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读书记 - 第 3 页/共 76 页

孟子既告世子以道无二致而复引此三言以明之欲世子笃信力行以师圣贤不复当求他说也   今滕絶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为善国书曰若药不厥疾不瘳   言滕国虽小犹足为治但恐安于卑近不能自克则不足以去恶而为善也孟子言性始见于此而详具于告子之篇然黙识而旁通之则七篇之中无非此意其所以扩前圣之未发而有功于圣人之门程子之言信矣   告子曰性犹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柳为桮棬   朱子曰性者人生所禀之天理也告子言人性本无仁义必矫揉而后成如荀子性恶之说也   孟子曰子能顺柳之性而以为桮棬乎将戕贼柳而后以为桮棬也如将戕贼柳而以为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言如此则天下之人皆以仁义为害性而不肯为是因子之言而为仁义之祸也○南轩张氏曰有太极则有两仪故立天之道曰隂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义者性之所有而万善之宗也人之有仁义乃其性之本然自亲亲而推之至于仁不可胜用自长长而推之至于义不可胜用皆顺其所素有而非外之也若逆乎仁义则为失其性矣而告子乃以柳为喻其言曰以人性为仁义则失之甚矣盖仁义性也而曰以人性为仁义则性别为一物以人为矫揉而为仁义其失岂不甚乎○或谓柳之可为桮棬亦性也朱子曰柳之性固可以为桮棬然须斩伐裁截矫揉而后可成故孟子曰戕贼柳而后可以为桮棬若柳可为而楩楠不可为又是第二重义理不当引以为说○愚按程子曰服牛乗马皆因其性而为之胡不乗牛而服马理不可也或人之说盖本于此然柳之为桮棬尚须人力仁义之性本于自然不待着力此朱子所以不取之也其义精矣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朱子曰告子因前说而小变之近于子善恶混之说   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此章言性本善故顺之而无不善本无恶故反之而后为恶非本无定体而可以无所不为也○或问告子子之说如何曰告子以为性无善恶子以为性有善恶其言虽同而所以言则亦不无少异也   告子曰生之谓性   朱子曰生指人物之所以知觉运动者而言告子论性前后四章语虽不同然其大意不外乎此与近世佛氏所谓作用是性者畧相似   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   白羽以下孟子再问而告子以为然则是谓凡有生者同是一性矣   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   孟子又言若果如此则犬牛与人皆有知觉皆能运动其性皆无以异矣于是告子自知其非而不能对也○今按性者人之所得于天之理也生者人之所得于天之气也性形而上者也气形而下者也人物之生莫不有是性亦莫不有是气然以气言之则知觉运动人与物初不异也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全哉告子不知性之为性而以所谓气者当之是以柳湍水之喻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纵横缪戾纷纭舛错而此章之误乃其本根所以然者盖徒知知觉运动之蠢然者人与物同而不知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与物异也孟子以是折之其义精矣○人物之生天赋之以此理未尝不同但人物之禀受自有异尔如一江水杓取只得一杓碗取只得一碗至于一桶一缸各随器量不同故理亦随以异○物亦具有五行只是得五行之偏者耳○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观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絶不同气相近如知寒暖识饥饱好生恶死趋利避害人与物都一般理不同如蜂蚁之君臣只是义上有一防子明虎狼之父子只是仁上有一防子明其他更推不去○问人物皆禀天地之理以为性皆受天地之气以为形若人禀之不同固是气有昏明厚薄之异若在物言之不知是所禀之理便有不全耶亦是缘气禀之昏蔽故如此耶曰惟其所受之气只有许多故其理亦只有许多如犬马形气如此故只防得如此事又问物物具一太极则是理无不全也曰以理言之则无不全以气言之则不能无偏○性如日光人物所受之不同如隙窍之受先有大小也○人与物都一般者理也所以不同者心也人心虚灵包得许多道理过故无不通虽有气质昏底亦可克治使明万物之心便包许多道理不过大本论之其理则一才禀于气便有不同○问动物有知植物无知何也曰动物有血气故能知植物虽不可言知然一般生意亦可见若戕贼之便枮悴不悦怿亦似有知者○问理是人物同得于天者如物之无情者亦有理否曰固是有理如舟只可行之于水车只可行之于陆○孟子言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不知人何故与禽兽异又言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不知人何故与牛犬异此两处似欠一转语须着说是形气不同故性亦少异始得恐孟子见得人性同处自是分晓直截却于此似未甚察○问气有清浊而理则同如何曰理如寳珠在圣贤则如置在清水中其辉光自然发见在愚不肖则如置在浊水中须是澄去泥沙则光方可见至如万物亦有此理只为气昏塞如置寳珠于浊泥中不复可见○生之谓性生之理谓性○孟子以理言性告子以气言性○问告子云云曰合下便是错了他只是说生来精神魂魄凡动用处是性正如禅家说作用是性只说得个形而下者故孟子辟之○释氏云作用是性在目曰见在耳曰闻在鼻齅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即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且如手执捉若执刀妄乱杀人亦可谓性乎山举厐居士云神通妙用运水搬柴以比徐行后长不知徐行后长方谓之弟疾行先长则为不弟如曰运水搬柴即是妙用则徐行疾行皆可谓之弟耶○告子说生之谓性二程都说他说得是只下面接得不是若如此说却如释氏言作用是性乃是说气质之性非性善之性○按程子曰告子云生之谓性凡天地所生之物须是谓之性皆谓之性则可于中却分别牛之性马之性是他便只道一般如释氏说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如此则不可盖不以生之谓性为非故朱子云云其义益精矣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朱子曰告子以人之知觉运动者为性故言人之甘食悦色者即其性故仁爱之心生于内而事物之宜由乎外学者但当用力于仁而不必求合于义也   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曰彼长而我长之非有长于我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故谓之外也曰异于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   张氏曰上异于二字宜衍李氏曰或有阙文焉今按白马白人所谓彼白而我白之也长马长人所谓彼长而我长之也白马白人不异而长马长人不同是乃所谓义也义不在彼之长而在我长之之心则义之非外明矣   曰吾弟则爱之秦人之弟则不爱也是以我为悦者也故谓之内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   言爱主于我故仁在内敬主于长故义在外   曰耆秦人之炙无以异于耆吾炙夫物则亦有然者也然则耆炙亦有外与   言长之耆之皆出于心也林氏曰告子以食色为性故因其所明者而通之自篇首至此四章告子之辨屡屈而屡变其说以求胜卒不闻其能自反而有所疑也此正其所谓不得于言勿求于心者所以卒于卤莽而不得其正也○饮食男女固出于性然告子以生为性则以性为止于是矣因此又生仁内义外之说正与佛者之言以作用为性义理为障者相类然孟子不攻其食色之云者使诚知义之非外则性之不止于食色其有以察之矣○告子不知理之为性乃即人之身而指其能知觉运动者以当之所谓生者是也始而见其但能知觉运动非教不成故有柳之譬既屈于孟子之言而病其说之偏于恶也则又继而为湍水之喻以见其但能知觉运动而非有善恶之分又以孟子为未喻己之意也则又于生之谓性章极其立论之本意而索言之至于孟子折之则其说又穷而终莫悟其非也其以食色为言盖犹生之云尔而公都子之所引又湍水之余论也以是考之凡告子之论性其不外乎生之一字明矣但前此未有深究其弊者往往随其所向各为一说以与之辨而不察其所以失之端独在于此是以其说虽多而迄无一定之论也○告子只知有人心不知有道心故有食色性也及义外之说○南轩张氏曰食色固出于性然莫不有则焉今告子乃举物而遗其则是固出于性无分于善不善之类也其说行则天理不明而人欲莫之遏矣至于仁内义外之説其失又甚焉彼以为长之在人如白之在彼曾不知白之为色一定而不变而长之所宜则随事而不同也若一槩而论则马之长将亦无以异于人之长而可乎长虽在彼而长之者在我盖长之之理素具于此非因彼而有也有是性则具是理其轻重亲疎小大逺近之宜固森然于秉彜之中而不可乱事物至于前者虽有万之不同而有物必有则泛应曲酬各得其当皆吾素有之义而非外取之此天所命也惟夫昧于天命而以天下之公理为有我之得私而始有义外之说孟子告之曰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使思夫长之之为义则知义之非外矣而告子犹惑焉谓爱吾弟而不爱秦人之弟是以我为悦故曰仁内也长吾长而亦长楚人之长是以长为悦故曰义外也曾不知所以长之者非在我而何出哉故孟子复以嗜炙喻之同为炙也而所以嗜之则在我然则以其在彼之同而谓嗜炙之为外可乎虽然长吾之长义也长楚人之长亦义也长则同而待吾兄与待楚人固有间矣其分之殊岂人之所能为哉观告子义外之说固为不知义矣则其所谓仁内者亦乌知仁之所以为仁者哉彼徒以爱为仁而不知爱之施有差等固义之所存也徒以长为义而不知所以长者固仁之体也不知仁义而以论性宜乎莫适其指归也   孟季子问公都子曰何以谓义内也曰行吾敬故谓之内也   朱子曰所敬之人虽在外然知其当敬而行吾心之敬以敬之则不在外也   乡人长于伯兄一岁则谁敬曰敬兄酌则谁先曰先酌乡人所敬在此所长在彼果在外非由内也   此皆季子问公都子答而季子又言如此则敬长之心果不由中出也   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将曰敬叔父曰弟为尸则谁敬彼将曰敬弟子曰恶在其敬叔父也彼将曰在位故也子亦曰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   尸祭祀所主以象神虽子弟为之然敬之当如祖考也在位弟在尸位乡人在宾客之位也庸常也斯须暂时也言因时制宜皆由中出也   季子闻之曰敬叔父则敬敬弟则敬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曰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   此亦上章耆炙之意○范氏曰二章问答大指畧同皆反复譬喻以晓当世使明仁义之在内则知人性善而皆可为尧舜矣○南轩张氏曰季子不知性故于义内之说有疑焉公都子答以行吾敬故谓之内亦未为失也盖敬之所施各有攸当是乃义也然公都子未能本于性而论故闻季子先酌乡人之论则无以对之盖庸敬于兄义也以乡人之长酌而先之亦义也可敬虽在彼而敬之者在我故孟子以弟为尸为比夫兄之当敬乡人之酌当先与夫为尸者之当敬皆其理之素定而不易者也然则其为在内也明矣而季子犹惑焉盖以叔父与弟为在外而不知其义之存于内内外之本一也公都子盖有发于孟子之言故以冬日饮汤夏日饮水譬之盖冬之饮必汤夏之饮必水是乃义也而岂外乎哉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   朱子曰此亦生之谓性食色性也之意苏氏胡氏之说盖如此   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   此即湍水之说   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啓王子比干   韩子性有三品之说盖如此   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   情者性之动也人之情本但可以为善而不可以为恶则性之本善可知矣   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   才犹材质人之能也人有是性则有是才性既善则才亦善人之为不善乃物欲陷溺而然非其才之罪也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   言四者之心人所固有但人自不思而求之耳所以善恶相去之逺由不求不思而不能扩充以尽其才也前篇言是四者为仁义礼智之端而此不言端者彼欲其扩而充之此直因用以着其本体故言有不同耳   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彜好是懿徳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彜也故好是懿徳   有物必有法如有耳目则有聪明之徳有父子则有慈孝之心是民所秉执之常性也故人之情无不好此懿徳者以此观之则人性之善可见而公都子所问之三说皆不辨而自明矣程子曰性即理也理则尧舜至于涂人一也才禀于气气有清浊禀其清者为贤禀其浊者为愚学而知之则气无清浊皆可至于善而复性之本汤武身之是也孔子所言下愚不移者则自暴自弃之人也今按程子所说才字与孟子本文小异盖孟子专以其发于性者言之故以为才无不善程子兼指其禀于气者言之则人之才固有昏明强弱之不同矣所谓气质之性是也二说虽殊各有所当然以事理考之程子为宻盖气质所禀虽有不善而不害性之本善性虽本善而不可以无省察矫揉之功学者所当深玩也○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非惟无不善并善亦无之谓性中无恶则可谓无善则性果何物○性既善才亦可为善今乃至于为不善非是才如是乃是我使才如此故曰非才之罪○问孟子言情才皆善如何曰情本自善其发也未有染污何尝不善才只是资质亦无不善譬物之白者未染时只是白也○人皆有许多才圣人却做许多事我不能做得些子出故孟子谓或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不能尽其才谓发得畧好便自阻隔了不顺他道理做去○论情可为善因曰李翺论复性则是灭情以复性则非情如何可灭此乃释氏之说陷于其中不自知○理纯而气杂理精一故纯气粗故杂○胡氏说性不可以善言本然之性其尊无对才说善时便与恶对非本然之性矣孟子道性善非是说性之善只是赞叹之辞某尝辨之本然之性固浑然至善无恶可对此天之赋予然也然行之在人则有善有恶行得善者即本然之性岂可谓善者非本然之性乎若如其言有本然之性又有善恶相对之性则是有两性矣其得于天者此性也行得善者亦此性也只是才有个行得善底便有个不善底所以善恶须着对说不是元有个恶在里与之为对只是行得错底便流入于恶尔然文定之说又得于山山得之东林揔老揔极聪明山尝问孟子道性善是否揔曰是又问性岂可以善恶言揔曰本然之性不与恶对防之言本未有病盖本然之性是本无恶及至文定父子遂分成两截说善底不是性若善底非本然之性却那处得这善来既以善为赞叹之词便是性本善矣若非性善何赞叹之有二苏论性亦是如此尝言孟子道性善犹云火之能熟物也荀卿言性恶犹云火之能焚物也山反其说而辨之曰火之所以能熟物者以其能焚故耳若火不能焚物何从熟苏氏论性自尧舜至孔子不得已而命之且寄之曰中曰一未尝分善恶言也自孟子道性善而一与中始支矣更不防道理只认说得行底便是诸胡之说亦然知言论性曰不可以善恶辨不可以是非分既无善恶又无是非则是告子湍水之说尔○问知言万事万物性之质也如何曰此未有害最是好恶性也大错○五峯言天命不囿于善不可以人欲对天理固无对然有人欲即天理便不得不与人欲相为消长善亦本无对然既有恶则善便不得不与恶对为盛衰且谓天命不囿于物可也谓其不囿于善则不知天之所以为天矣谓恶不足以言性可也谓善不足以言性则不知善之所从来矣○好善而恶恶人之性也为有善恶故有好恶君子顺其性小人拂其性五峯言好恶性也君子好恶以道小人好恶以欲是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亦是性也而可乎或问天理人欲同体异用同行异情之说如何先生曰当然之理人合恁地底便是体故仁义礼智为体如五峯之说则仁与不仁义与不义礼与无礼智与无智皆是性非小失也性中只有天理无人欲谓之同体可乎若如此则是性可以为善亦可以为恶也同行异情盖亦有之如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圣人与常人皆如此是同行也然圣人之情不溺于此所以与常人异耳○山云天命之谓性人欲非性也胡氏不取其说是以人欲为性矣此其甚差者也○又白云郭氏言性善之善非善恶之善先生谓极本穷源之善与善恶末流之善非有二也但以其发与未发言之有不同耳盖未发之前只有此善而其发为善恶之善者亦此善也既发之后乃有不善以杂焉而其所谓善者即极本穷源之发耳○南轩张氏曰善者性也能为善者才也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   朱子曰人之有形有色无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谓天性也践如践言之践盖众人有是形而不能尽其理故无以践其形惟圣人有是形而又能尽其理然后可以践其形而无歉也○程子曰此言圣人尽得人道而能充其形也盖人得天地正气而生与万物不同既为人须尽得人理然后称其名众人有之而不知贤人践之而未尽能充其形惟圣人也杨氏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物者形色也则者性也各尽其则则可以践形也○南轩张氏曰有是形者皆可以践形其曰可以者犹言事亲若曾子可也言至于圣人而适得为能践其形也然则有是形者皆可以为圣人其不为圣人者以其不能践之故耳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   朱子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实造化之枢纽品彚之根柢也故曰无极而太极非太极之外复有无极也○大传云大极者何也即两仪四象八卦之理具于三者之先而蕴于三者之内者也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犹曰举天下之极无加此云耳○大传既云形而上者谓之道矣而又曰一隂一阳之谓道此岂直以一隂一阳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见一隂一阳虽属形器然其所以一隂一阳是乃道体之所为也故语道体之至极则谓之太极语太极之流行则谓之道虽有二名初无两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以其无方所无形状以为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以为在隂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乎隂阳之中以为通贯全体无乎不在则又初无声臭影响之可言也今乃深诋无极之不然则是直以太极为有形状有方所矣○以其无器与形而具天地万物之理故曰无极而太极以其具天地万物之理而无器与形故曰太极本无极○天地之间只有动静两端循环不已更无余事此之谓易而其动其静则必有所以动静之理焉是则所谓太极者也圣人既指其实而名之周子又为图以象之其所以发明表着可谓无余蕴矣原极之所以得名盖取枢极之义圣人谓之太极者所以指夫天地万物之根也周子因之而又谓之无极者所以着夫无声无臭之妙也然曰无极而太极太极本无极则非无极之后别生太极而太极之上先有无极也又曰五行隂阳隂阳太极则非太极之后别生二五而二五之上先有太极也以至于成男成女化生万物而无极之妙盖未始不在是焉此一图之纲领大易之遗意与老子所谓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而以造化为真有始终者正南北矣○又云老氏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二周子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一○太极只是天地万物之理在天地则天地中有太极在万物则万物中各有太极未有天地之先毕竟先有此理○或云太极便是人心之至理先生曰事事物物皆有个极是道理之极至或曰如君之仁臣之敬便是先生曰此是一事一物之极总天地万物之理便是太极○无极是有理而无形如性何尝有形○太极只是极至周子恐人道太极有形故曰无极是无形之中有个至极之理○太极不是别为一物即隂阳而在隂阳即五行而在五行即万物而在万物只是一个理而已○太极是个极好至善底道理○无极而太极人都想像有个光明闪铄底物在那里却不知本是说无这物事只有个理能如此动静而已○上天之载云云是就有中说无无极而太极是就无中说有南轩张氏曰太极所以形性之妙也若只曰性而不曰太极则只去未发上认之不见功用曰太极则性之妙都见矣体用一源显防无间其太极之蕴欤○无极而太极犹言莫之为而为   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隂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隂分阳两仪立焉   太极之有动静是天命之流行也其动也诚之通也继之者善万物之所资以始者也其静也诚之复也成之者性万物各正其性命也动极而静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命之所以流行而不已也动而生阳静而生隂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分之所以一定而不移也盖太极者本然之妙也动静者所乗之机也太极形而上之道隂阳形而下之器也是以自其著者而观之则动静不同时隂阳不同位而太极无不在焉自其防者而观之则冲漠无朕而动静隂阳之理已悉具于其中矣虽然推之于前而不见其始之合引之于后而不见其终之离也故程子曰动静无端隂阳无始非知道者孰能识之○问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隂见得理先而气后曰二者有则俱有问未有一物之时如何曰是有天下公共之理未有一物不具是理○问太极之有动静是静先动后否曰一动一静循环无端无静不成动无动不成静譬如鼻息无时不嘘无时不吸吸尽则生嘘嘘尽则生吸理自如此○太极动而生阳是且从动处说起其实动前是静静前又是动如昼而夜夜而昼昼前已有夜夜前已有昼○动静无端隂阳无始本不可以先后言然就中间截断言之则亦不得不言其有先后也如太极动而生阳则其未断之前固已尝静矣静极复动则已静之后固必有动矣就此防又有先后也○当初元无一物只有此理有此理便防动而生阳静而生隂静极复动动极复静循环流转其实理无穷气亦与之无穷自有天地便只是这物事在这里流转一日有一日之运一月有一月之运一嵗有一嵗之运都只是这个物事衮衮将去如水车相似一个起一个倒一个上一个下如人不语则嘿不嘿则语中间更无空缺处○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隂不是动后方生阳盖才动便属阳静便属隂○隂阳动静以大体言则春夏是动属阳秋冬是静属隂就一日言之昼阳而动夜隂而静就一时一刻言之无时而不动静无时而无隂阳曰隂阳无处无之横防竪防皆可见横防则左阳而右阴竪防则上阳而下隂仰手则为阳覆手则为隂向明处为阳背明处为隂正防云隂阳之气循环迭至聚散相荡升降相求絪蕴相揉相兼相制欲一之不能盖谓是也○动而生阳元未有物且是如此动荡所谓化育流行也静而生隂隂主凝然后万物各正性命○太极未动之前便是隂静隂静之中自有阳之根阳动之中又有隂之根动所以必静者根乎隂故也静所以必动者根乎阳故也○问如何是所乗之机曰理撘于气而行○太极理也动静气也气行则理亦行二者常相依而未尝相离也○图解云动静者所乗之机识者谓此语最精盖太极是理隂阳是气理无形而气有迹气既有动静则所载之理亦安得无动静○隂阳有个流行底有个定位底一动一静互为其根是流行底寒暑往来是也分隂分阳两仪立焉是定位底天地四方是也易有两义一是变易便是流行底一是交易便是对待底○问太极是理理不可以动静言惟动而生阳静而生隂理寓于气不能无动静所乗之机乗载之乗其动静者乃乗载在气上不觉动了静静了又动先生曰然○自见在事物观之则隂阳函太极推其本则太极生隂阳○南轩张氏曰太极函动静之理者也有体必有用太极之动始而亨也动极而静利而贞也动静之端立则隂阳之形着矣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动为静之根而静复为动之根非动之能生静静之能生动动而静静而动两端相感太极之道然也故曰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语其体则无极而太极防漠无朕而动静隂阳之理无不具于其中循其用则动静之为隂阳者阖辟往来变化万物而太极之体各全其形器之内此易之所以为易也   阳变隂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有太极则一动一静而两仪分有隂阳则一变一合而五行具然五行者质具于地而气行于天者也以质而语其生之序则曰水火木金土而水木阳也火金隂也以气而语其行之序则曰木火土金水而木火阳也金水隂也又统而言之则气阳而质隂也又错而言之则动阳而静隂也盖五行之变至于不可胜穷然无适而非隂阳之道至其所以为隂阳者则又无适而非太极之本然也○水阴根阳火阳根隂错综而生其端乃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其运行处则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又生水循环相生○阳变隂合初生水火水火气也流动闪烁其体尚虚其成形犹未定次生木金则确然有定形矣○问阳变隂合如何曰阳动而隂随之   五行一隂阳也隂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   五行具则造化发育之具无不备矣故又即此而推本之以明其浑然一体莫非无极之妙而无极之妙亦未尝不各具于一物之中也盖五行异质四时异气而皆不能外乎隂阳隂阳异位动静异时而皆不能离乎太极至其所以为太极者又初无声臭之可言是性之本体然也天下岂有性外之物哉然五行之生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所谓各一其性也各一其性则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而性之无所不在又可见矣   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   夫天下无性外之物而性无不在此无极二五所以混融而无间者也所谓妙合者也真以理言无妄之谓也精以气言不二之名也凝者聚也气聚而成形也盖性为之主而隂阳五行为之经纬错综又各以类凝聚而成形焉阳而健者成男则父之道也隂而顺者成女则母之道也是人物之始以气化而生者也气聚成形则形交气感遂以形化而人物生生变化无穷矣自男女而观之则男女各一其性而男女一太极也自万物而观之则万物各一其性而万物一太极也盖合而言之万物统体一太极也分而言之一物各具一太极也○太极便是性动静隂阳是心水火木金土是仁义礼智信化生万物是万事又云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此数句甚妙是气与理合而成性也○南轩张氏曰非无极之真为一物与二五之精相合也言无极之真未尝不存其中也○愚按气化形化本程子说当考   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   人物之生莫不有太极之道焉然隂阳五行气质交运而人之所禀独得其秀故其心为最灵而有以不失其性之全所谓天地之心而人之极也然形生于隂神发于阳五常之性感物而动而五性之殊分为万事矣○问五行之生各一其性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此性字是其气禀言之否曰性离气禀不得有气禀性方存在里面无气则性亦无所寄矣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   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   而主静   无欲故静   立人极焉   此言圣人全动静之徳而常本于静也盖人禀隂阳五行之秀气以生而圣人之生又得其秀之秀者是以其行之也中其处之也正其发之也仁其裁之也义盖一动一静莫不有以全夫太极之道而无所亏焉则向之欲动情胜利害相攻者于此乎定矣然静者诚之复而性之贞也茍非此心寂然无欲而静则亦何以酧酢事物之变而一天下之动哉故圣人中正仁义动静周流而其动也必主乎静此其所以成位乎中而天地日月四时鬼神有所不能违也盖必体立而后用有以行故程子论乾坤动静而曰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亦此意尔○问何故不言礼智而言中正曰中正字尤切又曰中正二字较有力○中者礼之极正者智之极伊川解贞字谓正而固也一正字未尽必兼固字所谓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知是端的真知恁地便是正弗去便是固所以正字较亲切○知是非之正为智故通书以正为智○主静者主正与义也正义便是利贞中是亨仁是元○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曰本无先后此四字配金木水火而言中有礼底道理正有智底道理如干之元亨利贞元即仁亨即中利即义贞即正皆是此理至于主静是以正与义为体中与仁为用圣人只是主静自有动底道理○中正仁义四者常在这里流转然常靠着个静做本若无夜则做得昼不分晓若无秋冬则做得春夏不长茂如人终日应接须少休歇便精神较健如生物而无冬只管一向生去元气也有竭时中仁是动正义是静通书都是恁地说如云礼先而乐后○且如四时有秋冬收敛则春夏方能生长若只管生长将去却有甚了期便有许多元气故复见天地之心这便是静后见得动恁地好○主静防夜气一章可见○问无欲故静曰欲动情胜则不能静○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正是要人静定其心自作主宰程子又恐只管静去遂与事物不交渉却说个敬云敬则自虚静须是如此做工夫○愚按自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亊出人心之太极始不能自保矣于是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所以立在人之太极此中庸所谓修道之教也中正者太极之全仁义者太极之分程子尝谓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此盖以形性之本体故愚敢以中正为太极之全也圣人之道其体配太极其用配隂阳以此立道垂教而使天下之人一惟中正仁义是趋而向之扰扰不齐者于是乎定矣本文言中正仁义者太极隂阳也本注言仁义中正者隂阳太极也体用互举其防明矣然仁义性也谓之用可乎盖自性情言之则仁义其体而四端其用也自太极言之则仁义为五行之性而属乎用矣   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   圣人太极之全体一动一静无适而非中正仁义之极盖不假修为而自然也未至此而修之君子之所以吉也不知此而悖之小人之所以凶也修之悖之亦在乎敬肆之间而已矣敬则欲寡而理明寡之又寡以至于无则静虚动直而圣可学矣   故曰立天之道曰隂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   隂阳成象天道之所以立也刚柔成质地道之所以立也仁义成徳人道之所以立也道一而已随事着见故有三才之别而于其中又各有体用之分焉其实则一太极也阳也刚也仁也物之始也隂也柔也义也物之终也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则反其终而知所以死矣此天地之间纲纪造化流行古今不言之妙圣人作易其大意盖不出此故引之以证其说   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易之为书广大悉备然语其至极则此图尽之其防岂不深哉抑尝闻之程子昆弟之学于周子也周子手是图以授之程子之言性与天道多出于此然卒未尝明以此图示人是则必有微意焉学者亦不可不知也   通书曰诚者圣人之本   朱子曰诚者至实而无妄之谓天所赋物所受之正理也人皆有之而圣人之所以圣者无他焉以其独能全此而已此书与太极图相表里诚即所谓太极也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纯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隂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   言乾道之元万物所取以为始者乃实理流出以赋于人之本如水之有源即图之阳动也乾道变化而万物各得受其所赋之正则实理于是而各为一物之主矣即图之隂静也纯不杂也粹无疵也言天之所赋物之所受皆天理之本然无不善之杂也隂阳气也形而下者也所以一隂一阳者理也形而上者也道即理之谓也继之者气之方出而未有所成之谓也善则理之方行而未有所立之名也阳之属也诚之源也成则物之已成性则理之已立者也隂之属也诚之立也元始亨通利遂贞正干之四徳也通者方出而赋于物善之继也复者各得而藏于已性之成也此于图已为五行之性矣   又曰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是万为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   朱子曰二气五行天之所以赋授万物而生之者也自其末以缘本则五行之异本二气之实二气之实又本一理之极是合万物而言之为一太极而已也自其本而之末则一理之实而万物分之以为体故万物之中各有一太极而小大之物莫不各有一定之分也○问如此说则是太极有分裂乎曰本只是一太极而万物各有禀受又自各全其一太极尔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则随处而见不可谓月分也又云所谓分以为体不是割成片去只如月映万川相似   程子曰性即理也   全文见孟子道性善注○朱子曰伊川此语自孔孟后无人见得到此便是千万世说性之根基真有功于圣门○昔人言性恶善恶混都是不曾识性性只是天理天理又那得有恶○理是天地间公共之理人禀得便为我所有○性是天成许多道理   张子曰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   朱子曰天阳也以至健而位乎上父道也地隂也以至顺而位乎下母道也人禀气于天赋质于地以藐然之身混合无间而位乎中子道也然不曰天地而曰乾坤者天地其形体也乾坤其性情也干者健而无息之谓万物之所资以始者也坤者顺而有常之谓万物之所资以生者也是乃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而父母乎万物者故启而言之   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   干阳坤隂此天地之气塞乎两间而人物所资以为体者也故曰天地之塞吾其体干健坤顺此天地之志为气之帅而人物所得以为性者也故曰天地之帅吾其性深察乎此则父干母坤混然中处之实可见矣○问西铭之义曰要血脉尽在其体其性二句   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人物并生于天地之间其所质以为体者皆天地之塞其所得以为性者皆天地之帅也然体有偏正之殊故其于性也不无明暗之异惟人也得其形气之正是以其心最灵而有以通乎性命之全体于并生之中又为同类而最贵焉故曰同胞则其视之也皆如已之兄弟矣物则得夫形气之偏而不能通乎性命之全故与我不同类而不若人之贵然原其体性之所自是亦本之天地而未尝不同也故曰吾与则其视之也亦如已之侪辈矣惟同胞也故以天下为一人如下文之云惟吾与也故凡有形于天地之间者若动若植有情无情莫不有以若其性遂其宜焉此儒者之道所以必至于参天地赞化育然后为功用之全而非有所强于外也○西铭全文见传道篇今摘其首章论体性之所自出者载于此昔游先生见西铭即涣然不逆于心曰此中庸之理也明道先生称其能求之语言之外近世学者或未喻其防愚谓中庸纲领在性道教三言而终篇之义无非教人以全天命之性西铭纲领亦止在其体其性之二言也   西山读书记卷一 <子部,儒家类,西山读书记>   钦定四库全书   西山读书记卷二   宋 真徳秀 撰   气质之性   论语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   朱子曰此所谓性兼气质而言也气质之性固有美恶之不同矣然以其初而言则皆不甚相逺也但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于是始相逺尔○程子曰此言气质之性非言性之本也若言其本则性即是理理无不善孟子之言性善是也何相近之有哉○或问气质之性何也曰天地之所以生物者理也其生物者气与质也人物得是气质以成形而其理之在是者则谓之性然所谓气质者有偏正纯驳昏眀厚薄之不齐故性之在是者其为品亦不一所谓气质之性者孟子所谓生之谓性程子所谓生质之性所禀之性所谓才者皆谓是也然其本然之理则纯粹至善而已所谓天地之性者也孟子所谓性善程子所谓性之本所谓极本穷原之性皆谓此也若夫子此章论性而以相近而言则固指夫气质而言之矣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人之气质相近之中又有美恶一定而非习之所能移者○程子曰人性本善有不可移者何也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所谓下愚有二焉自暴自弃也人茍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虽昏愚之甚者皆可渐摩而进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絶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谓下愚也然其质非必昏且愚也往往彊戾而才力有过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絶于善谓之下愚然考其归则诚愚也○或问云云然则终不可移也耶曰以圣人之言观之则曰不移而已不曰不可移也以程子之言考之则曰以其不肯移而后不可移耳○苏氏说但泛言人才之短长瑕瑜未曽言狂恫之可移也柴参亦不当以下愚例论盖不移二字是承上知下愚两端而言不当专以下愚论之盖上知者知之上非寻常之知下愚者愚之下亦非寻常之愚也知之上者固不可移而之恶矣愚之下者虽有可移之理而无肯移之心则亦终于不可移而已故曰考其归则诚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