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轩笔录 - 第 4 页/共 6 页
此所谓刘海蟾者也。吾养圣胎已成,患无术以出之,念非斯人不足以成吾道。今声闻相通而不得接,吾之道不成矣。”观急回,访于潭州,已亡所在。是年,方卒。
萧注在仁宗时以ト门使知邕州几十年,屡献取交趾之谋,朝廷不从。末年,交趾寇左、右江,杀巡检左明、宋士尧等,注坐备御无状,降为荆南钤辖。是时李师中为广西提点刑狱,又言“注在邕州擅发洞丁采金矿,无文历钩考。”遂下注桂州狱,狱具,贬秦州团练副使,移洪州节度副使。英宗即位,起为监门卫将军、州都监,移渭州钤辖,又知宁州。神宗即位,王荆公执政,注度朝廷方以开边为意,又以黜官未复,思有以动君相之意,乃言向日久在邕州,知交趾可取,
朝廷遽召,复ト门使,俾知桂州兼广西经略安抚。注至桂二年,而缪愆无状,有旨召还,死于潭州。然朝廷尚以交趾为可取,又以沈起知桂州。起至桂,先取宜州王口寨,而兵屡折衄,又作战舰聚军储,虽兴作百端,而不中机,会朝廷疑其逗留,移起知潭州,而以刘彝守桂。既而计谋宣露,一旦交趾浮海载兵击陷廉、白、钦三郡,围邕州,仅四十日,城陷,杀知州苏缄,屠其城,掠四郡生口而去。
朝廷尽鉴前后守臣之罪,以次贬黜,赠苏缄节度使,料秦、晋锐兵十万人,发车骑南讨,诏以赵Ι为经略使,Ι引郭逵共事,遂以逵为宣徽使,而Ι副之。逵顿兵邕州,久之,进克广源州杭郎县,而贼据富良江以扼我师,逵闭壁四十日,竟不能度,既而粮道不继,瘴毒日甚,十万之众死亡十九,仅得交趾降表,遂班师。
朝廷夺逵宣徽使而斥之,Ι亦削官,而建广源为顺州。明年,交人始入贡,广源岚瘴特甚,自置州,凡知州及官吏戍兵至者辄死,数年间死者不可纪,每更戍之卒决知不还,皆与骨肉死别,至举营号哭不绝者月余,以是人情极不安。会曾布帅桂,擒得交趾将侬智春,交人稍惧,曾因建议乞因此机会许交趾还向所虏生口而弃顺州,朝廷从之。明年,交人归生口数百,遂以广源与之,复曾龙图阁直学士,将佐迁官有差。自萧注等为经略,或挟诈以罔上,或不能绥御远人,致陷四郡,而郭逵逗挠自毙,仅得广源,又不可守,竟弃之,生口十不得一,而朝廷财费亿万,二广之民自此大困。
侯叔献为汜县尉,有逃佃及户绝没官田最多,虽累经检估,或云定价不均。内有一李诚庄,方圆十里,河贯其中,尤为膏腴,有佃户百家,岁纳租课,亦皆奥族矣。前已估及一万伍千贯,未有人承买者。贾魏公当国,欲添为二万贯卖之,
遂命陈道古衔命计会本县令佐,视田美恶而增损其价。道古至汜,阅视诸田,而议增李田之直。叔献曰:“李田本以价高,故无人承买,今又增五千贯,何也?”
坚持不可。道古雅知叔献不可欺,因以其事语之,叔献叹曰:“郎中知此田本末乎?李诚者太祖时为邑酒务专知官,以汴水溢,不能救护官物,遂估所损物直计五千贯,勒诚偿之。是时朝廷出度支使钱,民间预买箭杆雕翎弓弩之材。未几,
李重进叛,王师征淮南,而预买翎杆未集,太祖大怒,一应欠负官钱者,田产并令籍没,诚非预买之人,而当时官吏,畏惧不敢开析,故此田亦在籍没。今诚有子孙,见居邑中,相国纵未能恤其无辜而以田给之,莫若损五千贯,俾诚孙买之为便。”道古大惊曰:“始实不知,但受命而来,审如是,君言为当,而吾亦有以报相国矣。”即损五千贯而去。叔献乃召诚孙,俾买其田,诚孙曰:“实荷公惠,奈甚贫何?”叔献曰:“吾有策矣。”即召见佃田户,谕之曰:“汝辈本皆下户,因佃李庄之利,今皆建大第高廪,更为豪民。今李孙欲买田,而患无力,若使他人得之,必遣汝辈矣。汝辈必毁宅撤廪,离业而去,不免流离失职。何若醵钱借与诚孙,俾得此田,而汝辈常为佃户,不失居业,而两获所利耶?”皆拜曰:“愿如公言。”由是诚孙卒得此田矣。叔献之为尉,与管界巡检者相善,县多盗贼,巡检每与叔献约,闻盗起,当急相报,一旦有强盗十六人经其邑,叔献尽擒之。既而叹曰:“巡检岂以我为负约耶!”机会之速不及报耳,然不可专其功也。”于是尽推捕盗之劳于其下,而竟不受赏。当其获盗时,叔献躬押至开封府,府尹李绚谓曰:“子之才能,吾深知之,子可一见本府推官判官,吾当率以同状荐子也。”叔献辞曰:“本以公事至府,事毕归邑。若投谒以求荐,非我志也。”竟不面推官判官而去。
京师置杂买务,买内所需之物,而内东门复有字号,径下诸行市物,以供禁中。凡行铺供物之后,往往经岁不给其直,至于积钱至十万者。或云其直寻给,而勾当内东门头目故为稽滞,京师甚苦之。蔡襄尹京,询知其弊,建言乞取内东门买物字号付杂买务,今后乞不令内东门买物,遇逐月宫中请俸钱时,许杂买务具供过物价,径牒内藏库截支,以给行人。仁宗大以为然,其事至今行矣。
熙宁中,高丽使人至京,语知开封府元绛曰:“闻内翰与王安国相善,本国欲得其歌诗,愿内翰访求之。”元自往见平甫,求其题咏,方大雪,平甫以诗戏元,其略曰:“岂意诗仙来凤沼,为传贾客过鸡林。”即其事也。
麟州据河外,扼西夏之冲,但城中无井,惟有一沙泉,在城外,其地善崩,俗谓之抽沙,每欲包展入壁,而土陷不可城。庆历中,有戎人白元昊云:“麟州无井,若围之,半月即兵民渴死矣。”元昊即以兵围之,数日不解,城中大窘,有军士献策曰:“彼围不解,必以无水穷我。今愿取沟泥,使人乘高以泥草积,使贼见之,亦伐谋之一端也。”州将从之。元昊望见,遽诘献策戎人曰:“尔言无井,今乃有泥以护草积何也?”即斩戎人而解去。此时虽幸脱,然终以无水为忧。熙宁中,吕公弼帅河东,令勾当公事邓子乔往相其地,子乔曰:“古有拔轴法,谓掘去抽沙,而实以炭末,堇土即其上,可以筑城,城亦不复崩矣。愿用是法,包展沙泉,使在城内,则此州可守也。”吕从之,于是人兴板筑,而包沙泉入城,至今城坚不陷,而新秦可守矣。
吴奎为参知政事,会御史中丞王陶以韩魏公不肯押班事,其议兼及两府,奎乃上章言:“迩来天文谪见,皆为王陶召之。”又尝于上前荐滕甫可为边帅,上问其故,奎曰:“滕甫不惟将略可取,至于躯干膂力,自可被两重铁甲。”异时,
上语其事于侍臣,且曰:“吴奎论事,大概皆此类也。”
元昊分山界战士为二厢,命两将统之,刚浪が统明堂左厢,野利遇乞统天都右厢,二将能用兵,山界人户善战,中间刘平、石元孙、任福、葛怀敏之败,皆二将之谋也。庆历中,种世衡守青涧城,谋用间以离之。有悟空寺僧光信者,落魄耽酒,边人谓之“土和尚”,多往来蕃部中。世衡尝厚给酒肉,善遇之,一日语信曰:“我有书答野利相公,若为我赍之。”以书授信。临发,复召饮之酒而谓曰:“界外苦寒,吾为若纳一袄,可衣之以行,回日当复以归我。”信始及山界,即为逻兵所擒,及得赍书以见元昊。元昊发其书,即寻常寒暄之问,元昊疑之,遂缚信拷掠千余,至胁以兵刃,信终言无他。元昊益疑,顾见信所衣之袄甚新洁,立命棼拆,即中得与遇乞之书,具言:“前承书有归投之约,寻闻朝廷及云,只候信回得报,当如期举兵入界,惟尽以一厢人马为内应,傥获元昊,朝廷当以静难军节度使、西平王奉赏。”元昊大怒,自此夺遇乞之兵,既又杀之。遇乞死,山界无良将统领,不复有侵掠之患,而边陲亦少安矣。洎西戎入贡,信得归,改名嵩,仕终左藏库副使。
●卷九
王荆公与唐质肃公介同为参知政事,议论未尝少合。荆公雅爱冯道,尝谓其能屈身以安人,如诸佛菩萨之行,一日于上前语及此事,介曰:“道为宰相,使天下易四姓,身事十主,此得为纯臣乎?”荆公曰:“伊尹五就汤、五就桀者,正在安人而已,岂可亦谓之非纯臣也?”质肃公曰:“有伊尹之志则可。”荆公为之变色。其言论不合,多至相侵,率此类也。
刘、王介同为开封府试官,举人有用蓄字者,介谓音犯主上嫌名,谓礼部先未尝定此名为讳,不可用以黜落,因纷争不已,而介以恶语侵,不校。既而御史张戬、程灏并弹之,遂皆赎金。御史中丞吕公著又以为议罪太轻,遂夺其主判,其实中丞不乐也。谢表略曰:“广弩射市,薄命难逃。飘瓦在前,忮心不校。”又曰:“在矢人之术,惟恐不伤;而田主之牛,夺之已甚。”盖谓是也。
陈恭公执中为相,事方严少和裕,尤恶士大夫之急进。庆历末,有郎官范祥上言解盐利害,朝廷遂除祥陕西提刑兼制置盐事,祥诣中书建白曰:“提点刑狱而兼利权,殆非典故,乞纳敕别候差遣。”恭公曰:“提点刑狱乃足下资序合入,
制置盐事乃国家试才,比已降敕陕西都运司,以解盐事尽交与提刑司管勾,而足下之意将如何也?苟有补于朝廷,固不惜一转运使也,若靖言庸违,自有诛责,岂可预欲侥求?”祥以言中其隐,震慑而去。至和初,王荆公力辞召试,而有旨与在京差遣,遂除群牧判官。时沈康为馆职,诣恭公曰:“某久在馆下,屡求为群牧判官而不得,王安石是不带职朝官,又历任比某为浅,必望改易。”恭公曰:
“王安石辞让召试,故朝廷优与差遣,岂复屑计资任也。朝廷设馆阁以待天下之才,未尝以爵位相先,而乃争夺如此,学士之颜视王君宜厚矣。”康惭沮而去。
明肃太后临朝,袭真宗故事,留心庶狱,日遣中使至军巡院、御史台,体问鞫囚情节。又好问外事,每中使出入,必委曲询究,故百官细微,无不知者。有孙良孺为军巡判官,喜诈伪,能为朴野之状。一日,市布数十端,杂染五色,陈于庭下。中使怪而问之,良孺曰:“家有一女,出适在近,与之作少衣物也。”中使大骇,回为太后言之,太后叹其清苦,即命厚赐金帛。京师人多赁马出入,驭者先许其直,必问曰:“一去耶?却来耶?”苟乘以往来,则其价倍于一去也。
良孺以贫,不养马,每出,必赁之。一日将押大辟囚弃市,而赁马以往,其驭者问曰:“官人将何之?”良孺曰:“至法场头。”驭者曰:“一去耶?却来耶?”
闻者骇笑。
杨安国,胶东经生也,累官至天章阁侍讲,真为人讦激矫伪,言行鄙朴,动有可笑,每进讲则杂以俚下廛阝市之语,自坐至侍臣、中官见其举止,已先发笑。一日侍仁宗,讲至“一箪食,一瓢饮”,安国操东音曰:“颜回甚穷,但有一箩粟米饭,一葫芦浆水。”又讲“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安国遽启曰:“官家,昔孔子教人也,须要钱。”仁宗哂之。翌日,遍赐讲官,皆恳辞不拜,惟安国受之而已。时又有彭乘为翰林学士,文章诰命尤为可笑。有边帅乞朝觐,仁宗许其候秋凉即途,乘为批答之诏曰:“当俟萧萧之候,爰堪靡靡之行。”
田况知成都府,会西蜀荒歉,饥民流离,况始入剑门,即发仓赈济,既而上表待罪,乘又当批答曰:“才度岩岩之险,便兴恻恻之情。”王琪性滑稽,多所侮诮,
及乘死,琪为挽词,有“最是萧萧句,无人继后风。”盖谓是耳。
刘彝所至多善政,其知虔州也,会江西饥歉,民多弃子于道上,彝揭榜通衢,
召人收养,日给广惠仓米二升,每月一次,抱至官中看视。又推行于县镇,细民利二升之给,皆为子养,故一境凡弃子无夭阏者。一日,谒曾鲁公公亮,鲁公曰:
“久知都官治状,屡欲进擢,然议论有所不合,姑少迟之,吾终不忘也。”彝曰:
“士之淹速诎伸,亦皆有命。今姓名已蒙记怀,而尚屈于不合之论,亦某之命也。”鲁公叹曰:“比来士大夫见执政,未始不有求,求而不得,即多归怨,而君乃引命自安。吾待罪政府行十年,未见如君之言。”
熙宁初,富郑公弼、曾鲁公公亮为相,唐质肃公介、赵少师、王荆公安石为参知政事。是时荆公方得君,锐意新美天下之政,自宰执同列无一人议论稍合,
而台谏章疏攻击者无虚日,吕诲、范纯仁、钱ダ、程颢之伦尤极诋訾,天下之人皆目为生事。是时郑公以病足,鲁公以年老,皆引例去,唐质肃屡争于上前,不能胜,未几,疽发于背而死,赵少师力不胜,但终日叹息,遇一事更改,即声苦者数十,故当时谓中书有生、老、病、死、苦,言介甫生、明仲老、彦国病、子方死、阅道苦也。
欧阳文忠公自历官至为两府,凡有建明于上前,其词意坚确,持守不变,且勇于敢为,王荆公尝叹其可任大事。及荆公辅政,多所更张,而同列少与合者。是时欧阳公罢参知政事,以观文殿学士知蔡州。荆公乃进之为宣徽使,判太原府,
许朝觐,意在引之执政,以同新天下之政。而欧阳公惩濮邸之事,深畏多言,遂力辞恩命,继以请老而去。荆公深叹惜之。
富郑公弼,庆历中以知制诰使北虏还,仁宗嘉其有劳,命为枢密副使,郑公力辞不拜,乃改资政殿学士。一日,王拱辰言于上曰:“富弼亦何功之有?但能添金帛之数,厚夷狄而弊中国耳!”仁宗曰:“不然。朕所爱者土宇生民耳,财物非所惜也。”拱辰曰:“财物岂不出于生民耶?”仁宗曰:“国家经费,取之非一日之积,岁出以赐夷狄,亦未至困民。若兵兴调发,岁出不赀,非若今之缓取也。”拱辰曰:“犬戎无厌,好窥中国之隙。且陛下只有一女,万一欲请和亲,
则如之何?”仁宗悯然动色曰:“苟利社稷,朕亦岂爱一女耶?”拱辰言塞,且知谮之不行也,遽曰:“臣不知陛下能屈己爱民如此,真尧舜之主也。”洒泣再拜而出。
许将坐太学狱,下御史台禁勘,仅一月日暨伏罪,台吏告曰:“内翰今晚当出矣。”许曰:“审如是,当为白中丞,俾告我家取马也。”至晓欲放,中丞蔡确曰:“案中尚有一节未完,须再供答。”及对毕,开门,已及二更以后,而从人谓许未出,人马却还矣。许坐于台门,不能进退,适有逻卒过前,遂呼告之曰:
“我台中放出官员也,病不能行,可烦为于市桥赁一马。”逻卒怜之,与呼一马至,遂跨而行。是时许初罢判开封府,税居于甜水巷,驭者惧逼夜禁,急鞭马,马跃,许失绥坠地,腰膝尽伤,驭者扶之于鞍,又疾驱而去,比至巷,则宅门已闭。许下马坐于砌上,俾驭者扣门,久之无应者,驭者曰:“愿得主名以呼之。”
许曰:“但云内翰已归可也。”驭者方知其为判府许内翰,且惧获坠马之罪,遽策马而走。许以坠伤,气息不属,不能起以扣门,又无力呼叫,是时十月,京师已寒,地坐至晓,迨宅门开,始得入。
仁宗初逐林,一日执政奏事罢,因谈时政,而共美上以聪明睿智洞察小人之情者。仁宗曰:“卿等谓林去,而朝廷遂无小人耶?”执政曰:“未谕圣旨,
不识小人为谁?”仁宗从容曰:“苏绅可侍读学士,知河阳。”
庆历中,吕许公夷简罢政事,以司徒归第,拜晏元献公殊、章郇公得象为相,
又以谏官欧阳修、余靖上疏,罢夏竦枢密使,其他升拜不一。是时,石介为国子监直讲,献《庆历圣德颂》,褒贬甚峻,而于夏竦尤极诋斥,至目之为不肖,及有“手锄奸卉”之句。颂出,泰山孙复谓介曰:“子之祸自此始矣。”未几,党议起,介在指名,遂罢监事,通判濮州,归徂徕山而病卒。会山东举子孔直温谋反,或言直温尝从介学,于是夏英公言于仁宗曰:“介实不死,北走胡矣。”寻有旨编管介妻子于江淮,又出中使与京东部刺史发介棺以验虚实。是时,吕居简为京东转运使,谓中使曰:“若发棺空,而介果北走,则虽孥戮不足以为酷。万一介尸在,未尝叛去,即是朝廷无故剖人冢墓,何以示后世耶?”中使曰:“诚如金部言,然则若之何以应中旨?”居简曰:“介之死,必有棺敛之人,又内外亲族及会葬门生无虑数百,至于举柩窆棺,必用凶肆之人,今皆檄召至此,劾问之,苟无异说,即皆令具军令状,以保任之,亦足以应诏也。”中使大以为然,遂自介亲属及门人姜潜已下并凶肆棺敛舁柩之人合数百状,皆结罪保证,中使持以入奏,仁宗亦悟竦之谮,寻有旨放介妻子还乡,而世以居简为长者。
夏郑公之死也,仁宗将往浇奠,呈奎言于上曰:“夏竦多诈,今亦死矣。”仁宗怃然,至其家浇奠毕,踌躇久之,命大阉去竦面幕而视之,世谓剖棺之与去面幕,其为人主疑一也,亦所谓报应者耶!
西戎初叛,范雍以节度使知延州,环庆大将刘平、石元孙之兵二万自合水走延州,次郭堡,平去延州三十里,令军士晚餐毕,列队而行,至地名大柳树,去延州二十里,日向夕,忽有来使,俗谓急脚子者下先锋状,且云“延州范太尉传语已在东门奉候,然暮夜入门,恐透漏奸细,请放人马,庶辨真伪也。”二将唯诺,遂下马,据胡床,躬拨队伍,每一队行及五里以来,又放一队,将及一更以后,约放及五十队矣,二将忽顾问急脚子,已失所在。二将大惊,遽使人侦视,
即云延州城上并无灯火,而前队不知所之矣。二将知有变,遂整阵而前,至五龙川,去延州才五里,人心稍安,忽四山鼓角自鸣,埃烟斗合,蕃兵墙进,倏忽之际,已陷重围,盖西贼前一夕偷号入金明寨,杀李士彬,故东北路断而贼兵压境,
以致二将于覆中,延州俱不知也。是时监军内臣黄德和以兵三千屯娘娘谷,去五龙川不及十里矣。方兵势窘甚,裨将郭遵策马奋刃,突围而出,请救于德和,德和畏惧不敢前,而更拒以他语。遵又赴延州求救于雍,已城守不出,殆晓,全师俱没,二将面缚,遵亦战死。德和是夕引兵由娘娘谷东南指鹿阝州路遁去,蕃兵遂围延州,州几陷,会大雪,戎马多冻死,乃解去。德和诬奏二将降贼,朝廷疑之,有旨禁其家属出入,遣御史文彦博鞫劾,彦博具得德和按兵不救及枉道遁还之状,又明二将不降,朝廷命斩德和于河中府,解二将家属禁锢而录其子孙焉。
●卷十
仁宗以西戎方炽,叹人才之乏,凡有一介之善,必收录之。杜丞相衍经抚关中,荐长安布衣雷简夫才器可任,遽命赐对于便殿。简夫辨给,善敷奏,条列西事甚详,仁宗嘉之,即降旨中书,令依真宗召种放事。是时吕许公当国,为上言曰:“臣观士大夫有口才者,未必有实效,今遽爵之以美官,异时用有不周,即难于进退,莫若且除一官,徐观其能,果可用,迁擢未晚。”仁宗以为然,遂除耀州幕官。简夫后累官至员外郎、三司判官,而才实无大过人者。
自王均、李顺之乱后,凡官于蜀者,多不挈家以行,至今成都犹有此禁。张咏知益州,单骑赴任,是时一府官属,惮张之严峻,莫敢蓄婢使者。张不欲绝人情,遂自买一婢,以侍巾帻,自此官属稍稍置姬属矣。张在蜀四年,被召还阙,呼婢父母,出赀以嫁之,仍处女也。张在蜀,一日,有术士上谒,自言能煅汞为白金。张曰:“若能一火煅百两乎?”术士曰:“能之。”张即市汞百两俾煅,一火而成,不耗铢两。张叹曰:“若之术至矣,然此物不可用于私家。”立命工锻为一大香炉,凿其腹曰:“充大慈寺殿上公用。”寻送寺中。以酒遗术者而谢绝之,人伏其不欺也。
曾布以翰林学士权三司使,坐言市易事落职,知饶州。舍人许将当制,颇多斥词,制下,将往见曾而告:“始得词头,深欲缴纳,又思之,衅隙如此,不过同贬耳,于公无所益也,遂黾勉为之。然其中语言颇经改易,公他日当自知也。”
曾曰:“君不闻宋子京之事乎?昔晏元献公当国,子京为翰林学士,晏爱宋之才,
雅欲旦夕相见,遂税一第于旁近,延居之,其亲密如此。遇中秋,晏公启宴,召宋,出妓,饮酒赋诗,达旦方罢。翌日罢相,宋当草词,颇极诋斥,至有‘广营产以殖私,多役兵而规利’之语。方子京挥毫之际,昨夕余酲尚在,左右观者亦骇叹。盖此事由来久矣,何足校耶!”许亦怃然而去。
天圣五年,王文安公尧臣状元及第,释褐将作监丞、通判湖州。是年,狄武襄公青始投拱圣营为卒,晚年同入枢密院,武襄为使,文安副焉。
宋郑公庠初为翰林学士,仁宗尝对执政称其文学才望可大任者,候两府有阙,
进名。是时曾鲁公公亮为馆职,在京师,传闻上有此言,遽过郑公而贺之。郑公蹙额曰:“审有是言,免祸幸矣。”鲁公惘然不测而退。明年,枢副阙,执政进名,仁宗熟视久之,徐曰:“召张观。”执政曰:“去岁得旨欲用宋庠。”仁宗曰:“观是先朝状元,合先用也。”又尝对执政言三司使杨察、判开封府王拱辰才望履历,将来两府有阙,进此二人。既而梁庄肃公适罢相,两府次迁,执政以二人名闻,仁宗曰:“可召程戬。”执政复以异时上语奏陈,仁宗曰:“若遂用察等,是二人之策得行也。”执政遂不敢言。盖梁公之出,或云察等所挤,上之英鉴,皆类此也。
先朝翰林学士,不领他局,故俸给最薄。杨亿久为学士,有乞郡表,其略曰:
“虚忝甘泉之从官,终作莫敖之饥鬼。”又有“方朔之饥欲死”之句,自后乃得判他局。至元丰改官制,而学士无主判如先朝矣。
丁宝臣守端州,侬智高入境,宝臣弃州遁,坐废累年。嘉末,大臣荐,得编校馆阁书籍,久之,除集贤校理。是时苏き新得御史知杂,首采其端州弃城事劾之,遂出宝臣通判永州,士大夫皆惜其去,王存有诗云:“病鸾方振翼,饥隼乍离。”盖谓是也。
曾鲁公公亮自嘉秉政,至熙宁中尚在中书,虽年甚高而精力不衰,故台谏无非之者,惟李复圭以为不可,作诗云:“老凤池边蹲不去,饿乌台上噤无声。”
鲁公亦致仕而去。
熙宁以来,凡近臣有夙望者,同列忌其进用,多求瑕累以沮之,百方挑抉,以撼上听。曾子宣罢司农也,吕吉甫代之,遽乞令天下言司农未尽未便之事件。张粹明罢司农也,舒代之,尽纳丞簿,言不了事件甚众。又河北、陕西、河东为帅者,各矜功徼进,往往暴摘边事,污蔑邻帅得罪,则边功在己也。此风久矣,
而熙宁、元丰为甚也。
光禄卿巩申,佞而好进,老为省判,趋附不已。王荆公为相,每生日,朝士献诗颂,僧道献功德疏以为寿,舆皂走卒皆笼雀鸽,就宅放之,谓之放生。申既不闲诗什,又不能诵经,于是以大笼贮雀,诣客次,笏开笼,且祝曰:“愿相公一百二十岁。”时有边塞之主帅妻病,而虞候割股以献者,天下骇笑。或对曰:
“虞候为县君割股,大卿与丞相放生。”
嘉中,文潞公、富郑公为相,刘丞相沆、王文安公尧臣为参知政事,始议立皇嗣,而事秘不传,虽英宗亦莫知也。元丰中,文安子同老上书,言“先帝之立,乃先臣在政府始议也,其始终事并藏于家。”及宣取,上惊叹久之。是时郑公、刘公、王公皆已薨,独潞公留守西京,遽召至阙,慰藉恩礼,穷极隆厚,册拜太尉。及还西都,上作诗送行,有“报主不言功”之句。两府并出饯,皆有诗,
王丞相禹玉诗有“功业特高嘉末,精神如破贝州时,盖谓是也。”
余充为环庆经略使,风涎暴卒,素善王中正,中正多意外称之,一日上前言及充之死,中正曰:“充素通理性,至其卒时,并无疾痛,倏忽而逝。”上一日以中正之言称于刘惟简,惟简曰:“以臣观之,恐只是猝死也。”
吴冲卿初作相,亦以收拾人物为先,首荐齐谌、井亮采。洎二人登对,咸不称旨,又荐李师德为台官,而师德不才。自是,秉政数年,以至薨日,更不荐士,
而三人者亦竟无闻于时也。
嘉中,近臣执政多表乞立皇嗣,或云蔡襄独有异议。暨英宗立,襄方为三司使,仁宗山陵,用度百出,而财用初甚窘迫,蔡夙夜经画,仅能给足,用是数被诘责。永昭复土,蔡遂乞知杭州,英宗即允所请。韩魏公时为相,因奏曰:“自来两制请郡,须三两章,今一请而允,礼数似太简也。”英宗曰:“使襄不再乞,则如之何?”卒与杭州,其为上不喜如此。
英宗素愤戚里之奢僭,初即位,殿前马步军都指挥使李璋家犯销金,即日下有司,必欲穷治。知开封府沈遘从容奏曰:“陛下出继仁宗,李璋乃仁宗舅家也。”英宗惕然曰:“初不思也,学士为我平之。”遘退坐府,召众匠出衣示曰:
“此销金乎?销铜乎?”匠曰:“铜也。”沈即命火焚衣而罢。
司农少卿朱寿昌,方在襁褓,而所生母被出。及长,仕于四方,孜孜寻访不逮。治平中,官至正郎矣。或传其母嫁于关中民为妻,寿昌即弃官入关中,得母于陕州。士大夫嘉其孝节,多以歌诗美之。苏子瞻为作诗序,且讥激世人之不养母者。李定见其序,大惋恨,会定为中丞,劾轼尝作诗谤讪朝廷。事下御史府鞫劾,将致不测,赖上保持之,止黜轼黄州团练副使。轼素喜作诗,自是平居不敢为一字。
王拱辰自翰林承旨除宣徽使,张方平自承旨为参知政事,不数日,而以忧去,
服除,亦以宣徽使学士院,以承旨ト子为不利市,凡入翰林无肯居之者。熙宁初,
王为承旨,韩绛戏之曰:“禹玉行将入宣徽营矣。”未几禹玉除参知政事,不久遂大拜,元丰官制改换左仆射,凡秉政十五年而卒于位,近世承旨之达无此也。
进退宰相,其帖例草仪皆出翰林学士。旧制,学士有阙,则第一厅舍人为之。
嘉末,王荆公为阁老,会学士有阙,韩魏公素忌介甫,不欲使之入禁林,遂以端明殿学士张方平为承旨,盖用旧学士也。既而魏公罢政,凡议论皆出安道之手。
有范延贵者为殿直,押兵过金陵,张忠定公咏为守,因问曰:“天使沿路来,
还曾见好官员否?”延贵曰:“昨过袁州萍乡县邑宰张希颜著作者,虽不识之,知其好官员也。”忠定曰:“何以言之?”延贵曰:“自入萍乡县境,驿传桥道皆完葺,田莱垦辟,野无堕农,及至邑则廛阝肆无赌博,市易不敢喧争,夜宿邸中,闻更鼓分明,以是知其必善政也。”忠定大笑曰:“希颜固善矣,天使亦好官员也。”即日同荐于朝,希颜后为发运使,延贵亦ト门祗候,皆号能吏也。
蔡挺为江东提点刑狱,有虔州职官谮本州幕掾奸利事,蔡留职官于坐,呼掾面证之,而初无是事,职官惭惧辞伏,蔡责之曰:“汝小人也,吾虽可欺,奈何谮无过之人乎?”叱去之,自是无复谮毁,而人伏其不可欺也。
潭州士人夏钧罢言职,过永州,谒何仙姑而问曰:“世人多言吕先生,今安在?”何笑曰:“今日在潭州兴化寺设斋。”钧专记之,到潭日,首于兴化寺取斋历视之,果其日有华州回客设供。顷年,滕宗谅谪守巴陵郡,有华州回道士上谒,风骨耸秀,神脸清迈,滕知其异人,口占一诗赠之曰:“华州回道士,来到岳阳城。别我游何处?秋空一剑横。”回闻之,怃然大笑而别,莫知所之。
谢泌谏议居官不妄荐士,或荐一人,则焚香捧表,望阙再拜而遣之。其所荐虽少,而无不显者。泌知襄州日,张密学逸为邓城县令,有善政。邓城去襄城,渡汉水才十余里,泌暇日多乘小车,从数吏,渡汉水入邓城界,以观风谣。或载酒邀张野酌,吟啸终日而去,其高逸乐善如此,张亦其所荐也。
欧阳文忠公自馆下谪夷陵令,移光化军乾德县,知军者虞部员外郎张询,询河北经生也,不能知文忠公,而待以常礼。后二年,询移知清德军,而文忠自龙图学士为河北都转运使,询乃部属,初迎见文忠于郊外,询虽负恐惕,犹敛板操北音曰:“龙图久别安乐,诸事且望掩恶扬善。”文忠知其朴野,亦笑之而已。
至和中,陈恭公秉政,会嬖妾张氏笞女奴迎儿杀之。时蔡襄权知开封府,事下开封穷治,而仁宗于恭公宠眷未衰,别差正郎齐廓看详公案。时王素为待制,以诗戏廓曰:“李膺破柱擒张朔,董令回车击主奴。前世清芬宛如在,未知君可及肩无?”廓知事不可直,以简报王曰:“不用临坑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