有诉者,斩于洛阳市,则知近世亦有之。若盗跖及唐之朱粲,则在 所不足论也。
吴传朋出己意作“游丝书”,世谓前代无存。然《唐书 文艺传》吕向能一 笔环写百字,若萦发然,世号“连绵书”,疑即此体也。
世人疟疾将作,谓可避之它所,闾巷不经之说也。然自唐已然。高力士流巫 州,李辅国授谪制,时力士方逃疟功臣阁下。杜子美诗“三年犹疟疾,一鬼不销 亡。隔日搜脂髓,增寒抱雪霜。徒然潜隙地,有腼屡鲜妆。”则不特避之,而复 涂抹其面矣。
享有体荐,宴有折俎。体荐,谓半解其体,荐而之设,几而不倚,爵盈而不 饮,肴干而不食,所以训其俭,亦谓之房,即《聘义》所谓“酒清人渴而不敢 饮,肉干人饥而不敢食”者也。折俎谓体解节折,升之于俎,物皆可食,所以示 慈惠,亦谓之淆。若祭宗庙、郊祭天地,全其牲体而升于俎,则谓之全。 今人会客,于淆核之外,或别具盛馔,或馈以生饩,或代以缗钱,皆不食之物。 近于古之体荐者,而举世呼为折俎,正与《左传》、《国语》本文背驰然。今人 误用古语者极多,不独此也。
沈约《宋书 礼志》云:汉建安十年,魏武帝以天下雕弊,下令不得厚葬, 又禁立碑。魏高贵乡公甘露二年,大将军参军太原王伦卒,伦兄俊?作《表德论》 以述伦遗美云,祗畏王典,不得为铭,乃撰录《行事》就刊于墓之阴。此则碑禁 尚严也。此后复弛替,非也。余按《集古》、《金石》、《隶释》、《隶续》诸 书:益州太守高颐碑立于建安十四年,绥民校尉熊君碑立于建安二十一年,横海 将军吕君碑立于魏文帝黄初二年,庐江太守范式碑立于明帝青龙三年,皆在魏武 下令之后,甘露之前。惟巴郡太守樊敏碑立于建安十年三月,是月或未下令。约 又谓晋武帝咸宁四年诏:石兽、碑、表既私褒美,兴长虚伪,伤财害人,莫大于 此,一禁断之。其犯者虽会赦,皆当毁坏。至元帝大兴元年听立顾荣碑,禁遂渐 弛。义熙中裴松之复议禁断,亦不然。太康四年,郑烈碑距咸宁之诏方五载。此 后云南太守碑、彭祈碑、陈先生碑、裴权碑、向凯碑、成公重墓刻之类,续续不 绝,岂虽有此禁,而皆不能尽绝欤欧阳公父子、赵德夫、洪文惠诸公议论不到, 此何邪天下碑录又有数碑。洪文惠谓碑录不可尽信,故不著。
《宋书 后妃传》:文帝袁后母王夫人,当孝武时,追赠豫章郡新淦县平乐 乡君。今新淦无此乡名,漫书之,或可为它日修方志者之一助。
“不耐烦”,《宋书》庾登之弟《仲文传》有此语。
谢景仁居宇净丽,每唾必唾左右人衣。殷冲则不然,小史非净浴新衣,不得 近左右。均之好洁,相反如此。
汉建安二十四年,吴将吕蒙病,孙权命道士于星辰下为请命醮之法,当本于 此。顾况诗“飞符超羽翼,焚火醮星辰”。姚鹄诗“萝磴静攀云共过,雪坛当醮 月孤明”。李商隐诗“通灵夜醮达清晨,承露盘甲帐春”。赵嘏诗“春生药圃 芝犹短,夜醮斋坛鹤未回”。醮之礼,至唐盛矣。隋炀帝诗“回步回三洞,清心 礼七真”。马戴诗“三更礼星斗,寸匕服丹霜”。薛能诗“符咒风雷恶,朝修月 露清”。此言朝修之法也。然陈羽《步虚词》云:“汉武清斋读鼎书,内官扶上 画云车。坛上月明宫殿闭,仰看星斗礼空虚。”汉武帝时已如此。此高氏《纬略》 所纪。余按:周公金滕,子路请祷。自古有之,后世之醮盖其遗意,特古无道士 耳。《黄帝 内传》虽有道士行礼之文,但谓有道之士,非今之道士也。《太霄 经》云:周穆王因尹轨真人制楼观,遂召幽逸之人置为道士。平王东迁洛邑,置 道士七人。汉明帝永平五年,置二十一人,魏武帝为九州置坛,度三十五人。魏 文帝幸雍,谒陈炽法师,置道士五十人。晋惠帝度四十九人。故用道士请命。孙 权之前无所见,高所书诸诗,亦有非为道士设者。
神仙修炼之术,非亲涉其门庭者不能了解。近见息庵王思诚序陈泥丸《翠虚 篇》略云:采时唤为药,炼时唤为火,结时谓之丹,养时谓之胎,其实一也。所 产之处曰川源山海,所藏之器曰坛炉鼎灶;所禀之性有铅汞水火之名,所成之象 有丹砂元朱之号。惟一物也。古人剖析真元,分别气类,所以有采取交会、煅炼、 沐浴之说,以抽添运用之细微,遂有斤两之论,辨析名义,比它书粗为明白。漫 书之牍。
妇人统兵,世但称唐平阳公主。余又记晋王恭讨王国宝时,王聚众应之, 以其女为贞烈将军,且尽以女人为官属,顾琛母孔氏为司马,其一也。
胡幼度帅广,传其《答州县官启》二首。其一云:“蒙恩分阃,入境问民, 皆言法令顿宽,遂致传闻不雅,欲销此谤,岂属他人官廉则蚌蛤自回,虎在则藜 藿不采。”其一云:“兹分帅阃,特辱长笺,固知能作于文章,然亦须闲于法令, 人言度岭多酌贪泉,久知此谤之未除,愿与诸君而一洗。”
绍兴间禁中呼秦太师为太平翁。翁见《陆放翁诗注》。
《四朝国史 王安石传》:史臣曰:呜呼!安石!托经术,立政事,以毒天 下,非神宗之明圣,时有以烛其奸,则社稷之祸不在后日矣。今尚忍言之,天变 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此三者,虽少正卯言伪而辨,王莽诵《六艺》 以文奸言,盖不至是也。所立几何,贻害无极。悲夫!王《东都事略》则曰: 安石这遇神宗,千载一时也。而不能引君当道,乃以富国强兵为事,摈老成,任 新进,黜忠厚,崇浮薄,恶鲠正,乐谀佞,是以廉耻汨丧,风俗败坏。孟子所谓 “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岂不然哉乌呼!安石之学既 行,则奸宄得志,假绍述之说以胁持上下,立朋党之论以禁锢忠良。卒之民愁盗 起,夷狄乱华,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悲夫!与时旧见象山陆先生所作《荆公祠堂 记》,议论尤精确。先生尝《与胡季随书》云:王文公祠记,乃是断百余年未了 底大公案,自谓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诚非虚语。《记》曰:唐虞三代之盛,道 行乎天下。夏商叔叶,去治未远,公卿之间,独有典刑、伊尹、适夏三仁在商, 此道之所存也。周历之季,迹熄泽竭,人私其身,士私其学,横议蜂起,老氏以 善成其私长雄于百家。窃其遗意者,犹皆逞于天下。至汉而其术益行,子房之师 实维黄石,曹参避堂,以舍盖公。高惠收其成绩,波及文景者,二公之余也。自 夫子皇皇,沮溺接与之徒固已窃议其后,孟子言必称尧舜,听者为之藐然,不绝 如线,未足以喻斯道之微也。陵夷数千百载,而卓然复见斯义,顾不伟哉裕陵之 得公,问唐太宗何如主公对曰:“陛下每事当以尧舜为法。太宗所知不远,所为 未尽合法度。”裕陵曰:“卿可谓责难于君,然朕自视眇然,恐无以副此意,卿 宜悉意辅朕,庶同济此道。”自是,君臣议论未尝不以尧舜相期。及委之以政, 则曰:“有以助朕,勿惜尽言。”又曰:“须督责朕,使大有为。”又曰:“天 生俊明之才,可以覆芘生民,义当与之戮力,若虚捐岁月,是自弃也。”秦汉而 下,南面之君亦尝有知斯义者乎后之好议论者之闻斯言也,亦尝隐之于心以揆斯 志乎曾鲁公曰:“圣知如此,安石杀身以报,亦其宜也。”公曰:“君臣相与, 各欲致其义耳,为君则自欲尽君道,为臣则自欲尽臣道,非相为赐也。”秦汉而 下,当涂之士亦尝有知斯义者乎后之好议论者,之闻斯言也,亦尝隐之于心,以 揆斯志乎惜哉!公之学不足以遂斯志,而卒以负斯志;不足以究斯义,而卒以蔽 斯义也。昭陵之日,使还献书,指陈时事,剖析弊端,枝叶扶疏,往往切当。然 核其纲领,则曰:“当今之法度不合乎先王之法度,公之不能究斯义,而卒以自 蔽者,固见于此矣。”其告裕陵,盖无异旨,勉其君以法尧舜是也,而谓每事当 以法,此岂足以法尧舜者乎谓太宗不足法可也,而谓其所为未尽合法度,此岂足 以度越太宗者乎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公畴昔之学问,熙宁之事业,举不遁乎使还 之书,而排公者或谓容悦,或谓迎合,或谓变其所守,或谓乖其所学,是尚得为 知公者乎气之相迕而不相悦,则必有相訾之言,此人之私也。公之未用,固有素 訾公如张公安道、吕公献可、苏公明允者。夫三公者之不悦于公,盖生于其气之 所迕,公之所蔽则有之矣,何至如三公之言哉英特迈往,不屑于流俗声色利达之 习,介然无毫毛得以入于其心。洁白之操,寒于冰霜,公之质也。扫俗学之凡陋, 振弊法之因循,道术必为孔孟,勋绩必为伊周,公之志也。不蕲人之知,而声光 煜奕,一时巨公名贤为之左次,公之得此,岂偶然哉用逢其时,君不世出,学焉 而后臣之,无愧成汤、高宗。君或致疑,谢病求去,君为责躬,始复视事。公之 得君,可谓专矣。新法之议,举朝欢哗,行之未几,天下忄匈々。公方秉执《周 礼》,精白言之,自信所学,确乎不疑,君子力争,继之以去,小人投机,密赞 其决,忠朴屏伏,忄佥狡得志,曾不为悟,公之蔽也。《典礼》《爵刑》,莫非 天理,《洪范》《九畴》,帝实锡之。古所谓宪章、法度、典则者,皆此理也。 公之所谓法度者,岂其然乎献纳未几,裕陵出谏院疏与公评之,至简易之说曰: “今未可为简易,修立法度,乃所以为简易也。”熙宁之政,粹于是矣。释此弗 论,尚何以费辞于其建置之末哉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 人心也。人者,政之本也;身者,人之本也;心者,身之本也,不造其本,而从 事其末,末不可得而治矣。《大学》不传,古道榛塞,其来已久。随世而就功名 者,渊源又类出于老氏。世之君子,天常之厚,师尊载籍以辅其质者行于天下, 随其分量有所补益。然而不究其义,不能大有所为。其于当世之弊,有不能正, 则依违其间,稍加润饰,以幸无祸,公方耻斯世不为唐虞,其肯安于是乎蔽于其 末,而不究其义,世之君子未始不与公同。而犯害则异者,彼依违其间,而公取 必焉故也。熙宁排公者,大抵极诋訾之言,而不析之以至理。平者未一、二,而 激者居八、九,上不足以取信于裕陵,下不足以解公之蔽,反以固其意,成其事。 新法之罪,诸君子固分之矣。元大臣,一切更张,岂所谓无偏无党者哉所贵乎 玉者,瑕瑜不相掩也。古之信史直书其事,是非善恶靡不毕见。劝惩鉴戒,后世 所赖,抑扬损益,以附己好恶。用失情实,小人得以藉口而激怒,岂所望于君子 哉绍圣之变,宁得而独委罪于公乎熙宁之初,公固逆知己说之,行人所不乐,既 指为流俗,又斥以小人,及诸贤排公已甚之辞,亦复称是,两下相激,事愈戾而 理益不明。元诸公可易辙矣,又益甚之。六艺之正,可文奸言。小人附托,何 所不至!绍圣用事之人,如彼其桀,新法不作,岂将遂无所窜其巧以逞其志乎反 覆其手以导崇宁以奸者,实元三馆之储。元丰之末,附丽匪人,自谓定策,至 造诈以诬首相。则畴昔从容问学,慷慨陈义,而诸君子之所深与者也。格君之学, 克知灼见之道,不知自勉,而戛戛于事为之末,以分异人为快,使小人得间,顺 投逆逞,其致一也。近世学者,雷同一律,发言盈庭,岂善学前辈者哉公世居临 川,罢政徙于金陵。宣和间,故庐邱墟乡贵人属县立祠其上。绍兴初,尝加葺焉。 逮今余四十年,隳圯已甚,过者咨叹。今怪力之祠,绵绵不绝,而公以盖世之英、 绝俗之操,殆不世有,而庙貌弗严,邦人无所致敬。无乃议论之不公,人心之疑 畏使至是耶 侯钱公,期月政成,人用辑和,缮学之既,慨然彻而新之,视旧加 壮,为之管钥,掌于学官,以时祠焉。余初闻之,窃所敬叹。既又属记于余,余 固悼此学之不讲,士心不明,是非无所折衷。公为使时,舍人曾公复书切磋有曰: “足下于今最能取于人以为善,而此闻有相晓者,足下皆不受之,必其理未有以 夺足下之见也。窃不自揆,得从郡侯,敬以所闻,荐于祠下,必公之所乐闻也。”
陆放翁《感事诗》云:“陋巷何须叹一瓢,朱门能守亦寥寥。衲衣先世曾调 鼎,野褐家声本珥貂。若悟死生均露电,未应富贵胜渔樵,千年回首俱陈迹,不 向杯中何处消。”自注云:沈义伦丞相裔孙为僧,刘仁赡侍中裔孙为道,人皆孤 身死。绍兴中,二公之后遂绝。殊不知沈公之后有一派,靖康末自京师流落新淦 者,居于屯阝疃,耕人之田矣。又不止于为僧也。然其先世告身及相君神道碑摹 本故在。周文忠序《槐庭济美总集》有云:粤自周衰,贤者之类弃,功臣之世绝。 故孟子告齐宣王以“故国非乔木,王无亲臣矣。”盖讽其上也。虽然有位于朝, 不守其业,而忘其所甚,至公侯之家降在皂隶,则筚门圭窦得以陵之。此岂独上 之人之罪也哉最为确论。
古人之坐者,两膝着地,因反其而坐于其上。正如今之胡跪者,其为肃拜, 则又拱两手而下之至地也。其为顿首,则又以头顿于手上也。其为稽首,则又却 其手而以头着地。亦如今之礼拜者。皆因跪而益致其恭也。故《仪礼》曰坐取爵, 曰坐奠爵。《礼记》曰坐而迁之,曰一坐再至,曰武坐轾右轩左。老子曰坐进此 道之类。凡言坐者,皆谓跪也。若汉文帝与贾生语,不觉膝之前于席。管宁坐不 箕股,榻当膝处皆穿,皆其明验。然《记》又云:“授立不跪,授坐不立。” 《庄子》又云:“跪坐而进之。”则跪与坐又似有小异处,疑跪有危义,故两膝 着地伸腰及股而势危者为跪,两膝着地,以尻着而稍安者为坐也。又《诗》云: “不遑启居。”而《传》以启为跪,《尔雅》以妥为安,而疏以为安定之坐,夫 以启封居。而训启为跪,则居之为坐可见。以妥为安定之坐,则跪之为危坐亦可 知。盖两事相似,但一危一安为小不同耳。至于拜之为礼,亦无所考。但杜子春 《说太祝九拜》处解“奇拜”云:“拜时,先屈一膝,今之雅拜也。”夫特以先 屈一膝为雅拜,则它拜皆当齐屈两膝,如今之礼拜明矣。凡此三事,《书》、 《传》皆无明文,亦不知其自何时而变,而今人有不察也。顷年,属钱子言作白 鹿礼殿,欲据开元礼,不为塑像,而临祭设位。子言不以为然,而必以塑像为问。 子既略为考礼如前之云,又记少时闻之先人云,尝至郑州谒列子祠,见其塑像席 地而坐,则亦并以告之,以为必不得已而为塑像,则当放此,以免于苏子俯伏匍 匐之讥。予言又不谓然。会予亦辞浙东之节,遂不能强,然至今以为恨也。其后 乃闻成都府学有汉时礼殿,诸像皆席地而跪坐,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尤足据 信,不知苏公蜀人,何以不见而云尔也及杨方子直入蜀师幕府,因使访焉,则果 如所闻者。且为写放文翁石像为土偶以来,而塑手不精,或者犹意其或为跏趺也。 去年又属蜀漕杨王休子美,今乃并得先圣先师三像,木刻精巧,视其坐后两, 隐然见于惟裳之下,然后审其所以坐者,果为跪而无疑也。惜乎白鹿画像之时, 不得此证以晓子言,使东南学者未得复见古人之像,以革千载之庙,为之喟然太 息。姑记本末写寄洞学诸生,使书而揭之庙门之左,以俟来者考焉。此朱文公白 鹿礼殿塑像说。后其季子守南康,因更新礼殿,闻之于朝,迄成先志。然远方学 者未尽见此说,故识之。
《史记 黄帝纪》: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 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 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既云诸侯相侵伐,而神农氏弗能征矣,又云炎帝欲 侵陵诸侯,何耶尚当访精于史学者而问之。
今道家设醮,率用米糈,世传始于张陵,而实不然。陵使百姓从受道者,出 五斗米,非以祠神也。按《山海经》载诸山之神,各举其形状及祠之之物,有糈 者居多。如<昔隹>山之首,自招摇之山以至箕尾之山,凡十山,糈用余米;自 拒山至于漆吴之山,凡十七山,糈用余;自天虞之山至南禺之山,凡一十四山, 糈用余;崇吾之山至于翼望之山,凡二十三山,糈用稷米;阴山以下至于崦嵫 之山,凡十九山,糈以稻米;自太行之山以至于无逢之山,凡四十六山,皆用 余糈米祠之;自敖岸之山至于和山,凡五山,糈用余;自景山至琴鼓之山, 凡二十三山,糈用余;自女几山至于贾超之山,凡十六山,糈用余;自首山 至于丙山,凡九山,糈用五种之糈;自翼望之山至于几山,凡四十八山,糈用五 种之精禾;自篇遇之山至于荣余之山,凡十五山,糈用余。郭注云:糈,祀神 之米,名“先吕”,反今江东音所惟“自尸”。胡之山至于无之山,凡十九山, 米用黍;自苟林之山至于阳虚之山,凡十六山,其祠用余二者,无糈字,或传 写脱误。单狐之山至于是山,凡二十五山,甘枣之山至于鼓镫之山,凡十五山, 皆曰瘗而不糈;管涔之山至于敦题之山,凡十七山,辉诸之山至于蔓渠之山,凡 九山,皆曰投而不糈;自钤山至于莱山,凡十七山,则曰钤而不糈;自鹿蹄之山 至于元扈之山,凡九山,则曰祈而不糈。郭注直云:祭,不用米也。著明如此。 《山海经》虽不敢信为禹益所著,屈原《离骚》、《吕氏春秋》,皆摘取其事。 而汉人引用者,尤多其书,决不出于张陵之后。则糈之用也,尚矣。《离骚》云: “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王逸注云:糈,精米,所以享神也。《淮南 子》云:“病者,寝席医之,用针石巫之,用糈藉所救钧也。许叔重注云:糈米, 所以享神。则于载籍者不一,第不若《山海经》之著明耳。”
●卷八
洪文敏著《夷坚志》,积三十二编,凡三十一序,各出新意,不相复重,昔 人所无也。今撮其意书之观者,当知其不可及。《甲志》序所以为作者之意。 《乙志》谓前代志怪之书,皆不无寓言,独是书远不过一甲子,为有据依。《丙 志》谓始萃此书,颛以鸠异崇怪,本无意于述人事及称人之恶。然得于容易,或 急于满卷帙,故颇违初心。其究乃至于诬善。盖以告者过,或听焉不审,既删削 是正,而可为第三书者又已襞积。惩前过,止不欲为染,习气所溺,欲罢不能, 而好事君子复从臾之。辄私自恕曰:“但谈鬼神之事足矣,毋庸及其他。”于是 取为《丙志》。《丁志》设或人之辞,谓不能玩心圣经,劳勤心口,从事于神奇、 荒怪,索墨费纸殆半。太史公书为可笑,从而为之辨。《戊志》谓在闽泮时,叶 晦叔颇搜索奇闻,来助纪录。尝言近有估客航海,不觉入巨鱼腹中,腹正宽,经 日未死,适木工数辈在,取斧A6斫鱼胁,鱼觉痛,跃入大洋,举船人及鱼皆死。 予戏难之曰:“一舟尽没,何人谈此事于世乎”晦叔大笑,不知所答。予固惧未 能免此也。《己志》谓昔以《夷坚志》吾书,谓与前人诸书不相袭。后得唐华原 尉张慎素《夷坚录》,亦取列子之说,喜其与己合。《庚志》谓假守当涂,地偏 少事,济南吕义卿、洛阳吴斗南适以旧闻寄,似度可半编帙,于是辑为《庚志》。 初《甲志》之成,历十八年,自乙至己或七年,或五六年,今不过数阅月间,之 为助如此。然平生居闲之日多,岂不趣成书,亦欠此巨编相传益耳。末又载章懋 德使虏,掌讶者问《夷坚》自《丁志》后曾更续否而引乐天、东坡之事以自况。 《辛志》记初著书时,欲仿段成式《诺皋记》,名以《容斋诺皋》,后恶其沿袭, 且不堪读者辄问,乃更今名,因载向巨原答问之语。《壬志》全取王景文《夷坚 别志序》,表以数语。《癸志》谓九志成,年七十有一,拟缀辑癸编。稚子 复云更须从子至亥接续之乃成书。予拊之曰:“天假吾年,虽倍此可也,人生未 可料,恶知吾不能及是乎”《支甲》谓或疑所载,颇有与昔人传记相似处,殆好 事者饰说剽掠,借为谈助,证以蒙庄之语,辨其不然。又云初欲从稚子请,读以 十二辰,又以段柯《古支诺皋 支动 支植》尤崛奇,于是名曰《支甲》、《支 乙》则云。绍熙庚戌腊,从会稽西归,至甲寅之夏季,《夷坚》之书绪成《辛》、 《壬》、《癸》三志,合六十卷,及《支甲》十卷才八,改月又成《支乙》一编, 殊自喜也。《支景》则云曾大父讳,与甲乙下一字同音,而左畔从火,故再世以 来,用唐人所借,但称为景。当《夷坚》第三书出,或见警曰:“礼不讳嫌名, 乃直名之。”今是书萌芽。稚儿谓稗官说与他所论著及通官文书不侔,避之宜矣。 遂目以《支景》、《支丁》,则自摭此帙中不可信者数事,谓苟以其说至斯,受 之而已矣。声牙畔奂,盖自知之爱奇之过,一至于此。读者勿以辞害意可也。 《支戊》载吕览宾卑聚之梦,谓《夷坚》记梦,亡虑百余事,未有若此之可怪者。 《支己》谓神奇诡异之事,无时不有。姑即《夷坚》诸志考之,上焉假诸正梦, 腾薄穹霄,次焉犹陟蓬壶,期汗漫不幸而死。死矣幸而复生,见九地之下溟涨之 海,以至岛鬼渊只,蛇袄牛彪之类,何翅累千万百,所遇非一人,所更非一事, 所历非一境,而莫有同者焉。《支庚》谓四十四日书成,自诧其速,且叙其所以 速之由。《支辛》谓《东坡志林》、李方叔《师友谈记》、钱丕《行年杂纪》之 类四、五书,皆偶附著异事,不颛虞初九百之篇,士大夫或弗能知,故刂剽以 为助,不几乎三之一矣。《支壬》则云子弟辈皆言翁既作文不已,而掇录怪奇又 未尝少息,殆非老人颐神缮性之福,盍已之,余受其说,未再越日,膳饮为之失 味,步趋为之局束,方寸为之不宁;精爽如痴,向之相劝止者,惧不知所出,于 是然而笑。岂吾缘法在是,如骏马下临千丈坡,欲驻不可,姑从吾志,以竟此 生。异时忄不能进,将不攻自缩矣。《支癸》谓刘向父子汇群书《七略》。班 孟坚采以为《艺文志》,小说类定著十五家,最后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出于稗 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造,今亡矣。《唐史》所标百余家、六百三十五卷。 《太平广记》率取之不弃也。予毕《夷坚》十志,又支而广之,通三百篇,不能 满者才十有一,遂半《唐志》所云。《三志甲》谓子偃孙罗前人所著稗说来 示,如徐鼎臣《稽神录》、张文定公《洛阳旧闻记》、钱希白《洞微志》、张君 房《乘异》、吕灌园《测幽》、张师正《述异志》、毕仲荀幕《府燕闻录》七书, 多历年二十而所就,卷帙皆不能多。《三志乙》谓兹一编颇得之卜者徐谦。谦, 瞽双目,而审听强记,客诣其肆,与之言,悉追忆不忘,倩傍人书以相示。昔徐 仲车耳,而四方事无不周知。谦凯其苗裔耶贤愚固不可同日语,而所以异则同。 《三志景》谓郡邑必有图志,鄙阳独无,而《夷坚》自甲施于三景,所卒州里 异闻,乃至五百有五十。它时有好事君子,采以为志,斯过半矣。《三志丁》则 云人年七八十,幸身康宁,当退藏一室,早睡晏起,纟番贝多旁行书,与三生结 愿,否则邀方外云侣,熊经鸱顾,斯亦可耳。至于著书,盖出下下策。而此习胶 攀不能释,固尝悔哂,猛藏去弗视,乃若禁婴孺子滑甘,未能几何。留意愈甚, 虽有倾河摇山之辩,不复听矣。《三志戊》谓子不语怪力乱神,非置而弗问也。 圣人设教垂世,不肯以神怪之事诒诸话言,然书于《春秋》,于《易》、于《诗》、 于《书》皆有之,而《左氏内外传》尤多。遂以为诬诞浮夸则不可。《三志己》 谓一话一言入耳,当即录而固有,因循而失之者,如滕彦智、黄雍父所言一二事, 至今往来于襟抱不释也。《三志庚》考徐铉《稽神录辨》、杨文公《谈苑》所载 蒯亮之事非是。《三志辛》云予堂立说,谓古今神奇之事,莫不同者。今乃悟此 语为不广,而证以蜀士孙斯文,及《幽明录》中贾弼事。《三志壬》引昌黎公 《明鬼》,谓《夷坚》所纪,不能出其所证之三非。《三志癸》言《太平广记》 类聚之误。《四志甲》辨夷坚为皋陶别名至《四志乙》。则绝笔之书,不及序。 惟《支壬》、《三志丁》两序意略同,而数序自诧其速者,亦不甚相远矣。
俗谓不冠者曰科头。科头二字出《史记 张仪传》注,谓不著夔鍪入敌。
余首卷辨王建宫词多杂以他人所作,今乃知所知不广。盖建自有宫词百篇, 传其集者,但得九十篇。蜀本《建集序》可考,后来刻梓者,以他人十诗足之, 故尔混淆。余既辨其人矣,尚有二首:“殿前传点各依班,召对西来入诏蛮。上 得青花龙尾道,侧身愉觑正南山。鸳鸯瓦上忽然声,昼寝宫娥梦里惊。元是吾皇 金弹子,海棠窠下打流莺”者,未详谁作也。所逸十篇今见于洪文敏所录《唐人 绝句》中,然不知其所自得。其词云:“忽地金舆向日陂,内人接着更相随。却 回龙武军前过,当处教开卧鸭池。画作天河刻作牛,玉梭金镊采桥头。每年宫女 穿针夜,敕赐诸亲乞巧楼。春来睡困不梳头,懒逐君王苑北游。暂向玉花阶上坐, 簸钱赢得两三筹。红灯睡里看春云,云上三更直宿分。金砌雨来行步滑,两人抬 起隐金裙。蜂须蝉翅薄松松,浮动搔头似有风。一度出时抛一遍,金条零落落函 中。教遍宫娥唱尽词,暗中头白没人知。楼中日日歌声好,不问从初学阿谁。弹 棋玉指两参差,背局临虚斗著危。先打角头红子落,上三金字半边垂。宛转黄金 白柄长,青荷叶子画鸳鸯。把来不是呈新样,欲进微风到御床。供御香方加减频, 水沈山麝每回新。内中不许相传出,已被医家写与人。药童食后送云浆,高殿无 风扇少凉。每到日中重掠鬓,衩衣骑马绕宫廊。”
唐李昌符《婢仆诗》二首。其一云:“不论秋菊与春花,个个能︿空腹茶。 无事莫教频入库,等闲物件要些些”。曲尽婢之情状。
《史记 秦本纪》:武公卒,葬雍平阳。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至 献公元年,方止从死。则知武公而下十有八君之葬,必皆有从死者矣。不独缪公 也。《黄鸟》之诗,特以奄息、仲行、钅咸虎为秦之良臣,故国人哀之耳。夫一 君之葬,使六十六人无罪而就死地,固已可骇,而缪公至用百七十七人。习俗之 移人,虽缪公不能免,则献公亦贤矣哉。
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弗百姓以从己之欲。王荆公曰:“弗百姓以从 己之欲,则不可。弗百姓以从先王之道,何为而不可”范淳夫云:“弗百姓, 则非先王之道也。”荆公之言主于自文,范公则求以矫之。其实不然。干百姓之 誉者,有时而违道,则道必有时而弗百姓矣。祁寒、暑雨均曰怨咨,小民之情 也。为政者,但当虚心无我,据理而行,不使纤毫计校毁誉之心乱于胸中足矣。
王制云: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管子、司马法皆曰 六尺为步。秦始皇亦然。今以五尺为步,步之尽数不同如此。周尺之制,值成谓 未详闻也。近世《伊川文集》中载作主之制,谓当今省尺五寸五分弱。潘仲善闻 之晦翁,谓:“五寸字误,当作七寸五分弱。”又谓:“省尺者,三司布帛尺也。” 潘后从会稽司马侍郎家求得《温公图本》,周尺果当布帛尺七寸五分弱。于今浙 尺为八寸四分。《温公图本》必有考按,恨不知其源流之详也。
历家以冬至为一岁之首。冬至者,建子月之中气。故子时初四刻以前系今日, 正初刻以后系明日。盖一理也。今太史局历,每节气在子初,则书其夜子初某刻 以别之,其来尚矣。绍兴二年正月三日壬子,其夜子初立春。洪文敏以札子白庙 堂云:“日辰自古以子时为首,今既子时立春,则当是四日癸丑。”谓太史之误, 其实不然。康节《冬至吟》云:“何者谓之几,天根理极微。今年初尽处,明日 未来时。此际易得意,其间难下辞。人能知此意,何事不能知”又云:“冬至子 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起处,万物未生时。元酒味方淡,大音声正稀。此言 如不信,更请问庖牺。”
汉高帝封兄子信为羹颉侯。虽以其母釜之故,然按《括地志》,实有羹 颉山在妫州怀戎县东南十五里。注《史记》者,失不引此。颜师古注《汉书》但 云:“颉,音戛,言其母戛羹釜也。”小司马《索隐》又直谓爵号耳,非县邑名, 皆弗深考也。古之封侯,未有非地名者,若武帝封霍去病冠军侯、田千秋富民侯, 昭帝封霍光博陆侯,光武封彭宠奴不义侯,以至镌胡镐羌、向义建策之类,非制 也。然冠军侯国在东郡,富民侯国在沛郡蕲县,博陆初食北海河间,后益封,又 食东郡,特被以嘉名而已。非若光武所封,未必有分地也。武帝时又有张骞封博 望侯,赵破奴封从票侯,亦未详其封邑。
州县城隍庙莫详事始。前辈谓既有社矣,不应复有城隍。故唐李阳冰谓城隍 神祀典无之,惟吴越有尔。然成都城隍祠,太和中李德裕所建。李白作《韦鄂州 碑》,谓大水灭郭,抗辞正色言于城隍,其应如响。杜牧为黄州刺史,有《祭城 隍神 祈雨》文二首,它如韩文公之于潮曲,信陵之于舒,皆有祭文。而许远亦 有“A7井翔,危堞神护”之语,则不独吴越为然。芜湖城隍祠建于吴赤乌二 年。高齐慕客俨、梁武陵王祀城隍神,皆书于史,则又不独唐而已—成中,睦州 刺史吕述以为合于礼之八蜡祭坊与水庸者。今按《礼记》注:水庸,沟也。《正 义》云:坊者,所以蓄水,亦以障水。水庸者,所以受水,亦以泄水。则坊,盖 今之是防;水庸,盖今之沟浍也。方之城隍,义殊不类。今其祀几遍天下,朝 家或锡庙额,或颁封爵,未命者,或袭邻郡之称,或承流俗所传,郡异而县不同。 至于神之姓名,则又迁就附会,各指一人,神何言哉负城之邑亦有与郡两立者, 独彭州既有城隍庙,又有罗城庙。袁州分宜县既有城隍庙,又有县隍庙。尤为创 见。以余闻见所及,考之庙额,封爵具者惟临安府。当后唐清泰元年,尝封顺义 保宁王与越湖二神并命,今号永固庙,不知何时所赐。绍兴三十年,封保顺通惠 侯,今封显正康济王。绍兴府梁开平封崇福侯,清泰封兴德保王。绍兴初,赐 额显宁,今封昭顺灵济孚忠应王。台州则镇安庙顺利显应王;吉州则灵护庙威 显英烈侯;筠州则利贶庙灵顺应显正王;袁州则显忠庙灵惠侯;濠州则孚应庙 灵助侯;建宁府则显应庙福应惠宁侯;建康之溧水则显正庙广惠侯;泉州惠安县 则宁济庙灵安昭侯;邵武军则显庙神济训顺侯;泰宁则广惠庙靖惠孚济侯; 韶州则明惠庙善侯;成州则灵应庙英侯。有庙额而未爵命者,镇江忠、宁 国灵护、隆兴显忠、德安府威泽、楚州灵显、和州孚惠、襄阳孚济、汀州显应、 珍州仁贶、静江嘉、庆元之昌国、邵武之建宁,皆曰惠应。前代锡爵而本朝未 申命者,湖州阜俗安城王,处州龙泉县广顺侯,鄂州城隍,万胜镇安王,越州萧 山县用郡城隍神,初命称崇福侯;昭州立山县为蒙州,时封灵感王。台州五县, 吴越时皆封以王爵。临海曰兴国,黄岩曰永宁,天台曰始平,仙居曰升平,宁海 曰安仁,其余相承称谓,如温州富俗侯,处州仙都侯,临安府钱塘县安邑侯,临 安县霸国侯、王,兴国军高陵王,筠州、新昌盐城王,浑州定湘王,泉州明烈王, 潼川、兴元安平将军,汉州、彭州安福将军,州大邑县安静神,广州羊城使者 之类,皆莫究其所以也。襄阳虽有孚济额,而保汉公之号,未知所自。宁国虽有 灵护额,而爵称佑圣,不可得而详。隆兴虽有显忠额,而南唐尝封辅德王,故赣 州称辅德庙,南康军、安庆府及潭之益阳、太平之芜湖、南安之上犹,皆称辅德 王。抚黄、复州、南安、临江诸郡,则称显忠辅德王,或辅德显忠王,盖皆以隆 兴庙额,混南唐爵命,以为称也。神之姓名具者,镇江、庆元、宁国、太平、襄 阳、兴元、复州、南安诸郡,华亭、芜湖两邑,皆谓纪信。隆兴、赣袁、江吉、 建昌、临江、南康,皆谓灌婴。福州、江阴,以为周苛。真州、六合以为英布。 和州为范增。襄阳之谷城为萧何。兴国军为姚弋仲。绍兴府为庞玉实,庞坚四世 祖,事具《唐书 忠义传》。盖尝历越州总管。鄂州为焦明,南史焦度之父也。 台州屈坦,吴尚书仆射晃之子,今州治盖其故居。筠州应智顼,唐初,州为靖州, 时刺史南丰游茂洪,开元间,尝知县镇。溧水白季康,唐县令也。惟筠之新昌, 祀西晋邑宰卢姓者。绍兴之嵊祀陈长官。庆元、昌国祀邑人茹侯,三者不得其名 耳。耳目所不接者,尚阙如也。承、播、溱三州,及遵义军未废时,皆尝锡城隍 庙额。承曰静惠,播曰昭,溱曰宁德,遵义曰怀宁。承州则又有静应侯爵,今 承为绥阳县,遵义为寨,皆颍珍州、溱、播之地,则折而入于南平之境矣。《嘉 杂志》载吴春卿为临安宰,闻故老言,钱尚父方睡,汤瓶沸,一小童以水注之。 钱曰:“吾方欲以水注瓶,此童先知吾意,不可赦。”遂杀之。后见其为厉,乃 封为霸国侯,使永为临安土地,故塑像为十余岁小儿,今不知塑像何如。而土地 之称已转而为城隍矣。《太平广记》载宣州司户死而复生,云见城隍神,自言晋 桓彝也,与所传不同。然彝今亦别庙食于泾。绍兴辛未,潼川守沈该将新城隍祠, 梦人赍文书来,称新差土地,阅其姓名盖史坚,序事愈涉怪。淳熙间,李异守龙 舒,有德于民,去郡而卒,邦人遂相传为城隍神矣。尤浅妄不经也。唐羊士谔有 《城隍庙赛雨绝句》二首。
《史记 齐世家》云:齐王与舅父驷钧阴谋发兵。《索隐》云:舅父,谓舅, 犹姨称姨母。舅父二字,甚新,人少用者。
《礼》:妇人与丈夫为礼则侠拜。侠者夹,谓男子一拜,妇人两拜。夹男子 拜,今妇人之拜不跪,则异于古所谓侠拜。江浙衣冠之家,尚通行之,闾巷则否。 江邻几《嘉杂志》载司马温公之语,乃谓陕府村野妇人皆夹拜,城郭则不然, 南北之俗不同如此。
冯延己《谒金门》长短句脍炙人口。其曰:“斗鸭栏干独倚人。”多疑鸭不 能斗。余按《三国志 孙权传》注引《江表传》曰:魏文帝遣使求斗鸭,群臣奏 宜勿与。权曰:“彼在谅暗之中,所求若此,岂可与言礼哉且以与之。”《陆逊 传》:建昌侯虚作斗鸭栏。逊曰:“君侯宜勤览经典,用此何为”《南史 王僧 达传》:僧达为太子舍人,坐属疾,而往杨列桥观斗鸭,为有司所劾。《新唐书 齐王传》:喜养斗鸭,方未反,狸<齿乍>鸭四十余,绝其头去。及败,牵 连诛死者,凡四十余人,则古盖有之。又唐《田令孜传》:僖宗好斗鹅,数幸六 王宅兴庆池,与诸王斗鹅,一鹅至五十万钱,是鹅亦能斗也。
秦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欲止客舍。舍客不知商君也,曰:“商君之法, 舍人无验者坐之。”商君喟然叹曰:“嗟呼!为法之敝,一至此哉”苏文定谪雷 州,不许居官舍,遂僦民屋,章子厚又以为强夺民居,下州逮民究治。及子厚责 雷,亦问舍于民,民曰:“前苏公来,章丞相几破我家,今不可也。”人以为报。 古今一辙也。
《西京杂记》载武帝欲杀乳母,告争于东方朔。朔曰:“帝忍而愎,傍人言 之,益死之速耳。汝临去,但屡顾我,我当设奇以激之。”乳母如言,朔在帝侧 曰:“汝宜速去!帝今已大,岂念汝乳哺时恩耶”帝怆然,遂舍之。《史记 滑 稽传》:褚先生曰: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 和悦。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乳母家子孙奴从 者,横暴长安史。有司请徙乳母家室,处之于边。奏可。乳母当入辞,先见郭舍 人,为下泣。舍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乳母如其言。郭舍人疾言 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耶尚何还顾!” 于是人主怜焉,乃下诏止无徙乳母。此一事耳,一以为杀,一以为徙,一以为东 方朔,一以为郭舍人。《西京杂记》,颜师古固常辨其妄,褚所书它事抵牾者亦 多,皆未可尽信。
律文罪虽甚重,不过绞斩而已。凌、迟二条,五季方有之,至今俗称为法外 云。
姚平仲,字希晏,世为西陲大将。幼孤,从父古养为子。年十八,与夏人战 臧底河,斩获甚众,贼莫能枝梧。宣抚使童贯召与语,平仲负气不少屈。贯不悦, 抑其赏,然关中豪杰皆推之,号“小太尉”。睦州盗起,徽宗遣贯讨贼,贯虽恶 平仲,心服其勇,复取以行。及贼平,平仲功冠军,乃见贯曰:“平仲不愿得赏, 愿一见上耳。”贯愈忌之,他将王渊、刘光世皆得召见,平仲独不与。钦宗在东 宫,知其名。及即位,金人入寇,都城受围,平仲适在京师,得召对福宁殿,厚 赐金帛,许以殊赏,于是平仲请出死士,斫营擒虏帅以献。及出,连破两寨,而 虏已徙去,平仲功不成,遂乘青骡亡命一昼夜,驰七百五十里抵邓州,始得食。 入武关,至长安,欲隐华山。顾以为浅,奔蜀至青城山,上清宫人莫识也。留一 日,复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里,度采药者莫能至,乃解纵所乘骡,得岩穴以 居。朝廷数下诏物色求之,弗得也。乾道、淳熙之间始出,至丈人观道院,自言 如此。时年八十余,紫髯郁然,长数尺,面奕奕有光,行不择崖堑荆棘,其速若 奔马。亦时为人作草书,颇奇伟,然秘不言得道之由云。此陆放翁所作《平仲小 传》也。放翁亦尝以诗寄题青城山上清宫壁间云:“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 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资。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夭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 脱身五十年,世人识公谁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 年来幸废放,倘遂与世辞。从公游五岳,稽首餐灵芝。金骨换绿髓,然松杪飞。” 后守新定,再作诗托上宫道人寄之云:“太尉关河杰,飞腾亦遇时。中原方荡覆, 大计易差池。素壁龙蛇字,空山熊豹姿。烟云千万叠,求访因难知。”
汉张汤、韩安国皆以御史大夫行丞相事。曹以列侯、臣贺以太仆行御史大 夫事。刘歆以太中大夫行太常事。乐成以少府行大鸿胪事。臣安行以太子少傅行 宗正事。少府忠行廷尉事。王温舒为右辅行中尉。张良以列侯行太子少傅事。黄 霸以廷尉监行丞相长史事。盖宽饶以谏大夫行郎中户将事。王尊守京兆都尉行京 兆尹事。翟义以南阳都尉行太守事。盖汉制,官阙则卑者摄为之之谓行,亦有以 同列通摄者。靳石以大常行太仆,韩延年以太常行大行令,刘德以宗正行京兆尹 之类是也。九卿三辅皆同列也。今著令以寄禄高于职事官者为行,异于古矣。
《容斋》辨陈正敏之妄,梁颢非八十二登科是矣。与时因记《玉壶清话》载 仁宗问梁适:“卿是那个梁家”适对曰:“先臣祖颢,先臣父固。”曰:“怪卿 面儿酷似梁固。”按《国史》:“适乃颢之子,固之弟。小说家多不考订,率意 妄言,观者又不深考,往往从而信之,如此类甚多,殊可笑也。
●卷九
《诗》:“诞弥厥月”。诞,大也,朱文公则以为发语之辞。世俗误以诞训 生,遂有降诞、庆诞之语。前辈辨者多矣。《书》曰:“诞膺天命。”诞亦大也。 范晔赞光武,乃有“光武诞命”之语。尤不可晓。《殇帝纪》云:“诞,育百余 曰”。亦误。
寇恂自颖川太守徙汝南,又入为执金吾。会颍川盗起,光武将亲征隗器,欲 复使出守颍川,从驾至郡,盗贼悉降,遂已。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 一年。”是时恂去郡已久,百姓以其为王朝之卿,故谓之借。今人作太守,在任 垂满者,书启多用借寇事,似不类也。
《夷坚 戊志》载裴老智数谓绍兴十年七月临安大火,延烧城内外室屋数万 区。裴方寓居,有质库金及珠肆在通衢,皆不顾,遽命纪纲仆分往江下及徐村, 而身出北关,遇竹、木、砖、瓦、芦、苇、椽桶之屋,无论多寡大小,尽评价买 之。明日有旨,竹木材料免征税抽解。城中人作屋者皆取之,裴获利数倍过于所 焚。后阅张芸臾所著《浮休阅目集》书焦隐事云:“一日京师火,隐晨出之木场, 凡木皆以姓字题识,后至者率诣隐市材。”始知《夷坚》指为裴老者,误矣。虽 曰富家智略往往相似,然不应如是之同也。
“娶妻当得阴丽华”,唐与政谓观此语,知郭后之必废。然予观《刘植传》 载刘、杨起兵附王郎,众十余万,光武遣植说杨,杨乃降,光武因留真定,纳郭 后,后即杨之甥也。故以此结之。则是郭后之纳,已非光武之情矣。何待阴丽华 之语,而后占其废乎范晔不以此书之《后纪》,故前辈议论未尝及之。
余尝撮城隍爵号,后阅《国朝会要》,考西北诸郡、东京号“灵护庙”。初 封“广公”,后进“佑圣王”。大内别有城隍。初封“昭贶侯”,后进爵为公。 拱州昭灵庙惠烈夫人,盖俗传为宋襄公之胃,开德府显应庙感圣侯,解州灵佑 庙镇宝侯,浚州黎阳县显固庙灵护伯,它皆无闻。盖东南城隍之盛,多起于近世, 此数者亦徽庙朝锡命耳。
马援平交贼,封新息侯。击牛酾酒,劳飨军士。因从容及从弟少游之语, 吏士皆伏称万岁。又冯鲂赦郏贼延褒等,亦皆称万岁,是东都之臣不以称万岁为 嫌。独窦宪出屯北威,与车驾会长安,尚书以下欲伏称万岁,韩棱正色曰:“礼 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惭而止。若棱者,可谓不为俗所移矣。然万岁之称, 三代盛时所无有。盖自蔺相如奉璧入秦,田单为约降燕,冯谖焚孟尝君债券, 见于简牍,至汉为盛。棱之所谓“礼”,岂古之所谓“礼”耶吴虎臣引虎拜,稽 手“天子万寿。”谓“万岁”发于此。然此特咏歌之辞耳,非可与后世呼万岁者 同语也。
世俗{比}字当作枇,与枇杷之枇字同而音异。后汉济北孝王次丧父,至孝 梁太后下诏增封有曰:“头不枇沐。”《魏志》:徐季龙取十三种物,使管辂占 之,辂先说鸡子,后道蚕蛹,遂一一名之,唯以梳为枇耳。陆云《与兄机书》, 案行视曹公器物,其中亦有枇字。《类篇》枇凡四音,其一毗志切,栉属,《集 韵》同。又按《说文》:栉,梳比之总名也。汉文帝遗匈奴单于比疏一,或作比 余一。颜师古注曰:辫发之饰也,比音频寐反。则知枇字亦通作比。惟{比}字 无所经据,《博雅》篝筌谓之{比},盖捕取鱼虾之具,边迷频脂二切与此不同。 虽《集韵》枇亦作{比},《类篇》{比}又毗至切,栉属。然二书晚出,当从 古。《诗》曰:其比如栉,又知三代以前未有枇之名,但通谓之栉而已,有相迫 比之义矣。
范晔《后汉书 杨震传》载安帝时,河间男子赵腾上书指陈得失。帝怒收考, 诏狱结以罔上不道。震上疏救之,帝不省,腾竟伏尸都市。《张皓传》又载顺帝 时,清河赵腾上言灾变,讥刺朝政,收腾系考。皓上疏谏,帝悟,减死一等。安 顺两朝时世相接,河间、清河二国壤地相邻,不应皆有一赵腾上书,皆指言时政, 皆为人主所怒,又皆有大臣救解,虽其末一生一死,然亦不应如是之同,疑只一 事,而晔误以为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