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杂记 - 第 3 页/共 8 页

评曰:清人勤俭货殖之风,根于天性;寰宇间所在开市廛,获巨利。是以国有余财、民无菜色,是最可钦者。唯平生急于殖利而不顾卫生,处尘芥不洁之间而恬然。是欧米人士所厌忌,时有清人退斥之议,岂不为清人深惜乎哉!   尚古   台人承清朝尚古之风,器物皆尚古卑新。曰:「此品虽巧妙,不甚古,不足贵也」曰:「此物虽不美丽,经年甚古,可以贵也」。凡装饰器物及茶食器等,皆煤黑破坏而不改作,反有得色。然其物果古则犹可,未必古而呈煤垢者,是懈怠之所致,亦足耻矣!日人如书、画、刀、剑、珠、玉皆尚古,或开古物展览会,为考古之具。唯至衣、食、住之诸器具则尚新,修理之不使至古败。且人之好尚,时时进化,昨年有声誉者,今年则既失价;今月有好评,来月被冷遇者,往往有焉。随而奢侈月炽,而醇朴之风日衰,可叹耳。虽然,其所以好奇趋新者,适足以取彼长、补我短而致富强。一得一失,势之所不可免,有识者宜致思也。   评曰:台人尚古之风,即古圣贤之遗法,国帑不空乏者实在于此。唯墨守古道而不讲新理,是以不能振大国之威力,常受屈辱。台人其宜鉴矣!   锢婢质女   台地民间之婢女,年迄三、四十,有犹未嫁者;甚则终身禁锢,发白齿落,尚被转售,一生以婢终者亦有焉。天地阴阳之道属徒尔,人间配偶之理为空谈。是因富豪者用无夫之女,便闺房之出入,一年又一年,遂至老惫,欲婚嫁谁乐而受之。又典质子女,借金于人,名曰媳妇。及破瓜年纪,为娼妓,从贱业。及二十岁以上,尚不得赎还者,比比皆然。夫媳妇者,为其子娶妇者始可谓媳妇。台俗则不然。典质贵重人身,不知以背反天理,可谓陋矣!   评曰:日东有婢女,其一月所给,或一、二圆,或三、四圆;反其意抑锢之者殆稀。又娼妓从贱业,与俗相同。然约期借金,债解期来,则随意放还,未见若台俗之薄酷者;亦昭代之余泽也!   妇人修饰   妇人修饰面貌,远超日东。发日必梳结之,面日必粉黛之。黄金耳环与白银手环,灿然相映,颇有贵人之风。余始观之,窃谓是都市妇人而然,至僻地山村则不然。后游四方,所到妇女皆然,实可奇也。我妇女除富贵闺阁,若舞姬、娼妇之外,傅红粉者甚稀。若夫田夫野人之妇,则蓬头垢面,褴褛破履,与男子同劳作。盖风尚异也。由是观之,台岛妇人之多幸,而日东妇女不幸欤?抑亦台湾男子之多幸,而内地男子不幸也?呵呵!   评曰:台妇装饰,衣裳非不竞美丽,然风候温暖,所袭概单衣薄缣,与我妇女重袭绫罗者相异。且不用束带,是以其所费可知耳。唯至簪具、耳环等概以黄白,其价甚贵。至富豪妇女,头饰具所费,不下千金云。   老妇花簪   妇女服装,概用红碧色绫罗,远望之如霓裳。头饰则花簪璎珞,满山皆花,老而不废。唯寡居者则撤之,以为标识。余未知其理,观老妇插花簪者以为病风者;后闻之,始惊其异风。   评曰:谚云:地异则风亦异,盖此谓欤?   尚圆   台俗妇女尚圆颜,而不贵长面。颜长者以前发掩之。所谓曲眉、丰颊者是也。闻尚圆颜者、清朝之风;明朝以前则不然。征古书画,可以知也。且妇女不剃颜,以如我杨弓者;拔去颜毛,其状似我打绵工者。是以肌肤滑泽,常带艳色云。   评曰:爱圆而不悦长,不独台岛,我亦近来渐为然。谚云:颜要如瓜实。瓜实者,是椭圆形也。今也,与泰西通,选妇先取其健康肥满者,是以风尚渐变欤?   歌妓   台岛歌妓,犹我艺妓。芳纪自十二、三至十六、七,衣装鲜丽,粉黛凝粹。先入席,则弦唱数番。及酒筵,与客周旋,献酬随意,毫无曲礼娇情之态。且吹竹弹琴,轻妙自在,有如春莺出谷者、有婀娜如莲花者,夭娇可爱。唯同客饮食、手拭涕鼻二事,稍属异样之观耳。   评曰:与客同饮食,何妨?至以手拭涕鼻,则宜加改善者!非欤?   选茶妇   北方产茶,每岁所输出不下数千斤。香味馥郁,与我宇治狭山所产,色味稍异,而气品相若,名曰乌龙茶;米人最嗜之。台北大稻埕茶房栉比,富豪相峙。茶时,佣伙多妇女精选之。妇女不独台人,远来于漳、泉诸州。一日赁银自四、五钱至十五、六钱,每朝三三五五追队,莲步入茶房,坐小榻选之。多则五、六十人,少则二、三十人。有少艾、有老女,均皆花装柳态,红绿相半,实为奇观。比之我横滨焙茶场热闷纷杂,啻云泥也。   评曰:我纺绩、制丝、磷寸、焙茶等之工场,不啻千百,而红女大抵皆生贫家,粗服野装,往往有可怜者。台妇则反之。可以知财力之富赡矣。   卖淫妇   台妇卖淫者亦多。而大抵有夫之妇为之,处女则甚稀;是不独恐妊娠,且忌污节也。然有夫之妇而污节,与无夫之妇而污节,未知其轻重也。深察其事情,固非好而为之;一则家贫而苦育儿、一则为夫得烟资,衷情亦可悯矣!   评曰:丑陋至此而穷,盖亦男尊女卑之积弊欤?将热望私利之余习欤?   旅馆   台岛无旅馆。非无旅馆,无足宿者也。今夫台北市者,城之内外,户不下七、八千,而旅馆甚少。偶有之,陋隘不洁,如我所谓木赁宿。是以台人旅行,大抵宿知友之家或购薪米而自炊,甚则有携寝具、食器而行者。客岁,李相之来我马关媾和也,满载寝台、食器,当时闻之,大笑其迂。今游此地,始知其习俗矣。内地旅馆之制,自古完备;虽僻陬寒村,无不有旅舍。至都会则大厦高搂,鳞次栉比,食膳寝被、浴汤侍婢,凡所以慰旅情者,莫不整且备。使台人游内地,宿旅馆,则大感其便适矣。   评曰:台人之游本邦者,第一喜旅馆之完备,第二喜浴汤之清净,第三喜舟车之安全;其它可喜可乐者亦多。宜其频频来游,以观光采风也。   割烹   五味八珍、食膳方丈,吾闻其名矣,而未知其实。到本岛,登其所谓「支那割烹楼」者,淡暗之室,安败桌数个,坐上颇乏风流韵雅。唯珍羞伙多,随食随侑,味脆而香腴。终则盂皿骈列于桌上,不啻五味八珍。其最贵品者:曰燕巢、曰熊掌、曰凤雏。盖一桌之价,八十余金云。泰西诸邦以割烹夸世,而其最贵者不出二十五金;我则半之。今称曰八十金,其贵可知耳。史称竖刁、易牙以割烹蒙天子宠;口腹之俗,庖人得志,亦有以也。   评曰:吾游清国者,初不惯饮食,苦之;渐久而适口腹,体量亦加重,以其多脂胞质而滋血液也。我邦自古称神国,用蔬菜、鱼肉,而不嗜兽肉,自以为清净无垢;因袭日久,躯干渐矮小,劣彼国人远矣。近时翻然悟此弊,盛唱肉食论,是亦可喜矣。   绍兴酒   岛中无酿家,饮料皆仰对岸;其最所嗜饮者为绍兴酒。酒,绍兴州所酿,盛壶远输四方;量凡七、八斤,价八、九十钱。色似麦酒,淡泊不适口。唯台人酒量极少,概不及于我酒家三分之一;而食量则远过之,宜矣。台人措重于调理,而不拘酒类;且操行温静,不似我酒家粗豪之态。   评曰:酒唯无量,不及于乱;台人有矣!   浴场   台人不好汤浴。尘垢充体,则以汤水洗拭手足耳。是以身体常有异臭。唯夏时开浴场,名曰盆池,与内地浴场不同。其制大桶容温汤,洗涤身体,似我所谓「行水」者。而浴客大抵系男子,至妇人则未必然。曩者台北市中设盆池者有二、三,今则全无。而日人渡台以来,到处设浴堂以待客,清泉滚滚然、温汤漫漫然,可以沐矣、可以浴矣。发肤快爽,有脱却尘寰之想。顷者,台人来浴者,亦往往有焉。曾台人之游内地者,告余曰:「吾归台之后,不能忘者有二:浴场之快适、厕圊之清洁是也」。由是观之,台人为日人之所化,好清洁之风日兴可知耳。   评曰:闻去日大稻埕日人所设浴堂,有一个台妇来浴,满身洗濯,左右顾盼,颇有得意之风;观者以为台妇入浴之嚆矢。余切望台地男女接踵而取浴,以与日人竞其清净矣。   又曰:台人不入浴者有一说:日人所设浴场,多人混淆,暴露肌肤,且以其洗阴部及臀足污水洗其面及发,是所谓以血洗血者,故不欲浴也。亦非无一理。然男女浴场,自有区画,虽露肌不足深耻。且浴场别畜清汤,浴终则更酌之,以洗净全身;何有不洁乎哉?   火笼   台人生于暖国,甚畏寒冷,绵袍羊衣以为防寒具。又入火器于笼中携之,以暖手及胸腹,名曰「火笼」,形似我花笼;虽行步之时不离之,甚有耕耘中尚不撤者,可谓奇矣。余曾游村落,观一妇负孩儿携笼者,以为盛芹菜笼。就视之,则火炉也,因吃一惊去。夫温暖如本土,且然;若使台人游我寒气料峭之地,则果为如何状态欤?余辈生于寒地,畏夏犹台人之畏冬。当盛暑,玉汗津津然,形瘠神衰,苦闷不可言。今年效火笼之制,作冰笼携之,则其庶几消暑热欤?呵呵!   评曰:古语云:「冬日可爱、夏日可畏」;真有一理之言。而台人不畏夏、畏冬者,即习惯然耳。达山子畏夏欲制冰笼者,亦苦中之妙计欤?   儿戏   儿童游戏概用足不用手。或包钱于纸,细剪其残边,形如菊花,两人相对蹴之,如蹴鞠、如弹羽,巧甚。其它游戏,与内地无大差。唯内地小童成群,则挥棍翻旗,以为战斗之状;本岛小儿,则竹棒担物,为运搬之状;国风使然耳。是以台人步行快驶,健脚无双,遥优内地役夫;而临战踟躇不进,或投弃物而遁,亦遥劣内地役夫;所养成异也。   评曰:台岛者,是清国之新开地耳,故其风尚与本土相异者亦多。唯至殖利勤劳、爱钱惜死之风,或出于自然;是亦宜深察其所由来矣。   拳斗   台人修文事而废武备。然非全废之,时有行拳斗者。拳斗,犹我柔术也。其始单身行之,技精熟则与人对抗。今见其状,壮夫凝立,磨铁拳,一以扞护自身,一以觊觎敌状;或为避实冲虚状,或为突击飞蹴状。满身蓄气,眼闪口结,亦足以养体力矣。闻拳斗者,武秀才之所行以养武,与彼扛石、射的术相并课之云。   评曰:余每读汉史有击剑云云之语,窃谓彼文弱,其击剑者果为何状,或是衒武之诞语耳。今闻拳斗之事,知非全空谈矣。   人力车   台北城市有人车数百辆,形略如内地制,而无弹铁,直承车台,是以行进中身体不安;加之石路凹凸,足力如骏,转辗輗軏,目眩心悸。而土人乘之颇得意,纵横顾盼。若使彼游帝京,银座街头乘铁轮安车,其快适几何耶!   评曰:载人以人,是即以人代牛马耳;泰西人士常笑之,以为东洋之陋习。吾日东未能脱却此陋习,况台岛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