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选辑 - 第 20 页/共 37 页
河南巡抚刘树棠来电(四月初二日到)
密。风闻和议将成,虽不知均系何款,第闻内有割台湾及辽河以南地,赔费二万万多、一年内付一万万、余分六年付给各节,则似有不可允行者。台湾为南洋门户,前圣经营多年,始行内属;辽、渖尤为我朝根本重地。一旦割而与人,不独失士民向化之心、启外洋窥伺之渐为足虑也。倭人构难已逾半年,于我朝并无大损;是其兵单饷绌,已可概见。台湾有险可阨,即使悉锐往攻,亦恐非旦夕所能得手。且辽河以南逼近畿疆、控扼山海,使敌据为巢穴,内则抚我之背、外则扼我之吭;早发夕至,防不胜防:是纵豺狼于肘腋之置,权纾患而患转迫也。朝廷岁入有经,现闻并厘税等项亦不过六、七千万多,量入为出,尚属不敷;更安从遽得多万万更先填此壑榖哉!取之民,是敛怨也;借之外洋,是重累也。我朝轻微薄赋,深洽民心。沿海雄师星罗棋布,但使各处疆臣将帅悬不赀之赏、定失律之诛,兵卒严加选汰、统将各专责成,未必不可转弱为强,歼此丑虏!纵使仍如前此屡次败挫,数月所失不过如此。且失者尚可望得;费者尚不难筹;总胜于一朝无故坐失数千里险要之地、二万万难筹之款也。前此俄遽伊犁已有成议,尚可转图;法争越南,我能自强,彼偿兵费。倘其要求无已,似只可仍出于战;免致中彼狡谋,有妨大局。臣忝膺疆寄,受恩深重;不敢不披沥上陈。伏候圣裁。请代奏!刘树棠肃。先。
署台湾巡抚唐景崧来电(四月初二日到)
密。钦奉卅日电旨,近日台湾情形,敬陈之:二十五日,台民知台已属倭,台北绅民男妇日来署向臣母及臣环泣,并电知台南、台中各绅士留臣固守。当将朝廷不忍台民涂炭之意,剀切开导;无如义愤所激,万众一心,无从分解。次日即鸣锣罢市,适英领事金璋来臣署,绅民环请设法,拟以台归英保护,将煤、金两矿并茶、脑、磺各税酬之,恳其转达公使。臣见此情形,不能禁止;而防营仍未敢撤。莠民遂乘机欲乱,有二十六日劫司库、械局之谋,以有备而止。二十八日,竟在市中劫抢,中军方良元出弹压,仓卒被戈。乱民闯入臣署,亲兵闭门抵拒;臣与刑部主事俞明震、府经彭恒祖亲出喝散,提臣杨岐珍亦率队弹压,谕重恤尸主、严拿凶手去后。忽闻有各国公论,欢声雷动,安堵如恒;果有转机,不难立定。若仍照前约,军民必立变。现已抗缴厘金,设台仍属中国则缴;并禁各盐馆售盐,饷银不准运出、制造局不准停工,皆称应留为军民战倭之用。臣恐为军民劫留,无死所矣!请代奏!景崧。东。
督办军务处代递詹事府左赞善贻榖等条陈呈文折(四月初三日)
臣奕欣、臣奕劻等跪奏:为据呈代奏,仰祈圣鉴事。
据詹事府左赞善贻榖等联名赴督办军务处具呈,以和倭利害等词呈请代奏前来。臣等未敢壅于上闻,谨抄录原呈,恭呈御览;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三日,臣翁同龢、臣李鸿藻、臣荣禄、臣长麟。
詹事府左赞善贻榖等条陈和倭利害呈文
詹事府左赞善贻榖等条陈和倭利害呈文
詹事府左赞善贻榖、翰林院编修孙伯斛、庶吉士齐忠甲、内阁中书齐耀珊、吏部郎中成和、主事刘锦、荣翰屏、户部郎中荣安、员外郎庆恕、主事朱显廷、郭之桢、庆春、郑文钦、裕绂、礼部郎中文瑞、兵部郎中庆颐、员外郎承平、刑部员外郎攀桂、那福、主事李光琛、笔帖式荫昌、工部郎中宝春、员外郎魏晋桢、主事宫兆甲、赵兰田、北营参将鹏展、举人凌善锺、岳德懋、恒善、恒泰、李恩瑞、李崇瑞、庆春、锺毓、阎宝琛、于霖中、荣文祚、郭星五、朱瀚章、朱笃庆、邵振铎、郑廷柱、周德隆、赵晋臣、张光鼐、齐耀林、张允中、姜梦飞、吴璋、丁孝虎、杨灦生、冯绍唐、王佐廷等谨呈:为和倭利害,痛哭沥陈,吁恳专折代奏事。
窃维时局糜烂,敌锋侵逼,而犹阻挠和议,侈口谈兵;是不忠不智之甚者也。慨自夷患日深,英吞缅甸、法吞越南,朝廷大度深仁,率皆隐忍周旋,言归于好;以为可以万年无事矣。乃倭夷贪暴,吞噬无厌;既据琉球、又图朝鲜,撤我屏藩,侵我疆土。将帅不职,水陆挫刃,京师动摇;议者谓非修款不足以自存、非弭敌不能以息战,此固万不得已者。然职等窃意今日积弱之势,皆由于前此弭敌而来;则议款之条,更不可不留后此自强之地。乃今所闻,竟有大谬而不可解者:曰度支匮乏,筹饷艰难;不可不和。然且赔费二万万矣,筹饷则难、赔费则易;其不可解一也。曰门户不守,两京空虚;不可不和。然且割鸭江以西、辽河以东与之矣,目前之门户可忧、万世之门户不顾;其不可解二也。曰东南半壁,首尾难顾;不可不和。然且割台湾弃之矣,守台而东南尚可危、弃台而东南转无患;其不可解三也。曰连兵祸商,厘税短绌;不可不和。然且举商务、税务授权于敌矣,一口之停商可病、各省之减税无妨;其不可解四也。曰百姓无辜,荼毒堪悯;不可不和。然且令辽南、台湾之民事敌矣,百姓之性命不宜伤残、百姓之廉耻不足顾惜;其不可解五也。曰泰西各国,虎视眈眈;不可不和。然且开端于倭矣,拒倭尚不免分裂之患、厚倭荳不启觊觎之心!其不可解六也。有此六不可解,而竟轻以相许!或以陵寝所在、社稷所关,迫而为此缓敌须臾之计;不知如此而和,不特不能缓敌,且益资敌。何者?倭夷穷蹙,挑衅求利,其欲和较急于我;是以攻旅顺、攻威海而不攻津、沽,彼盖恐逼我太甚,我且避之而彼将失所挟也。且以彼通国兵力不及我十分之一,而负债且数倍于我;即得我一城一地,势必折伤将士、糜耗军火,而所得又不足偿。连兵数年,岂能久支!我苟挈民以迁、清野以待,罢和议以绝诸将之观望,移赔费以购西洋之船械,厚粮饷、明赏罚以励士卒,徙老弱、留精壮以结乡团,下哀兵之诏布告天下同心戮力以匡大难,开言路、求贤才、汰庸佞、严兵律,徐图筹数年之饷以兴倭相持,则倭进无所持、退无所守,其败可立而待也。今计不出此,沾沾然辇财割地,弃利权以资敌。假令得我之财再举入寇,将如之何?假令驻兵辽阳,节节挑衅,扼我之吭、制我之命,又如之何?假令虎踞台湾,窥闽粤、图江浙,使东南各省不能撤防,又如之何?假令广设机厂,贱售洋货,禁海关人口之征,阻华商出销之路,又如之何?假令百姓不服,酿成兵端,抑或忍辱事仇,率子弟以攻父母,永为边患;又如之何!假令群夷效尤,窥衅而动,法索云广、英索藏蜀、俄索新疆及吉林黑龙江,不从则树敌愈多,从之则削地殆尽;又如之何?牛庄去盛京不过二百余里,凤凰厅直逼兴京,去永陵尤为密迩;日后倭奴败盟,朝发夕至,则三陵不堪设想矣!且海口尽为倭有,三省之生路已穷;是直拱三省而尽与之矣!帽儿山界连长白,地产五金,倭更窥伺;今以此千余里精华所聚之地拱手与人,则倭之兵饷益充,而我之脂膏愈竭。职等窃观往代兴亡之故,率皆误于和局;然尚未有如是其暴者。即泰西各国向有战败赔费之公法,亦不闻有如是其多者。而倭敢为此言而我且唯命是听,是倭不能以战死我,变其法而以和死我;恐战死之缓,而先自缚其手足也。
夫以我不练之兵临敌溃退,然且持一年之久,所失不过数城;即糜饷数千万,亦皆散之中国兵民。现闻倭饷穷民怨、瘟疫流行,前敌之兵以女充数,势已不能支矣。即今图之,无论倭之不能深入,即并力以争奉、直,而我京东有程董、曹聂及沿海驻扎各军,关外有宋、依、长三大军及魏、陈、孙、吕各军棋布星罗,极力堵御,而以刘大臣坐镇其间,谓寇遂能深入,即倭自问当无此力量也。如谓兵不可恃,何以金州失陷后一月而下数城,及偪辽阳数月而城未能下?在主帅之得人耳。古人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况割两省之地、赔二万万之费以助其经营!辽南一日属倭,即两京不能一日安枕。又况辽南各城处处有旗户、处处有乡团,旗户数十万皆世受国恩,将另行安插乎?抑驱之事夷乎?乡团自战其地,忠勇倍于官军;宽甸收复,已有明效。拟请旨饬令将军裕禄查明各团数目,津贴兵饷一半,分隶宋、依、长三军部下,随同防剿;以其自保身家之念,力图恢复,未有不勇往直前者。所患和约一定,则耳濡目染,义气尽消或相率而为倭民;此后兵事再兴,恐无有为朝廷效命者矣!
伏维我皇太后、皇上仁慈惠爱,不忍生灵涂炭,曲意抚绥,诚为保京师、惜民命之计。乃至割根本重地,致令皇气发祥之所不能保全;凡有血气,痛愤同深!惟恳转奏速罢和约,挽回大局;即按之西法,亦有「民不乐从而约即废」之例。现在尚未用宝批准,正可废约。所谓「两害相形,必取其轻」。应请旨交王公群自会议,熟权利害,以图匡救;未始非亡羊补牢之术耳。当此举国仓皇、群臣泄沓之时,独言和约之不可,目为妄论,夫复何辞!但伏念祖宗基业之重,下察臣庶忠义之诚,洵可背城一战;请即变和为战,誓共灭贼,尚可自立为国!
职等谊关桑梓,情迫智昏,诚以根本失则大局危;是以罔识忌讳,昧死上言。伏乞代奏,恭候谕旨遵行,不胜悚惶待命之至!
翰林院代奏编修王荣商条陈折(四月初三日)
翰林院掌院学士臣宗室麟书跪奏:为据呈代奏,仰祈圣鉴事。
据臣院升用侍讲编修王荣商呈称:『为敬陈管见,恳请代奏事。窃闻李鸿章与倭人所定和约,割地之外仍赔兵费二万万,限六年全缴。以公法论之,既赔兵费,则倭人所占之地皆宜让还中国。今乃复与以台湾,殊为可骇;而兵费之不易赔,犹为可忧!夫国家之有财用,犹人身之有精血也。精血枯则人惫,财用竭则国危;此一定之理。中国度支久绌,借贷已穷;不知李鸿章何所恃而许之!况倭人所欲必得,西洋各国谁不生心;此议一成,各国之藉端挑衅、援例需索,固有可立而待者。伏求皇上饬军机大臣等统筹全局,先将二万万之数指定的款,以为赔偿之地;然后再议他条。如六年内并无巨款可筹,抑或他国别生枝节、不能扫数全清,则是今日所许不过空言搪塞,以偷旦夕之安。诸臣一日去官,即可置身事外;皇上受列祖、列宗付托之重,将何以善其后乎?用兵固须筹饷,然以中国之饷养中国之兵,其流通仍在中国;与赔兵费之大伤元气者不同。况我既失地、又出兵费,是恐倭人之力尚不能尽取中国之地,而复竭力以助之也。近闻台湾人民誓不与倭俱生,即英国人亦有「台湾不当与倭」之言;可见倭人无理要求,普天同愤。方今草议虽经李鸿章画押,尚可转圜。伏求皇上博采众议,详加批驳!如倭人愿得兵费,则金、复、海、盖诸州皆应让还中国;如倭人不肯还地,则中国所失已多,台湾固不能割、兵费更不宜赔。苏、杭诸州乃中国膏腴之地,不宜许其通商;叶志超等例应正法,乃中国法度所关,不宜准其免罪。如倭人不肯允从,是其目中已无中国;今年许和,难保明年不更寻衅。与其决裂于中途而我之气更馁、力更疲,不如今日不和之为愈矣!夫中国将士非尽不能战也,但为和议所误,而致败耳。查畿辅诸军,如聂士成、曹克忠、董福祥、申道发、吴凤柱、李光玖等皆骁悍善战,倭人断不能深入;其它将帅优劣互见,大约不贪生者其人皆可用、不克饷者其兵皆能战,惟在朝廷分别而进退之。但和议不绝,则军心不夺。此次如果决裂,伏求皇上一意主战,勿再遣使议和!军机大臣同心赞襄,信赏必罚,不徇私情;推贤荐能,不拘资格。各路将帅,协力堵剿;王公大臣之坐拥厚赀者各出家财助饷,以为富民之倡。如此,则兵何患不精!饷何患不足!虽成败利钝非所逆睹,然求自强之策,必由于此。若但求目前之无事,而委曲许和;窃恐公私罄竭、纲纪败坏、人心涣散、四夷交侵,大局有不堪设想者矣!愚昧之见,是否有当?恳请代奏』等语,呈请代奏前来。
臣徐桐现在入闱,臣麟书详加阅看该编修所呈,系属军情重务;不敢壅于上闻,谨据呈代奏,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三日。
翰林院代递编修黄曾源条陈时务呈文折(四月初三日)
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臣宗室麟书等跪奏:为据呈代递封奏事。
窃据臣衙门编修黄会源呈递条陈一件,谨请代奏前来。臣徐桐现在入闱,臣麟书详加阅看,系为条陈时务起见;不敢壅于上闻,谨将原呈恭呈御览。伏祈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三日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臣宗室麟书、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臣徐桐(入闱)。
编修黄曾源条陈时务呈文
编修黄曾源条陈时务呈文
翰林院编修黄曾源,为时事艰难,请权计利害,以维全局、以固国本;谨据管见所及,呈请代奏事。
窃维倭以区区岛夷,戎首自甘,扰我海疆、夺我险要;凡有血气之人,无不怒发裂眦,誓将灭此!乃自军兴以来,陆军则溃败频闻,海军则叛降相继。皇上仰念皇太后春秋已高,不忍以征兵筹饟,上廑慈怀,俯念民生荼毒之戚,不愿以黩武穷兵,下伤元气。于是力违众议,遣使和戎;诚如明诏所云「不忍两国生灵同罹锋镝」者也。乃倭恃凭诈力,反肆鸱张:始则逐我使臣,继则刺我使臣。后迫公论,勉就范围;而又需索多端,骇人闻听。查万国公法:凡两国相争,无理者赔偿兵费。今倭不顾天下是非,妄索兵费;公法所载,有如是乎?夫偿兵费,所以赎侵地。如兵费偿而侵地不返,即三国合纵强如俄、英、法者,尚不至是;而倭乃竟如是乎!且昔普、法之战,号称复仇之师,入其都、俘其王,而其所订和约,当日尚能力与之争,不过许偿兵费、割一省之地以与之而已。今我所失,除威、旅而外,不过沿海数州县;而二十一行省,金瓯无缺。津、沽天险,胜负未分。乃于失地之外,复界以数千里富庶之台湾;设不幸如庚申之事,其将割天下之半以予之乎?此倭之需索可异;而使臣不能力争,则尤可异者也!倭自用兵以来,所费不下数千万金,其死伤亦不下数万人;而其所得者,不过滨海之一隅。今我澎湖虽失,台南北固依然无恙也。台湾为七省门户,海外膏腴,民风强悍;使倭以兵力取之,尚不知用兵几何、需饟几何、旷日又几何!今乃拱手相让,倭竟不费一矢、不伤一卒据我之岩疆以扼吾之肩背,海疆自此无安枕之日矣!夫和,所以纾患也;不得其宜,则其召祸也倍速。今倭得恣其志,相形之下,英将悔还定海、俄将悔让斯疆、法将悔去基隆,各悔其所悔,而土崩瓦解之势成矣;此又祸机之立见者也。
窃观方舆所载国家形势,东北重于西南;祖宗定鼎北平,所以遥为控御者,意至深、虑至远也。今侵地不返,津、沽失威、旅之门户,而堂奥之势孤;疆圉杂戎索之烟尘,而防守之智困。窃恐后来建议之臣,必有以西迁之说进我皇上者。抑思乘舆可迁,陵寝可迁乎?臣工可迁,数百万生灵可迁乎?此断不可行者也!皇上端拱京师,而威、旅尚不可保;一旦乘舆西幸,九重天远,将士能保津、沽之险以还朝廷乎?窃恐井陉之险不足恃,而北平之患已不可胜言!彼蒙古外藩惟强是视,见我鞭长莫及,必有从而生心者,恐以后外藩亦非我有;此侵地所以不容不返者也。窃维今日之事,财帛固非所计;如弃地,则必不可轻言。盖和不足以为国,与其和而隳将士之心,不如战以待事机之转。我朝深仁厚泽,沦浃肌肤;自用兵以来,虽在孺子妇人,无不指倭相诟谇。皇上诚将屈体言和之故与倭骄慢需索之端宣布中外,义愤所激,安知无豪杰之士出而效命疆场者!在昔中西构衅,粤人倡义拒英,以百敌一;而英人之据有粤城者,不敢过雷池一步。
人心固结,其可恃有如此者。且以时势测之,亦必终出于和也。倭人猖獗,实欧洲大局所关。台湾之在中国也,纵不假此以为重;倭人得之,则足为富强之本以为患于诸邦。美之防檀香山、英之防香港、俄之防海参威,皆已早虑及此。而制造土货,不惟我之商贾失业,即各国商务亦因以坏,当为诸国之所痛心;而不出为排解者,以「利益均沾」,欲坐收渔人之利耳。且以为与其以台湾为倭所独有,不如以台湾为各国之租界;与其许倭减洋税以取媚于西洋,不如在我减洋税以市恩于各国。或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各国未必舍倭而助我。不知自通商以来,诸国商务利益以得之中国者为最厚利之所在,人必趋之;此即缓急可恃之端。且排难解纷,西人每假此名以为重;特求之不力,斯应之不速耳。皇上诚召见各国使臣并电谕出使大臣,将倭人无礼需索之端布告各国朝廷、商之各国外务大臣,请其剖别曲直,出为调处;彼各国使臣最重礼貌,每以觐见为荣,倘得亲聆天语,再得亲贵重臣动之以利害、诱之以货利,俾知台湾、威、旅如不能索还,倭之无礼既敢违公法击英之商船,则逞其狡谋,安在不蚕食南洋诸岛,是中国之患而亦诸国之忧也。彼各国利害相关,纵不为我计,独不自为计乎?现在事机危急,请皇上速断宸衷,定期召见;并电谕出使各国大臣效包胥之节以纾国难,必以得请为止,不得稍涉观望。「诚」能动物;苟情辞恳恳,未有不动听者。诚得各国维持公论,则展定约之期,倭不能不许诸国之请也。斯时,即将所定条约与各国斟酌尽善,务使彼此相安,方无后患。
总之,利源可开,财虽散而贫寡不为患;奥区尽失,基已坏即补救不为功。非不知军兴以来皇上旰食宵衣,圣容为悴;事方棘手,讵敢以迂阔之见上误戎机。第念荷累朝豢养之德、皇上知遇之恩,知不敢不言、言不敢不尽。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代奏!谨呈。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三日。
浙江道监察御史易俊请力黜和议折(四月初三日)
掌浙江道监察御史臣易俊跪奏:为条约必不可允,请力黜和议以全国体而顺舆情;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维倭奴犯顺,侵占我疆土,虔刘我人民;凡有血气之伦,莫不同深义愤!朝廷悯生灵涂炭之苦,特简李鸿章为全权大臣,前往议和;此万不得已之苦衷,为薄海所共谅。近闻和约已定,惟所许各款多出于情理之外;而其最不可从者,莫如割地、赔款二事。臣请敬为我皇上陈之。
天下者,祖宗付托之天下,未可以尺寸与人者也。宋割燕云之地,终宋世不能复还;金人覆宋之祸,实基于此:可为殷鉴。奉天为京师根本,陵寝所在,最关紧要;如由辽河以东一带数百里均归倭有,是卧榻之下,直令他人鼾睡!则外而吉林、内而沈阳兴京,藩篱尽撤;腹心之患,防不胜防。然尤得曰:此已失之地也。若台湾,系完善之区。其地大物溥,出产之多甲乎他省;康熙时竭尽兵力,始收入版图。昔人以艰难得之,后人以容易弃之,可乎?倭奴得此,如虎傅翼;闽、浙诸省从此不能安枕。且该处百姓,食毛践土二百余年;今无辜而驱之化外,万一不遵朝命,有如郑芝龙其人者率众抗拒,将奈之何?是欲弭祸,而反以召祸也。
自军兴以来,库储如洗;各省闲款,亦罗掘一空。以岁入之数计之,每年不过七千余万两;承平无事,除开销外,所剩无几。此次军务经费,已属不赀。如赔款为数尚微,犹可勉为允许;乃竟至二万万之多,势不得不息借洋债先付若干,余则分限加利付给。国家进项祗有此数,将来练兵、买船、制械与夫一切善后事宜,均需巨款;即设法筹措,终恐不敷应用。所负重债,从何处取偿?土宇脧削、府库空虚,虽欲徐图自强,奚可得耶!以此言和,大局岂堪设想!英、法、俄等国皆视眈欲逐,设藉端启衅、相率效尤,又将何以应之?臣念及此,不寒而栗!
夫两害之中,当权其轻重。如能援从前舆俄讲和之例重议条款,苟无伤大体,不妨曲从其请,藉息争端。否则,即作罢论;饬下各路统兵大员戮力同心,决一死战,以资敌之兵费充殄寇之军饷,绰有余裕。台湾兵力颇厚,民心亦固;有唐景崧、刘永福等严密扼守,可保无虞。山海关内外,大兵云集;闻各将士忠义勃发,一得倭奴肆意要求之信,皆为之裂眦,恨不获系夷酋之颈,致之阙下。如罢和议,其敢战之气必百倍于前;就令胜败靡常,偶蹈失疆覆辙,犹胜于举膏腴之地拱手而让之他人也。况揆之理与势,未必至此。倭兵大共不过数万人,前占踞荣城、宁海等处,不久即全行撤退;其兵单不敷分布,已可概见。国课亦异常支绌;师老财匮,可想而知。但久与相持,其穷蹙可以立待。倘遽就草约定议,则堕其诡计,将以我之境土为生聚之谋、以我之赀财备攻取之具;彼日强而我日弱,靖康之祸恐不免复见于今日也!
臣亦知李鸿章业已画押,未易挽回;第事关宗社安危,不得不顾反汗之微嫌,贻噬脐之大患!伏愿皇上上念祖宗基业之重、下念黎庶供亿之艰,立毁前约,勿为浮议所摇;天下幸甚!臣区区之心,不能自已;谨披沥上陈,伏乞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三日。
都察院代递工部候补主事喻兆蕃等呈文折(四月初四日)
都察院左都御史臣裕德等跪奏:为据呈代奏事。
据工部候补主事喻兆蕃等以「烛奸防患」等词赴臣衙门呈请代奏,臣等查阅原呈内称:『倭寇披猖,李鸿章前往议和,臣民皆知出于不得已之苦衷;惟事出于情理外者,必当致慎。请即传闻议和各款,权衡难易』等语;取具同乡京官印结,呈请代奏。臣等详阅原呈并无违碍字样,不敢壅于上闻;谨钞录原呈,恭呈御览。伏乞圣鉴!谨奏。
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四日,都察院左都御史臣裕德、左都御史臣徐郙、降二级留任左副都御史臣宗室奕年(感冒)、左副都御史臣宗室奕杕、左副都御史臣杨颐(入闱)、署左副都御史臣沈恩嘉、左副都御史臣寿昌。
工部候补主事喻兆蕃等呈文
工部候补主事喻兆蕃等呈文
具呈工部主事喻兆蕃、内阁中书杨锐、刑部主事吴思让、吏部主事洪嘉与、户部主事吕道象等,为和议暂成、战事未已,烛奸防患,须费思量;合词恭恳代奏,仰祈圣鉴事。
窃倭寇披猖,官军屡挫,妖氛寖逼,畿辅堪虞;致我皇上遣李鸿章前往议和,中外臣民皆知出于不得已之苦衷,无敢不以为是也。惟事出于情理之外者,必当致疑致慎。彼漫求之,我漫应之;在彼适以为笑,而我遂至于沈溺不可救矣。夫言战须量力,言和亦须量力。力实不足以和,则不如战;以虽和犹未和,战事固在早晚间也。请即今日传闻议和各款而朝廷所已许者摘其大端,权衡难易,一一陈之。
一、台湾全割,两年后尽徙台民还内地。台湾现未失守,非金、复、海、盖所可同。其为败货之区、形胜所在,固无待言。朝廷所恃以维系天下者,不忍之心耳。台民涵濡圣泽二百余年,一旦使其祖宗之庐墓、世守之田畴沦为异域,永不与于衣冠文物之盛;犬马犹识旧主、鸟雀犹恋故巢,公议私情,岂容抑灭!且即云徙于内地,内有何地可以安插百万生灵?台民固将曰「是诳我也」!安土重迁,与祖宗之魂魄相依;虽徙之,必不愿也。慕恋之诚,激为恚愤;恚愤之极,蛮为犷悍:势必揭竿秉耒,与倭奴死斗于山椒水曲之闲。虽云未交割以前归我拊循,既交割以后听其取舍。而倭奴狡逞,区区之地,必攻而后得,固将屠戮忠义,肆其淫威;或攻而不得,何惭责问朝廷,与之协剿。我朝廷一从而无不从,果忍戕其赤子,夺之地而予之乎?抑别割要区,以填其溪壑乎?通好末终,衅端旋起。此台湾之不易于割者,一也。
一、威海驻兵,岁供饷五十万;事事如约,即行裁撤。查倭奴气力弱薄,势难及远;颇有自知之明。其处心积虑,不过视中国为可欺,姑取其切近者而附益其家邦足矣。驻兵威海,非防朝廷之违约,乃杜他国之分肥。盖谓中国违约,本不足防也;威海有兵与旅顺相犄角,则收直隶、卷山东如探囊取物,晋、豫且在其掌握矣。驻兵之后,内地之险隘窥之必精,内地之民心市之必巧;内地拜幅拜捻之余党,必勾纳之无遗。裁撤之说,诳三尺童子耳;一驻而永远不撤者也。藩篱去,门户张;辇毂之下,如坐针毡。是欲求一息之安,不可得也;我皇上尚有奋兴之一日乎?为我皇上臣子者,尚有效忠雪耻之一日乎?且山东非无义民,日与狡夷相杂处,团防必愈练愈严;乘间抵隙,争启衅端。金鼓一鸣,畿疆复震;目前之事,皇上亦无如之何!此威海之不易于驻兵者,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