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堂随笔 - 第 7 页/共 11 页

知母苦寒,清肺胃气分之热,热去则津液不耗,而阴自潜滋暗长矣。然仲圣云:胃气生热,其阳则绝。盖胃热太盛,则阴不足以和阳,津液渐干,而成枯燥不能杀谷之病,其阳则绝者,即津液涸竭也。清其热。俾阳不绝,则救津液之药,虽谓之补阳也可。乃后人以为寒凉之品,非胃家所喜,谆谆戒勿轻用,辄从事于香燥温补之药者何哉?此议药不议病之世界,所以致慨于喻氏也。   白微凉降清血热,为女科要药。温热证邪入血分者,亦宜用之。何今世不用于女科而视为升散药,不问邪之在气在血,往往乱投,误人不浅。不学无术,此其最也。   芍药之味,《本经》苦,《别录》加以:“酸”字,酸苦涌泄为阴,是开泄之品耳。观仲圣云:太阴病,脉弱,其人续自便利,设当行大黄、芍药者,宜减之,以胃气弱易动故也。故滞下为病,乃欲下而窒滞不通者,以此为主药也。今人误为酸敛,用以治虚泻,殊欠考也。惟土受木乘而泻者,用之颇宜。   (刊)邹氏《疏证》云:芍药开阴结,大黄开阳结。故肠中燥结则用承气,腹中满痛多用勺药。若心下满痛,病在上焦之阳结,则当用陷胸,而芍药在所忌矣。   丹皮虽非热药,而气香味辛。为血中气药,专于行血破瘀,故能堕胎消癖。所谓能止血者,瘀去则新血自安,非丹皮真能止血也。血虚而感风寒者,可用以发汗。若无瘀而血热妄行,及血虚而无外感者,皆不可用。   惟入于养阴剂中,则阴药借以宣行而不滞,并可收其凉血之功。故阴虚人热入血分而患赤痢者,最为妙品。然气香而浊,极易作呕,胃弱者服之即吐,诸家本草皆未言及,用者审之。   麦冬《本经》所主皆是胃病,《崇原》发明最详。其功在心,不可去之。善用麦冬者,其惟香岩先生乎。   (刊)缪氏《经疏》知麦冬为胃经正药,《寓意草》始言脾胃异治,叶氏大畅厥旨,谓胃为阳土,宜用甘凉,俾后人得所遵循,故洄溪、润安皆深折服也。   益母草专走血分,妇人以血为用,故有益母之名,非谓不治男子之病也。凡湿热之邪入于血分,或血热血瘀为病,皆可治之,今人但入女科,固矣。   夏枯草微辛而甘,故散结之中,兼有和阳养阴之功。失血后不寐者,服之即寐,其性可见矣。陈久者其味尤甘,入药为胜。   《本经》草蒿即今之青蒿,以茎紫者良。专解湿热而气芳香,故为湿温、疫疠妙药。又清肝胆血分之伏热,故为女子淋带、小儿痫痉疳 神剂。本草未言,特为发之。惟味甚苦,胃气虚弱者须回护也。   旋复花今人但用以降逆,而《本经》云补中下气何也?盖升降之权在于中气,气之不应升而升者谓之逆,反逆为顺谓之下,其能反逆为顺者,则赖中枢之旋转,能使中枢旋转,讵非补中之力乎?观其色可知矣。余谓旋者,转旋中气之能,复者,气下为顺之象:命名之义以此。   (刊)近阅邹氏《疏证》引《群芳谱》,言旋复花梢头露滴入土中,即生新根,可见其生机之旋相升降矣。   表之曰补中下气,乃圣人体物入微处。薛一瓢案中亦云旋复有斡旋中气之能,与吾曾王父之论合。世人谓其泻气,不敢施于虚体,岂不悖哉!何首乌内调气血,外散疮痈,功近当归,亦是血中气药。第当归香窜,主血分风寒之病,首乌不香,主血分风热之疾为异耳。故同为妇科、疮科要药,并治虚疟,并滑大肠。无甚滋补之力,昔人谓可代熟地,实未然也。 庵先生谓熟地、首乌皆是君药,方中不可同用,尤属笑谈。夫药之孰为君、孰为臣,当随证制方而后定其任,见是证,用是药,即为君药。明乎此,则本草所载,孰不可以为君?书曰:任官惟贤材,是治世之贤,不以资格门第论也。草木金石诸品,皆谓之药材,是治病之药,不以贵贱纯驳论也。良医良相同功,亦惟识其材而任之当耳。所谓医道通于治道也。   栝蒌根一名天花粉,性凉味甘,故能生津止渴而化燥痰。仲圣明言渴者去半夏加栝蒌根。是半夏化湿痰、花粉化燥痰之的据也。后人顺口读过,不悟其意,而以贝母与半夏为对待,殊不切贴。   栝蒌实一名天瓜,故其根名天瓜粉,后世讹“瓜”为“花”,然相传已久,不可改矣。栝蒌实润燥开结,荡热涤痰,夫人知之,而不知其舒肝郁、润肝燥、平肝逆、缓肝急之功有独擅也。玉横先生言之最详。今药肆中名此为栝蒌,以土瓜根子为栝蒌,用者不可不审。土瓜一名王瓜,即《月令》孟夏王瓜生是也,非蔬圃之黄瓜。蔬圃黄瓜一名胡瓜,《随园食单》作“王瓜”者,误也。   金银花李士材已表其治痢治胀之功,而不知尚有清络中风火湿热、解温疫秽恶浊邪、息肝胆浮越风阳、治痉厥癫痫诸证也。   木通味苦,故泻心火由小肠出。诸本草皆云甘淡,或言微辛,岂诸公不但未经口尝,且刍荛亦未询乎?葛根风药也,风药皆燥。古人言其生津止渴者,“生”乃“升”字之讹也。以风药性主上行,能升举下陷之清阳,清阳上升,则阴气随之而起,津腾液达,渴自止矣。设非清阳下陷而火炎津耗之渴,误服此药,则火藉风威,燎原莫遏。即非阴虚火炎之证,凡胃津不足而渴者,亦当忌之。   (刊)林北海重刻张司农《治暑全书》序云:柴胡劫肝阴,葛根竭胃汁,二语可谓开千古之群蒙也。叶氏《幼科要略》曾引及之,而洄溪评为杜撰。雄谓言而中理,虽杜撰何妨。固哉!徐子之评书也。   茜草根晓岚先生云能解巴蜡虫毒,以此推之,似可治蛇蝎毒虫诸螫。   泽泻有聪耳明目之功,人皆疑之。《理虚元鉴》谓究其命名之义,盖泽者泽其不足之水,泻者泻其有余之火,不若猪苓、木通之直走无余,不可视为消阴损肾之品也。   (刊)《理虚元鉴》论证最精,论药次之,立方则不佳。   黄柏之功,昔人已详之矣。或竟视为毒药,痛戒勿用,毋乃议药不议病之陋习耶?经言肾欲坚,急食苦以坚之。凡下部不坚之病多矣,如茎痿、遗浊、带漏、痿 、便血、泻痢诸证,今人不察病情,但从虚寒治之,而不知大半属于虚热也。盖下焦多湿,始因阴虚火盛而湿渐化热,继则湿热阻夫气化,反耗精液,遂成不坚之病。皆黄柏之专司也。去其蚀阴之病,正是保全生气,谁谓苦寒无益于生气哉!盖黄柏治下焦湿热诸证,正与蛇床子治下焦寒湿诸证为对待。   槐实味苦色黄,清肝胆而凉血。清肝凉血之品类可安胎,独槐实既不能安胎而反堕胎者何也?则《本经》主子藏急痛一言已括其义矣。子藏即胎宫,属任脉,为受精之所。   急痛者,因交合不节所致。槐实专通任脉,直达子宫,能涤射入之精,而泻淫欲之火,故孕妇用之,其胎即堕。   推之霉疮便毒,利西泰谓发于外肾横骨上,亦秽毒入于任脉之病。《景岳全书》有一味槐蕊之方,不知传自何人,余服其妙。   竹类甚多,其名不一,但验其节起双线者,皆可入药。以壮嫩者为良。若节间单线者,名毛竹。所谓“刮肠蓖”者,即毛竹之笋也。其箨有毛,故名毛竹,勿入药用。凡种竹向西北,其根无不向东南行者,卢氏谓其禀木火之气信矣。然既傲雪凌霜,亦能忘炎敌暑,四时不改其操,性极平和,号为君子。且植物之本,无不由小而渐大,惟竹出土之后,虽干青云而直上,能不改其本体之恒,故“节”字从竹,表其无毫发之放溢也。其皮最韧而紧,名之曰筠,塞舟不漏。以鲜者入药曰茹,清五志之火,祛秽浊之邪,调气养营,可塞血窦,胎前产后,无所不宜。叶则内息肝胆之风,外清温暑之热,故有安神止痉之功。沥则其液也,故能补血养经络,达四肢而起废疾。凡病患久不理发,结而难梳者,用竹沥少加麻油和匀润之,即可梳通。故一切忧思郁结之病,无不治之。世人但用以开痰结,陋矣。   黑枣肉腴味浓,红枣色赤气香,均以大而坚者为良。入药各有所宜,随证分别而用可也。南枣香味皆逊于北枣,徒以形貌取悦于人者。宜供食品,入药力薄。《备要》之言,不可从也。   梨亦以北产者良,南产以义乌之插花梨为最。徽州悉尼皮色甚佳而味带酸,不可入药。盖梨不论形色,总以心小肉细,嚼之无渣而味纯甘者为佳。凡丹石、烟火、煤火、酒毒,一切热药为患者,啖之立解;温热燥病及阴虚火炽津液燔涸者,捣汁饮之立效。此果中之甘露子,药中之圣醍醐也。濒湖发明,详着其功矣。   (校)甘露子,蕉实也。生津解渴,润燥除烦,更胜于梨。乃果中之仙品,惜不易结耳。   鲜柿以熟透不生核者良。味甘性寒,养肺胃之阴。宜于火燥津枯之体,脾气虚寒者啖之即泻。干柿以北产无核者良。本草已载其功,而滋补脾胃,最宜于小儿。凡小儿忌食香燥干硬等物,以疳者干也,又疳字从甘,弗食甘酸果品杂物。惟柿树不生蠹,故小儿初进谷食,宜用干柿饭上蒸熟,嚼饭喂之,自无疳虫胀泻诸病。此古人所未言也。   木瓜一味为末,治霉疮结毒,惟《解要》载此方。   枇杷叶毛多质劲,味苦气凉,隆冬不调,盛夏不萎,禀激浊扬清之性,抱忘炎耐冷之姿。静而能宣,凡风温、温热、暑燥诸邪在肺者,皆可用以保柔金而肃治节;香而不燥,凡湿温、疫疠、秽毒之邪在胃者,皆可用以澄浊气而廓中州。本草但云其下气治嗽 ,则伟绩未彰,故发明之。   (刊)香岩先生尝云:天气郁勃泛潮,宜以枇杷叶拭去毛,净锅炒香,泡汤常饮。清香不燥,能辟秽浊,可免夏秋时令之病。与此暗合。   龙眼肉味纯甘而温,大补血液,蒸透者良。然湿盛者能生痰,脾弱者滑大便,不可不知也。其核研敷金疮磕跌诸伤,立即止血止痛,愈后无瘢,名骊珠散,真妙药也。其壳研细治汤火伤亦佳,若焚之可辟蛇。皆有用之物。凡啖龙眼者,何可轻弃耶?藕以仁和产者为良。熬浓汁服,既能补血,亦能通气,故无腻滞之偏。莲子交心肾,不可去心,然能滞气。单用心,则大降心火。荷叶烧饭,大升脾气,以荷叶属震,震为木,土得木而达也。烧饭者,以荷叶同米煮为饭也。杭州呼煮饭曰“烧饭”是矣。谬者解为荷叶包饭于火中烧之,不通甚矣。   蒲桃以北产者良,吐尔番出者,纯甘无核尤胜。大补肝脾之血,与枸杞子同功。胎上冲心,单用蒲桃一两煎服,立愈。   甘蔗以青皮者良,名竹蔗。台州所产,长大如竹。甘凉清热充津。俞文起先生云:一名接肠草,昔有肠断者,频饮此汁而愈。   芦菔能制面毒,故一名来服,言来 之所服也。俗作莱菔、萝卜,失其旨矣,种类甚多,厥功甚大。生用能解风火、温燥、湿热之邪,故烟毒、煤毒、酒毒、火毒,失音、痰闭、中风、咽喉诸病,无不立奏神效;熟用补脾肺,和肠胃,耐风寒,肥健人,可以代粮救荒,诚蔬圃中之一路福星也。本草既没其丰功,更诬以耗渗,岂不冤哉!然薄海蕃滋,乡人广种,以充粮食,终身啖之而康强寿考,且有垂老而发不白者。此人所共睹之事,何以修本草者独贸贸也。   (校)本草言茄子最不益人,女人食之伤子宫,而内君独嗜之,虽有娠亦不忌,然生育颇易。可见谷肉果菜,皆是养人之物,不必讲求服食饕餮肥甘也。   冬瓜以杭州搭棚而种,使其悬生棚内,既遮日晒,又不着地。味纯甘而不带酸者良。凉而润肺,甘能养胃,极清暑湿,止烦渴,利二便,消胀满,治暑湿霍乱泻痢有殊功。子润肺化浊痰。皮解风热,消浮肿。蔬圃中妙品也。   食茱萸即古人重九登高所佩者,种类不一;俗名辣椒、辣茄、辣虎,称谓亦不一也。味极辛,性大热。少食能疏风秘,故世人误以为性凉,而阴受其祸者多矣。凡阴虚血热之人,切不可食。   糯米可酿酒,甘酒之人日多,酿酒之家日众,种糯之田日广,则种粳之田日夺,而米价日增矣。民无盖藏,岂非大病?医国之工,可不为之计乎!(刊)米价日贵,固病国病民之大故也。今则银价日昂,漏卮莫塞,其病益剧矣。医国之工,尤当早为之计也。   粳米为养人之至宝,而荒歉时有,不可不豫筹积储之法也。最简易者,但将饭干晒透,永远不坏。饥者嚼一撮,得米气便可不死。每年各家留饭一斗,晒透入瓮,存储干燥处,甚不费力,贫富皆可为之。若得家家如此,远胜积谷备荒多矣。   (注)以糯米一斗淘净,百蒸百晒,捣细入瓮,存干燥处亦不坏。日服三勺,渴则饮之,斗米可度一月。   家有老人不能嚼饭干者,不可不知此法。故补录之。   蚕豆实于蚕时故名,一名佛豆,佛诞可荐新也。补中益气。小儿禁食,恐难化也。龙喜取之,故开花遇雷电,则不结实。海船内有蚕豆一粒,即不能出洋,龙欲取之也。航海者不可不知。   石膏余师愚以为治疫主药,而吴又可专用大黄,谓石膏不可用,何也?盖师愚所论者,暑热为病,暑为天气,即仲圣所谓清邪中上之疫也,又可所论者,湿温为病,湿为地气,即仲圣所云浊邪中下之疫也。清邪乃无形之燥火,故宜清而不宜下,浊邪乃有形之湿秽,故宜下而不宜清。二公皆卓识,可为治疫两大法门。故学医不比学诗文之可专尚一家,如诗法三唐、文宗两汉,已可横绝一时,医必博览诸书而知所取舍,不为古人所欺,庶能随证用药而不误世也。   (校)林观子先生云:陶节庵之于伤寒,其所窥者止大纲粗迹,而非穷神极变之精微,故王金坛谓其聋瞽后学,为仲圣之罪人,非过论也。奈今之治伤寒者,率守陶氏一家之书,以为轨则,可不叹哉!又王予中太史《白田集》,论陶氏以伤寒与温暑诸证解表不同,而治里则同为大不然,且谓承气、白虎岂可以治温暑。噫!太史虽深究理学,实未知医学,何必发此议论以误后人耶!深恐世之读其书者,信其学问而并信其医,故附及之。   (刊)萧山郁龙士《瑶史》载杨天安云:杭州李车儿后裔仁山先生,真痘科大作手。一火痘闷证,用石膏斤半熬汤,煎黄连五钱为剂,发犹未透,为加金汁一盏始愈。以金汁乃浊阴,可治亢阳也。雄按:此深得费氏之法者,痘证挟疫,岂不信然。   盐味最咸,《泰西水法》云:辛甘酸苦皆寄草木,独咸寄于海水,而海水不冰者,海水咸也。故曰咸者,生于火也。火燃薪木既已成灰,用水淋灌即成灰卤,燥干之极,遇水即咸,此其验也。愚谓惟其属火,故生物遇之即死,盖体润而用燥之物也。古人但云咸能软坚,咸能润燥,而不知咸能坚软,咸能燥湿。试观一切易腐之物,得盐腌之,即坚干而可经久。凡盐仓任务之人,从无患香港脚者,以其日践踏于盐地,故湿气不能病也。然燥物遇咸则润,故盐能烂铁,是软坚也,湿物遇咸则燥,故盐能干液而坚软也。味过咸即渴者,干液之征也。既能干液,则盐味属火无疑。燥湿坚软,固其宜矣。但味虽属火而性下行,虚火上炎者,饮淡盐汤即降,故为引火归元之妙品。吐衄不止者,盐卤浸足立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