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意草 - 第 4 页/共 12 页

则是地道有秋冬。无春夏。能化物而不能造物矣。治病之机亦然。平叔之病。举外邪而锢诸中土。则其土为火燔之焦土。而非膏沐之沃土矣。其土为灰砂打和之燥土。而非冲纯之柔土矣。焦土燥土。全无生气。而望其草木之生也。得乎。吾乘一息生机。大用苦寒。引北方之水。以润泽其枯槁。连进十余剂。其舌始不向唇外吮咂。所谓水到渠成。乃更甘寒一二剂。此后绝不置力者。知其饮食入胃。散精于脾。如灵雨 。日复一日。   优渥沾足。无藉人工灌溉。而中土可复稼穑之恒耳。必识此意。乃知吾前此滥用苦寒。   正以培生气也。生气回而虚者实矣。夫岂不知其素虚。而反浚其生耶。   面议何茂倩令嫒病单腹胀脾虚将绝之候   从来肿病。遍身头面俱肿。尚易治。若只单单腹肿。则为难治。此其间有所以然之故。不可不辨也。盖传世诸方。皆是悍毒攻劫之法。伤耗元气。亏损脾胃。可一不可再之药。纵取效于一时。倘至复肿。则更无法可疗。此其一也。且遍身俱肿者。五脏六腑。各有见证。故泻肝泻肺泻膀胱泻大小肠之药。间有取效之时。而单单腹肿。则中州之地。久窒其四运之轴。而清者不升。浊者不降。互相结聚。牢不可破。实因脾气之衰微所致。而泻脾之药。尚敢漫用乎。此又其一也。且肿病之可泻者。但可施之西北壮盛。及田野农夫之流。岂膏粱老少之所能受。设谓肿病为大满大实。必从乎泻。则病后肿与产后肿。将亦泻之耶。此又其一也。且古方原载肿病五不治。唇黑伤肝。缺盆平伤心。脐出伤脾。背平伤肺。足底平满伤肾。此五者不可治矣。是其立方之意。皆非为不可治之证而设。后人不察。概从攻泻者何耶。惟理脾一法。虽五脏见不治之证。而能治者尚多。此又其一也。张子和以汗吐下三法。劫除百病。后人有谓子和之书。非子和之笔。乃麻征君文之者。诚为知言。如常仲明云。世人以补剂疗病。宜乎不效。此则过信刘张之学。而罔顾元气之羸劣耳。所以凡用劫夺之药者。其始非不遽消。其后攻之不消矣。其后再攻之如铁石矣。不知者见之。方谓何物邪气。若此之盛。自明者观之。不过为猛药所攻。即以此身之元气。转与此身为难者。实有如驱良民为寇之比。所谓赤子盗兵。弄于潢池。 其然哉。明乎此。则有培养一法。补益元气是也。则有招纳一法。升举阳气是也。则有解散一法。开鬼门洁净府是也。   三法虽不言泻。而泻在其中矣。无余蕴矣。   胡卣臣先生曰。胀满必从乎泻。然善言泻者。补之中无非泻也。观者须识此意。始得立言之旨。   辨痢疾种种受证不同随证治验   胡太夫人。偶然肚腹不宁。泻下数行。医以痢疾药治之。其利转多。更引通因通用之法。用九蒸大黄丸三钱下之。遂扰动胃气胀痛。全不思食。有似噤口痢状。余诊之。见六脉皆沉而伏。应指模糊。亟曰。此非痢疾之证。乃误治之证也。今但安其胃。不必治痢。而痢自止。不必治胀痛。而胀痛自止。于是以四君子汤为主治。少加姜蔻暖胃之药。用之二剂。痢果不作。但苦胃中胀痛不安。必欲加入行气之药。以冀胀消痛止。而速得进食。余固争曰。宁可缓于食。不可急于药。盖以前因误治。引动胃气作楚。如治乱民。惟有安之之法。若再加行气。则胀痛必无纪极。坚持前说。即用橘皮和中。亦须炒而又炒。绝不惹动其气。凡五日未得大便。亦不惹动其便。听其缓缓痛止胀消。食进便利。共七日全安。浑不见药之功。其实为无功之功也。噫。今之随主见而图可喜之功者。即生出事端。亦谓病之所有。非医之所造。谁悬明鉴。而令丝毫莫遁耶。此所以成时医之世界也。   张仲仪初得痢疾三五行。即请往诊。行动如常。然得内伤之脉。而夹少阴之邪。余诊毕。即议云。此证仍宜一表一里。但表药中多用人参。里药中多用附子。方可无患。若用痢疾门诸药。必危之道也。仲仪以平日深信。径取前药不疑。然疾势尚未着也。及日西。忽发大热。身重如巨石。头在枕上。两人始能扶动。人事沉困。举家惶乱。忙忙服完表里二剂。次早诊时。即能起身出房。再与参附药二剂全安。若不辨证用药。痢疾门中几曾有此等治法乎。况于疾未着而早见乎。   周信川年七十三岁。平素体坚。不觉其老。秋月病痢。久而不愈。至冬月成休息痢。一昼夜十余行。面自浮肿。肌肤晦黑。求治于余。诊其脉沉数有力。谓曰。此阳邪陷入于阴之证也。吾当以法治之。尚可痊愈。   明日吾自袖药来面治。于是以人参败毒散本方煎好。用浓被围椅上坐定。置火其下。更以布条卷成鹅蛋状。置椅褥上。垫定肛门。使内气不得下走。然后以前药滚热与服。良久又进前药。遂觉皮间有津津微润。   再溉以滚汤。教令努力忍便。不得移身。如此约二时之久。皮间津润总未干。病者心躁畏热。忍不可忍。始令连被卧于床上。是晚止下痢二次。以后改用补中益气汤。一昼夜止下三次。不旬日而全愈。盖内陷之邪。欲提之转从表出。不以急流挽舟之法施之。其趋下之势。何所底哉。闻王星宰世兄。患久痢。诸药不效。苏郡老医。进以人参败毒散。其势瘥减。大有生机。但少此一段斡旋之法。竟无成功。故凡遇阳邪陷入阴分。如久疟久痢久热等证。当识此意。使其缓缓久久。透出表外。方为合法。若急而速。则恐才出又入。徒伤其正耳。   朱孔阳年二十五岁。形体清瘦。素享安佚。夏月因 讼。奔走日中。暑湿合内郁之火。而成痢疾。昼夜一二百次。不能起床。以粗纸铺于褥上。频频易置。但饮水而不进食。其痛甚厉。肛门如火烙。扬手踢足。   躁扰无奈。余诊其脉。弦紧劲急。不为指挠。谓曰。此证一团毒火。蕴结在肠胃之内。其势如焚。救焚须在顷刻。若二三日外。肠胃朽腐矣。于是以大黄四两。黄连甘草各二两。入大砂锅内煎。随滚随服。服下人事稍宁片刻。少顷仍前躁扰。一昼夜服至二十余碗。大黄俱已煎化。黄连甘草。俱煎至无汁。次日病者再求前药。余诊毕。见脉势稍柔。知病可愈。但用急法。不用急药。遂改用生地麦门冬各四两。另研生汁。而以天花粉牡丹皮赤芍甘草各一两。煎成和汁大碗咽之。   以其来势暴烈。一身津液。从之奔竭。待下痢止。然后生津养血。则枯槁一时难回。今脉势既减。则火邪俱退。不治痢而痢自止。岂可泥润滞之药。而不急用乎。服此药。果然下痢尽止。但遗些少气沫耳。第三日。思食豆腐浆。第四日。略进陈仓米清汁。缓缓调至旬余。方能消谷。亦见胃气之存留一线者。不可少此焦头烂额之客耳。   陈汝明病痢。发热如蒸。昏沉不食。重不可言。至第三日。危急将绝。方请余诊。其脉数大空虚。尺脉倍加洪盛。谓曰。此两病而凑于一时之证也。内有湿热。与时令外热相合。欲成痢证。尚不自觉。又犯房劳。   而为骤寒所乘。以故发热身重。不食昏沉。皆属少阴肾经外感。少阴受邪。原要下痢清白。此因肠中湿热。已蒸成猪肝鱼脑败浊之形。故色虽变而下痢则同也。再用痢疾门药一剂。即刻不救矣。遂忙以麻黄附子细辛汤一剂。与之表散外邪。得汗后热即微减。再以附子理中汤。连进二剂。   热退身轻能食。改用黄连理中汤丸。服至旬日全安。   叶茂卿幼男病痢。噤口发热十余日。呕哕连声不断。诊其关脉。上涌而无根。再诊其足脉。亦上涌而无根。谓其父曰。此非噤口痢之证。乃胃气将绝之证也。噤口痢者。虚热在胃。壅遏不宣。故觉其饱而不思食。   治宜补虚清热两法。此因苦寒之药所伤。不能容食。治惟有颛颛温补一法而已。于是以理中汤连投二剂。不一时痢下十余行。遍地俱污。茂卿恐药不对证。求更方。余曰。吾意在先救胃气之绝。原不治痢。   即治痢。人之大小肠。盘叠腹中甚远。虽神丹不能遽变其粪。今藉药力催之速下。正为美事。焉可疑之。遂与前药连服三日。人事大转。思食不哕。痢势亦减。四日后止便糟粕。以补中益气汤调理旬日全安。   此可见小儿之痢。纵啖伤胃者多。内有积热者少。尤不宜轻用痢疾门中通套治法也。   浦君艺病痢疾。初起有表邪未散。而误用参术固表。使邪气深入。又误服黄连凉解。大黄推荡。治经月余。胃气不运。下痢一昼夜百余行。一夕呕出从前黄连药汁三五碗。呕至二三次后。胃与肠遂打为一家。内中幽门阑门。洞开无阻。不但粥饮直出。即人参浓膏。才吞入喉。   已 从肠奔下。危急之中。诸昆玉及内戚俱探余曰。此证可无恐乎。余曰。在此用药。便有可恃。吾岂不知病势之危。但无别人可任。姑以静镇之。而殚力以报知己耳。于是以大剂四君子汤。煎调赤石脂禹余粮二味。连连与服。服后其下奔之势少衰。但腹中痛不可忍。君艺曰。前此下痢虽多。然尚不痛。服此药而痛增。未可再服矣。余曰。此正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之说也。不痛则危。痛则安。何乐而不痛耶。仍以前药再进。俟势已大减。才用四君子倍茯苓。十余剂全安。   胡卣臣先生曰。闭门造车。出而合辙。使郡邑医学中。仿此议病。先衡量所造高下。然后用之则可矣。   面议少司马李萍槎先生误治宜用急疗之法   老先生玉体清瘦。澹泊宁静以御神。病邪无从窃入。虽食饮素约。然三日始一更衣。出孔比入孔尤约。   故精神有余。足以虑周当世。而中外倚毗壮猷也。偶因大便后寒热发作有时。颇似外感。其实内伤。非感也。   缘素艰大便。努挣伤气。故便出则阴乘于阳而寒。顷之稍定。则阳复胜阴而热也。若果外感之寒热。何必大便后始然耶。此时但宜以和平之剂治内伤。辅养元气为上。加入外感药。驱导兼行。必致内伤转增。奈何先生方欲治肠中之燥。医家又欲除内蕴之湿。不思肠燥为相安之恒。可以不治。即治之不过润肠生血。亦无不可。若乃见为湿热。而用滑利之药以驱导之。则误甚矣。盖瘦人身中以湿为实。有湿则润。无湿则燥。今指燥为湿。是指火为水也。且膀胱者水道也。   大肠者谷道也。以三日一便之肠。误用滑药。转致 出无度。犹不悔悟。每一大遗。辄矜祛湿之力。世间岂有湿从谷道而出之理哉。不过因主人暂快大肠之润。而谬饰其词耳。讵知沧海不足以实漏卮。而元气日削乎。始之阴阳交胜者。渐至交离。而阴从泻伤。阳从汗伤。两寸脉浮而空。阳气越于上。关尺脉微而细。阴气越于下。不相维附。势趋不返矣。然汗出尚有时。而下痢则无时。究竟阴阳之气。两竭于下。便出急如箭。肛门热如烙。此时尚以滑石木通猪苓泽泻等。分利小水以止泄。不知阴虚自致泉竭。小便从何得来。止令数十年大肠之积蓄尽空。仰给于胃脘。食入毋俟停留。   已挈柄而挹之下注。久久胃不能给。遂将肠中自有之垢。暗行驱下。其臭甚腥。色白如脓。垢尽而肠气亦不留。只是周身元气至宝。坐耗于空虚之府。非不服人参大补。然药力入胃则肠空。入肠则胃空。便出则肠胃俱空。繇是下空则上壅。胸膈不舒。喉间顽痰窒塞。口燥咽干。彻夜不寐。一切食物。惟味薄质轻者。胃中始爱而受之。此时尚图养血安神。调脾祛痰。旷日缓治。其不达时宜也甚矣。   夫宣房瓠子之决。天子公卿。咸轻掷金马璧鸡奠之。以策群力。而襄底定。请以朝廷破格之法。而通于医药可乎。草野罔识忌讳。或者可与图功耳。   附药议    方用人参。白术。甘草。山茱萸。五味子。宣木瓜。白芍药。升麻。赤石脂。禹余粮。人参。   白术。茯苓。甘草。为四君子汤。理脾胃之正药也。而不用茯苓者。以其淡渗。恐伤阴也。而用山茱萸以收肝气之散。五味子以收肾气之散。宣木瓜以收胃气之散。白芍药以收脾气及脏气之散。合之参术之补。   甘草之缓。升麻之升。阴阳两和。俾元气上者下而下者上。团聚于中不散。斯脉不至上盛。腹不至雷鸣。汗不至淋漓。肛不至火热。食饮自加。便泄自止。是收气之散。为吃紧关头。故取四味重复。藉其颛力。至于用涩以固脱。药味多般不同。此用禹余粮石脂者。取其颛固下焦之脱也。况肠胃之空。非二味不填。肠垢已去。非二味不复。其粘着之性。所谓下焦有病患难会。须用余粮赤石脂者。以是故也。又况误以石之滑者伤之。必以石之涩者救之。尤有同气相求之义耶。所以必用大剂药料。煎浓膏。调二味服下。恐药力清薄。不遂其留恋。故以啜羹之法用之。取其久停。又以饮醇之法用之。取其缓入。非谓一饮尽剂。强以所难也。先生弗解其意。见药剂过重。谓为难用。医者见二味涩药。又从旁破为不可用。不知十剂中涩居其一。如七曜经天。何可少一曜耶。且石脂不过土之赤者也。余粮不过土之外刚内柔者也。中州土病而引土为治。尚谓不宜。则诸草木之根 。更无取矣。东海西海。天下后世。有明者出焉。理自相同。光自不掩。必求行其所知。则贱者售。而病乃殆矣。谓之何哉。   先生闻名而请。极其敬重。及见议病议方。反多疑意。不才即于方末慨叹数语。飘然而别。次日先生语戚友云。昨之论辨甚明。但石脂余粮。生平未曾服过。即娄中医者亦未曾用过。只得附未达不敢尝之义。华天御孝廉荐治陈彦质之病。比先生更重几倍。用石脂余粮而收成功。其案具存。可复阅也。其后往郡迎医。用补剂稍效。然不善于补。转致夜间健食。脾气泄露无余。肛门火烙。阳气下陷。久而不升。遂成臀痈。竟付外科治瘳。吁嗟。先生独何不身事视国也哉。   胡卣臣先生曰。萍槎司马扬历中外。清刚晓练。今之显允方叔也。从津门归。朝命再下。倚任方殷。司马淹留抱 。竟至不起。使用嘉言之言。即以疆场死。不犹愈易箦家臣之手耶。   面议陈彦质临危之证有五可治   陈彦质患肠风下血。近三十年。体肥身健。零星去血。旋亦生长。不为害也。旧冬忽然下血数斗。盖谋虑忧郁。过伤肝脾。肝主血。脾统血。血无主统。故出之暴耳。彼时即宜大补急固。延至春月。则木旺土衰。   脾气益加下溜矣。肝木之风。与肠风交煽。血尽而下尘水。水尽而去肠垢。垢尽而吸取胃中所纳之食。   下行。总不停留变化。直出如箭。以致肛门脱出三五寸。无气可收。每以热汤浴之。睁叫托入。顷之去后。其肛复脱。一昼夜下痢二十余行。苦不可言。面色浮肿。夭然不泽。唇焦口干。鼻孔黑煤。种种不治。   所共睹矣。仆诊其脉。察其证。因为借箸筹之。得五可治焉。若果阴血脱尽。则目盲无所视。今双眸尚炯。是所脱者下焦之阴。而上焦之阴犹存也。一也。若果阳气脱尽。当魄汗淋漓。目前无非鬼像。今汗出不过偶有。而见鬼亦止二次。是所脱者脾中之阳。而他脏之阳犹存也。二也。胃中尚能容谷些少。未显呕吐哕逆之证。则相连脏腑。未至交绝。三也。夜间虽艰于睡。然交睫时亦多。更不见有发热之候。四也。脉已虚软无力。而激之间亦鼓指。是禀受原丰。不易摧朽。五也。但脾脏大伤。兼以失治旷日。其气去绝不远耳。   经云。阳气者如天之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今阳气陷入阴中。大股热气。从肛门泄出。如火之烙。不但失所已也。所以犹存一线生意者。以他脏中未易动摇。如辅车唇齿。相为倚藉。供其绝乏耳。夫他脏何可恃也。生死大关。全于脾中之阳气。复与不复定之。阳气微复。则食饮微化。便泄微止。肛门微收。   阳气全复。则食饮全化。便泄全止。肛门全收矣。然阴阳两竭之余。偏驳之药。既不可用。所藉者必参术之无陂。复气之中。即寓生血。始克有济。但人参力未易办。况才入胃中。即从肠出。不得不广服以继之。   此则存乎自裁耳。于是以人参汤调赤石脂末。服之稍安。次以人参白术赤石脂禹余粮为丸服之。全愈。其后李萍槎先生之病。视此尚轻数倍。乃见石脂余粮之药。骇而不用。奈之何哉。   胡卣臣先生曰。似此死里求生。谁不乐从。其他拂情处。不无太直。然明道之与行术。则径庭矣。   论黄湛侯吐血暴证治验   黄湛侯素有失血病。一晨起至书房。陡爆一口。倾血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