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学案 - 第 387 页/共 437 页
平章王文统以言利进,姚、许辈入侍,每言治乱休戚,必以义为本,文统患之。窦默又日于帝前排文统学术不正,遂疑先生与默为表里,乃奏枢为太子太师、默为太子太傅、先生为太子太保,阳示尊礼,内实摈使疏远。默以屡攻文统不中,欲以东宫避祸,与枢同拜命,将入谢,先生曰:「此不安于义也。且礼,师傅与太子位东西乡,师傅坐,太子乃坐,公等度能复此乎﹖否则,师道自我废也。」乃相与怀制立殿下,五辞得免,改先生国子祭酒。明年,谢病以归。
帝以先生多病,令五日一至省。四年听归。踰年,复召赴阙,与太常徐世隆定朝仪。仪成,帝临观,甚悦。又诏与太常刘秉忠、右丞张文谦定官制。先生历考古今分并统属之序,举省部院台郡县与夫后妃储藩百司所联属统制定为图,奏之。命集公卿议省院台行移之体,先生曰:「中书佐天子总国政,院台宜具呈。」时商挺在枢密,高鸣在台,皆不乐,欲定为咨禀,因大言以动先生曰:「台院皆宗亲大臣,若一忤,祸且不测。」先生曰:「吾论国制耳,何与于人!」遂以其言质帝前。帝曰:「朕意亦与衡合。」未几,阿合马领尚书省六部事,大臣多阿附之,先生每议,必正色不少让。其子忽辛有同签枢密院之请,先生执奏曰:「国家事权,兵民财三者而已。今其父典民与财,子又典兵,不可。」帝曰:「卿虑其反邪﹖」对曰:「彼虽不反,此反道也。」阿合马由是衔之,亟荐先生宜在中书,欲因事中之。俄除中丞,先生屡入辞。帝命左右掖先生出,及阈,还奏曰:「陛下命臣出省邪﹖」帝笑曰:「出殿门耳。」
从幸上京,讹列阿合马专权罔上、蠹政害民诸事,不报,因谢病,请解机务。帝恻然,召其子师可入,谕举官自代。先生奏曰:「用人,天子大柄,臣下泛论其贤则可,若授之以位,则当断自宸衷,不可使臣下有市恩之渐。」帝久欲开太学,会先生求罢益力,乃从其请。十三年,诏王恂定新历。恂言历家知数而不知理,宜得衡专领,乃以前官兼领太史院事。召至京,先生谓:「冬至者,历之本,而求历本者在验气。今所用宋旧仪,自汴迁至大都,已自乖舛,加之岁久,规环不。」乃与太史令 郭守敬等新制仪象圭表。十七年,历成,上之,赐名曰「授时历」,颁天下。
丞相安童一见先生,语同列曰:「若辈自谓不相上下,盖什百与千万也,是岂矰缴之可及邪﹖」王盘气概一世,少所与可,独见先生曰:「先生神明也!」
(梓材谨案:此下有一条,移附《张忠宣传》后。)
先生入院,恩眷逾隆,上每北还,必问安否,病则赐药赐杖。至是入见,皆跪奏,上令先生起,赐坐劳问。
病甚,医者诊之曰:「偏阴偏阳谓之疾,今六脉皆平,先生其稍瘳乎﹖」先生曰:「久病而脉平者,不治。吾殆将不起矣!」适仲春祭祀,力疾奠献。既彻,曳杖于门曰:「予心怦怦然。」瞑目坐,久之,曰:「死生何异﹖人精神能有几﹖世事何时穷﹖」遂发叹,歌朱子所撰歌,奄然而逝。先生尝语子师可曰:「我平生虚名所累,竟不能辞官,死后慎勿请谥立碑,但书许某之墓,使子孙识其处,足矣。」
先生著述,曰《小学大义》,乃在京兆教学者口授之语;曰《读易私言》,是五十后所作;曰《孟子标题》,尝以教其子师可;曰《四箴说》、《中庸说》、《语录》等书,乃杂出众手,非完书也。
先生自得《小学》,则主此书以开导学者。尝语其子曰:「《小学》、《四书》,吾敬信如神明,能明此书,虽他书不治可也。」
先生自诣学,家事悉委其子,凡宾客来学中者,皆谢绝。尝谓:「学中若应接人事,诸生学业必有所荒。」日令家具早午膳,以老疾,日西不复食。
先生说书,章数不务多,唯恳款周折。见学者有疑问,则喜溢眉宇。又尝曰:「教人与用人正相反,用人当用其所长,教人当教其所短。」又言:「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进,及作官谋利者,殆亦窘于生理所致。士君子当以务农为生。商贾虽逐末,果处之不失义理,或以姑济一时,亦无不可。」
王鹿庵为像赞曰:「气和而志刚,外圆而内方,随时屈伸,与道翱翔。或躬耕太行之麓,或判事中书之堂,布褐蓬茅不为荒凉,珪组轩冕不为辉光。虚舟江湖,晴云卷舒,尚友千古,谁与为徒﹖管幼安、王彦方、元鲁山、阳 道州,盖异世而同符者也。」
□□□曰:「许文正公表章朱子之书,天下乐为简易之说者,知不足以及其高明,姑窃其名以文其虚诞卤莽,而不可与入圣贤之域。」(补。)
祖望谨案:道园《送李彦方诗序》曰:「许文正公表章程、朱之学,天下人心风俗之所系,不可诬也。近日晚学小子,不肯细心读书穷理,妄引陆子静之说以自欺自弃,至若移易《论语》章句,直斥程、朱之说为非,此亦非有见于陆氏者也,特以文其猖狂不学以欺人而已,此在王制之必不容者。」
祖望又案:《退斋记》,予固疑静修讥鲁斋而作也,然未敢质言之。观道园作安敬仲《默庵集序》曰:「昔者,天下方一,朔南会同,荐绅先生固有得朱子之书而尊信表章之者,今其言衣被四海,家藏而人道之,其功固不细矣。而静修曰:『老氏者,以术欺世而自免者也。阴用其说者,莫不以一身之利害,节量天下之休戚,其终必至于误国而害民。然特立于万物之表,而不受其责焉,而自以孔孟之时义、程朱之名理自居,而人莫知夺也。』观其考察于几微之辨,其精如此。」以道园之言考之,其指许文正公无疑也。殆指文正自请罢中书执政、就国子而言邪﹖
谢山《题文正集后》曰:「文正自请罢中书政事教国子,故静修以欺世自免诮之,而亦可见其所得于江汉之传者,殆不尽与文正合也。道园又曰:『文正遗书,其于圣贤之道,所志甚重远,其门人之得于文正者,犹未足以尽文正之心也。后之随声附影者,谓修词申义为玩物,谓辨疑答问为躐等,谓无猷为为涵养德性,谓深中厚貌为变化气质,外以聋瞽天下之耳目,内以蛊晦学者之心思,而谓文正之学,果出于此乎﹖』是则又指当时学派之流弊。要之,文正兴绝学于北方,其功不可泯,而生平所造诣,则仅在善人有恒之间,读其集可见也,故数传而易衰。静修所谓欺世自免者,则自其辞就之间,有以窥见其微疵,然后知君子用世之难。」
◆鲁斋讲友
文献姚雪斋先生枢
姚枢,字公茂,柳城人。(云濠案:先生后徙洛阳,故一本作洛阳人。)少力学,内翰宋九嘉识其有王佐略。后从中书杨惟中南伐,得名儒赵氏复,以传程、朱之学。弃官居辉州时,许鲁斋在魏,至辉,就录程、朱所注书,遂依先生以居焉。世祖在潜邸,召之,待以客礼。询治道,以治国平天下之大经,汇为八目,曰:修身,力学,尊贤,亲亲,畏天,爱民,好善,远佞。次及救时之弊,分条而陈之。从征则以不杀一人为规,佐世祖以定天下,累官翰林学士承旨。年七十八卒,谥文献。
(梓材谨案:先生号雪斋,见《程雪楼文集题跋》。)
附录
濂溪周子之学未至河朔,杨惟中用师于蜀、湖、京、汉,收集伊洛诸书,载送京师,还与姚枢谋建太极书院及周子祠,以二程、张、杨、游、朱六子配食,请赵复为师,选俊秀有识者为道学生,由是河朔始知道学。
蒙古伊啰斡齐在燕,唯事货赂,以枢为幕官长,分及之,枢一切拒绝,因辞职去。携家往辉州苏门山,作家庙,别为室奉孔子及宋儒周、程、张、邵、司马六君子像,刊《小学》、《四书》并诸经传注以惠后学,读书鸣琴,若将终身。
文正窦汉卿先生默(附师谢献子。)
窦默,字子声,广平肥乡人。幼嗜书。族祖旺,为郡功曹,欲使习刀笔,不肯就,愿卒儒业。金末,转徙兵乱之中,业医以自给。至德安,孝感令谢献子授以伊洛性理之书,先生自以为昔未尝学,而学自此始。中书杨惟中奉诏招集儒士,先生甫北归,隐于大名,与姚公枢、许公衡朝暮讲习,至忘寝食。久之,还肥乡,以经术教授诸生,由是知名。世祖在潜邸,遗使召之,问以治道,首举纲常为对。且曰:「失此则无以自立于世矣。」又言:「帝王之道,在诚意正心,心既正,则朝廷远近莫敢不一于正。」后世祖即位,以先生为翰林侍讲学士,加昭文馆大学士。年八十五卒,赠太师,封魏国公,谥文正。(修。)
(梓材谨案:《元史》先生本传云:「初名杰,字汉卿。」又云:「转客蔡州,遇名医李浩,授以铜人针法。」又称其「为人乐易,平居未尝评品人物,与人居,温然儒者也。至论国家大计,面折廷诤,人谓汲黯无以过之」云。)
◆鲁斋同调
征君刘道济先生德渊
刘德渊,字道济,内丘人。生而貌古,刻苦好学。中统间,三府累辟不就。尝著书数万言,敷析司马温公《通鉴》数百条,悉与朱子《纲目》合。许鲁斋雅敬之。(参《畿辅通志》。)
忠宣张颐斋先生文谦
张文谦,字仲谦,沙河人。蒙古以王文统为中书平章事,先生为左丞。文统素残刻,而先生独以安国便民为务,思有以陷之,先生遂求出宣抚大名。抵任,蠲常赋什之四,商酒税什之二。后拜枢密副使。卒,年六十八。追封魏国公,谥忠宣。(参《姓谱》。)
(梓材谨案:《元史》先生本传言其「与太保刘秉忠同学」,又言「蚤从刘秉忠,洞究术数;晚交许衡,尤粹于义理之学」云。)
(云濠谨案:先生号颐斋,见《王秋涧集》。)
附录
鲁斋先生奉旨教授怀孟路子弟,张仲谦由大名宣抚复入中书,初见先生,屡请执弟子礼,拒而止。仲谦数忤幸臣,被谴责,至是遗人求言。先生贻书曰,「吊者在门,庆者在闾,一倚一伏,孰知其初﹖君子存诚,克己就义,始若甚难,终知甚易。可委者命,可凭者天,人无率尔,事有偶然。舍苗不耘,固为有害,助而揠之,其害愈大。既惩于色,又发于声,天道无他,庸玉汝成。」
◆雪斋学侣
交宪杨紫阳先生奂
杨奂,字焕然,奉天人。蚤丧母,哀毁如成人。金末,尝作万言策,指陈时病,欲止不果。元初,隐居鄠县,讲学授徒,学者称为紫阳先生。以耶律楚材荐,为河南廉访使,约束一以简易。在官十年,请老于燕之行台。世祖在潜邸,驿召参议京兆宣抚司事,累上书,得请而归。卒,谥文宪。所著有《还山集》。(参《姓谱》。)
(梓材谨案:先生为姚牧庵妻父,牧庵序先生文集云:「紫阳先生长先世父少师文献公十有五年,交友间,少师独畏而不敢字者,言必称先生」。又云:「先生《酅国世家》传及平生嗜学,述作之富,与一世之士服为『关西夫子』者,有遗山、江汉、西庵三先生之碑铭之集序言。」又《跋张梦卿所藏紫阳墨迹》云「尝闻其幼时,文已奇古,歌『白水满长干,紫阳阁底清风细』之句,遂号紫阳。初名焕,更为奂,后受太宗简文判误「奂」为「英」,不敢私更,始就名英云」。
◆江汉学侣
酒官王子正先生粹
王粹,字子正,右北平人。杨中令当国,议所以传继道学之绪,必求人而为之师,聚书以求其学。乃于燕都筑院贮江、淮书,立周子祠,刻《太极图》及《通书》、《西铭》等于壁,请云梦赵复为师儒,先生佐之,选俊秀之有识度者为道学生。(参《郝陵川集》。)
(梓材谨案:先生初名元亮,改名元粹,后止名粹,系出辽世衣冠家。《中州集》称其「年十八九,作诗便有高趣。性习专固,世事不以累其业,故时辈无能当之者。」又言「正大末,用门资叙为南阳酒官,流寓襄阳。襄阳破,只身北归,寄食燕中」云。
文忠郝陵川先生经
郝经,字伯常,泽州陵川人。金末,避地河南。走匿窖中,母许为兵火熏灼而死。时先生方九岁,以蜜和寒葅汁决母齿饮之,即苏,人以为异。后徙家顺天,守帅张柔延之家塾,教诸子。储书万卷,恣其搜览。上溯洙泗,下追伊洛诸书,经史子集,靡不洞究,然以羽翼斯文为己任。自是藩帅交辟皆不就。世祖以大弟开府金莲川,征先生入,咨以治国安民之道。及即位,以先生为翰林侍读学士,充国信使使宋,告即位,且寻盟。或为先生危之,先生曰:「南北构难,兵连祸结久矣。圣主一视同仁,通两国之好,虽以微躯蹈不测,苟能弭兵靖乱,活百万生灵于锋镝之下,吾学为有用矣。」遂行。至则贾似道拘之真州,越十六年,以礼送归,遂卒,谥文忠。有《春秋外传》、《易外传》、《续后汉书》、《陵川文集》共数百卷,皆拘幽时所著也。(补。)
(梓材谨案:先生志元遗山墓云:「先生与家君同受业于先大父,经复逮事先生者有年。」又为浑源刘先生哀辞,谓尝奉杖履。则先生递及元、刘之门。又阅其上紫阳先生论学书,盖尝问学于杨氏。又有《与汉上先生论性书》及《北平王子正先生论道学书》,则复并接江汉之传矣。)
司业砚郧城先生弥坚(附师王登、刘仁卿,子禹功、禹谟。)
砚弥坚,字伯固,应城人。砚氏莫究其始所出,其师初命其名曰弥坚,其父止命坚,故先生在官称弥坚,自称曰坚,盖不忘父师之训也。生七年,学于黄氏家塾。十六,从乡先生王景宋学。景宋名登,以进士起家,仕至京西路提刑、京湖制置大使司参谋,为人卓荦奇伟。先生学得其梗概,慨然有志于事功。年十八,又从袁州刘仁卿学议论。岁乙未,元师徇地汉上,先生与江汉先生赵复俱以名士为大将招致而北。戊戌,诏试儒士,先生试西京中选。家真定,着儒籍,专以授徒为业。先生通诸经,善讲说,士执经从而问疑者日盛。先生告以圣贤之旨,谆切明白,不缴绕于章句。容城刘因、中山滕安上皆从之受经、燕南宣阃及部使者嘉其行义,又共荐之,擢为本部教授,凡十余年,循循为教,始终不倦。至元二十四年,召为国子司业,律身严以有礼,屡以阳城忠孝之说训迪诸生。居岁余,移疾归。先生问学淳正,文章质实,务明道术以敷其教,自少至老,清苦严重,士咸服其学,推其行。有《郧城集》十卷。二十六年卒,年七十有八。子禹功、禹谟,皆明经学。禹功,冀州儒学教授。(参《苏滋溪集》。)江汉别传
文靖刘静修先生因(别为《静修学案》。)
◆鲁斋家学(江汉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