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草 - 第 6 页/共 12 页
少食多汗。 羸之状。不一而足也。余言当不谬。请自揆之。月余病成。竟不能用。半载而逝。
胡卣臣先生曰。议病开此一法门。后有学人。不可及矣。
答门人问州守钱希声先生吐血治法
门人问曰。州尊暴病。呕血数升。指尖微冷。喉间窒塞。声不易出。安危之机。关于医药。有用温补人参阿胶之属者。有用凉血生地玄参之属者。有用降火黄柏知母之属者。漫难适从。请吾师确言其理。以开瞽 。答曰。古今论失血之症。皆混在痰火一门。是以言之不中肯 。吾试为子详之。夫血病有新久微甚。无不本之于火。然火有阴阳不同。治法因之迥远。州尊虽旧尝失血。不过伤损之类。其原颇轻。今入春以来。忽尔呕血数盂。则出之暴矣。经云。暴病非阳。则其为火也。即非阳火甚明。阳火者五行之火。天地间经常可久之物。
何暴之有。设其暴也。复可以五行之水折之。不能暴矣。惟夫龙雷之火。潜伏阴中。方其未动。不知其为火也。及其一发。暴不可御。以故载阴血而上溢。盖龙雷之性。必阴云四合。然后遂其升腾之势。若天青日朗。则退藏不动矣。故凡用凉血清火之药者。皆以水制火之常法。施之于阴火。未有不转助其虐者也。
大法惟宜温补。而温补中之微细曲折。要在讲明有素。经曰。少阴之脉萦舌本。谓肾脉萦绕于舌根之间也。
又曰。咯血者属肾。明乎阴火发于阴中。其血咯之成块而出。不比咳嗽痨症。痰中带血为阳火也。此义从前未有发明。惟汉代张仲景为医中之圣。于伤寒症中垂戒一款云。误发少阴汗。动其经血者。下竭上厥为难治。后人随文读去。至下竭上厥之理。总置不讲。不知下竭者。阴血竭于下也。上厥者。阴气逆于上也。
盖气与血两相维附。气不得血。则散而无统。血不得气。则凝而不流。故阴火动而阴气不得不上奔。阴气上奔。而阴血不得不从之上溢。阴血上溢。则下竭矣。血既上溢。其随血之气。散于胸中。不能复返本位。则上厥矣。阴气上逆。不过至颈而止。不能越高巅清阳之位。是以喉间窒塞。心忡耳鸣。胸膈不舒也。然岂但窒塞不舒已哉。阴气久居于上。势必龙雷之火。应之于下。血不尽竭。不止也。
气不尽厥。亦不止也。仲景所以断为难治者。其以是乎。但止曰难治。非谓不治也。仲景不立治法者。以另有卒病论一十六卷。专论暴病。后世散逸无传耳。吾为子大辟其扃。则以健脾中阳气为第一义。健脾之阳。一举有三善也。一者脾中之阳气旺。如天青日朗。而龙雷潜伏也。一者脾中之阳气旺。而胸中窒塞之阴气。如太空不留纤翳也。一者脾中之阳气旺。而饮食运化精微。复生其下竭之血也。况乎地气必先蒸土为湿。然后上升为云。若土燥而不湿。地气于中隔绝矣。天气不常清乎。今方书皆治阳火之法。至龙雷之火。徒有其名。而无其治。反妄引久嗽成痨。痰中带血之阳症。不敢用健脾增咳为例。不思咯血即有咳嗽。
不过气逆上厥之咳。气下则不咳矣。况于原无咳嗽者乎。古方治龙雷之火。每用桂附引水归原之法。然施于暴血之症。可暂不可常。盖已亏之血。恐不能制其悍。而未动之血。恐不可滋之扰耳。究而论之。治龙雷之火。全以收藏为主。以秋冬则龙潜雷伏也。用收藏药不效。略用燥烈为向导。以示同气相求之义则可。
既以收藏。宁敢漫用燥烈乎。先生宿有损伤失血之病。值此上下交匮。功令森严。人心欲逞。惴惴其不免。是劳伤又益以忧恐。恐则伤肾。而少阴之血。无端溢出。与仲景所谓误发少阴汗动其血者。初无少异矣。又况肝主谋虑。性喜疏泄。冬间肾气不藏。久已供肝木之挹取。今春令将行。而肝木居青龙之位。震雷之司。乘权用事。是以天时之龙雷未动。身中之龙雷先动。其血已暴涌而出。不识后此春夏十二气。龙雷大发之时。将何血以奉之耶。夫大病须用大药。大药者。天时春夏。而吾心寂然秋冬是也。昔人逃禅二字甚妙。夫禅而名之曰逃。其心境为何如哉。子后遇此病。必以崇土为先。土浓则阴浊不升。而血患必止。万物以土为根。元气以土为宅。不可不亟讲矣胡卣臣先生曰。今世失血一症甚多。前后四案。发明无穷奥义。垂诲殷殷。此篇详论阴火原委。尤补千古阙失。
李思萱乃室膈气危症治验
李思萱室人有孕。冬日感寒。至春而发。初不觉也。连食鸡面鸡子。遂成夹食伤寒。一月才愈。又伤食物。吐泻交作。前后七十日。共反五次。遂成膈症。滴饮不入。
延诊时。其脉上涌而乱。重按全无。呕哕连绵不绝。声细如虫鸣。久久方大呕一声。余曰。病者胃中全无水谷。
已翻空向外。此不可救之症也。思萱必求良治。以免余憾。余筹画良久。因曰。万不得已。必多用人参。但才入胃中。即从肠出。有日费斗金。不勾西风一浪之譬。奈何。渠曰。尽在十日之内。尚可勉备。
余曰。足矣。乃煎人参汤。调赤石脂末。以坠安其翻出之胃。病者气若稍回。少顷大便。气即脱去。凡三日服过人参五两。赤石脂末一斤。俱从大便泻出。得食仍呕。但不呕药耳。因思必以药之渣滓。如粞粥之类与服。方可望其少停胃中。顷之传下。又可望其少停肠中。于是以人参陈橘皮二味。剪如芥子大。和粟米同煎作粥。与服半盏。不呕。良久又与半盏。如是再三日。始得胃舍稍安。但大肠之空。尚未填实。复以赤石脂末为丸。每用人参汤吞两许。如是再三日。大便亦稀。此三日参橘粥内。已加入陈仓米。每进一盏。日进十余次。人事遂大安矣。仍用四君子汤丸调理。通共享人参九两全愈。然此亦因其胎尚未堕。有一线生气可续。故为此法以续其生耳。不然者用参虽多。安能回元气于无何有之乡哉。
后生一子。小甚。缘母疾百日失荫之故。
附叶氏妇治验
叶氏妇。亦伤寒将发。误食鸡面鸡子。大热喘胀。余怜其贫。乘病正传阳明胃经。日间与彼双表去邪。夜间即以酒大黄玄明粉。连下三次。大便凡十六行。胎仍不动。次早即轻安。薄粥将养。
数日全愈。此盖乘其一日骤病。元气大旺。尽驱宿物以免缠绵也。设泥有孕。而用四物药和合下之。则滞药反为食积树党矣胡卣臣先生曰。前治神矣。后治复不减。盖前治明。后治良也。行所明以持危扶颠。藉有天幸者多矣。此嘉言所以昭述其事。亦曰不得已欤。
辨黄咫旭乃室膈气危症宜用缓治法果验
咫旭乃室病膈气。二十余日。饮粒全不入口。延余诊时。尺脉已绝而不至矣。询其二便。自病起至今。
从未一通。止是一味痰沫上涌。厌厌待尽。无法以处。邑庠有施姓者。善决生死。谓其脉已离根。顷刻当坏。
余曰。不然。脉经明有开活一款云。上部有脉。下部无脉。其人当吐。不吐者死。是吐则未必死也。但得天气下降。则地道自通。故此症倍宜治中。以气高不返。中无开阖。因成危候。待吾以法缓缓治之。自然逐日见效。于是始独任以观验否。乃遂变旋复代赭成法。而用其意。不泥其方。缘女病至尺脉全无。则莫可验其受孕。万一有而不求。以赭石干姜辈伤之。呼吸立断矣。姑阙疑。以赤石脂易赭石。煨姜易干姜。用六君子汤加旋复花煎调。服下呕即稍定。其岳父见用人参。以为劫病而致憾。余曰。无恐也。治此不愈。愿以三十金为罚。如愈一文不取。乃全神照应。药必亲调。始与服之。三日后。渐渐不呕。又三日后。粥饮渐加。举家称快。但病者全不大便。至是已月余矣。一则忧病之未除。再则忧食之不运。刻刻以通利为嘱。余曰。脏气久结。食饮入胃。每日止能透下肠中一二节。食饮积之既久。脏气自然通透。原议缓治。
何得急图耶。举家佥以余为不情。每进诊脉。辄闻病者鼻息之扬。但未至发声相詈耳。盖余以归地润肠之药。
恐滞膈而作呕。硝石大黄通肠之药。恐伤胎而殒命。姑拂其请。坚持三五日。果气下肠通而病全瘳矣。
病瘳而其家窃议曰。一便且不能通。曷贵于医耶。月余。腹中之孕。果渐形着。又议曰。一孕且不能知。安所称高耶。吁嗟。余之设诚而行。以全人夫妻子母。而反以得谤也。
岂有他哉。惟余得谤。当世之所谓医者。然后乃得名耳。
胡卣臣先生曰。议病入理之深。自然入俗之浅。如中无开阖之语。及脏气逐日渐通之语。岂堪向寻常索解耶。
面议倪庆云危症再生治验
倪庆云病膈气十四日。粒米不入咽。始吐清水。次吐绿水。次吐黑水。次吐臭水。呼吸将绝。医已歇手。
余适诊之。许以可救。渠家不信。余曰。尽今一昼夜。先服理中汤六剂。不令其绝。来早转方。一剂全安。
渠家曰。病已至此。滴水不能入喉。安能服药六剂乎。余曰。但得此等甘温入口。必喜而再服。不须过虑。渠诸子或庠或弁。亦知理折。佥曰。既有妙方。何不即投见效。必先与理中。然后乃用。此何意耶。
余曰。金匮有云。病患噫气不除者。旋复代赭石汤主之。吾于此病。分别言之者有二道。一者以黑水为胃底之水。臭水为肠中之水。此水且出。则胃中之津液。久已不存。不敢用半夏以燥其胃也。一者以将绝之气。
止存一丝。以代赭堕之。恐其立断。必先以理中分理阴阳。俾气易于降下。然后代赭得以建奇奏绩。一时之深心。即同千古之已试。何必更疑。及简仲景方。见方中止用煨姜而不用干姜。又谓干姜比半夏更燥。而不敢用。余曰。尊人所噫者。下焦之气也。所呕者。肠中之水也。阴乘阳位。加以日久不食。诸多蛔虫。
必上居膈间。非干姜之辣。则蛔虫不下转。而上气亦必不下转。妙处正在此。君曷可泥哉。诸子私谓言有大而非夸者。此公颇似。姑进是药。观其验否。进后果再索药。三剂后。病者能言。云内气稍接。但恐太急。俟天明再服。后旦转方为妥。至次早未及服药。复请前医参酌。众医交口极沮。渠家并后三剂不肯服矣。余持前药一盏。勉令服之。曰。吾即于众医前立地转方。顷刻见效。再有何说。乃用旋复花一味煎汤。调代赭石末。二茶匙与之。才一入口。病者曰好药。吾气已转入丹田矣。但恐此药难得。余曰易耳。病者十四日衣不解带。目不交睫。惫甚。因图脱衣安寝。冷气一触。复呕。
与前药立止。思粥。令食半盏。渠饥甚。竟食二盏。少顷已食六盏。复呕。与前药立止。又因动怒以物击婢。复呕。与前药立止。以后不复呕。但困倦之极。服补药二十剂。丸药一斤。将息二月。始能远出。方悔从前少服理中二剂耳。
胡卣臣先生曰。旋复代赭一方。案中屡建奇绩。但医家未肯信用。熟读前后诸案。自了无疑惑矣。
论吴圣符单腹胀治法
圣符病单腹胀。腹大如箕。紧硬如石。胃中时生酸水。吞吐皆然。经年罔效。盖由医辈用孟浪成法。
不察病之所起。与病成而变之理。增其势耳。昨见云间老医煎方。庞杂全无取义。惟肾气丸一方。犹是前人已试之法。但此病用之。譬适燕而南其指也。夫肾气丸为肿胀之圣药者。以能收摄肾气。
使水不泛溢耳。今小水一昼夜六七行。沟渠顺导。水无泛滥之虞也。且谓益火之源。以消阴翳耳。今酸味皆从火化。尚可更益其火乎。又有指腹胀为食积。用局方峻攻。尤属可骇。仆不得不疏明其旨。夫圣符之疾。起于脾气不宣。郁而成火。使当时用火郁发之之法。升阳散火。病已豁然解矣。惟其愈郁愈湮。渐至胀满。则身中之气。一如天地不交而成痞塞。病成而变矣。证似无火。全以火为之根。不究其根。但治其胀。
如槟榔浓朴莱菔子之类。皆能耗气助火。于是病转入胃。日渐一日。煎熬津液。变成酸汁。胃口有如醋瓮。胃中之热。有如曲 。俟谷饮一入。顷刻酿成酢味矣。有时新谷方咽。旧谷即为迸出。若互换者。缘新谷芳甘未变。胃爱而受之。其酸腐之余。自不能留也。夫人身天真之气。全在胃口。今暗从火化。津液升腾屑越。已非细故。况土曰稼穑。作甘者也。木曰曲直。作酸者也。甘反作酸。木来侮土。至春月木旺时。必为难治。及今可治。又治其胀。不治其酸。曾不思酸水入腹。胀必愈增。不塞源而遏流。其势有止极耶。
试言其概。治火无过虚补实泻两法。内郁虽宜从补。然甘温除热泻火之法。施于作酸日。其酸转增。用必无功。故驱其酸而反其甘。惟有用刚药一法。刚药者。气味俱雄之药。能变胃而不受胃变者也。参伍以协其平。但可用刚中之柔。不可用柔中之刚。如六味丸加桂附。柔中之刚也。于六味作酸药中。入二味止酸药。当乎不当乎。刚中之柔。如连理汤是也。刚非过刚。更有柔以济其刚。可收去酸之绩矣。酸去而后治胀。破竹之势已成。迎刃可解。锢疾顿蠲。脾君复辟。保合太和。常有天命矣。谓用药者后先铢两间。可无审乎。
善后多年。闻用黄柏知母之属。始得全效。更奇。
刚柔诸药。为丸服之。胸中如天地交而成泰。爽不可言。胀病遂不劳余力而愈。
附论善后之法
门人请曰。吾师治病。每每议先于药。究竟桴鼓相应。纤毫不爽。今果酸止胀消。脐收腹小。奏全绩矣。不识意外尚有何患。恳同善后之法。究极言之。余答曰。悉乎哉问也。内经病机。刘河间阐发颇该。至于微茫要渺。不能言下尽传。吾为子益广其义。夫病有逆传顺传种种不同。所谓病成之机则然。至于病去之机。从来无人道及。前论圣符之病。乃自脾入传于胃。今酸去胀消。亦自胃返于脾。故善后之法。以理脾为急。而胃则次之。其机可得言也。设胃气未和。必不能驱疾。惟胃和方酸减谷增。渐复平人容蓄之常。然胃喜容蓄。脾未喜健运。倦怠多睡。惟乐按摩者有之。受食一盏。身若加重。受食三盏。身重若加一钧者有之。步履虽如常候。然登高涉险。则觉下轻上重。举足无力。身重肢疲。头昏气急者有之。脾阳弗旺。食后喜溉沸汤。借资于有形之热者有之。其病之余。有夏热为瘅。秋凉为疟。燥胜脾约。湿胜脾泄者有之。故理脾则百病不生。不理脾则诸疾续起。久之乃入于胃也。至若将息失宜。饮食房劳所犯。脾先受之。犹可言也。设忿怒之火一动。则挟木邪直侵胃土。原病陡发。不可言也。语以一朝之忿。亡身及亲为惑。垂戒深矣。又其始焉酸胀。胃中必另创一膜。囊如赘庞者。乃肝火冲入。透开胃膜。故所聚之水。暗从木化变酸。久久渐满。膜囊垂大。其腹之胀。以此为根。观其新谷入口。酸物迸出。而芳谷不出。及每食饴糖。如汲筒入喉。酸水随即涌出。皆可征也。若非另一窠臼。则其呕时宜新腐俱出。如膈气之类。何得分别甚清耶。昨游玉峰。渠家请授他医调摄之旨。及语以另辟膜囊。其医不觉失笑曰。若是。则先生真见隔垣矣。吁嗟。下士闻道。固若此乎。订方用六君子汤。煎调赤石脂末。
其医不解。岂知吾意中因其膜囊既空。而以是填之。俾不为异日患乎。吾昔治广陵一血蛊。服药百日后。
大腹全消。左胁肋始露病根一长条。如小枕状。以法激之。呕出黑污斗许。余从大便泄去。始消。每思蛊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