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读书记 - 第 69 页/共 76 页

孟子曰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全文见前】   孟子曰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归斯受之而已矣   朱子曰墨氏务外而不情杨氏太简而近实故其反正之渐大略如此归斯受之者闵其陷溺之久而取其悔悟之新也   今之与杨墨辨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从而招之放豚放逸之豕豚也苙防也招也羁其足也言彼既来归而又追究其既往之失也此章见圣贤之于异端拒之甚严而于其来归待之甚恕拒之严故人知彼说之为邪待之恕故人知此道之可反仁之至义之尽也问逃墨归杨云云曰杨墨皆是邪说无大轻重但墨氏之说尤出于矫伪不近人情而难行故孟子之言如此非以杨氏为可取也○程子曰儒者濳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终则不可救如师也过商也不及于圣人中道师只是过于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则渐至于兼爱不及则便至于为我其过不及同出于儒者其末遂至杨墨至如杨墨亦未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推之便至于此盖其差必至于是也○吕氏大事记曰齐宣王喜文学防说之士邹衍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齐稷下学士盛者数百千人是时诸子并起秦汉以后所谓六家九流特其略耳孟子荀卿列曰驺衍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徳转移治各有宜其语闳大不经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淳于髠齐人博闻强记学无所主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之术驺奭者齐诸驺子亦颇采驺衍之术文具难施公孙龙为坚白同异之辨魏有李悝尽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长卢阿之吁子焉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淳于髠慎到环渊接子田骈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岂可胜道哉庄子天下篇曰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导志书以导事礼以导行乐以导和易以导隂阳春秋以导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或称而道之天下大乱道徳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学者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司马子长与庄生所谈皆当深味也愚按庄生所述诸子墨翟禽滑厘其一也宋钘尹文其二也彭防田骈慎到其三也闗尹老其四也庄周其五也恵施其六也异端之盛莫甚于此时而孟子独深辨杨墨者或曰杨墨之祸仁义固也必若何而后为仁义耶曰孟子甞言之矣曰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是也盖自亲亲而推之于民物是其理之一也明乎理之一则心无不传而非杨氏之为我矣亲亲与仁民不同仁民与爱物不同是其分之殊也明乎分之殊则其施有序而非墨氏之兼爱矣圣贤正大之学异端私邪之见其霄壤也学者徒知孟子之辟杨墨而不知此章乃辟杨墨之本故附见焉   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   程子曰诐辞偏蔽淫辞陷溺邪辞信其说至于耽惑遁辞生于不正穷着便遁此四者杨墨皆有○愚按此亦辟异端之词故附着于此全章见志气篇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朱子曰景春人姓名公孙衍张仪皆魏人怒则说诸侯使相攻伐故诸侯惧也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加冠于首曰冠女家夫家也妇人内夫家以嫁为归也夫子夫也女子从人以顺为正道也盖言二子阿谀茍容窃取权势乃妾妇顺从之道耳非丈夫之事也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广居仁也正位礼也大道义也与民由之推其所得于人也独行其道守其所得于己也淫荡其心也移变其节也屈挫其志也○何叔京曰战国之时圣贤道否天下不复见其徳业之盛但见奸巧之徒得志横行气焰可畏遂以为大丈夫不知由君子观之是乃妾妇之道耳何足道哉○愚按此章辟縦横家又宋钘章辟游说之徒见仁义篇   孟子曰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徳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求孔子弟子冉求季氏鲁卿宰家臣赋犹取也取民之粟倍于他日也小子弟子也鸣鼔而攻之声其罪而责之也   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况于为之强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   为去声○林氏曰富其君者夺民之财耳而夫子犹恶之况为土地之故而杀人使其肝脑涂地则是率土地而食人之肉其罪之大虽至于死犹不足以容之也   故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   辟与辟同○善战如孙膑吴起之徒连结诸侯如苏秦张仪之类辟开垦也任土地谓分土授民使任耕稼之责如李悝尽地力商鞅开阡陌之类也○愚按此章兼辟兵縦横农三家   鲁欲使慎子为将军   朱子曰慎子鲁臣   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   教民者教之礼义使知入事父兄出事长上也用之使之战也   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可   是时鲁盖欲使慎子伐齐取南阳也故孟子言就使慎子善战有功如此且犹不可   慎子勃然不悦曰此则滑厘所不识也   滑厘慎子名   曰吾明告子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诸侯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待诸侯谓待其朝觐聘问之礼宗庙典籍祭祀防同之常礼也   周公之封于鲁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大公之封于齐也亦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俭于百里   二公有大勲劳于天下而其封国不过百里俭止而不过之意也   今鲁方百里者五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   鲁地之大皆并吞小国而得之有王者作则必在所损矣   徒取诸彼以与此然且仁者不为况于杀人以求之乎徒空也言不杀人而取之也   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于当道志于仁而已   当道谓事合于理志仁谓心在于仁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   为去声辟与辟同乡与向同下皆同○辟开垦也   我能为君约与国战必克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是辅桀也约要结也与国和好相与之国也   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言必争夺而至于危亡也○愚按此二章専辟兵家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为陈我善为战大罪也   陈去声○制行伍曰陈交兵曰战   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好去声】   南面而征北狄怨东面而征西夷怨曰奚为后我此引汤之事以明之解见前篇   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   两去声贲音奔○又以武王之事明之也两车数一车两轮也千书序作百   王曰无畏寜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   书泰誓文与此小异孟子之意当云王谓商人曰无畏我也我来伐纣本为安寜尔非敌商之百姓也于是商人稽首至地如角之崩也   征之为言正也各欲正已也焉用战   焉于防反○民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来正已之国也   太史公曰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史记老子列老子姓李氏名耳字伯阳諡曰周守藏室之史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徳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老子修道徳其学以自隠无名为务著书言道徳之意五千余言莫知其所终○庄子名周甞为防漆园吏与梁恵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闚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皆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以适已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终身不仕以快其志焉○按庄子之称老闗尹曰以本为精以末为粗澹然独与神明居以懦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又曰在巳无居形物自着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未甞先人而常随人又曰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无藏也故有余又曰闗尹老古之博大真人哉其自称则曰寂漠无形变化无常又曰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厓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以巵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睨于万物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交老庄之学即此可见其大略矣○杨子曰老子之言道徳吾有取焉耳捶提仁义絶灭礼学吾无取焉耳○程子曰杨子看老子谓言道徳则有取云云则无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为救时反本之言为可取却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后徳失徳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自不识道已不成言语却言其言道徳有取则是杨子已不见道又曰今语道徳须要寂灭湛静形使如槁木心使如死灰岂有直做墙壁木石而谓之道所贵乎智周天地万物而不遗又几时要如死灰所贵乎动容周旋中礼又几时要如槁木又曰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庄周彊要齐物然而物终不齐也尧夫有言泥空终是着齐物到头争问庄子齐物论如何曰庄子之意欲齐物理物理从来齐何待庄子而后齐若齐物形物形从来不齐如何齐得又曰庄生形容道体之语尽有好处老子谷神不死一章最佳○又曰庄言游方之内游方之外方何甞有内外如此则是道有隔断内外各是一处也岂有此理○龟山杨氏曰圣人以为寻常事者庄周则夸言之庄周之博乃禅家呵佛骂祖之类是也如逍遥游养生主曲譬广喻张大其说论其要则逍遥游一篇乃子思所谓无入而不自得而养生主一篇乃孟子所谓行其所无事而已○朱子曰老子之术须自家占得十分穏便方肯做才有一毫于己不便便不肯做又曰老子之术冲啬不肯役精神又曰老子之学只要退步柔伏不与你争才有一毫主张计较思虑之心这气便麤了故曰致虚极守静笃又曰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又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谷所谓谷只是低下处让你在高处他只要在卑下处全不与你争只是他用出术数来便不可当如曰以正治国以竒用兵以无事取天下他取天下便是用此道如张子房之术全是如此峣闗之战啗秦将以利与之连和即回兵杀之与项羽约和已讲解了即劝髙祖追之汉家始终治天下全是得此术又曰老子也见得此个道理只是怕与事物交涉故其言有曰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乎其若客老子说话大抵如此只是欲得退步占却不要与事物接如治人事天莫若啬迫之而后动不得已而后应皆是这様意思故为其学者多流于术数如申韩之徒皆是也其后则兵家亦祖其说如隂符经之类是也问老氏柔能胜刚弱能胜强之说曰它便拣便宜底先占了若这下则刚柔宽猛各有用问老子云夫礼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孔子又却问礼于他不知何故曰他晓得礼之曲折只是他说这个无紧要底物事不将为事某初间疑有两个老横渠亦意其如此今看得来不是如此他曽为柱下史故礼自是理防得所以与孔子说得如此好只是他又说这个物事不用得亦可一似圣人用礼时反若多事所以如此说礼运中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等语便自有这个意思又曰易不言有无老子言有生于无便不是又曰一便生二二便生四老子却说二生三便是不理防得又曰庄周都理防得只是不把做事观其第四篇人间世及渔父篇以后多是说孔子与诸人语只是不肯学孔子所谓知者过之者也如说易以道隂阳春秋以道名分等语后来人如何下得它直是似快刀利斧劈截将去字字有着落○问庄子较之老子较平帖些曰庄子跌荡老子收敛庄子却将许多道理掀翻说不拘绳墨又曰庄周列御冦亦似曽防底意思他也不是専学老子吾儒书他都看来不知如何被他晫见这个物事便放荡去了又曰列庄本杨朱之学故其书多引其语庄子说子之于亲也命也不可解于心至臣之于君则曰义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他看得那君臣之义却似是逃不得不奈何须着臣服他更无一个自然相胥为一体处可怪故孟子以为无君此类是也又曰庄子云各有仪则之谓性此谓各有仪则如有物有则比之诸家差善又曰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立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庄子这数语甚好是他见得方说到此其才髙如老子天下篇言诗以导志书以导事礼以导行乐以导和易以导隂阳春秋以导名分若见不分晓焉敢如此道要之他病我虽理防得只是不做又曰人说孟子辟杨墨不辟老氏却不知道家修养之说只是为已独自一身便了更不管别人便是杨氏为我之学○大事记周安王四年书郑人列御冦为李耳之学著书于世耳楚人与孔子同时杨朱亦师耳与宋人墨翟春秋后各以其学行天下吕氏曰耳老子也孔子甞问礼焉今载于曽子问者与五千言殊不类盖告孔子者其所职着于书者自其所见也列子多引黄帝书盖古之微言久而差者也牝一章今见于老子此战国秦汉以来所以多喜并言黄帝老子而谓之黄老也孔子定书而始尧典其有以哉以列子所载杨朱遇老子老子中道而叹一章观之则朱受学于老子不疑朱之言见于列子者固多后人所附益为我之说亦畧可见也史谓墨翟并孔子时又或曰其后虽不可考然杨墨之说肆行于天下必在春秋后盖异端之说非王教尽废不能行也○按曽子问曰古者师行必以迁庙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狩以迁庙主行载于齐车言必有尊也今也取七庙之主以行则失之矣当七庙五庙无虚主虚主者唯天子崩诸侯薨与去其国与祫祭于祖为无主耳吾闻诸老曰天子崩国君薨则祝取羣庙之主而藏诸祖庙礼也卒哭成事而后主各反其庙君去其国太宰取羣庙之主以从礼也祫祭于祖则祝迎四庙之主主出庙入庙必跸老云曽子问曰葬引至于堩日有食之则有变乎且不乎孔子曰昔者吾从老助葬于巷党及堩日有食之老曰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听变既明反而后行曰礼也反葬而丘问之曰夫柩不可以反者也日有食之不知其已之迟数则岂如行哉老曰诸侯朝天子见日而行逮日而舍奠大夫使见日而行逮日而舍夫柩不蚤出不莫宿见星而行者唯罪人欲奔父母之丧者乎日有食之安知其不见星也且君子行礼不以人之亲痁患吾闻诸老云子夏问曰三年之丧卒哭金革之事无避也者礼与初有司与孔子曰夏后氏三年之丧既殡而致事殷人既葬而致事记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亲也此之谓乎子夏曰金革之事无避也者非与孔子曰吾闻诸老曰昔者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今以三年之丧从其利者吾不知也此吕氏所谓与五千言异者列子引黄帝书有曰谷神不死是谓牝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此章亦见老子又引黄帝书曰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形必终者也天地终乎与我偕终终进乎不知也张湛曰聚则成形散则为终此世之所谓终始也然则聚者以形实为始以离散为终散者以虚漠为始以形实为终故迭相为终始而理实无终无始者也又黄帝书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奚存其大指与老庄相若而朱子又谓佛氏所谓四大各散幻身何在盖本此意杨朱之语多见于列子其遇老子一章云杨朱南之沛老西逰于秦邀于郊至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教也杨朱不答至舍进涫潄巾栉脱履户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弟子欲请夫子夫子辞行不间是以不敢今夫子间矣请问其过老子曰而睢睢旴旴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徳若不足杨朱蹵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将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杨朱之宋宿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杨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杨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故天下有常胜之道有不常胜之道常胜之道曰柔不常胜之道曰彊又曰百年夀之大齐得百年者千无一焉设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几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昼觉之所遗又几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忧惧又几居其半矣量十数年之中逌然而自得亡介焉之虑者亦亡一时之中尔夫人之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而美厚复尔不常厌足声色不可常玩闻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名法之所追遣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规死后之余荣偊偊尔慎耳目之视听惜身意之是非徒失当年之至乐不能自肆于一时重囚桎梏何以异哉太古之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劝从性而行不逆万物所好死后之名非所取也故不为形所及名誉先后年命多少非所量也又曰伯成子髙不以一毫利物舍国而隐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体偏枯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禽子问杨朱曰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汝为之乎杨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济禽子曰假济为之乎杨子弗应禽子出语孟孙阳孟孙阳曰子不达夫子之心吾请言之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若为之乎曰为之孟孙阳曰有断若一节得一国子为之乎禽子黙然有间孟孙阳曰一毛微于肌肤肌肤微于一节省矣然则积一毫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一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奈何轻之乎禽子曰吾不能所答子然则以子之言问老闗尹则子言当矣以吾言问大禹墨翟则吾言当矣孟孙阳因顾与其徒说他事杨朱曰天下之美归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恶归之桀纣然而舜耕于河阳陶于雷泽四体不得暂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爱弟妹之所不亲及受尧之禅年已长智已衰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穷毒者也禹荒土功过门不入身体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禅卑宫室美黻冕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忧苦者也周公摄天子之政四国流言居东三年诛兄放弟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危惧者也孔子明帝王之道应时君之聘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圣者生无一日之欢死有万世之名名者固非实之所取也桀借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恣耳目之所娱穷意虑之所为熙熙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荡逸者也纣亦借累世之资居南面之尊肆情于倾宫纵欲于长夜不以礼义自苦熙熙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放縦者也彼二凶也生有从欲之欢死被愚暴之名实者固非名之所与也彼四圣虽美之所归苦以至终同归于死矣彼二凶虽恶之所归乐以至终亦同归于死矣其他言论尚多大抵皆邪说诐论也吕氏所谓为我之说亦略可见其不信夫   太史公曰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而老子深逺矣   云申不害京人也故郑之贱臣学术以干韩昭侯昭侯用为相内修政敎外应诸侯国治兵强无侵韩者申子之学本于黄老而主刑名著书二篇号曰申子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蠧加之于功实之上以为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寛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悲亷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蠧内外储说林说难十余万言然韩非知说之难终死于秦不能自脱申子韩子皆得于后世宛丘张氏曰吾甞论黄老之道徳遣去情累而其末流为智术刑名何哉夫惟静者见物之情而无为者知物之【阙】   而中其情者智术之所从出也仁   义生于恩恩【阙】        不遣也无情之至至【阙】   蘓氏之说畧同而张尤精【阙】   者道之用朱子曰老子说话都是【阙】   他看得天下事变熟了都于反处做起且如人刚   强咆哮跳踯之不已其势必有时而屈故它只务为弱人才弱便蓄得那精刚完全及其发也自然不可当故张文濳说老子恬静故能知变然其势必至于忍心无情视天下之人皆如土偶其心冷冰冰地便是杀人也不防故其流入于变诈刑名太史公将老子与申韩同非是强安排源流实是如此○吕氏曰按新序申子之书号曰术商鞅之书号曰法太史公谓非喜刑名法术之学则兼治之也六经孔孟之敎与人之公心合故治世宗之申商韩非之说与人之私情合故末世宗之彼各有所合也   董子对防曰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絶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武帝纪建元元年丞相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可吕氏曰此行仲舒之言也卫绾特使之书奏耳建白大义岂绾所能辨哉武帝年未二十而知所决择如此可谓英主矣然辕固以老而见弃庄助以容悦而见録仲舒虽殷勤三防而不能引以自近也以举贤良一事考之武帝终身之得失皆可推矣○按仲舒本自武帝立魏其武安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对防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皆自仲舒发之胡氏曰仲舒推明春秋之义以隆仲尼之教道术有统异端灭息民到于今赖之其功不在孟子之下汉唐大儒皆莫能及○又迁固二史并称魏其武安俱好儒术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云云窦太后好黄老言而魏其武安赵绾王臧等隆重儒术贬道家言太后滋不悦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绾请母奏事东宫太后大怒得绾臧之过以让上上因废明堂事下绾臧吏皆自杀而免丞相太尉申公亦疾免以归及外戚传曰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景帝及诸窦不得不读老子尊其术其后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之言复申刑名百家之禁于时学儒者以百数吕氏曰武帝即位之初罢申韩苏张之言尊尚黄老以窦太后之故至是始禁之太史公曰自曹参荐盖公明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韩盖汉初以来黄老申韩迭用于世攷其源流皆有授张留侯得之黄石公而参得诸盖公盖公亦皆有所本盖河上丈人敎安期生安期生之毛翕公毛翕公之乐瑕公乐瑕公之乐臣公乐臣公之盖公盖公当时擢国师此黄老源流之可见者也晁错学申商刑名于轵张恢生所与洛阳宋孟及刘带同师此申商之源流可见者也曹参丞相之学贾傅之学亦必有所授特史失之耳又以文帝清净其性与黄老合景帝深刻其性与申韩合故道家刑名盛行于时而儒术闇昩不明微仲舒发其端则六经之教终为二家所揜矣然武帝虽曰罢黜百家然张杜之徒以深文峻法进则刑名家未甞不用也严助朱买臣以谈说亲幸则纵横家之得志如故也至其颠倒没溺于神仙方士之说几终其身而不悟是又黄老之末流耳名虽崇儒而所得者则公孙辈是又何益于治乱之数哉○又太史公自序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易大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隂阳儒墨名法道徳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隂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防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徧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専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隂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防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唱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蚤衰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夫隂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纪纲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上下之礼序夫妇长防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墨者亦尚尧舜言其徳行曰髙堂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斵饭土簋啜土刑粝梁之食藜藿之羮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不能废也法家不别亲疎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絶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不能改也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剽决于名时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兴舍故曰圣人不巧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羣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合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太史公之论如此宜班固以先黄老后六经为讥也其视仲舒有间矣○按此上兼论诸子之学○又刘歆序诸子分为九流曰儒曰道曰隂阳曰法曰名曰墨曰縦横曰杂曰农以为九家者其言虽殊譬如水火相灭亦相生仁义相反而皆相成也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畧矣胡氏论之曰歆言九流犹仁义之相反而相成也夫仁以亲亲义以尊尊施之虽有等衰发端则非异道故事父孝则忠可移于君求忠臣必于孝子未闻相反之理也曰法则惨刻曰名则苛娆曰墨则二本曰縦横则妾妇之道是皆五经之弃也其归岂足安乎儒家者流固修六艺矣列儒于九家而曰修六艺之术以观九家之言则修六艺者无所名家谓谁氏耶何其言之多舛也歆资性颖利而不端学该博而不正方之仲舒岂直什百而已哉   西山读书记卷三十五 <子部,儒家类,西山读书记>   钦定四库全书荟要   西山读书记卷三十六   宋 真徳秀 撰   吾道异端之辨【下】   扬子曰舍舟航而济乎渎者末矣舍五经而济乎道者末矣弃常珍而嗜乎异馔者恶覩其识味也委大圣而好乎诸子者恶覩其嗜道也山之不可胜由矣向墙之户不可胜入矣曰恶由入曰孔氏孔氏者户也又曰述正道而稍邪哆者有矣未有述邪哆而稍正也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后之塞路者有矣窃自比于孟子   按子云此言不可谓无意于卫道者然其论老子以言道徳为有取则未可谓知道者夫未能知道而欲以卫道自任可乎此所以见讥于程子也   或问人有倚孔子之墙郑卫之声诵韩庄之书则引诸门乎曰在夷貉则引之倚门墙则麾之   按此论得之故韩子取以为法焉   或问道曰道也者通也无不通也或曰可以适它与曰适尧舜文王为正道非尧舜文王为它道君子正而不它   狙诈之家曰狙诈之计不战而屈人兵尧舜也   书不经非书也言不经非言也言书不经多多赘矣庄杨荡而不法墨晏俭而废礼申韩险而无化邹衍迃而不信   多闻见而识乎正道者正识也多闻见而识乎邪道者迷识也   或问仪秦学乎鬼谷术而习乎縦横言安中国者各十余年是夫曰诈人也圣人恶诸曰孔子读而仪秦行何如也曰甚矣鳯鸣而鸷翰也然则子贡不为与曰乱而不解子贡耻诸说而不富贵仪秦耻诸   曰仲尼之道犹四渎也经营中国终入大海他人之道者西北之流也纲纪夷貉或入于沱或沦于汉淮南说之用不如太史公之用也太史公圣人将有取焉淮南鲜取焉尔必也儒乎乍出乍入淮南也文丽用寡长卿也多爱不忍子长也仲尼多爱爱义也子长多爱爱竒也   或问人言仙者有诸乎吁吾闻宓羲神农殁黄帝尧舜殂落而死文王毕孔子鲁城之北独子爱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仙亦无益子之彚矣或曰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圣人之于天下耻一物之不知仙人之于天下耻一日之不生曰生乎生乎名生而实死也或曰世无仙则焉得斯语曰语乎者非嚣嚣也与惟嚣嚣能使无为有或问仙之实曰无以为也有与无非问也问也者忠孝之问也忠臣孝子偟乎不偟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终自然之道也   按道家养生之说出于老子如谷神章其最要也庄子云黄帝见广成子于空同之上顺下风膝行而进曰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曰善哉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黙黙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揺汝精乃可以长生此其至要之言也其后道家者流推而衍之乃有神仙飞升之说时君之信其术者自燕昭王始秦始汉武溺之尤甚武帝盖晩而后悟善乎谷永之论曰明于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怪知万物之情者不可罔以非类诸背仁义之正道不遵五经之法言而盛称竒怪鬼神广崇祭祀之方求报无福之嗣及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遥兴轻举登遐到景览观县圃浮游蓬莱耕耘五徳朝种暮获与山石无极黄冶变化坚氷淖溺化色五仓之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懐诈伪以欺防世主听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求之荡荡如系风捕景终不可得是以明主距而不听圣人絶而不语唯陛下距絶此类毋令奸人有所窥朝者成帝末年颇好鬼神多上书言祭祀者故永之论如此朱子以为发端数语盖必古人遗言非永所能道也○欧阳氏序黄庭经曰自古有道无僊而后世之人知有道而不得其道不知无僊而妄学仙此我之所哀也道者自然之理也生而必死亦自然之理也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不自戕贼夭阏而尽其天年此自古圣智之所同也禹走天下乘四载治百川可谓劳其形矣而夀百年顔子萧然卧于陋巷箪食瓢饮外不诱于物内不动于心可谓至乐矣而年不及三十斯二人者皆古之仁人也劳其形者长年安其乐者短命盖命之长短禀之于天非人力之所为也惟不自戕贼而各尽其天年则二人之所同也此所谓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后世贪生之徒为养生之术者无所不至至茹草木服金石吸日月之精光又有以谓此外物不足恃而反求诸内于是息虑絶欲链精气勤吐纳専于内守以养其神其术虽本于贪生及其至也尚或可以全形而却疾犹愈于肆欲称情以害其生者也谓养内之术故上智任之自然其次养内以却疾最下妄意而贪生○问神仙飞升之说有诸程子曰若谓白日飞升之类则无之若言居山林间保形链气以延年益夀则有之譬如一炉火置之风中则易过置之于密室则难过有此理也又问子言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圣人能为此等事否曰此是天地间一贼若非窃造化之机岂能延年使圣人肯为周孔为之矣人有语导气者问程子曰君亦有术乎曰吾甞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渇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朱子诗曰盗启元命袐窃当生死闗又曰但恐逆天理偷生讵能安是亦程子之意至其释屈原逺游于所谓一气孔神兮于中夜存毋滑其魂兮彼将自然虚以待之兮无为之先则深取之以为养生之至言虽广成子之告黄帝者曽不过是则其意亦可识矣后世方士惑人主如冦谦之栁泌赵归真之属可为世主戒者别着之   晋范氏甯曰王何之罪甚于桀纣   或以为太过甯曰王何灭弃典文幽沈仁义游辞浮说波荡后生桀纣縦暴一时适足以丧身覆国岂能回百姓之观听哉故愚以自丧之恶小迷众之罪大也○按魏正始中何晏等祖述老庄以清谈相尚至晋此风益甚晏甞立论以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由是士大夫皆以浮诞为美裴頠着崇有论以释其蔽然不能救也陈頵甞遗王导书以老庄之俗倾惑朝廷速宜改张然后大业可举导不能从一时名士如庾亮辈皆以清谈为风流之宗国子祭酒袁瓌甞请立太学而士大夫习尚庄老儒术终以不振防稽王昱敖洗等又从而扇之虽谢安石之贤不免为习俗所移甯独好儒学故为此论然终于晋亡而不能革至梁武帝好佛而太子又讲庄老詹事何敬容叹曰西晋尚浮虚使中原沦于胡羯今江东复尔江南其为戎乎其后元帝好谈于龙光殿讲老子胡氏论之曰老子之言其害非释氏比也然弃仁义捐礼乐以为道遗物离人趋于澹泊而生人之治忽矣或问曹参治齐师盖公其相汉也以清净文景之治大率依本黄老约躬省事薄敛缓狱不言兵而天下富老子之教亦何负与曰盖公之语参曰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此在老子书中一语尔此一语非有捶提仁义灭絶礼教之失也故参用之务为休息不扰至于文景斯极功矣虽然庶矣富矣而未及于教也比之二帝三王化民成俗之道可同日语哉又况掇拾其谈清论而不切于事理有如西晋至使胡羯氐羌腥薰岱华几三百年仲尼之道岂有此祸哉彼萧绎曽何足云然方在漂揺陧杌中不思保国之计而讲老子近有简文不知监也其亦愚蔽之甚矣又曰自何晏王弼以老庄之书训释大易王衍葛竞相慕效専事清谈糟粕五经蔑弃本实风流波荡晋遂以亡又曰为清谈者以心与迹二道与事殊形器法度皆刍狗之余视聴言动非性命之理此其所以大失而不自知也何晏王衍自丧其身丧人之国者如出一轨后世宗师释氏其弊又甚于清谈其教源之差则亦相类耳○愚按文中子有曰清谈甚而晋室衰非老庄之罪也夫清谈之弊正祖于老庄谓非其罪可乎近歳文士又谓自正始以风流相命赏好成俗士虽坐谈空解不畏临戎袴子弟能破百万兵矣是清谈致效而非丧邦也夫却敌者临戎之功而丧邦由清谈所致其得失自不相掩而曰清言致效可乎此所谓反理之评不得不辨   韩子原道曰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徳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宋魏齐梁隋之间其言道徳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孰从而听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甞云耳不惟举之于其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湮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勌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浄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名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饮而饥食其事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徳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之禹禹以是之汤汤以是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焉荀与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其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癈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又与孟简书曰防恵书云有人愈近少奉释氏者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逺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以为难得因与来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祷久矣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可效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从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诗不云乎岂弟君子求福不回传又曰不为威惕不为利疚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况万万无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类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灵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又肯令其鬼行胷臆作威福于其间哉进退无所据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释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说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夷狄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子云云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其经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多得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大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于是大坏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茍无孟氏则皆服左袵而言侏离矣故愈甞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汉已来羣儒区区修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发引千钧绵绵延延寝以微灭于是时也而唱释老于其间鼔天下之众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释老之害过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从于邪也又送浮屠文畅师序曰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逰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其名则非校其行则是可以与之游乎杨子云称在门墙则麾之在夷狄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文畅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搢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栁君宗元为之请解其装得所叙诗累百余篇非至笃好其何能致多如是耶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者而徒举浮屠之说赠焉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说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说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着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说而渎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兽夷狄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莫过乎仁义教莫大乎礼乐刑政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之舜舜以是之禹禹以是之汤汤以是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于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之邪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己害也犹且不脱焉弱之肉强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寜可不知其所自耶   按后汉永平八年楚王英奉黄缣白纨诣国相曰托在蕃辅过恶累积奉送缣帛以赎愆咎诏报曰楚王通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所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初帝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链精神以至为佛善为宏濶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像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又后魏释老志曰按汉武元狩中遣霍去病讨匈奴至臯兰过居延斩首大获昆邪王杀休屠王将其众五万来降获其金人帝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金人率长丈余不祭祀但烧香礼拜而已此则佛道流通之渐也及开西域遣张骞使大夏还传其旁有身毒国一名天竺始闻有浮屠之教哀帝元夀元年博士弟子秦景宪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中土闻之未之信了也后孝明夜梦金人顶有白光飞行殿庭乃访羣臣傅毅始以佛对遣使于天竺冩浮屠遗范乃与沙门摄摩腾竺法兰东还洛阳中国有沙门及跪拜之法自此始也又得佛经四十二章及释迦像明帝令画工图置清凉台及显节陵上经缄于兰台石室使之还也以白马负经而至汉因立白马寺于洛城雍闗西浮屠正号曰佛陁佛陁与浮屠声相近皆西方言其来转为二音华言译之则曰净觉其经大抵言生生之类皆因行业而起有过去当今未来歴三世识神常不灭凡为善恶必有报应渐积胜业陶冶麤鄙经无数形藻链神明乃致无生而得佛道其间阶次心行等级非一皆縁浅以至深借微而至着率在于积仁顺蠲嗜欲习虚静而成通照也故其始修心则依佛法僧谓之三归又有五戒去杀盗婬妄言饮酒奉之则生天人胜处亏犯则坠鬼畜诸苦恶生处凡有六道焉其为沙门者初修十诫曰沙弥而终于二百五十则具足成大僧妇人曰比丘凡其诫至于五百皆以浮为本随事增数在于防心摄身正口心去贪忿痴身除杀婬盗口断妄杂诸非正言总谓之十善道能具此谓之三业清浄凡人修行有三种其根业大差谓之三乘声闻乗縁觉乗取其可乗运以至道为名此之人恶迹已尽但修心荡累济物进徳初根人为小乗行四谛法中根人为中乗受十二因縁上根人为大乗则修六度虽阶三乗而要由修进仁行拯度羣生乃可登佛境矣所谓佛者本号释迦文者译言能仁谓道充徳盛堪济万物也释迦前有六佛释迦继六佛而成道释迦者天竺迦维卫国王之子天竺其总称迦维名也初释迦以四月八日生姿相超异者三十二种生时当周庄王九年春秋鲁庄公七年夏四月恒星不见夜明是也年三十成佛导化羣生四十九载乃于拘尸那城娑罗双树间入般湼槃湼槃译言灭度或言常乐我浄明无迁谢及诸苦累也诸佛法身有二种义一者真实二者权应真实身谓至极之体妙絶拘累不得以方处期不可以形量限有感斯应体常湛然权应身者谓和光六道同尘万类生灭随时修短应物形由感生体非实有惟形虽谢真体不迁但时无妙感莫得常见耳明佛生非实生灭非实灭也既湼槃后有声闻弟子大迦叶等五百人撰集着録阿难亲承嘱授多闻总持盖能综覈深致无所漏失乃缀文字撰载三藏十二部经如九流之异统其大归终以三乗为本汉明帝时云云桓帝时襄楷言佛陀黄老道以谏欲令好生恶杀少嗜欲去奢泰尚无为魏明帝曽欲坏宫西佛图沙门乃金槃盛水置于殿前以佛舍利投之于水乃有五色光起于是帝叹异之后有天竺沙门昙柯迦罗入洛宣译诫律中国诫律之始也自洛中构白马寺盛饰佛圗画迹甚妙为四方式凡宫防制度犹依竺旧状而重构之从一级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谓之浮图或云佛图晋世洛中佛图有四十二所矣晋元康中有胡沙门支恭明译维摩法华等经微言隠义未之能究后有沙门卫道安性聪敏日诵经万余言研求幽防既无师匠独坐静室十二年覃思构精神悟妙赜以前所出经多有舛驳乃正其谬石勒时有佛图澄为勒所宗澄卒后中国纷乱道安乃率门徒南逰新野欲令宗所在流布分遣弟子各趣诸方法汰诣杨州法和入蜀道安与慧逺之襄阳道安后入苻坚坚宗以师礼时西域有胡沙门鸠摩罗什思通法门道安思与讲释劝坚致罗什道安卒后罗什至长安道安所正经义与罗什译出符防如一于是法防大着中原后魏太祖天兴元年下诏曰佛法之兴其来逺矣济益之功防及存没勅有司于京城中饰整宫舍令信尚之徒有所舍止其后累朝弥加崇敬是时鸠摩罗什为姚兴所重于长安草堂寺集义学八百人重译经本罗什聪辨有渊思达东西方言时沙门道彤等数人与罗什共相提挈发明幽致诸大经论十有余部更定章句辞义通明彤等皆识学洽通僧肇尤为其最罗什之撰译僧肇常执笔定诸辞义学者宗之魏世祖初即位每引髙徳沙门与其谈论于四月八日与佛像行于通衢帝御楼临观散花以致礼敬及得冦谦之信行其术司徒崔浩亦奉谦之道尤不信佛与帝言数加非毁帝颇信之后以伐盖呉至长安先是长安沙门种麦寺内御驺牧马于麦中帝入观马沙门饮从官酒从官入其便室见有弓矢矛楯帝怒以爲与盖吴通谋又阅其财产得酿具及婬乱之迹浩因进说诏诛长安沙门焚破佛像及下四方行之时真君七年三月也崔浩死帝颇悔之禁稍宽弛髙宗即位诏诸州县各听建佛图一所任其财用不制防限其欲为沙门者不问长幼听其出家天下承风朝不及夕往时所毁图寺仍还修矣孝文太和中数幸永寜寺设斋听讲时京城内寺新旧且百所僧尼二千余人四方诸寺六千四百七十八僧尼七万七千二百五十八人自魏有国至于禅代佛经流通中国凡有四百一十五部合一千九百一十九卷正光以后天下多虞工役尤甚于是所在编民相与入道假慕沙门实避调役猥滥之极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略计僧尼二百万寺三万有余流弊不归一至于此识者所以叹息也隋经籍志所叙畧同者不録其云魏黄初中中国人始依佛戒剃发为僧晋太始中有月支沙门竺法护西游诸国大得佛经至洛翻译部数甚多佛法东流自此而盛姚苌时胡僧至长安数十辈惟鸠摩罗什才徳最优与昙摩罗忏等所译经典不可胜记自是佛法流通遍于四海梁武大崇佛法于华林园中总集释氏经典凡五千四百卷隋开皇初高祖普诏天下任听出家仍令计口出钱营造经像而京师及诸郡都邑之处并官写一切经置于寺内而又别写藏于秘阁天下之人从风而靡竞相景慕民间佛经多于六经数十百倍合魏隋二史志观之则汉明以后已有佛法至晋以后始盛故韩子曰佛于晋宋齐梁魏隋之间今畧摘其要以备稽考云   欧阳子本论曰佛法为中国患千余歳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甞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疾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乗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効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为夷狄去中国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时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缺礼义废后三百余年而佛至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乗其缺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缺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昔尧舜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受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尽于南畆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匏俎豆以悦其耳目于其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搜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丧祭之礼因其饮食羣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敎之使知尊卑长幼明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趣也顺其性情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诱劝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盖尧舜三代之爲政如此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尽力乎南畆则从事于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仁义礼乐而趣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者谓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术不周佛于此时乗间而出千有余嵗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并逰惰之奸起其后所谓搜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者泯然不见礼义之及已夫奸民有余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趣佛于此时乗其隙方鼔其雄诞之说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又况王公大人每倡而驱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说以排之夫千嵗之患徧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沈酣入于骨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専言仁义故仁义之说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之道故孔子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谓修其本以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防勇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说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狡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渺然柔懦进趋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则义形于色非徒不为之屈又欲驱而絶之者何也彼无他焉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者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又曰昔荀卿子之说以为人性本恶著书一篇以持其论予始爱之及见世人之归佛者然后知荀卿之说缪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为佛者弃其父子絶其夫妇于人之性甚戾又有蚕食虫蠧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归焉者以佛有为善之说故也呜呼诚使吾民晓然知礼义之为善则安知不相率而从哉奈何教之谕之之不至也佛之说熟于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于礼义之事则未甞见闻今将号于众曰禁汝之佛而为吾礼义则民将骇而走矣莫若为之以渐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盖鲧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其患始息盖患深势盛则难与敌莫若驯致而去之易也今尧舜三代之政其说尚其具皆在诚能讲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渐使民皆乐而趣焉则充行乎天下而佛无所施矣曰物莫能两大自然之势也同时徂徕石氏亦有怪说今不録   程子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杨氏为我疑于仁墨氏兼爱疑于义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为害尤甚   释氏之学于敬以直内则有之矣义以方外则未之有也故滞固者入于枯槁疏通者归于恣肆此佛之教所以为隘也   又曰佛有一个觉之理可以谓敬以直内矣然无义以方外其直内者要之其本亦不是   圣人本天释氏本心   愚谓天者指理而言心者兼乎血气而言释氏以精灵知觉为主故曰本心圣人以仁义礼智为主故曰本天   释氏本怖死生为利岂是公道唯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是也   元不相连属但有间断非道也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彼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段事则无矣彼固曰出家独善便于道体自不足或曰释氏地狱之类皆是为下根之人设此怖令为善先生曰至诚贯天地人尚有不化岂有立伪教而人可化乎又曰学者于释氏之说直须如淫声美色以逺之不尔则骎骎然入其中矣又曰所以谓万物一体者皆有此理只为从那里来生生之谓易生则一时生皆具此理人则能推物则气昏推不得不可道他物不与有也人只为自私将自家躯殻上头起意故看得道理小了他底放这身来都在万物中一例看大小大快活释氏以不知此去他身上起意思奈何那身不得故却厌恶要得去尽根尘为心源不定故要得如枯木死灰然没此理要有此理除是死也释氏其实是爱身放不得故说许多譬如负物之虫已载不起犹自更取物在身又如抱石沈河以其重愈沈终不道放下石头惟嫌重也又曰佛氏不识隂阳昼夜死生古今安得谓形而上者与圣人同乎又曰释氏之说若欲穷其说而去取之则其说未能穷固已化而为佛矣只于迹上考之其设教如是则其心果如何固难为取其心不取其迹有是心则有是迹王通言心迹之判便是乱说故不若且于迹上断定不与圣人合其言处则吾道固已有所不合者固所不取如是立定却省易谢显道歴举佛说与吾儒同处问伊川伊川曰恁地同处虽多只是本领不是一齐差却又曰道之外无物物之外无道是天地之间无适而非道也即父子而父子在所亲即君臣而君臣在所严以至为夫妇为长幼为朋友无所为而非道所以不可须臾离也然则毁人伦去四大者其分于道也逺矣又曰圣贤以死生为本分事无可惧故不论死生佛之学为怕死生故只管说不已下俗之人固多惧易以利动杨墨之害今世已无之道家之说其害终小惟佛学今人人谈之弥漫滔天其害无涯旧甞问学佛者灯録几人云千七百某曰敢道此千七百人无一达者果有一人见得圣人朝闻道夕死可矣与曽子易箦之理必不肯削发胡服而终禅者曰此迹也何不论其心曰心迹一也岂有迹非而心是者正如两足方行指其心曰我本不欲行他两足自行岂有此理盖上下本末内外都是一理方是道又曰古亦有释氏盛时尚只是崇设像教其害至小今日之风便先言性命道徳先驱了智者才愈髙明陷溺愈深又曰今日卓然不为此学者惟范景仁与君实耳然其所执理有出于禅学之下者又曰今日释氏盛而道家萧索方其盛时天下之士往往自从其学自难与之力争惟当自明吾理吾理自然明则彼不必与争又曰中庸言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方是说优优大哉非如异教之说须得如槁木死灰以为得也或谓佛之理比孔子为径曰天下果有径理则仲尼岂欲使学者迂逺而难至乎故外仲尼之道而由径则是冒险阻犯荆棘而已矣又曰释氏说道譬之以管窥天只务直上去惟见一偏不见四旁故皆不能处事圣人之道则如在平野之中四方莫不见也又曰释氏无实又曰佛言前后际断纯亦不已是也彼安知此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义此见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也又曰圣人致公心尽天地万物之理各当其分佛氏总为一己之私是安得同乎圣人循理故平直易行异端造作大小费力非自然也故失之逺又曰学者之流必谈禅者只是为无处捞摸故须入此又曰释氏尊伯自言觉悟是既已达道又却须要印证则是未知也得他人道是然后无疑则是信人言语不可言自信又曰释氏之学不可道他不知亦尽极乎髙深然要之卒归乎自私自利之规模何以言之天地之间有生便有死有乐便有哀释氏却言免死齐烦恼卒归乎自私老氏之学更挟些权诈若言与之乃意在取之张之乃意在翕之又大意在愚其民而自智秦之愚黔首其术盖亦出于此又曰圣人之言依本分至大至妙事语之若寻常此所以味长释氏之说才见得些便惊天动地言语走作却是味短只为乍见不似圣人惯见又曰昔谓异教中疑有达者或是无归且安于此考之卒不达若达则于其前日所处不能一朝居也观曽子易箦之意便知其不达朝闻道夕死可矣岂能安其所未安如毁其人形絶其伦类无君臣父子之道若达则不安也只夷言左袵尚可言随其国俗至如人道岂容有异又曰儒者其卒必入异教其势自然如此盖智穷力屈欲休来又知未得安穏故见人有一道理其势须从之譬之行一大道坦然无阻则更不由径只为逢着山水行不得有窒碍则见一邪径欣然从之儒者所以窒碍者何也只为不致知知至至之则自无事可夺今有人处于异乡元无安处则言某处安某处不安须就安处若已有家人言他人家为安必不肯抛彼故儒者而卒归异教者只为于己道实无所得虽曰闻道终不曽实有之又曰佛庄之说大抵畧见道体乍见不似圣人惯见故其说走作又曰学禅者常谓天下之忙者无如市井之人答以市人虽日营利犹有休息时至忙者无如禅客何以言之禅者之行住坐卧无不在道存无不在之心便是常忙又曰学佛者多要忘是非是非安可忘得自有许多道理何事忘为夫事外无心心外无事世人只被外物所役便觉苦事多若物各付物便役物世人只为一齐在那昏惑迷暗海中拘滞执泥坑里便事事转动不得没着身处问佛说性如何曰佛亦是说本善只不合将才做縁习又问说死生如何曰譬如水沤亦有些意思又曰佛言生死轮回果否曰此事说有说无皆难须自见得圣人只一句断尽了故对子路曰未知生焉知死又曰佛亦是西方贤者方外山林之士但为爱胁持人说利害其实为利耳其学譬如以管窥天谓他不见天不得只是不广大又曰浮屠之说最善化诱故人多向之然其术所以化众人也故人亦有向者有不向者如介甫之学他便只是去人主心术处加功故今日靡然而同无有异者所谓一正君而国定也此学极有害以介甫才辨施之学者谁能出其右始则且以利而从久而遂安其学今天下之新法害事处但一日除了便没事其学化革了人心为害最甚又曰今日释氏却未须理防却要先整顿介甫之学○按末二条因论释氏而及于荆舒之学以见荆舒之害尤甚于释老故附此○致堂胡氏亦曰自有载籍以来三千嵗矣为世害者固多有之大抵皆淫辞邪说杨墨一也佛释二也老庄三也荆舒四也杨墨之学近于老佛而其术浅孟子辞而辟之既无其矣老有庄列乃翼之其说浸浸足以悦人耳目而荡其心故其后为王何启清虚空旷华而不实之祸比之杨墨其被广而其流逺矣佛氏之害前已言之若夫荆舒则取佛老之似以乱孔孟之真用仁义之名以济申商之实托理财之说以行交征之事仗人主之威以行空言之教假养材之道以收速肖之士阐趋利之便以变天下之心兼此数端其为害讵止于王何而已哉又曰昔人谓王何清谈之罪甚于桀纣而未见临川谈经之祸甚于王何也   张子曰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大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縁天地明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空虚之大此所以语大语小流遁失中其过于大也尘芥六合其蔽于小也梦幻人世谓之穷理可乎不知穷理而谓之尽性可乎谓之无不知可乎尘芥六合谓天地为有穷也梦幻人世明不能究其所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