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新编 - 第 23 页/共 41 页

或疑柏子仁益心而不益肾,以其必去油而用之也,油去则性燥,心喜燥而肾恶燥,非明验耶?噫!以此论药,失之凿矣。夫柏子仁最多油,去油者,恐过滑以动便,非欲其燥以入心,且柏子仁油去之,亦不能尽,肾得之,未尝燥也。凡药皆宜制其中和,何独于柏子仁疑之耶。   或疑柏子仁补心之药,何以补肾火之药反用之耶?夫心肾相通,心虚而命门之火不能久闭,所以跃跃欲走也。用柏子仁以安心君,心君不动,而相火奉令惟谨,何敢轻泄乎。此补心之妙,胜于补肾也。世人但知补肾以兴阳,谁知补心以兴阳之更神哉。   卷之四(征集)   黄柏   黄柏,味苦、微辛,气寒,阴中之阴,降也。无毒。乃足少阴妙药,又入足太阳。专能退火解热,消渴最效,去肠风,止血痢,逐膀胱结热,治赤带,泻肾中相火,亦能平肝明目,其余《本草》所载功效,俱不可尽信也。盖黄柏乃至阴之物,其性寒冷,只可暂用以降火,而不可长用以退热。试思阴寒之地,不生草木,岂阴寒之药,反生精髓。黄柏有泻而无补,此可必信者也。如遇阴虚火动之人,用黄柏以泻火,不若用元参以降火也。万不得已而用黄柏,亦宜与肉桂同用,一寒一热,水火有相济之妙,庶不致为阴寒之气所逼,至于损胃而伤脾也。   或疑丹溪朱公,专以阴虚火动立论,其补阴,丹溪以黄柏、肉桂同用,未尝教人尽用黄柏、知母也。而吾子讥其太过,毋乃已甚乎?嗟乎。人生于火,原宜培火,不宜损火也。火之有余,实水之不足。因水之不足,乃现火之有余。火盛者,补水而火自息,不必去泻火也。自丹溪创阴虚火动之说,其立论为千古之不磨,而其立方不能无弊,用黄柏、知母于肉桂之中,不用熟地、山茱为君,乌可为训乎。   或疑黄柏苦寒泻火,是泻火有余,而补水不足,入于大补阴之内,少用之,以退阴虚之火,不识亦可乎?曰:不可也。黄柏泻火而不补水也。惟是阴虚火大动,用黄柏于大补真阴之药,如熟地、山茱萸、北五味之类,可暂用以退火。倘阴虚而火微动者,亦断不可用。盖阴火之大盛者,退火而火少息;阴火之微动者,退火而火愈起。总之,虚火旺宜泻,而虚火衰宜补也。   或问知母、黄柏,同是苦寒之药,用一味以泻虚火,未必无功,必要加用二味,与仲景张公并驾齐驱,反致误事,使后人讥之,是则丹溪之失也。嗟乎!虚火之沸腾,乃真水之亏损,用六味以生水制火,尚恐水不能以遽生,而火不可遽制。况用苦寒之黄柏、知母,使水之不生,又何以制火哉。在丹溪欲制火以生水,谁知制火而水愈不生耶。用知母、黄柏之一味,似乎轻于二味并用,然而,水一遇寒凉即不生,正不必二味之兼用也。   卷之四(征集)   楮实子   楮实子,味甘,气微寒,无毒。入肾、肝二经。阴痿能强,水肿可退,充肌肤,助腰膝,益气力,补虚劳,悦颜色,轻身壮筋骨,明目,久服滑肠。此物补阴妙品,益髓神药。世人弃而不用者,因久服滑肠之语也。凡药俱有偏胜,要在制之得宜。楮实滑肠者,因其润泽之故,非嫌其下行之速也。防其滑,而先用茯苓、薏苡仁、山药同施,何惧其滑乎。   或问楮实子入于打老之丸,自是延年之物,何独不言其益算耶?曰:延年益寿,亦在人之服药何如耳。吞添精填髓之神丹,而肆然纵欲,欲其周花甲之年而不得,况楮实子庸庸者乎。   苟节房帏而慎起居,损饮食而戒气恼,即不用楮实,亦可长年。余所以略而不谈也。   卷之四(征集)   淡竹叶(竹茹、竹沥)   淡竹叶,味甘、淡,气平寒,阴中微阳,无毒,入心、脾、肺、胃。逐上气咳喘,散阳明之邪热,亦退虚热烦燥不眠,专凉心经,尤祛风痉。   竹茹,主胃热呃逆,疗噎膈呕哕,尤止心烦。   竹沥,却阴虚发热,理中风噤口。小儿天吊惊痫,入口便定。妇人胎产闷晕,下喉即苏。止惊怪却痰。痰在手足四肢,非此不达;痰在皮里膜外,非此不却。世俗以大寒置之。不知竹沥系火烧出沥,佐之姜汁,水火相宜,又何寒哉。以上三味,总皆清痰泻火之药,因其气味寒,不伤元气,可多用,以佐参、苓、 、术健脾开胃也。   或疑竹叶、竹茹、竹沥,同一物也,何必强分其功效?不知有不可不分者在也。竹叶轻于竹茹,虽凉心而清肺;竹茹轻于竹沥,虽清心而清胃;若竹沥则重于竹叶、竹茹,虽清心而兼补阴也。   或问古人以竹沥治中风,似于中风皆痰也,痰生于风乎?曰:中风未有不成于痰者也,非痰成之于风也。使果成于风,似外邪之中矣,古人何以复用此甘寒滑利之竹沥,以化消其痰哉。   或问淡竹叶世疑是草本,是耶非耶?曰:即竹叶耳,但不可用苗竹、紫竹之叶。盖二叶之味多苦,不堪入药,其余诸竹之叶,味皆淡者也,故以淡名之,非草本之叶也。若草本之叶,非是竹叶,乃俗名畅脚者也,其性虽寒,能止咳嗽,然而终不能入心以消痰也。   卷之四(征集)   茯苓(茯神)   茯苓,味甘、淡,气平,降也,阳中阴也,无毒。有赤、白二种,白者佳,亦可用入心、脾、肺、肝、肾五脏,兼入膀胱、大小肠、膻中、胃经。助阳,利窍通便,不走精气,利血仅在腰脐,除湿行水,养神益智,生津液,暖脾,去痰火,益肺,和魂练魄,开胃浓肠,却惊痫,安胎孕,久服耐老延年。   茯神,即茯苓之一种。但茯神抱松木之根而生者也,犹有顾本之义,故善补心气,止恍惚惊悸,尤治善忘,其余功用,与茯苓相同,此二种,利中有补,久暂俱可用也,可君可臣,而又可佐使。惟轻重之宜分,无损益之可论。或谓汗多而阴虚者宜忌,少用之何损哉。或言小便素利者勿服,恐助燥损阴,微用之何妨。初病与久病相殊,而健脾正宜于久病,何必尽去夫茯苓也。丹溪曰:茯苓有行水之能,久服损人。八味丸用之,亦不过接引诸药,归就肾经,去胞中积陈,而以为搬运之功也。夫八味丸有桂、附、熟地、山萸之直入于肾,何藉茯苓之引经耶。仲景张夫子用茯苓于八味丸中,大有深意。以熟地纯阴,而性过于腻滞,虽泽泻利水,熟地之滋润已足相制,然而泽泻过于利水,未必健脾以去湿。故亦用茯苓以佐之,利腰脐而又不走气,使泽泻亦不过于渗泄,则泻中有补,助熟地、山药、山茱速于生阴,实非徒为接引而用之也。   或问茯苓健脾,而张仲景公用之益肾,意者脾肾同治耶?夫茯苓虽亦入脾,而张夫子用之全非取其健脾,止取其益肾耳,夫肾恶燥,而亦恶湿,过燥则水干,而火易炽,过湿则邪住,而精难生。用茯苓于六味丸中,泻肾中之邪水,以补肾中之真水也,故与健脾之意全不相干,勿认作脾肾同治也。   或问茯苓不健脾而益肾,而茯苓实健脾之物也,意者肾健而脾亦健乎?夫肾健而脾亦健,此六味汤之功用也。茯苓只能益肾以通胃耳,胃为肾之关门,肾气足而关门旺,不可单归功于茯苓也。然而,茯苓之气实先通于胃。夫茯苓下利之物,如何能上行于胃。不知茯苓尤通上下之窍,而胃亦是水谷之海,利水而水不入海,将何注乎。故下通膀胱,而上通于胃,胃气得肾气之升腾,而胃气有不更开,饮食有不更进乎。似乎脾健而能容,实亦胃健而能受焉也。   或疑茯苓、泽泻,同是利水之物,而或言过于利水,或言未能健脾,皆是与人相反,谓先生不好奇得乎?曰:非好奇也。二味实各有功用,不得不分言之耳。泽泻,泻之中有补,表其补之功,则其泻正可用也;茯苓,补中有泻,论其泻之益,则其补亦可用也。凡药有功有过,明辨功过于胸中,自然临症无差也。   或问六味丸中阐发已尽,不识茯苓于前说之外,尚有异论乎?前说不足以尽茯苓之义也。   仲景夫子用茯苓于六味丸中也,岂特泻肾中之邪水,以补肾中之真水哉。茯苓更能入肾,以通肾中之火气。肾中火气,上通胃而下通膀胱二经。苟无肾火之气以相通,则上水不能入,而下水不能出矣。上水不能入者,非不能饮也,饮水而水之气不消;下水不能出者,非不能容,而水之气不泄不消,而水势必奔迫于中焦,而不能化矣,惟有火气以相通,而上下之水始周流而无滞。六味补肾中之水,而不补肾中之火,则火不能自通于胃与膀胱矣。得茯苓代为宣化,而上下之水得行,何致有不消不泄之虑哉。茯苓用之于六味丸中者,尚有如此妙义也。   又问茯苓用之于六味丸中,奇义如此,而用之于八味丸中,亦别有意义乎?曰:有。茯苓泻水,亦能泻火。泻水者泻肾中之邪水,则泻火者独不泻肾中之邪火乎。八味丸用桂、附以补火者,补肾中之真火也。然补肾中之真火,而肾中之邪火不去,则真火不生,反助邪火而上升矣。仲景夫子用茯苓于八味丸中,正取其泻邪火以补真火也。桂、附得茯苓之助,无邪火之相干,自然真火之速长。于是火生而脾土得其益,受水谷而能容,胃土得其益,进饮食而无碍,肺气调,而心气降、肝气平矣。   又问茯苓用之四君子汤与六君子汤,似非尽利水也,何独不言其奇乎?夫茯苓用之于阴药之内,可以出奇。茯苓用之于阳药之间,无以显异,不过佐人参、白术,分消其水湿,以固其脾土而开胃气也。   又问茯苓用之于都气丸中,亦未见出奇,必得肉桂,而后泻水,安在入肾气丸中即能出奇乎?曰:肾气丸之妙,全在茯苓。茯苓利水,人人知之。利水之中,得群阴之助,更能于补水中,以行其利水之权;得二阳之助,更能于补火之中,以全其化水之神。止利其邪水,而不使波涛泛溢,又不损其真水,而转使热气薰蒸,通上下三焦,消内外二湿,皆茯苓为君之功也。倘以茯苓为臣,而君以熟地,势必中焦阻滞,水积于皮肤而不得直入于膀胱矣,又何以泻之哉。   或问夏子益集奇异治病之方,有人十指节断坏,惟有筋连无节肉,虫出如灯心,长数寸,遍身绿毛,以茯苓、胡黄连,煎饮而愈,岂亦有义乎?曰:是湿热出虫耳。茯苓以去湿,黄连以解热,湿热散而虫自死矣。惟是虫身长绿毛,实有秘义。此人必手弄青蛙,戏于池塘之中,绿毛之龟在池内,欲吞之而不可得,故气冲而手,久之而手烂,得至阴之毒而不散,故皮烂而肉腐,生长虫绿毛也。惜吾发异议,无人证之耳。   或问今人用茯苓,多用人乳浸泡,久制则白色变红,其有益于人乎?夫补药而用茯苓者,恐纯补之脏滞,故用之通达,使于泻之中,以助其补之力也,若过用乳制,则通利之性全失,一味呆补,反不能佐补药以成功。此近人不知用药之功,而妄为制变,不可以为法也。   卷之四(征集)   槐实(槐米、槐花)   槐实,味苦、辛、咸,气寒,无毒。入大肠。止涎唾,补绝伤,凉大肠之火,消乳瘕,除男子阴疮湿痒,却女人产户痛痒,仍理火疮,且堕胎孕,酒吞七粒,催产尤良。大约槐树枝、叶、花、根,共同治疗而子尤佳。然只可暂用为佐使,而不可久服,久服则大肠过寒,转添泄利之苦矣。   或问槐实与槐米之功效何如?夫槐米,即花未开之蕊也,其气味与槐子正同,但子味太重,槐米轻清,入汤剂似胜于槐实,若用入丸药之中,槐蕊不若槐实也。   或问《太清草木方》中载槐应虚星之精,以十月上己日采子服之,去百病,长生通神。   而《梁书》亦言,庾肩吾常服槐实,年七旬余,发鬓皆黑,目看细字,非通神之验耶?嗟乎。槐实非长生之药,其性苦寒而属阴,久服则伤脾胃。庾肩吾服之而有效者,必阳旺而非阴虚,实热而非虚热也。   卷之四(征集)   枳实(枳壳)   枳实,味苦、酸,气寒,阴中微阳,无毒。枳实,本与枳壳同为一种,但枳实夏收,枳壳秋采。   枳壳性缓而治高,高者主气,治在胸膈。枳实性速而治下,下者主血,治在心腹。故胸中痞,肺气结也,用枳壳于桔梗之中,使之升提而上消。心下痞,脾血积也,用枳实于白术之内,使之荡涤而下化。总之,二物俱有流通破结之功,倒壁推墙之用。凡有积滞壅塞、痰结瘕痞,必须用之,俱须分在上、在下。上用枳壳缓治,下用枳实急治,断断无差也。然而切不可单用,必附之补气、补血之药,则破气而气不耗,攻邪而正不伤,逐血而血不损,尤为万全耳。   或问枳壳、枳实同是一种,枳壳乃秋收之物,其味之重,宜浓于枳实,何以不下沉而反上浮也?不知枳壳之性,愈熟则愈浮。枳壳收金之气,故能散肺金之结气,非枳壳性缓而留中也。   或问枳实收于夏,其性轻,宜薄于枳壳,何以反峻烈于枳壳,量其未熟而然乎?曰:枳实之性,小而猛,大而弱,收于夏,得夏令之威也。脾乃土脏也,宜于夏气,故能下行,而推荡其脾中之积滞,非枳实性急而速行也。   或问枳实过于迅利,病宜消导者,何不用枳壳之为善乎?夫枳壳与枳实,不可同用,一治上而一治下。枳壳之功,不如枳实之大。枳实攻坚,佐大黄以取胜,实为破敌之先锋,非若枳壳居中调剂,仅可以攻城内之狐鼠也。   或问枳实无坚不破,佐之大黄,则祛除荡积之功更神,以之治急,何不可者,而必戒之谆谆乎?夫看症既清,用药之更当,何必顾瞻而不用。惟是病有变迁之不同,人有虚实之各异,苟辨之不确,而妄用枳实,不几杀人乎,我有一辨之之法,腹中疼痛,而不可手按者,可用无疑。倘按之不疼痛,而确是有坚积者,又将何法辨之?辨之于口中之舌,如有红黑者,即用无疑。如此,则何至有失乎。   或问枳壳治胎气不安,古人入于瘦胎药中,以防难产,何子不言及耶?曰:妇人怀孕,全藉气血以养胎,气血足而易产,气血亏而难产。用枳壳以安胎,必至胎动不安,而生产之时,亦必艰涩。是枳壳非安胎之药,乃损胎之药,非易产之剂,乃难产之剂也。况古人瘦胎饮,为湖阳公主而设,以彼生长皇家,奉养太过,其气必实,不得已而损其有余,则胎易养也。岂执之而概治膏梁之妇乎。膏梁之妇,既不可用枳壳以安胎,况荆布之家,原非丰浓,又胡可损其不足哉,余所以略而不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