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野获编 - 第 49 页/共 86 页
盖因元之旧制,各取所职命名,以别清流。今散官与廷臣混然无别矣。又宋制,医官阶凡十四,其长曰保安等三大夫,阶止从六品,以至保安郎。故元则有保康保宜等大夫,阶至从三品,然皆阶官也。至本朝太医院使,虽止正五品,然而职官矣。其勋及散官,与文臣亦无异矣。其以用药奏功者,递加至尚书侍郎。至嘉靖许绅矣。名器之滥,前朝未有,是宜厘正也。
○历法
【俗忌】今世忌正五九月不上官,盖中外俱遵行。按佛家以此三月为善月,说者云,唐藩镇到官设宴,用牲畜无算,以为宰杀伤和气,遂并莅任亦停止。至于婚葬诸事,则尤忌五月,相戒不敢犯,而朝家或不然。然太祖以戊寅闰五月十七日葬孝陵,则建文逊位;英宗以壬戌五月十九日立皇后钱氏,比上北狩还,同幽南内者八年,备极艰苦,及享宪宗养仅四年而崩;景帝以壬申五月二日立皇后杭氏,旋以病崩,未几追废。盖始终无一吉祥也。宋哲宗以元祐七年纳孟氏,用五月十六日,朝议皆云当忌,不从,终以废斥。盖阴阳避忌之说固有之。
按唐武德二年正月甲子下诏,以正月五月九月并不得行刑,所在公私俱断屠杀,又引殷帝去纲,齐王舍牛为比。至宋世官俸,此三月必灭去食羊钱,亦用此意。太子文奎,洪武二十九年十月晦生,上曰十月晦,日月皆终,不喜。
【华夷百刻之异】从来计日者以百刻,然而每时八刻,总计之则九十六刻耳。今漏刻中,又增廿四刻,分寄十二时,中曰初初刻,正初刻,谓之小刻。而所谓初一、初二、初三、初四、正一、正二、正三、正四,则名八大刻,合之乃一百二十刻矣。然初初、正初二刻,总计之虽廿四刻,实分八大刻之余,则每六刻只抵一大刻,取义安在?况制历家畴算,亦以子正初刻为本日之始,以子初初刻、初一刻、初二刻、初三刻、初四刻,为先一日之夜,其于昼夜晦明之义,褒益牵合,殊乖百刻定仪。惟利西泰谈其国每日分为二十四时,每时止四刻,合之仅九十六刻,以故所制自鸣钟,以子正、午正为始,午初、子
初为终,共传二十四声,以了一日。其国廿四时,即中华十二时也。盖斟酌于华夷之间而成者,但终不知于古昔大挠所设,乖合何如。
【历学】中国历法,本不及外国之精密,以故前元钦天监外,又有回回钦天监,本朝亦设回回司天监,有正仪大夫、司朔大夫、司元大夫等官。至洪武三十一年而废之,以其教归并之,钦天但用彼国土板历同算,久之则法亦不验,与中士无异矣。国初,学天文有厉禁,习历者遣戍,造历者殊死。至孝宗弛其禁,且命徵山林隐逸能通历学者以备其选,而卒无应者。
近年因日食分数不相符,督责钦天,但唯唯谢罪,以世学岁久无他术为解。而士大夫中,如参政刑云鹭辈,俱精于天文,刻有成书,皆云胜僧一行及郭守敬诸人矣。然未曾用之推测也。
禁中大榼辈,又自有内灵台,专司星象,其职任,其学业,大抵与外庭仿佛,皆土圭中糟粕耳。自利玛窦入都,号精象数,而士人李之藻等皆授其业,似当令兼领天文,如先朝儒臣童轩华湘等可也。
钦天造历,每年六月内礼部先发历样,两直各府及各布政司,依式翻刻,毫无加损,最合正朔大义。而南北各省,又有解京历日,以补京兆所不足,非体甚矣。此事最宜厘正。
宣德间,钦天监历日,共造五十万九千余本。英宗登极,省为十一万九千余,盖灭十之八云。
【颁历】正朔之颁,太祖定于九月之朔,其后改于十一月初一日,分赐百官,颁行天下。今又改十月初一。是日御殿比
于大朝会,一切士民虎拜于廷者。例俱得赐,嘉靖二十一年颁历之辰,国子诸生,受历不均,争于陛前,喧竞违礼,上大怒,至谪祭酒张衰官。若外夷,惟朝鲜国岁颁王历一册,民历百册,盖以恭顺特优之。其他琉球占城,虽朝贡外臣,惟待其使者至阙,赐以本年历日而已。宋嘉祐时,各路登解举子入朝,班缀分错,每为阁门使之累,叹曰:殿廷班列不可整齐者有三色,谓举人、番人、骆驼也,则受历监生,又何责焉?
【浑天仪】今京师异隅逼城观象台之颠,有浑天仪,其质皆铜,有四柱以龙承之,悬仪于上,制作精工,铜亦古润作绀色;旁另有一仪,式小不及其半,交道亦减;又有玉衡如尺,又有铜球象天圆体,外列二十八宿,上刻正统廿年御制铭。余按此非本朝人所能办,意必故元旧物。按宋沈括(存中)云:“司天监铜浑仪,景德中韩显符所造,依刘曜时,孔梃晁宗斛兰之法。天文院浑仪,皇祐中舒易简所造,用唐梁令瓚、僧一行法。至熙宁中,括监太史局,受诏改造浑仪,置之天文院,而移天文院旧铜仪于朝服法物库。”盖宋世浑仪有三,金人入汴,诸法物俱北去,此固蒙古得之完颜者耳。至正统而重修则有之,且铭有“昔作今述”之句,知非创矣。
【改造漏刻】正统五年上巳,御制天浑仪铭矣。至十二年十一月,钦天监正彭德清又上言:“蒙钦造铸铜仪,验得北京北极出地度数,太阳出入时刻,与南京不同。南京北极出地三十六度,北京出地四十度强。南京冬至日出辰初初刻,入申正四刻,夜刻五十九,夏至日出寅正四刻,入戌初初刻,昼刻五十九;北京冬至日出辰初二刻,入申正二刻,夜刻六十二。夏至日出寅正二刻,入戌初一刻,昼刻六十二,各有长短差异。
今宫禁及官府漏箭,皆南京旧式不可用。”上令内官监改造。
是时禁中宫漏循用新制,不待言。而次年春,造己巳历样,盖即用其言颁式天下矣。按十二时大刻九十六刻,益以廿四小刻,共为百廿刻,然小刻只抵四大刻,故总谓之百刻。冬夏二至,昼夜均用之,安得于圣朝正朔中,妄自增加,真不祥之尤矣。
今通用历日中,冬至日出,仍辰初初刻,夏至日出,仍寅正四刻,并不行彭德清所建白也。德清随英宗驾北征,曾劝王振驻师不从,郕王监国,廷臣劾德清不择善地驻札,以致乘舆失陷,并党王振,匿天变不奏诸大罪。未数日郕王命籍没其家,德清寻死于狱,命戮其尸。
【厘正历法】正统戊辰,上从钦天监正彭德清之请,改加冬夏二至昼夜各五十一刻,颁次年历,时皆欢诧为异事。次年己巳上北狩,景帝御字,天文生马轼始倡议乞改历日时刻如故事。帝命礼臣会官议之,礼臣以监正许惇等议上,谓正统间,彭德清于观象台测验,以北京较南京,则北极高出地上三度,南极低入地下三度,冬至昼短三刻,夏至昼长三刻,奏准改入《大统历》,永为遵守。今轼起自军匠,不谙天象,妄以己意求改,所言不可行。帝曰:“历虽成于京师,而太阳出入度数,则当以四方之中为准,是以尧命羲和仲叔四人,分测四方,以定四时。今京师观象台,在尧典幽都之地,太阳出入度数,难以凭准,今后造历,悉照洪武永乐旧式。”读帝此旨,评驳精确,顿令星官缄口。然其时已将岁终,先期十一月朔,颁历于天下,则景泰元年,犹仍正统十四年之谬也。其时彭德清以王振党拟斩,瘐死狱中,僇尸籍产矣。而同事畴人,犹袭其说如此。时胡忠安(濙)久位春卿,亦附会执奏。盖以身主其事,不免护前遂非,其如景帝圣明,不可面欺何?
【日圭同异】世宗初登极,钦天监官朱裕,以日月交食,分秒不合上言。洪武中漏刻博士元饮,言历法当随时修改,以合天道,时去元甚近,已欲修明。今岁差愈多,本监观象台晷表,分寸不一,乃用南京日出分秒,似相矛盾。今宜会举理学大臣,总理其事,铸立铜表,考四时日中之影,仍差历官往河南南阳察旧立土圭,以合今日之晷,分立圭表于山东、湖广、陕西、大名,以测四方之影,庶合朔得真,交食不谬。上仅报闻,寝不行也。朱裕盖以两京地方俱居偏方,不足标准,欲立圭于四方,此即唐尧分命羲仲四人各宅之法也。若南阳旧圭,未审何代所立,裕上疏时必有所据,今已不可问矣。然土中一说,亦自难凭。如文皇北征至口外长清塞上,指北斗谓金幼孜曰:“至此则已南望北斗。”盖华夷地势使然,然漠外去京师不过数千里,而天象已迥异如此。近代商于日本、占城、吕宋、佛郎机诸国者,问以星斗河汉,皆云躔度方向,与中华毫无差别。是数国者,在闽广东南,不知几万里矣。岂三垣九野验于北,而不验于南欤?抑南方卑下去天远,而北方地高与天体亲切耶?是未可臆断。
再阅朱裕疏,内云观象台晷表,与南京矛盾,是即正统间彭德清测景不同之说也。未审其说确否?至于南阳土圭,惟嘉靖二年河南抚臣何天衢请祀周公疏中,云登封县有观象测景二台,乃周公营洛邑时手建遗迹,其土圭表漏尚存,宜敕钦天官至彼考正制度尺寸,以凭授历。然则中原日圭,又不在南阳矣。
总之岁久讹传,未足凭也。
【郑世子论岁差】今上乙未,郑世子(载堉)造万年历上
之,其疏云:“洪武间监正元统造《大统历》,以洪武甲子为历元,上考下推,无消长之法。时监副李德芳驳之,谓不与经史相合,宜用许衡辛巳元历。太祖谓二历俱难凭,只验七政交会,行度无差者为是。今取《大统》、《授时》二历相较,考古则气差三日,推今则时差九刻。或以《授时》减分太峻,失之先天;《大统》不减,失之后天。今和会二家成历书曰《律历会通》,并历以上。”礼官议亡元至元四年,西域札马鲁丁撰进新历,其时已名为《万年历》矣,未几《授时历》成,《万年历》遂废不行,至于岁差之法,上古无闻,始于晋洛下闳,唐虞喜,元许衡、郭守敬,始以六十六年年差一度。考古则每百年减一,推来则每百年加一,法号精密,《大统历》至今用之。今如堉所云,则弦望已各差一日,似未至此,其议遂格。
然嘉靖二年华湘掌钦天监时,曾以岁差改历为请,谓尧时冬至,距今四千年,已差五十度。自元至元改辛巳历,至今二百四十三年,已差三度六十四分五十秒。亦引洪武间元统言为证,则世子疏,或未尽非也。
【日食讹谬】万历庚戌十一月朔壬寅日食,初饮天奏称日食七分有余,未正一刻初亏,申初三刻食甚,酉初初刻复圆。
春官正戈谦亨等又称,未正三刻初亏,已互异矣。既而后部外范守己驳之,谓亲验日晷,未正一刻不亏。至正、二正、三正四刻俱然,直至申初二刻,始见西南略有亏形,至申正二刻方甚,且不止七分有余。盖历官前后俱误也。礼部因言:“自万历元年至今,日食已十余次,其差或一二刻,以至四刻,前代如汉修改五次,魏至隋修改十三次,唐至五代周修改十六次,宋修改十八次,金至元未修改三次。本朝二百余年,未经修改,岂能无讹。今范守己及按察使刑云鹭精通历学,云鹭有《古今
律历考》,综综字原缺,据写本补,采详密,可照先朝给事乐濩主事华湘改光禄少卿,提督钦天监。又检讨徐光启,员外李之藻,俱究心历理,以及大西洋归化陪臣宠迪莪、熊三拔等,俱携有彼国历法诸书,乞照洪武十五年命翰林字翀、吴伯宗、灵台郎海达儿、回回天师马黑亦沙等,译修西域历法事例,尽录其书,以补典籍之阙,庶历法详明,有光前代。”疏上不报。
似此讹舛,不急改订,历律不知所终矣。
【一岁节候】自古来历家节候,每月参差,无有朔望日,正值四序挨日排连者。惟元朝世祖至元三十一年甲午岁节气,正月一日壬子立春,二月二日癸未惊蛰,三月三日癸丑清明,四月四日甲申立夏,五月五日甲寅芒种,六月六日乙酉小暑,七月七日乙卯立秋,八月八日乙酉白露,九月九日丙辰寒露,十月十日丙戌立冬,十一月十一日丁巳大雪,十二月十二日丁丑小寒,此真古今未有,后来亦无继之者。直至今上万历二十二年甲午岁节气,正月初一庚辰雨水,二月初二辛亥春分,三月初三辛巳谷雨,四月初四壬子小满,五月初五壬午夏至,六月初六癸丑大暑,七月初七癸未处暑,八月初八癸丑秋分,九月初九甲申霜降,十月初十甲寅小雪,十一月十一乙酉冬至,十二月十二乙卯大寒。前元则每月节气,今上则每月中气,挨次接续,无纤毫小爽。又俱属甲午年,恰恰共三百载,不知天运至此适相值耶,抑璿玑必然之数也?历代史氏纪天官之异者多矣。未有巧合一至此者。
【居第吉凶】地理吉凶,时亦有验。如余所知,严分宜旧第,已三度籍没矣。其在东城大街者,如石大人胡同,亦闤阓闹处,英宗时为忠国公石亨赐第;亨败后,无人敢居,后咸宁
侯仇鸾得之,仇势张甚,不下石氏,其身后正法枭斩见籍,惨祸更甚于亨。此第今为铸冶开炉之所,其旁一大宅,即石氏偏傍厅事,亦宏敝过他第数倍,今为宁远伯李成梁赐第。成梁罢镇还京居之,父子六人,俱为大帅,皆至一品,贵盛震天下。
成梁老病死牖下,长子如松战殁,松胄子名世忠当袭爵,而顽嚣无赖,赀产荡尽,遂无人肯保任之。今惟正寝停乃祖灵柩,十年不葬,他屋悉质于人,屠酤嚣杂,过者欢息,信乎形家之说不诬。又景帝建大隆福寺,壮丽甲京师,有言其地不吉者,帝命拆去前门牌坊,所谓天下第一丛林者,并禁钟鼓不鸣。及天顺废毁兴隆、永昌诸寺,此寺虽幸存,而香火寂寞,廓院萧条,至今不振。正德间教坊司改造前门,有过之诧曰:“异哉术士也!此后当出玉带数条。”闻者失笑。未几上爱小优数人,命阉之留于钟鼓司,俄以称上意,俱赏粦玉。近年丁酉,南教坊马四娘号湘兰者,年过五旬,虽畜妓十余曹,而门庭阗然,悉窘无计,有江右舒姓者怜之,为改其门,且曰不出百日当骤富。适金华虞生者,年甫弱冠,游南雍,求见四娘,重币为贽,问其所属意,无一入目者,惟以娄猪为请,时马谢客已久,惭其诸妓,固却之,苦请不去,姑留焉。凡匝月,酬以数千金,马氏复如盛时者又数年。
《万历野获编》 下(明)沈德符 著
●卷二十一
○禁卫
【锦衣卫】今锦衣卫常上官,自指挥使以下,俱本卫列衔不待言。若升至都督,则带衔于五军府,俱无足异,惟加都指挥者亦书本卫,意每疑之,外省有都使司方有此官,今京师安所得都司称之?盖外卫官历任升至都司,必云某卫带俸,然军职犯罪,有革任带俸差操之文。其后官金吾者,以“带俸”二字为不祥而去之,遂使在京三品衙门,忽有外任二品之官。于典制则乖,于官守则舛,武人之无识无足责,而邦政大臣,亦视为固然,无一纠正之者。惜矣!
【锦衣卫镇抚司】锦衣卫,初以仪銮司改设,后改拱卫司,其后又改为亲军指挥使司,为二十二卫禁军之首,不复隶都督府。至永乐而任寄渐重,及英宪两朝,委以心膂,乃至秋后大迁审录重囚其堂上官,遂得与三法司及各部大臣会谳,而雄峻无可加矣。至世宗南巡江汉,一切前驱使、护跸使,及整搠、卤簿、防护、属车诸使,俱以本卫堂上充之。于是陆炳得于行宫救火,建捧日之勋,兼拜公孤与进士恩荣宴而极。若镇抚司者,在外各军卫俱有之,其任本理狱讼,惟锦衣为重。洪武二十年,太祖闻其拷讯过酷,尽焚刑具,归其事于刑部,罢废其
官,天下如脱水火,永乐间复设,然不过如外卫止立一司耳。
俄又设北镇抚司。专管讼狱,而以军匠诸事属之南镇抚司,于是北司之名亚于东厂,其初重大事情,一讯之后,即送法司定罪,不具审词。至成化初用参语覆奏,而刑官始掣肘矣。然犹未有印也。成化中叶,又添铸北司印信。一切刑狱不复关白本卫堂官,即堂官所下行者,亦径自具奏请旨,堂官不得与闻,遂与东厂称表裹衙门,西曹奉行恐后矣。东厂设有旗校,与锦衣同讠冏机密,然其人俱从本卫拨去,以尤儇巧者充之。彼此侦探,盘结胶固,以故厂卫未有不同心者。然东厂能得之内廷,因轻重上下其手;而外廷间有一二扞格,至本卫则东西两司房访缉之,北镇抚司拷问之,锻炼完密,始入司寇之目。即东厂所获大小不法,亦拿送北司,再鞫情由,方得到贯城中,法官非胆力大于身者,未易平反也。
【马顺范广】侍讲刘球之死于狱也,锦衣指挥马顺承王振旨,令小校手刃之,球大呼太祖、太宗而受刃,其尸僵立不仆,顺蹴倒之,且詈之,解其支体埋卫后。小校卢氏人,以俊少为耿清惠(九畴)所爱,忽怪其貌变,诘之,始悔恨吐实,未几死。顺之子发狂疾,作刘球言,历数顺之罪,盖刘能凭附为厉,而不能杀顺。又七年而假手于王竑扼杀之。都督范广骁勇善战,故于谦爱将,素信用之,先是太平侯张軏以副总兵征贵州,为谦劾其失机,因成仇不解,并恨广切齿,及夺门功成,軏骤进侯爵,既与石亨谋杀于谦,又诬广同谦反,并斩于市。一日軏朝退,遇之于途,为拱揖状,左右怪之,乃曰,适范广过耳。
寻病发,头痛月余而死。至天顺初元,马顺子升,奏父为给事中王竑垂死,降臣为百户,乞怜臣父死于非辜,仍袭父职。上曰:“顺本世镇抚,今升为世副千户。”盖英宗犹怜顺以为冤。
而王竑时已为都御史,以郕邸旧臣,降为浙江参政,又勒为民,子孙俱永不叙用矣。则王振之复官,与赐旌忠祠额,盖圣心已先定。而李德之劾为贼臣,想英宗亦不以为谬。独德已前死,其庄田第宅,皆为景帝所嬖妓李惜儿兄,锦衣千户李安所乞。
使德遇复辟,未必不大用。广死时,京师人哀之,为之语曰:“京城米贵,那得饭广。”此与时人惜于少保之语曰:“鹭丝冰上走,何处寻鱼嗛?”真一时的对,亦千古冤痛。
【驾帖之伪】祖制:锦衣卫拿人,有驾帖发下,须从刑科批定,方敢行事,若科中遏止,即主上亦无如之何。如正统王振、成化汪直,二竖用事,时缇骑偏天下,然不敢违此制也。
弘治十八年,南京御史李熙等奏:“迩者小人徐俊、程真,妄造谣言帖子,特给驾帖,密差锦衣官校,至南京缉拿所指王昇,远近震惊。然兵部无此官,亦无此事,官校轰然而来,寂然而返,后日奸人效尤,又不但如所指而已。”刑部覆奏:“驾帖之山,殊骇听闻,奸人伪造,为害尤大。”上命锦衣卫,查累朝有无驾帖出外提人事例以闻。然则此帖不但刑科不曾与闻,即上于祖宗故事,亦偶未记忆。甫逾月而上升遐,其事遂不穷究。孝可等圣仁而魍魉昼行至此。未几逆瑾擅柄,八党纵横,已萌蘖于此矣。美业难终,信哉!今驾帖奴人,从无不由刑科,亦无敢伪造,不知弘治间何以有此一事?今上初元,王大臣事起,冯榼密有效期数校至新郑,声云钦差奴人,胁高文襄令自裁,家人皆恸哭,高独呼校面诘,索驾帖观之,诸校词窘,谓厂卫遣来奉慰耳,非高谙故典,几浪死矣!
【陆刘二缇帅】景陵陆武惠(炳)领锦衣最久,虽与严分宜比周,而爱敬士大夫,世宗时有严谴下诏狱者,每为调护得
全,缙绅德之。殁后虽削爵籍没,终昭雪袭官。今上江陵在事,以同乡麻城刘太傅(守有)领锦衣,寄以心膂。适台臣傅应桢、刘台等以劾江陵逮问,赖刘调护得全。夺情事起,五君子先后抗疏,拜杖阙下,亦赖其加意省视,且预戒行杖者,得不死垂楚。刘后以厂榼张鲸株累罢归,而子孙贵盛不绝。两相何等威权,而爪牙能度外行事,宜其有后。顷著癸卯妖书一案,缇帅因而下石,几灭人类,曾闻二前辈风否?
【昼夜用刑】嘉靖四十五年,户部主事海瑞上疏规切上过,已下锦衣拷问,刑部拟绞,其疏留中久不下。户部司务何以尚者疏请宽宥之,上太怒,杖之百,下锦衣镇抚司狱,命昼夜用刑。初意用刑不间昼夜,不浃日必死矣。后以尚逢穆宗登极赦出,仕宦又二十余年,心尝疑之,以问前辈仕人,云此刑以木笼四面攒钉内向,令囚处其中,少一转侧,钉入其肤,囚之膺此刑者,十二时中但危坐如偶人。噫!此亦不堪其苦矣!史谓以尚探知上无杀瑞意,故上此疏钓奇博名,且疏内云:“臣已收买龙涎香若干,为醮坛祝延圣寿之用。”其词谄佞,故上烛其奸,而深罪之。此史、张江陵笔也。以尚后起从部郎得光禄寺丞,又外转四川佥事,寻以考察降调,亦江陵意也。其后从谪籍起为南户部郎,时海瑞已拜南少宰,以尚欲与讲钧礼不许,大诟而出,不复再见;海亦不悔谢,盖二人俱负气士也。《五代史》记闽臣薛文杰为王鏻营造槛车,谓古制疏略,乃更其制,令上下通中以铁芒内向,动辄触之,既成而首罹其毒,今何以尚所入者,正与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