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学规 - 第 3 页/共 10 页

一曰凛修齐之学   士有声华,藉甚不愧。温文尔稚之儒,而考其内行伦理多亏,识者窃心焉鄙之,谓冥本买先拨,则修齐之学不可伪为也夫。一家之中,无非父子、兄弟、夫妇,上有父母而不能孝顺,下有子媳而不能训诲,兄弟之亲视如路人,身不行道不能行于妻子,如是尚可腼然人面,自立于宇宙间乎?皆由不知格致诚正以修其身,而欲其家之齐也,得乎?诸生其各返己而自思之。   一曰审操舍之几   天君泰然,百体从令,故心为一身之主。心苟不存,则言行交际之端,伦理事物之接,皆漫无主持,安能推行尽利。顾此心之操舍,其几甚微,而其功非易,必也穷理以致其知,力行以践其实,主敬以立其本,存诚以峻其闲,亭亭当当,直上直下,此心常在腔子里。由是动静语默,觉一事有未妥,即于心有未慊,操存之功愈密,即造道愈深,何患不优入圣域。故学问之道,必自求放心始。   一曰严义利之辨   孔子谓喻义为君子,喻利为小人。孟子则以舜、跖之分,在利与善之间。夫人莫不有羞恶之心,指之为小人,为盗跖,其人必不甘受,而见利忘义,其所行实与小人、盗跖等,则利令智昏使之然也。故天下蔑礼犯分荡检逾闲之事,皆好利之徒为之。其有乡党自好者,亦知君子固穷,斤斤自守,虽无绝大学问,究不失为一乡之善士。若乎蹴之与不屑,受万锺则不辨礼义而受之,是晚节不终,□诸守义之初心,其何以自解。是必如夫子明于辞受之故,无处而馈之,断不以货取不得,以取不伤廉与不伤惠自为解□也。故为圣贤之学者,必能跳出义利关头,始能有向上处。   论为文八则   一曰辨题体   题体者,何如过脉,题截上截下,题两截,分轻重,题立纲发。明题之类,相体裁衣,自有一定之法。明李九我先生论题体最详,《文诀》中亦曾言及之。今人不知题体,故一题到手,茫无着笔处。   一曰审题窾   此须涵泳白文,细玩朱注,如全章题所重在何节,全节题所重在何句,数句或单句题所重在何字,仰承来脉,俯注下文,应着眼在何处,探骊得珠,所剩皆鳞爪矣。觑定此题窾,通篇自迎刃而解,其胜人即在此一着。   一曰明作法   一题有一题之作法,法自理生,理从题出,能辨题体,审题窾,而不知作法者,未之有也。顾舒卷从心,能神明于理法中而不为法所拘者,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是又非作家莫能辨。   一曰精结构   作文如构屋然,堂室廊庑溷厕莫不各为布置,而内外通达,完密周整。故文有篇法,有股法,有笔法,有句法,有字法,有起伏,有照应,有反正开合,有腾挪顿挫,必使有篇如股,股如句之妙,而结构乃精,非信手拈来,□凑成文者所能道。   一曰正文体   文各有体,即家数亦异,不善学者莫知所择,于是清刻者易失之沉□,雄健者易失之板重,逞才华者或不免于填砌,讲理法者或不免于枯寂,走机神者又不免于油滑,惟去其所短,学其所长,故文以清真雅正为宗,自一望而知为学养兼到之士。   一曰□经义   文不可无色泽,自以用经为长,所贵取□经义,自铸伟词,方为以我用书,不为书用我也。今人经学荒芜,其文词采非从书上融会而出之,系向成文袭以得来,谚所谓半路接担,不知来历者,有何意味。又或巧取工对,如墨卷(墨卷:本指科举考试中应试者所答的试卷,后泛指坊间刊印的中式者的试卷或应试读物。)中日宣三德,风儆十愆等类,抑知《书经》三风、十愆之风字,非可与日作对,奈何割裂经文,不顾经义如是,故学者当以治经为先务。   一曰濬心源   学者日习为文,徒向考墨卷中求生活,而心源不清,文何由工?即能工矣,未免依傍门户之见。善作文者,于题中、题神、题理细细领会,其看题之处已高人一等,而心□又打贴干净,空所依傍,不作人云亦云,自然心灵手敏,所谓成诵在胸,借书于手是也。   一曰熟机杼   前辈论中诀谓,中异不中同,中明不中暗,中整不中散,中浓不中淡。又谓元墨①高人一着,魁墨②紧人一着。而吾谓不外一熟字。孟子论仁,亦在乎熟之耳。其文机杼能熟,有金和玉节之容,无剑拔弩张之态,使人阅之不觉赏心豁目,所谓着似平常实奇特,成如容易却艰辛,皆熟中境界也。炉锤在手,变化从心,知此道者自能悟之。   ●二戴书院   在嵊县。旧为晋代戴逵(字安道)、戴颙(字仲若)父子读书处,宋时建为戴溪亭。元至元十七年,县尹汪庭改为雪溪精舍。元贞二年,浙东佥事完颜真、县尹余洪改名二戴书院,祀二戴,集诸生肄业其间。至正五年,县尹冷瓒重修。二十年毁于兵火。后几度兴废。清同治年间,知县严思忠倡议移建别处,至光绪初年,知县陈国香始捐资落成。光绪二十六年,蔡元培曾兼任院长。二十九年,邑人郑锡生、王丙枢等改为县立高等小学堂。   蔡元培:剡山二戴两书院学约   清光绪二十六年正月二十七日   一、书院为诸生肄业而设,膏火奖赏,皆以资学费也,不可存争利之见。   二、举业者,所以觇其学,非以为学也。平日当究心有用之学。应试时,借题而发挥之,各道其所得,达意而止,决不可有描头画角之习。   三、既知第一条之义,则不可不知学问宗旨,曰求有益于己而已。虽然,凡事之无益于世者,必不能有益于己;有害于世者,必将有害于己。故学当以益己、益世为宗旨。   四、既知第二条之义,不可不明工食之理。古称四民:士、农、工、商。士者,包官与师而言,实言之,则皆工耳。农者,耕牧之工也。工者,制造之工也。商者,贸易之工也。师者,教育之工。明耕牧、制造、贸易之理,以教农工商;明教育之理,以储师材,而又申之以互相交易之道者也。官者,有教育之工,类于师者也(如国子监及各府州县教职之属);有会有建置之工,类于工者计之工,类于农商者也(如户部之属);有有听断之工,与师相剂者也也(刑部之属);(如工部之属);监督之工,所以稽诸工之称职与否而进退之者也(若吏部及督抚道府州县官),而总监督之者,为天子。其所取之俸禄,若薪水,若工资,皆食也,皆所以贸易其工者也。因其所为之难易,所及之广狭,所关之轻重,以为所酬丰俭之差。盖天下未有无工而徒食者,此古今之公理也。世衰道微,知诈愚,强陵弱。彼农工商者,既因工而得食矣,受愚于士而不知受愚于士而不知其所以养士之故,而漫焉供应之。为士者利其不责吾工焉,而可以徒食,又利其不知丰俭之所由差也,而可以袭取丰焉,于是致力于袭取之术以为工,而教者亦遂以教此术为教育之工,揣摩焉,钻营焉,无所不至矣。而求为士者益繁。彼农工商者,以不蒙士之教育而因循简陋,所得殆不能自给矣,而上又劫其强半。积久则农工商固无以自养,而士无可劫,则皆贫,贫则争,争则益贫。积贫而所以卫生者,不得不简,则弱积,争而互相维持之势□,则愈益弱。呜呼!此我中国所以以四万万之众,而亟见侮于外国,以酿成亡国亡种之祸者也。诸生有志为士,当思自有生以来,一切养生之具,何事不仰给于农工商,而我所以与之通易者,何功何事?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怵然脱应试求官之积习,而急致力于有用之学矣。   五、学者既知第三、第四条之义矣,而或不能自拔者,曰徇俗。其以考其进退也。   六、徇俗之易也,惑于俗论之近理而乱真,则又有术以救之,曰实事求是。闻一言也,见一事也,必溯其所由也,必推其所极也。既得之矣,又溯其所由之所由也,推其所极者之所极也,必灼然见其理之无误,确然见其事之必行,而后从事焉,则无所惑矣。嗟乎,彼星卜风水,一切捕风捉影之谈;劫夺撞骗,一切忍心害理之事;胁肩谄笑,一切附势避祸之术,其所以陷溺人心者,夫孰非乘虚而入者与?   七、志既专矣,乃可以详第三义之目,人曰自治者,如身理、如心理学是也,此有益于己即可推之以益世者也。曰人与人相关,父子也,兄弟夫妇也,师友也,君臣也,官民也,若教育学,若政治学,若社会学,若伦理学,若文辞学(此为达意记事之作),若美术学(此为抒写性灵之作,如诗词绘事)是也。国与国相关者,若公法学也,此与世互相为益者也。其道义颇见于西人史本守氏之肄业要览,其书目略具于会稽马湄莼氏用   八、学目既定,乃次学课写读书记是也。日记读其书几叶,有新知,有疑义,皆记之。积一月,则随课卷而缴焉(用两册,缴甲册,则写乙册;墩乙册,则写甲册),使书院得以所见评议其得失,而且与课卷相证,鉴外力之激搏,闵学术之衰飒,欲书院以为学堂,懿哉!诸君子之远识也。虽然,书院与学堂,名异而实同者也。学堂而徒名与,则犹昔之书院也;书院而能责实与,是亦今之学堂也。且既欲推广矣,必先有所整顿焉以为之基础。用贡其愚著于左方,冀诸君子之不我弃而有以是正之焉。   九、学课既立,诸生不负肄业之名,而院长亦有所借以尽心矣。虽然,间有牵于他事而未遑及者,则亦不相强也。   十、无论缴日记与否,第一课期,皆当粘名条一纸,详书字、年、住址及在家读书或出门教读等事,藉以申师友关系之义。诸生既知第一条之义,谅不致有假名增卷吸取小利之见。而监院诸君子既以教育责院长矣,谅不至疑其有私而复行科举糊名之例也。   元培生六年而入塾,以次读《百家姓》、《千字文》、四子书、五经,循文雒诵,未了其义也。十二岁而学为制艺,汩没者六七年,乃迁于词章,深服膺章实斋氏言公之义。又一年而读王伯申氏、段懋堂氏诸书,乃治故训之学。于时脱制义之范围矣。应试之作,皆称意而书,虽于朱子之说,不无异同也。可三四年,而读庄万耕氏、刘中受氏、宋于庭氏诸家之书,乃致力于《公羊》、《春秋》,而佐之以太史公书,油油然寝愤于其间。又四五年,而得阅严幼陵氏之说及所译西儒《天演论》,始知炼心之要,进化之义,乃证之于旧译物理学、心灵学诸书,而反之于《春秋》、孟子及黄梨州氏、龚定盦诸家之言,而怡然理顺,涣然冰释,豁然拨云雾而睹青天。近之推之于日本哲学家言,揆之于时局之纠纷,人情之变幻,而推寻其故,益以深信笃好,寻味而无穷,未尝不痛恨于前二十年之迷惑而闻道之晚。年过三十,而所得尚止于此也。睹同辈之意,又辱监院诸君子之盛情,又亦欲以所自信者与诸君子切劘而讨论之也,遂不敢以弇陋辞抑。又闻诸君子弊也,救之以自立。自立性者,万物所公有也。金之坚也,火之炎上也,水之下也。人所不能强也,而况于人。人之所以自立者二:曰职分所当为者是也,曰权分所当得者是也。能为而不敢为,失职,即失权也;可得而不能得,失权,亦失职也。二者互相持以完其自立者也。彼徇俗者,辄托于君父之命、朋友之劝焉,不知诤臣诤子,先师所急,治命乱命,于传有之,切直责善,则尤朋友之分也,岂足以夺吾志乎!自立性失,甚者,子弟席祖父之荫而废其正业,妇女图悦己之容而梏其天形,而彼昏昏不知,且一以为全权,一以为识职也,悲夫!   光绪二十六年二月,山阴蔡元培识   ●剡山书院   在嵊县。清乾隆五十八年,监生支本、贡生支金捐建于县学棂星门右。共余楹,规模较大。复捐岁脩田余亩。道光六年,又添建院舍楹。咸丰十一年,因火而圮。同治二年,俊辉、俊生重修,费资千金。光绪二十六年,正月蔡元培任院长,拟《剡山二戴二书院学约》,后又颁《告嵊县剡山书院诸生书》,从教育目的、教育内容、课程设置、讲课制度等方面进行改革,为书院改学堂打下了基础。三十一年,改为私立剡山高等小学堂。   蔡元培:告嵊县剡山书院诸生书   清光绪二十六年八月二十六日   鄙人承乏书院,已逾半年,来此解装,将及一月,得与贵县贵士大夫上下其议论,纯挚之情,奋迅之气,非他县所及也。鄙人蒿目时艰,推寻原始,非有开智之事,必酿亡种之忧。一手一足,命在何时,随地随时,嘤求同志。大水无津之惧,望门投止之况,岂好事哉,诚有所不得已也,属者登楼,发箧见藏书之褒然。率臆妄谈,辱满堂之属耳。嗟乎,几何起点,其在斯乎!敢述管见,以质高明。在官在府,尚非出位之思;可言与言,庶免失人之诮。   一、评阅课卷,便尽院长之职,此书院积习,鄙人所深耻,故于学约之中,特定日记之法,冀以收之桑榆,起诸萍未。而悬悬半载,缴者两人而已。入夏以来,屡闻诸生以鄙人久不到院,啧有烦言。鄙人方以笔达之艰,企于问难之切。簿稽多事,深用歉讼。乃束装莅此,为日久矣,自诸老先生及素交以外,肄业诸生,鲜启问者。然则诸生所责备于鄙人者,如弊衙门之无所事事,而又不准其请假而已。鄙人深以为怪,亦复重以为忧。惟闻前年院长曾有辟馆授徒之例,鄙人不敏,愿步后尘。惟八股文、八韵诗,鄙人自二十岁以后,即已摒弃,虽侥幸得第,并不系此。同年生沈、关诸君所谂知也。如有英俊后生,破除俗见,志为实学,以备致用,则鄙人不量识途之微明,愿助及群之孟津(孟津:津名,在今河南孟县。相传周武王伐纣与八百诸侯会盟于此。比喻称雄、成功之助。),否则鄙人为无功之劳,不殊素食(素食:无劳而食,吃白食。)。在贵县为无益之费,徒尔虚靡。鄙人将授安道破琴(安道破琴:安道,晋人戴逵之字。破琴,毁坏其琴。安道善琴,但不愿为武陵王司马晞而鼓,乃破琴拒辞。事见《晋书·戴逵传》。此与下文君苗焚砚之举,皆言辞职不干。)之例,为君苗焚砚(君苗焚砚:君苗,晋代人。焚砚,又作焚研,指毁坏文具,不再著述。事见《晋书·陆机传》,其称“君苗见兄文,辄欲烧其笔砚”。)之举矣。   一、学生分受业、听讲两类:终日在院者为受业生,一切学业程度起居时节,皆由鄙人检束,听讲生则或以自理家务,或以为人教读,不能终日在院,惟于讲学时趋听而已。每日为普通讲期,午前一点半钟,午后一点半钟。逢房、虚、昴、星四日为特别讲期,凡不在受业听讲之籍者,皆与闻。   一、受业籍不在十人以上,则此事不开办。因所益无多,而于鄙人欲为之事,反受掣曳也。   一、听课生不限人数。一、鄙人或有他事,须放假二三十日者,当由鄙人自请摄讲之人。   一、院中藏书,经史大部已具,所必须增加者,惟新学书而已。约计购书之价,不过数百金,拟劝捐。   一、捐数自五银元起,多多益善。一、收款购书,皆请董事诸君经理,鄙人概不与闻。惟所购书目,则与商酌。   一、购书既备,宜准阖县士子得就院检抄,惟不得携出。   一、宜请一住院董事任料检藏书之责。凡检书而误毁损者,责以赔偿。   一、六月、十二月,宜曝书,由诸董事集阖邑绅耆按目检点,如有缺少,责在院董事赔补。   一、在院董事,宜酌定脩金。语曰先其事而后其食,非曰为其事而让其食也。既工食相称,则可责备以屏他事而专一责矣。   一、在院董事之脩金,宜于每年于院长束脩及诸生膏火中提十分之一以充之,所损小而所益大,稍明理者,无不乐也。如有无理之言,创议者愿任其怨。   一、所提之款如尚不敷在院董事赡家之费,宜请其收蒙学子弟,依本县《冯氏训蒙说》之法教之。其有应变动处,由院长商同改定。此亦开风气之捷法,一举而两得者也。   一、逢昂(房)、虚、昴、星日,院长午前讲学,午后在院董事当集邻近不识字人及儿童、妇女,为讲朱子《小学》及《圣谕广训》之属。   安徽省   ●水西书院   在泾县。原名水西精舍。明嘉靖三十一年,督学御史黄洪昆、知府刘起宗、知县邱时庸创建于水西宝胜寺。嘉靖二十七年,举水西讲会于宝胜寺,张棨、邹守益、罗洪先等主讲,每会逾人,僧房不能尽容,诸生乃集资于寺左创建水西精舍,有前门、明道堂、熙光楼、左右厢房、号舍及仰止堂,并置田养士。“为集会讲道之所,并非为延师授徒而设”,以传阐王守仁良知之学为宗旨。由王门诸弟子主坛,每年春秋凡两会。春自三月朔日起至晦日止,秋自九月望日起至次月五日止,并于三月望日,十月朔日行释菜礼祭祀王守仁、朱熹。“学士荐绅云集,水西之学名天下。其盛直欲与仲晦之白鹿、子渊之石鼓,以迄岳麓、睢阳媲美焉。”四十三年,知府罗汝芳“数过讲习,谈说古今性命之学本原文成公宗旨”。周怡、沈宠、张本静、翟台、徐榜、查铎、肖彦相率参与,切磋其间,书院兴盛一时,改名水西书院。讲会诸人还仿水西之制,另创兰山书院、赤麓书院讲会。万历七年,张居正毁天下书院,遭毁。十五年,知县张尧文修复。清顺治间,知县银文灿重建熙光楼。康熙十九年,知县邓琪棻增建馆舍。寻圮。雍正元年修复。乾隆十九年,知县王廷栋重建仰止堂、明道堂、左右号舍等,除祀朱熹、王守仁之外,配祀王艮、邹守益、欧阳德、钱德洪、王畿、罗汝芳、何楚侗、耿定向。雍正二年,增祀黄翠崖等人,乾隆二年,从祀张学载等人,十八年二月,从祀胡尚衡等人,均刊名于石,列于两庑。乾隆中后期,讲坛渐芜,仅春秋二祀犹存。   查铎:水西会条   明万历年间   孟子云:“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几希者,言此心之灵,只这些子。然人与禽兽之分,实系于此。故能存之,则此心之灵,常为之主。所以参三才(三才:天、地、人。《易·说卦》:“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一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而灵万物者以此。不能存之,则中无所主,而恣情纵欲,尚气斗狠,无所不为,名虽为人,实违禽兽不远矣。今语人以禽兽,未有不忿然怒者,乃在于几希之存不存。噫,可畏哉!故学也者,所以存此几希。学矣而有会也者,正求与朋友合并讲明此几希而求存之也。此会之不可以已也。然会以证此学,非必会而后学也。未会之先,用功何如,则于会中商之。既会之后,新得何如,则于会中启之,不徒泛泛浮论,徒长知见。庶乎会可以久,而学可以成也。不然,每年之会,止于四季,每季之会,止于五日,未会以先,既会以后,俱无所事,虽会亦何益哉?承诸兄之言,开示数条,相为勉之。   一、立真志   天下事未有无志而能成者,虽小小曲艺且然,况欲了性命大事以为圣人,岂可不立真志?志亦不可空立。此心之灵,虽只几希,然至微而显,至近而神,发之于视听言动之间,皆有自然之天理。庶民以欲蔽之,故不知存;惟圣人无欲,故此心纯乎天理。吾人欲为圣人,必存此天理。真知此理,乃吾人安身立命之处。如此则生,不如此则死;如此则为人,不如此则为禽兽。惟存此理以求自慊真心,如饥者之于食,求饱而已;寒者之于衣,求温而已。不为门面,不顾非笑,不以纷华动念,不以他技乱心,时时刻刻,惟知有此而不复知有他,是之谓立真志。   一、用实功   今之学者,或于静中收敛。稍久,见有光景,或于师友言下解悟,偶有知见,遂自信自是,以为道在是矣,不知总是虚见。圣人致知格物之学,不离见在实事。若当下错过,纵说禅说定,说元说妙,何益?故论修己不外一敬,论待人不外一恕,论行有不得,不外一反己。此皆从身心性情上理会。须以此心之灵为主,时时著察,精神必敛,意气必平,举动必端,取与必慎,惩忿窒欲,无纵情以自肆,迁善改过,无长傲以遂非,无好争是非,无背言过失,常使一敬流过,毫发不敢自肆,真有终日对越上帝之心,此方是见在实功,方是入微路径。若议论虽是,意见虽高,至其举动不免与俗人一样,此只是作伪,毕竟何益?   一、销旧习   既立真志,又用实功,则于学问宜有得矣。然而人情易流,旧习难销。夫以言■之,以不言■之,此皆人情相安而不觉者。孟子至比之穿窬,况吾人以半生习染,若骄心、妒心、贪心、吝心、忿心、欲心、能心、机心种种诸念,已与性成。向因相安而不自觉,今既知反求此心,凡此诸病,自不能掩,其初动处,即责此志不能长进,务期决去。真如履薄冰而恐陷也,如临深渊而恐坠也,战战兢兢,不敢少留于中,不使少有出路。庶几旧习潜消,真心渐复,于道不远矣。   一、求益友   古人以朋友列之五伦,盖友所以辅仁。念庵云:“父母生我身,朋友成我仁,此心如不仁,形神皆非真。”盖真知友义之重者。自学问不明,世徒以势交利合,始不知友义之重。苟为性命之心诚切,则于朋友真如鱼之于水,一刻亦不可离。故凡朋友合并,当虚心谦己以相下相求。见人之善,若己有之;见人之不善,若己犯之。相规以过而必相感以诚,相劝以义而必相触以几。在言者固当忠告善道,在听者惟恐不直不尽。苟汉论未合,不妨从容开导,无执己见以好胜,无骋浮词以遂非,无面斥人过以为直,无过誉人善以长谀。一念真诚,真有出于言语形迹之外者,则彼此受益而会可久矣。   水西书院之初建地,士仪张先生棨实首其事。一时名儒如皆王文成高足弟王龙溪钱绪山邹东廓(畿)(德洪)、(守益)、子,迭主讲席,而水西之学名天下。江陵柄国,恶讲学,撤天下书院,水西鞠为茂草矣。江陵既败,震川翟先生、毅斋查先生合而复之,而力以阐发文成之旨为己任。俾水西之学有所归一,则毅斋之功独多。此《水西会条》,乃书院复后之所作也。其会,岁以四季,季以五日。先生既殁,其门弟子继之,犹数十年,延及崇祯之季,兵荒上洊臻而讲会渐辍矣。今虽春秋二祀,尚具饩羊之意,而庸流杂遝,言不及义,有志者所不屑与也。往训犹在,而盛事莫追,是可慨夫!嘉庆四年十一月后学赵绍祖。   ●赤麓书院   在泾县赤山。明万历年间,知县何廷魁建,中丞董杰、副使萧雍、布政徐榜、进士翟台等居院讲学,大倡王阳明之学。其时泾县各乡,台泉有云龙书屋、麻溪有考溪书屋、蓝岭有蓝山书院,与水西书院相呼应,大开讲会,极盛一时。赤麓讲学,既重心性发挥,更多日用伦常,有儒学平民化趋向。   萧雍:赤山会约   明万历年间   吾乡会所,颇多性命之学,名公谕之详矣。独计地方风俗,寝失其初,及今不返,后何底止,今将一二应遵事宜,胪列如左,期与诸友共以此意劝勉各家。挽浇靡而归之淳质,此会不为无益。成己成物,原非虚语,维风范俗,吾儒实学。是所望于诸同志者,而本之则在身矣。   遵谕   《圣谕》六条,修身正家之道备矣。遵时,顺也;违令,罪也。恭绎其义,冠于篇首。父母生我,恩同天地,无能为报。人少时,何曾一刻离得父母?后来情欲日深,孝心渐衰。富厚者享用现在,不念父母辛苦所致,争多嫌少;贫者不肯将无做有,竭力奉养。羊跪乳,鸦反哺,禽兽尚然,人反弗如,宁不愧死?顺字要细心体贴,就使奉养十分,周旋言语欠婉,颜色欠和,纵有三牲五鼎,亲心乐乎?曰孝,顺德也。百行之原,首谕之。   人生过恶,皆起于傲之一字。傲,凶德也。少凌长,下凌上,卑凌尊。仿效成风,大非美俗。存一敬字,处同辈且不敢慢,况长上乎?机见深揖,道逢下马,坐必依次,行必让先,名分所在,岂宜轻忽。史称,万石君家,人称为礼义世族,不亦美乎?   同井曰“乡里”。朝夕相见,出入相友,守望相助,最近而亲者,乡里也。田地相连,牛马相侵,语言相闻,最易起争者,亦乡里也。人生世间,前乎千亿万年,后乎千亿万季,中间百年,幸而生同时,居同里,亦是前缘,奈何不相和睦,而为无益之争乎?我争人,人亦争我,讨多少懊恼;我让人,人亦让我,讨多少便益。强者以大恤小,弱者以小事大。有事和解,毋以小隙而成大讼;有患相恤,毋幸灾祸而起贪心。百事忍耐,出言谦逊,一团和气,不生嫌隙,生前乡里敬重,殁后乡里嗟叹,岂不称善?何事招怨而蒙恶声也。   凡为祖父者,谁不知教训子孙。其所以教人非也,下者教子孙尚武健,逞威风,见有口辩喜生事者,辄以为能;次之教子孙习举业,取科第,为家计而已。武健原非美事,科第自有分数,不若教子孙孝、悌、忠、信,谦恭退让、切身做人的道理。自小养得气质平和,日后定为贤达君子。大则显祖亢宗,次亦保身兴家,于前人有光。《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则教何可以不端也?安生非为?二句相因,人只为不安生理,便要胡行乱做。若肯各安生理,士勤读,农勤耕,工勤业,商贾勤市肆,业有专攻,心无越思,决不肯放倒廉耻,甘心做非理犯分之事,自干刑宪。眼见世上人安生理的平稳自在,何尝有妄祸及他。作非为的天网难逃,何尝有一个做得穿头安字要玩。勤生理是安,设生理不遂,肯安命亦是安。不勤本业而好骄惰,与不安义命而起妄心,皆危道也。生理穷促,饥寒迫身,欲不非为,不可得已。以上六条,圣训昭然。凡为臣民,所当庄诵而恪守之者也。会中宜以是劝。   古者冠用三加,主人序立,冠者就席,宾以次加冠,三致祝辞,诚重之也。文中子曰:“冠礼废,天下无成人矣。”今世礼族可仿而行之。即不然者,预制中服,本日于祠内备祭馔,或止备香烛告祖宗致词,裔孙某男某,籍祖宗遗泽,幸胜冠,敢告。告毕,加巾服,俯伏行四拜礼。冠毕,引见亲族,使族人知某也冠,教以成人之道,尊者命字,庶几乎古之遗意也。不则门以内实而弁,观者骇,无乃亵而近于野乎!   婚姻,人道之始,礼仪岂可简略?古礼,婿往女家亲迎。今以亲客代之,已为简礼。奈何女家惮治具之劳,并此而废之也。遣嫁重事,男家以仆人来迎,女家以仆人往送,何轻亵之甚!吾乡嫁女之家,听男家亲客来迎,方为成礼,此非细故,毋曰:“从便。”婚嫁各随力量,女家度自己薄往,不可责男家厚来,日后有言,女何以堪?娶妇妆奁,悉凭女家,争长说短,妇何以堪?   里俗初丧,亲客来吊,主家侍饭,先年用素,今间用荤。吊者非其姻戚,则其素知厚者也。入门兴哀,必不责以苛礼。本家哭痛昏迷,亲丧骨肉未寒,庖闻哀声,于心何忍?窃谓:吊客近者不必留饭,远者旁亲款待,期功之亲,止宜用素,丧家可以无设。至于开丧之日,人子哀痛之情,尽于此际,乡族宗党齐集,丧家勤款,是侍丧而居宾筵也。丧家度力不能,有黑夜出柩,寂寂无声者,废礼甚矣。宗族侍丧,原是厚意,礼何可废?就中裁酌,除亲房外,其自高曾以上者,每分闲礼一人侍客,能事一人治办,余者一拜径出。留者主家,量备午饭,两人荤素各一,不用酒。子见齐哀,泛泛尚有哀矜之念,宗族情关一体,此岂饮酒之时?大礼所在,慎勿轻忽。   《会典》:“品官得祭高、曾祖祢,庶人祭祖父母、父母。”洪武三十一年颁降祝文,令民间得祭高、曾祖考。再查《性理大全》,亦经奉敕颁行者,有“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之文,相沿普祭。礼以义起,亦孝子慈孙之至情也。礼有虞祭。虞者,度也。初葬,度其神气之返而祭,以安之。初虞、再虞、三虞,凡三日。卒哭奉主入家庙。   时祭用四仲月二分二。至日,启椟出主,跪拜三献,读祝毕,奉主归龛。礼有牲曰“祭”,无牲曰“荐”。大夫牲用羔,士牲用豚。庶人春荐韭、卵;夏荐麦、鱼;秋荐黍、豚;冬荐称雁。今亦不必尽泥,随宜从俗。要在达诚敬而已。   忌祭,凡遇考妣以上,死之日设祭如常仪,近故者举哀,是日素服,不茹荤,不听乐,所谓终身之丧也。墓祭用清明节,或前之一二日行之。先儒曰,古人无墓祭,但拜扫而已。殊为不然。祖先坟茔,体魄藏焉,羹墙犹见,况藏亲之处乎?岁时致奠,万不可已。以上仪节,载在《家礼》,可考也。世俗不讲大礼,乃惑于浮屠超荐之说,为送终追远之事,曰:“吾为此以灭罪孽耳,无罪而为有罪,是毁亲也。”曰:“遗冥钱以为用计耳,笼装而直判名,是侮亲也。”岂不愚甚矣哉!   营葬   葬者,藏也,亲亿万年藏身之宅也,委当慎重,然不宜怠缓。古者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士逾月。今世有迟十余年甚有不葬,待孙而举者。年久冷淡,水火不测,只因信堪舆家祸福立应,房分不均之说,恐惧心胜,狐疑不决。稍知者自执意见,不知者茫无定主,甲是乙非,兄可弟否,年待一年,归骨无期。愿为人子者,但为父母求安身之所,毋为自己萌邀福之念。寻有相应处,预先造穴,一二年后,试验干爽,无水蚁之患,葬无疑矣。堪舆家之言,可尽信乎?   睦族   《书》称“以亲九族”,《诗》歌“行苇既醉”,重一本也。世族瓜瓞绵远,本支蕃盛,或同居,或析爨,其初,一人之身耳。譬之于树,千枝万叶而根同;譬之于水,九河百川而源同。云同矣,可秦越异视乎?奈何世人不知此理,傲慢同姓,疏薄骨肉,恃强凌弱,恃众暴寡,恃富压贫,恃壮欺老。遇异姓强自忍耐,遇同室偏加凌侮,是何心肠也?愿吾乡族敦尚厚道,培养元气,矜孤寡,恤贫穷,解争竞,息忿怒,毋设诈,毋斗巧,毋倾陷,毋挑衅,毋谈人长短,毋起人是非,老老幼幼,尊尊卑卑,贤贤亲亲。祖宗一脉根源,培植得厚,灌溉得深,自然枝叶畅茂。川河贯注,何患家道不昌?即《诗》、《书》所称,胡以加焉。   节俭   去奢崇俭,古有明训,季伦以奢侈亡身,晏子以恭俭兴国,此其明验也。人生福分各有限制,即使财力充富,亦宜樽节爱养,留有余不尽之享,还之造化,造化好谦,又且以有余不尽之意畀之吾身,以遗后人,是可以养福。凡物之丰盈,不从天降,必用人力。置办多,费多劳。省费省劳,是可以养神。用侈必多取,多取多辱。俭用寡取,随分随足,无竞无争,是可以养气。   先辈通柬用笺纸,后渐用堂本,或五幅,或折柬、单柬,间用浅色红柬。今日用奏本全幅,红用大红。名帖之外有谢帖,封筒之外有护封。起自何年?靡靡至今而极矣。今议朋友熟亲往来,止用折柬,请帖、礼帖止用白柬,间有该用红帖处,止用淡红。初见通柬,再见不用。书词简短,止于名帖后幅书写,不另用副启。护封起自公文,原为关防秘密,朋友亲戚一概通用,不知关防何事,甚属无谓。凡此靡费,悉宜裁省。   宴会,原取成礼聚情,醉饱之外,皆为长物。吾乡先辈,请客甚简,近年以来,摆设甚盛,品殽将尽,复加攒盒。攒盒起自都门缙绅,客至不能卒办,用攒盒少坐,本以省事。兼而用之,反以多事矣。今拟有席不用盒,有盒不设席,食取充腹,饮取合欢而止,不令剩余以滋虚费。尝见东鲁宪约请客,用果五碟,荤素十五碟,汤饭三道,一桌两坐。今即不能如先辈纯任质朴,可加于院司宪约之上乎?今拟庆宴四人一桌,一桌十二碟,果菜五碟。寻常小坐,不用果碟,不必杀生。谚云:“一菜一饭,客亦可束,主亦可办。”世俗只因好奢斗靡,杯盘狼藉,遂至亲朋恐扰,经年不会,情礼反疏。去浮崇雅,行之自今日始。   里俗开丧,亲戚例有祭。祭义在品物精洁,达诚敬而已。乃有铺设满堂,穷四方难继之物,如飞禽走兽之类,侍丧者环观以为奇珍,而孝之亦傍睨视,减哀痛之意。执事者逐项登记,为后日回复之地。品物随火消散,毫无实用。而犒赏来人,所费不少。祭主办时亦逐项登记,责日后回复。稍有阙遗,不无后言。夫与责偿于后,孰若省便于今。即不能如先辈三牲五果,情真礼简,亦宜就中裁酌,牲果不得过十,糖桌不得过三。必欲泥乡俗之见,不如量行折礼,彼此均便也。丧家先期通柬,恳告免其预办,慎毋徇门面之说,而为无益之举。世欲只为门面二字,暗受亏损,不知门面正不在此也。   国制冠服,业有定式,晋巾唐巾,制何所防。又有折板巾,后披一幅,如民壮样,成何观瞻?又有女戴男冠,男穿女裙者,阴阳反背,不祥之甚。嘉、隆年间,履用布,后加一云双云,以为尽饰。今俗则有套云,有四镶,有刻丝织锦为袜带。玄黄紫三色,惟君上得用。今人有不知玄紫而误用者,乃黄亦敢僭,岂其未之考耶?又有暑月贴身小衣用绮罗软纱者,汗出沾污,略不愿惜。末俗之侈,一至于此。挽而正之,则自士人始矣。   正分   同族尊卑,自有伦序,接见自有定称。晚近世人情浇薄,称叔长曰“官”,呼同辈私名。官者,下称上之谓也。只自亵耳,私名狎戏,施之朋友,且为简傲,况兄辈乎?婿到翁家,有上坐者,有旁坐者。旁坐,礼也;上坐,非礼也。父之执友,且不敢敌礼,况翁婿乎!女不生于空桑,虽嫁,名分固在也,俨然当客礼。据上席,是何礼教?家仆见族人,不论亲疏,行让路,饮避席,名分攸在,岂宜凌傲,是在主人预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