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询录 - 第 3 页/共 5 页

当机拂逆时,不容不怒。当感伤时,不容不哀。文王之赫怒,孔子哭之恸,皆发而中节,天机不容自己也。学者不达孔文这一窍。当怒而怒,谓之动客气;强执而不怒,谓之有涵养。与文之帝则,孔之从心,大不侔矣。   四八   夜间梦幻,是游魂把识神到处引将去了,曾所未见境象见之,曾所未到处到之,与日间情念,同一妄机之展转也,均谓之幻。幻也者,从无中生有,从无中而灭,本非真实,何足系念?一切情念,依机而起。机依神,神假真心妙明,无端变态,生生不已,透妙明真心,寂灭现前一切,生灭自然,潜消默化,虽自己亦不得,二与其机之神也。   四九   学问不的当人,每谈世事,却有滋味,有情趣,一句延一句,一事延一事,不觉漂流去了。学问的当人,非不谈世事,其心淡然,无欲无情,一句两句,三四五句,就没有说的,不相这等人,做不得主,以致葛藤不断。有等做工夫的与不曾忘见的,于世事亦少谈论,有物在心,学问亦未的当,于世事无情,于道理有情,均不是忘机之流也。   五0   见道之人,游戏三昧,一切情念不能系;苟非其人,举心动念,皆是无明障碍本性。见道之人,悔过也好,收敛精神,保合太和,元气不悔也好,放荡形骸之外,心旷神怡;苟非其人,悔则堕外道,不悔则惰世情。   五一   学问以同流合污为混俗,以肆情徇物为率真。与其同也,不如立己于峻;与其党也,不如踽踽凉凉。和而不同,群而不党,非学问明白脚跟稳当者,不能终日乾乾,夕惕若无咎者,学者不可容易撒手。   五二   书生泥于旧见,谓佛自私自利,不如他圣人万物一体。佛者,妙觉也,乃大智之别名。世界在大觉理中大海之一浮沤也,皆幻化。自佛视之,时藐然其至微也,故其立教,以出世为宗。儒者在一浮沤中,尚且钻研不出,敢望其领是道乎?苟非超群逸格之才,不足以担当此道,古今罕有其人,岂可责备书生辈!书生且不可,况其全真之徒欤,况时流之禅欤!   五三   讲圣学的,脱不得秀才旧套子。虽说情顺万事而无情,终是有沾带,饶他极聪明,会修为止,透视前的向上事,实难悟入。   五四   情顺万事而无情,即物来顺应义,不如在廓然大公上理会。在廓然大公上理会,更不如内外两忘。   五五   事上穷究理,理则难明;理上穷究事,事则易明。事理双泯,穷究个甚么?此处难得明白事理双泯,就是向上事。常应常静,常静常应,是动静中事。机动念动,机止念止。有念有情,非解脱之门。盈虚消息之机,未有顷刻之停止。难以言非定,非涅盘耳;非涅盘,非安乐;非安乐,非究竟。   五六   有等干良知的,以复好境为致知之功,虽未造作,有心求好,岂能脱然无累!   五七   不虑而知,无知之知也。不学而能,无能之能也。知之与能,皆属神机,非超然独存玄妙之理。   五八   此时讲圣学的,皆以分别是非善恶的是良知,不分别是非的是知识,运用是非善恶之中者、良知也,夫人所不能自与也。分别是非善恶者、知识也,夫人能与之也。良知、知识之别,学问之真假所系,可不慎欤!   五九   学问在情念理会,则有拟议之病。在机括上理会,止透盈虚消息之理。在大寂定中理会,斯入光明藏。寂而常照,照而常寂,是谓无上秘密;妙法门,是无生法忍。   六0   一切妄心,原非本性。旋起旋灭,不能防碍。世情中人,只知有妄,不知有真,是谓认贼为子。学问中人,必欲去妄,以复天真,是谓以贼赶贼。除了妄心都是道,超于真妄是谓学。   六一   世人不能归根复命,只为舍不得。舍不得,放不下;放不下,成不得。故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以贪著而不证得,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舍不得?   六二   一切拚下,身心安静则气清,气清则精神翕。翕则灵,灵则彻;彻则可以透本元,而大化之功成矣。   六三   邓庆素有颍悟,曰:“你们讲的这个,我也省得。”问如何谓之妄心。渠曰:“不当想的想,不当为的为,一切世情皆妄心。”如何谓之真心。渠曰:“当想而想,当为而为,一切有理的皆真心。”曰:饥来吃饭倦来眠,可是工夫否?渠曰:“率性。率性就是工夫。”渠一日阅《南询录》秘义。庆侍曰:“这个书都在说这个道理。这个道理明白,这个书也不消要得他。”一日,渠问庆。庆曰:“你问我是妄心,我答你是真心。你问我有心,有心是妄;我答你无心,无心是真。”渠一日命庆言学。庆曰:“不要说。”适庆收拾卧具,渠又问。庆曰:“我这等收拾卧具,就是鹘里鹘突做,就是不识不知,顺帝之则;不要时常把来说。”   六四   要得超凡入圣,必须一切放下。有心放下,就放不下。饥来吃饭倦来眠,行所无事,不求放下,心自放下,一切放下。不拘有事无事,则身安;安则虚而灵,寂而妙,自然超凡入圣。超凡入圣之诀,只要过得凡情这几道关,一切世情与一切学问,皆凡情也。如此凡情,都是心性上原没有的,一者见境生心,境灭心灭,如水上波、天上云,有他不见为害,无他不见有加。盖以波之与云,原非水与天之所有也。此是世情上的一道关。这道关,古今学者,都打不过。由是有一切学问,一等去了不好的,认著好的,此是善恶上干工夫者,此是一道关;一等好不好俱不认。认著所以干好干不好的,是甚么在干,此是认知识作良知者,又是一道关,一等认不识不知、自然而然的,此是认识神作元明照者,又是一道关。以上数种皆凡情,过得凡情这道关,即入圣化。且道这几道关如何过得去?咄,路远夜长难把火,大家吹灭暗中行。   六五   有心做出来的,是有心知识;无心做出来的,是无心知识。做得不好的,是不好妄心;做得好的,是好妄心。除却此,那个是道人本色?   六六   庆曰:“睡着不做梦时候,既无一物,何以鹘鹘突突不明彻?”渠曰:“血气障蔽,所以鹘鹘突突不明彻。一切放下,食欲渐消,血气渐渐清。血气清,所谓无一物的,才得明彻。睡着的是浊气,做梦的是幻情,气清情尽,不打瞌睡,亦无梦幻。”   六七   此时学者,多在妄心上做工夫,谓除了妄心,都是道。不知妄心皆见境而生,境灭心灭。古人谓一切如镜中影,皆幻有。愚人不知,必欲远离;惟其远离,辗转成有。又谓以幻心灭幻尘。幻尘虽灭,幻心不灭;幻心虽灭,灭幻不灭;灭幻虽灭,灭灭不灭。或有通此一窍,又落有无。谓行所无事是率性,率性就是圣人。又谓现前昭昭灵灵的,就是鸿蒙混混沌沌的。又谓第二义,就是第一义。又谓后天就是先天,曰行,曰率,曰义,皆可名言。有名言,皆落相;有相皆物也。今之学者,只透得率性之谓道,透不得天命之谓性,此所以不能超脱凡情,个个都是害病死,个个没结果。   六八   一日,同秦忠卿往馆,访友忠,说干好的也是心,干不好的也是心。渠曰:“如此说心,是个不好的。”或曰:“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渠曰:“如此说心,是个习成的,良知岂用安排得!此物由来自浑成,如是会去还较一线。这一线,便隔万里。”   六九   庆问学人,一江清水,浅处可以见彻底,深处不能见彻底,何谓也?学人不能答,询渠。渠曰:“眼之明,有限量。”学人譬诸火。渠曰:“火之明,亦有限量;日月之明,亦有限量,囿于形也。有个没限量的,不囿于形、超于神明之外,是谓元明,照破三千大千恒河沙世界。   七0   一切妄心皆幽暗,崖前鬼魅隐不发,是谓引鬼入宅,照破烦恼;是弄鬼眼睛,但有造作,皆鬼家活计。幽暗中亦增幽暗,安能透向上?既知向上,大光明藏大受用,安肯栖栖?凡情世界,受此魔昧之扰,只恐识趣情深,不能一时便得解脱,只当于妄心内了此妄心,是谓就鬼打鬼,一番情尽,一番清虚。只此清虚,便是大光明藏消息,一一情重,一一清虚;只此清虚,便是大光明藏渐次。   七一   邓庆回酆州,未及三月而返,不顾为学。渠曰:“鄙哉!”叱曰:“世情断丧人,太煞容易。”化甫曰:“千古圣人命脉,岂是这等人承受!”不久,化甫亦退席。渠曰:“世情断丧人,太煞容易。”   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