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野获编 - 第 47 页/共 86 页

【六科廓章奏】嘉靖乙丑春,千步廓毁于火,先朝所贮疏稿底本,俱成煨烬。时上意恨惜,以问辅臣徐阶:他日修史,何所凭为张本?阶跪对曰:“此皆积年堆弃残帙。各卫门紧要章奏,及四夷番文,共十三万二千余本。俱贮六科廓内,况有成案可查。此等无用故纸,正合付一炬。”上始悦意解。按此时去弘正间未远,若加搜括,尚可绪存一二,乃逢迎意旨,曲说解嘲,真所谓以顺为正也。今六科所贮本稿,往往被人借出不还,他日恐遂如文渊阁书矣。   【吏垣都谏被弹】吏科都给事中,为谏官领袖,责既宏钜,职复雄峻。其升擢后不称,或遭白简固有之,而在事时,未闻反被抨击者。世宗朝,夏贵溪(言)以侍读学士兼是官,曾与辅臣张永嘉相讦,然皆为争宠互诟,而张卒不胜。其以居官为   时情所薄,受弹治无完肤者,无如今上之二陈。戊子己丑间,浙人陈与郊,以辅臣王太仓门生,在职稍久,因考选引用推官李春开,与同僚及清议诸臣相左,遂为少卿王汝训、主事吴正志、进士薛敷教所聚攻。虽获转太常,请告归,竟以言章冠带闲住。至丁未戊申间,浙人陈治,则以辅臣朱山阴同里,在职亦久,以屡攻署部左侍郎杨时乔,物情已不归之。会枚卜事起,词臣黄、杨、李,三晋江争为相,治则佐李黄以攻杨,时杨所为言路所共推,益恨之,比新考选命下,治则遂为御史吴亮等露章十余疏不休,乃弃官去。诏褫三级,辛亥大计,竟以不谨罢。两君在吏垣,人品自有定论,但言官之长,微受锋镝,卒无奈众咻,狼狈而去。虽时趋使然,而国体与垣规,拉攞坏尽,不可收拾矣。两人同姓同乡,相望三十年间,尤为创见。前与郊十年,又有都给事陈三谟,以首保江陵夺情,见非于世,后被弹褫斥,亦陈姓,亦吏科,亦浙人,然系升太常少卿以后事,非在任时也。先与郊者,为吴人张鼎思,以论房寰,反被讦远贬。代与郊者为杨文举,以差赈江南功。方复命升吏科都事中,甫命下,亦为南京礼部主事汤显祖等所劾,请病去,癸巳大计,以不谨斥。则世所指“八狗三羊”中之一人也。一时吏科之见轻如此。   【王聚洲给事】滇人王聚州(元翰),以庶常授工科给事,素著才名,慷慨论事,物情甚向之,忽为郑御史环枢(芳)所劾,专指其簠簋,秽状满纸,王不待处分竟归,而邓给事、史御史辈曹起代为之辩,郑被攻无完肤,同堂至有绝之不与往还,入朝进署,无复酬对者。初甚疑骇,何以一青琐去留,举朝为之震动?继知其故,则郑疏太戆,不识时趋,自致之也。初杨止庵少宰署铨久,卒于位,继之者当为南大司马孙月峰(鑛),   浙人也。其甲戌抡元,出沈四明本房,固已为时所忌,孙又每对人姗笑建言及讲学诸君子,谓当尽束高阁,又与李淮抚(修吾)书亦如之;时任留枢,又与同事六卿得时誉者相左。高阁之语,因而传播,诸君子皆欲剸刃其腹。而故太宰孙富平在林下,年已八十,向故与浙人沈继山争讦,并罢去之。王遂上书阁部,历数月峰罪状,尽抹其生平。选郎为毛肖寰(一公),亦浙人也,因以恶声劫之,吏部不得持,遂除浙孙名,而富平再登铨席矣。然则王果橐金如山,犹当十世宥之,况诸救疏皆保其清操,云远胜杨震耶。   孙月峰、沈继山两公,以同岁生,最相善,俱无嗣。孙富平初与沈亦厚,寻以丁芍原(此吕)事相仇。富平亦无子,三先生皆名臣无后。又沈与邓定宇(以赞)俱同,邓以辛未会元鼎甲,迟沈一科,官少宰,先十年卒。沈官至御史大夫,后十年卒。然邓亦无子,亦异矣。   【乔给事】乡会座师皆为恩地,而本房尤重,本房又以会试为重,此情也,亦理也,近年有乔给事名允者,河南宁陵人。   戊子乡试,则大主考为山西泽州张元冲(养蒙),时以谏垣典试。次年己丑会试,则出分考吏科都给事陈与郊之门,陈、浙人也,陈与张争为考官,又争为吏垣,其矛盾有素矣。后陈给事升太常罢去,张至少司农,复为御史许闻造连疏攻击,许为陈给事同邑人,司农愈疑此举出陈指授,恨遂入骨。比张殁于里,其家求乔给事为行状,时乔亦以言事罢归,作状丑诋会试房师不遗余力,时陈给事尚无恙也。盖二公品誉原不同,张虽捐馆,正为物情所皈依,故任意描写乃尔。乔或者自谓董狐直笔,然乡、会座师低昂至此,律之门墙之谊,似尚未安。况乔   之得庶常,又皆出陈之荐引乎?   【罗给事】辛卯九月,阁中请建储,时首揆申吴门以被言在寓,新安、山阴再具揭催请,仍以申名冠其前。上怒甚。申复具揭明其不与闻,阁中特以故事列名耳,兼有早定大计等语。   揭上发下,传至科中,罗匡湖(大纮)以礼科给事守科,上疏纠之。寻工部主事岳元声具疏将上,而武英殿办中书事序班黄正宾者,徽人也,见之欲附名。时岳意未决,因并岳疏亦寝。   会进士洪文衡者,亦徽人,有疏稿黄窃得,遂侵晨上之,说者谓次揆新安公实使之,以黄为同邑人也。而实不然。黄下狱讯治,而罗斥归矣。罗清望素著,与乡同年同邑邹南皋(元标)   为讲学石交,其议论如出一口,罗归二十余年,而吴门公殁于里中,其家求邹为立传,申为邹丁丑会试大座师,常劾江陵廷杖。时申为营护甚力,其特拜吏科与选入吏部,申力居多,素怀知己之感,因许为作传,已脱稿寄吴中矣。罗闻之大怒,邹初亦尚以夙谊为词,罗至欲具揭告海内,邹不获已,箧其草,并嘱申氏勿刻,事乃得已。罗久为人士宗仰,与邹相甲乙,此举不无稍褊。后文定传,遂出郭相奎(子章)大司马笔,虽罗同里相厚,然以其前辈,不能遏矣。   【蛤蟆给事】先人门士汤义仍(显祖),论政府而及给事胡似山(汝宁)曰:“除参论饶伸之外,不过一虾蟆给事而已。”饶号豫章,为比部郎,曾抗疏诋太仓,而胡以言官纠之。会亢旱祷雨禁屠宰,胡上章请禁捕龟,可以感召上苍,故汤有此语。余后叩汤曰:“公疏固佳,其如此言谑近于虐。”汤笑曰:“吾亦欲为此君图不朽,与南宋鹅鸭谏议属对亲切耳。”三君俱江西人,而胡与饶更同郡。   【科道对偶】丁丑江陵夺情,公疏保留者,在言官则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御史曾士楚为首。曾为广东之南海人。时粤中新罹大盗曾一本之乱,民生疾首,其乡人恶曾之谄,即号士楚为曾一本,盖以前疏为戏,正与科中陈可作的对也。未几,曾出按江南,时吴人王荆石相公,以侍郎家居,力阻江陵夺情忤意,以省亲告归里。赵定宇、吴复庵二太史,皆江陵辛未门生,首出疏促其奔丧,俱切齿仇也。盖欲曾踪迹三人居乡状,以法中之。曾既叹前疏之误,且以三君子无事端可摭拾,遂托病归。江陵败后,白简见及,遂以三谟一本作确对,并入弹章,亦同得旨并斥。曾坐此一事,终身不复振,人亦惜之,而终无词可解也。举事之不可不慎如此。   【言官回避父兄】故事,父兄现任在京三品大臣,其子弟为科道言事官者,俱改任别衙门,照例循资外补。然弘治以前,俱改授行人,此后夤缘恩宠,遂改翰林编检等史官,识者不以为然。至嘉靖初,给事中席春,以避兄礼部尚书席书,得改检讨。未几以《武宗实录》成,叙劳升佥事。春谓首揆费宏作意抑之,讦奏于朝,张璁、桂萼,亦连疏继上,助春劾宏。上心知宏所执不谬,因三臣皆大礼贵幸,曲为调停,改升席春修撰。   给事中郑一鹏,言:“先朝大臣子弟为台谏者,改行人,其躐冒词林,乃近年幸窦,书何不援往年成例,而改春为检讨?”   席与张桂俱无以难也。未久,春仍外补佥事去。此后大臣子弟之改词臣者,渐衰止矣。今上初元,礼部尚书陆树声从田间起,其弟树德为礼科都给事,当避,改升为尚宝卿。时科俸已深,次当内转,不以为过也。若近年壬寅御史赵标,避父南光禄卿钦汤,虽其俸薄,尚及五六年,且在台中有声。乙巳年御史徐   光正,避兄应天申尹,则仅满考,俱得升尚宝少卿,则借题速化,远于改词林远矣。惟前此壬辰年南给事沈之唫,避兄节甫,改礼部主事,人以为得体云。   ●卷二十   ○言事   【章枫山封事】成化三年十二月,翰林编修章枫山(懋)   因内阁出小揭帖,传与学士吴节等诸词臣,分作灯词。章约同官庄{曰水}、黄仲昭上疏力谏,宪宗大怒,三臣俱廷杖远贬,当世高之。余谓太平盛世,元夕张灯,不为过侈。时英宗服制久阕,孝庄孝穆两太后并以天下养,上元胜节,亦宜上觞为寿。   且翰林职在词章,宋时欧、苏诸公为学士时,岁时撰进,亦不以此贬望也。此等谏诤,与程伊川谏折柳何异?欲以感动上听,不亦难乎?此后李孜省、邓常恩、僧继晓辈左道竞进,皆无如之何矣!   【王虎谷封事】弘治初,王虎谷(云凤)为祠祭郎中,以太监李广交结寿宁侯,表裹为奸,特疏请斩广以谢宗庙。广恨之,用他事出为陕州知州,直声振天下,用此驯至通显,两为提学,以张采荐,召入为国子祭酒。时正德初年,刘瑾用事,虎谷上疏,请以瑾所行新法,刻板颁行,永著为令。又请以瑾临太学,如唐鱼朝恩故事。此载之武宗实录中者。一虎谷耳,何慷慨于昔,而媚谄于今耶?岂以孝宗优容可博直声,瑾焰可畏,名位为重,且报张西麓荐引恩耶?弇州公谓为未必然。然   魏元忠力排二张几死,晚受则天后遗诏百户实封,滋泗不休。   想年衰气索,非真铁汉不能持久耳。虎谷以谀瑾被论,改通政归,又以书抵首揆杨石淙,责其不能召还给事中王昂,且引李文达沮抑罗一峰、岳蒙泉为喻,得不为杨所笑。未几,又起佥都御史抚宣府,被劾归。   【王思再谏】编修王思,江西泰和人,先于正德九年,武宗以狎猛兽被伤不能出,思上疏极谏,坐眨广东三河驿丞,时以庶常授官甫逾月耳。比复故官,值大礼议起,思奋起力诤,受杖阙下,不胜创,遂死狱中。今建言之臣,一承谪贬,便自名气节,比还朝,声势赫奕,坐要显宦,孰肯再蹈不测之渊哉?若思之百折不回,以身殉国,真无愧王文端曾孙。后来继起直臣,惟容城杨忠愍可以媲美。   文端名直,宣英朝名臣,亦起家庶常。   【抗疏中辍】正德初,林见素(俊)后起家抚蜀,上疏自言在林居时,欲劾刘瑾,疏具而无人能写,与御史陈茂烈对泣而止,今至四川,方能续成前疏上奏。时瑾已正法,复上疏称庆。今上十一年,周二鲁(宏礻仑)疏论少卿李植等,亦云当张居正擅权时,曾具疏将劾之,为父苦禁而止。二公皆名士正人,所言必不妄。但权奸已败,即往事果真,亦当忘言,此等追叙,似乎蛇足。   弘治间杨少宰(守陈)亦云,曾有疏请复建文位号,及景帝本史尊号,未及上。   【一人先忠后佞】丰坊先为主事,值大礼议起,欲考献皇。   同衙门有公本争之,坊附名。得旨同众廷杖降调。及后考察,以通州同知罢官家居。又上请疏请宗献王入太庙,自谓当时迫于父学士熙严命不敢违,非本意也。其时又有主事陆澄,亦以大礼抗疏异议,请告归,及见张、桂大用,又疏诵张、桂之功,谓得之业师王守仁,而始悟前说之非。二人富贵熏心,改口逢世,又诿其责于父师,真悖逆之尤,然其后皆不振。先是孝宗朝王云凤以礼部郎中,劾太监李广,直声震天下。久不赐环用,张彩荐召官祭酒,因感其恩,请刻刘瑾新法,颁学宫,诏天下永守。而张彩者,先为吏部员外,谏孝宗不当召还故榼汪直、梁芳,迕时弃官。及刘瑾擅权,用旧好起之,彩感知己,效死力,骤拜太宰,不免论死。此两人先以迕中官废,后以附中官用,所得几何,而生平扫地矣。故古人以晚节为难。   刘瑾未败时,祭酒王云凤建议,以监生多至二千二百人,廪饩不给,宜令放回依亲,俟一年后行取。但留几贡二百人,自备薪米肄业,坐监者岁以一千二百为限。疏上甫行而瑾败,于是监生大哗,谓此皆瑾私意,且自备薪米,非养贤体。况云贵远方,亦令放回,人情不堪,宜仍旧制,岁以三千人为常,诏可之。盖王虎谷第知迎逆瑾,博节省之名,不惮变易祖制如此。乃为监生辈直抉其隐情,又何颜更拥皋比,以临多士?尚得改南通政以去,亦云幸矣。按成均二千余人,较之今日诚云济济,然拟宋世太学,则寂寥已极。天子育才之地,不能还太祖盛事,而惟议朘削,是诚何心?先是虎谷督学陕西,以酷法笞生徒,多有死者,故刘瑾大爱之。至是又疏请瑾亲莅太学,如鱼朝恩故事,而瑾不从。是阉尹之识,犹高于大司成也。   【又先佞后忠】刘瑾盛时,吏科都给事李宪者,瑾同乡人也。素附丽之,任以角距,因凌忽同列,时称为六科都给事。   又阿瑾意,新入科者,皆试职一年,如御史例,且疏诋谢迁、马文升诸贤臣为奸逆,至夺诰命诸重谴,皆行其疏也。每置金袖中,故遗于地曰:“此刘公见饷者。”瑾败,为公论所弃,乃上疏劾瑾不法八事,瑾在狱中嘻叹曰:“如李宪者亦纠我乎?”既而宪亦夺职归。近年御史杨四知,亦久为江陵客,江陵殁后,攻击四起,乃抗章力诋故相,其辞较诸言官更峻,一时亦嘉其谠言。后官大理少卿,向日踪迹渐为人觉,给事王希泉(德完)直发往时与朱琏等交结状,亦以大计不谨坐废,与宪正相类。   【佞幸建言可采】世宗朝,朱隆禧与顾可学、盛端明等,俱以甲科废罢,左道干上宠,俱致位贵显,缙绅羞称之。然其人亦自有间:顾最为无耻,在京居间干谒,扬扬得意。盛则闭门炼药,不干外事。若朱本加衔里居,未尝入都也。初朱为兵科都给事中,时三边总督刘天和建议,以固原为套虏深入之冲,而西路红寺堡旧边,至黄河六百余里,地远难以保障,欲移进鸣沙州,筑新边百二十里守之。事下兵科,隆禧复奏谓:“谓河套本中国地,自余子俊筑边墙,不以黄河为界,而河套为虏据,宁夏与山后虏为邻,贺兰山其界也;自王琼弃镇远关,创为新关,而贺兰山为虏据,二镇至今受患。今天和不思新边既筑。旧边不守,红寺堡五百里之地,直弃虏中,使延宁二镇,俱在边外,我退一步,虏进一步,非所以为国长虑也。”上是其言,乃薄责天和而止。此疏深洞边情。使当时从天和议,则大虏深入,不待曾铣在事时矣。此嘉靖丁酉事也。至次年戊戌,武定侯郭勋请复各处镇守,分守内臣,并委之取矿,以资国用。   上乃命:“且着云、贵、两广、闽、蜀、楚、浙、江西、大同   各用一人。”隆禧又力争之谓:“皇上诏革内臣,中外称快。   今复镇守取矿,黩货殃民,天下汹汹,臣不能计其所终。”上又是其言,未几命罢之。此疏关系尤大,其功岂在张孚敬之下。   徒以晚途失计,不耐林居之寂,至以房室秽亵,取宠邀荣,可恨可惜!然寇忠愍何如功烈,末年尚有“朱能天书”一事。若隆禧者,在谏垣故自足称,今一概抹杀,亦是大苛。   【陆澄六辨】刑部主事陆澄,王文成高足弟子。世宗初,文成封伯,宰执忌之,御史程启光、给事毛玉等承风旨,劾文成学术之邪,澄上疏为六辨以折之。文成作书止之,谓彼议论非有所私。本出先儒绪论,而吾侪之言骤异于昔,反若鉴空杜撰,宜其非笑,其他语气甚平。澄又疏诋考兴献之非,投劾归。   赴补得礼部,时张、桂新用事,复疏颂璁、萼正论,云以其事质之师王守仁,谓:“父子天伦不可夺,礼臣之言未必是,张、桂之言未必非。”恨初议之不经,而怃悔无及。疏下吏部,尚书桂萼谓澄事君不欺,宜听自新。上优诏褒答。未几,《明伦大典》成,中载澄初疏甚详。上大怒,责其悖逆奸巧,谪广东高州府通判,旋升广东佥事,尚以颂礼得超擢云。文成之附大礼不可知。然其高弟如方献夫、席书、霍韬、黄绾辈,皆大礼贵人。文成无一言非之。意澄言亦不妄。   【疏语不伦】世宗末年,讳言储嗣,杨容城疏论分宜,而引裕景二王为辞。上震怒,因置极典,终以不免。郭丰城继之以钓奇,遂出安储一疏,中有“慰谕二王”之语。时上怒更非常,竟行江西论斩,不必再谳,且传首天下。最后则海琼山指斥上过,失语太峻,亦坐绞,会世宗上宾得出。穆宗在御,言   者亦时回罹谴谪,甚至廷杖,终未有论死者。虽上宽仁,亦告君之得体也。穆宗升遐之冬,御史胡涍者请放宫人,疏末乃云:“唐高不君,则天为虐。”冯榼见而切齿,云:“是何语言?”闻慈圣亦玉色不怡,将处重典,为江陵公力救,得编氓以去。夫释内人以光新政,固是美事,然亦恒事。今上圣龄方十岁,何至有先帝下陈,更衣入侍之疑?使在先朝,诛死久矣。   言官虽处不讳之朝,下语亦须裁审。乃知古来谏臣见杀,亦有时自取,非尽不幸也。   【郭希颜论庙制】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礼部集议庙建同堂异室之制,于是庶子江汝璧、赞善郭希颜各献议。江陵用朱熹三昭三穆列前,成祖、睿宗翼乎左右;郭之议,乃欲列太庙居中祀太祖,世室居左祀成祖,而虚其右以立四亲庙。四亲为皇高祖、皇曾祖、皇祖考、皇考,所以明未有无父之国。而二宗不在四亲之列,则侄不祀伯,弟不祀兄故也。孝宗宜庙于成祖之右,武宗宜庙于昔祀皇祖之宫,或祀或祧,以待他日。盖明导以弃统孝、武二宗也。其说甚悖,其心甚险。礼臣驳之,言官劾之,上命宥之。至二十八年己酉,孝烈皇后大祥,议祔未定。时希颜已贬两浙运副,又申前说,谓同堂一日,则弗安一日,况九室各已有主,五世又不忍祧,将来孝烈不识祔于何所。   时上未有意祧仁宗,而希颜窥见上旨,笃念孝烈,必欲先祔,而弘、正两朝又上所简薄,因妄意逢君,必欲于孝、武二庙中祧其一,犹前不祀伯不祀兄之议也。上责其牵引。谬论渎扰,仍贳其罪。至三十九年,则郭已罢官久,居家无聊,恨首揆分宜公,乃其乡人不为援,密布流言于京师,云嵩欲害裕王为景王地,而身钓奇以取大功,乃疏请安储,而以建帝为名,欲令上召二王及相嵩,面谕以安之。且请二王分封留京,内外各守,   永无猜防。上怒甚,摘疏中“建帝立储”四字,且谓不忠不义之民,皆以君相久位不睹新政,不攻君即攻相为言,盖入嵩先谮也。法司坐以“大逆不道,妖言惑众”律,上命巡按官即家斩首传示天下。是年十月忽传谕嵩等,命所司具礼遣景王之国。   于是中外人情始晓然知上意,盖虽杀杀颜之身,宾阴用其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