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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三国志。吴主传》:“作棠邑涂塘,以淹北道。”《晋书。宣帝纪》:“王凌诈言吴人塞涂水。”《武帝纪》:“琅邪王出余中。”《海西公纪》:“桓温自山阳及会稽,王昱会于涂中。”《孝武纪》:“遣征虏将军谢石帅舟师屯涂中。”《安帝纪》:“谯王尚之众溃逃于涂中。”并是“滁”字,《南史。程文季传》:“秦郡前江浦通涂水”是也。古“滁”省作“涂”,与“潍”省作“淮”正同,韵书并不收此二字。   ○劳山劳山之名,《齐乘》以为“登之者劳”,又云一作“牢丘”,长春又改为“鳌”,皆鄙浅可笑。按《南史》:“明僧绍隐于长广郡之崂山。”《本草》:“天麻生太山、崂山诸山。”则字本作“崂”,若《魏书。地形志》、《唐书。姜抚传》、《宋史。甄栖真传》并作“牢”,乃传写之误。《诗》:“山川悠远,维其劳矣。”笺云:“劳劳,广阔。”则此山或取其广阔而名之。郑康成,齐人;劳劳,齐语也。   《山海经。西山经》亦有劳山,与此同名。   《寰字记》:“秦始皇登劳盛山,望蓬莱,後人因谓此山一名劳盛山。”误也。劳、盛,二山名,劳即劳山,盛即成山。《史记。封禅书》:“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汉书》作“盛山”,古字通用,齐之东偏,环以大海,海岸之山莫大于劳、成二山,故始皇登之。《史记。秦始皇纪》:“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弯,侯大鱼至,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正义曰:“荣成山即成山也。”按史书及前代地理书,并无荣成山,予向疑之。以为其文在琅邪之下,成山之上,必“劳”字之误。後见王充《论衡》引此,正作“劳成山”。乃知昔人传写之误,唐时诸君亦未之详考也,遂使劳山并盛之名,成山冒荣之号。今特著之,以正史书二千年之误。先生《劳山图志序》略曰:劳山在今即墨县东南海上,距城四五十里,或八九十里。有大劳、小劳,其峰数十,总名曰劳,《志》言秦始皇登劳盛山,望蓬莱,因谓此山一名劳盛,而不得其所以立名之义。《汉书》:“成山”作“盛山”,在今文登县东北,则劳、盛自是二山,古人立言尚简,齐之东偏,三面环海,其斗入海处,南劳而北盛,贝尽乎齐东境矣。其山高大深阻,旁薄二三百里。以其僻在海隅,故人迹罕至。秦皇登之,是必万人除道,百官扈从,千人拥挽而後上也。五不生,环山以外,土皆疏脊,海滨斥卤,仅有鱼蛤,亦须其时。秦皇登之,必一郡供张,数县储亻待,四民废业,千里驿骚而後上也。于是齐人苦之,而名之曰劳山,其以是夫?古之圣王劳民而民忘之,秦皇一出游而劳之名传之千万年。然而致止则有由矣。《汉志》言齐俗夸诈。自大公、管仲之馀,其言霸术已无遗策。而一二智慧之士猖为迂怪之谈,以耸动天下之听,不过欲时君拥,辩士诎服,为名高而已,岂知其患之至于此也!   ○楚丘《春秋。隐公七年》:“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杜氏曰:“楚丘,卫地,在济阴成武县西南。”夫济阴之成武,此曹地也,而言卫非也。盖为僖公二年“城楚丘”同名而误。按卫国之封本在汲郡朝歌。懿公为狄所灭,渡河而东,立戴公,以庐于曹。杜氏曰:“曹,卫下邑。”《诗》所谓“思须与潜”,庐者,无城郭之称,而非曹国之曹也。《僖公三年》:“城楚丘。”杜氏曰:“楚丘,卫邑。”《诗》所谓“作于楚宫”,而非戎伐凡伯之楚丘也。但曰卫邑,而不详其地,然必在今滑县、开州之间。滑在河东,故唐人有“”魏、滑分河“之录矣。《水经注》乃曰:”楚丘,在成武西南,即卫文公所徙。“误矣。彼曹国之地,齐桓安得取之而封卫乎,以曹名同,楚丘之名又同,遂附为一地尔。   今曹县东南四十里有景山,疑即《商颂》所云:“陟彼景山,松柏丸丸”,而《左传。昭公四年》椒举言:“商汤有景毫之命”者也。《诗》:“望楚于堂,景山与京。”则不在此也。   ○东汉陈留郡有东。《续汉志》注云:“《陈留志》曰:”故户牖乡有陈平祠。“而山阳郡有东缗,《续汉志》:”春秋时曰缗。“注云:”《左传。僖公二十三年》:“齐侯伐宋,围缗,”《前书》师古曰:“缗音。”《左传》解:“缗,宋邑。”高平昌邑县东南有东缗城。《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攻爰戚、东缗以往。”索隐曰:“山阳有东缗县。”属陈留者,音。属山阳者,音。《括地志》云:“东缗故城在兖州金乡县界。”《水经注》引《王海碑》辞曰:“使河堤谒者山阳东司马登。”是以“缗”为“”,误矣。《隶释。酸枣令刘熊碑》阴:“故守东长苏胜。”则陈留之东也。   ○长城春秋之世,田有封洫,故随地可以设关。而歼陌之间一纵一横,亦非戎车之利也。观国佐之对晋人则可知矣,至于战国,井田始废,而车变为骑,于是寇钞易而防守难,不得已而有长城之筑。《史记。苏代传》:“燕王曰:”齐有长城拒防,足以为塞。‘“《竹书纪年》:”梁惠成王二十年,齐闵王筑防,以为长城。“《续汉志》:”济北国卢有长城,至东海。“《泰山记》:”泰山西有长城,缘河经泰山,一千余里,至琅邪台入海。“此齐之长城也。《史记。秦本纪》:”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苏秦传》:”说魏襄王曰:“西有长城之界。’”《竹书纪年》:“惠成王十二年,龙贾帅师筑长城于西边。”此魏之长城也。《续汉志》:“河南郡卷有长城,经阳武到密。”此韩之长城也。《水经注》:“盛弘之云:叶东界有故城始县,东至氵亲水,达Г阳,南北数百里,号为方城,一谓之长城。”《郡国志》曰:“叶县有长城,曰方城。”此楚之长城也。若《赵世家》:“成侯六年,中山筑长城,”又言:“肃侯十六年,筑长城。”则赵与中山亦有长城矣。以此言之,中国多有长城,不但北边也。   其在北边者,《史记。匈奴传》:“秦宣太後起兵,伐残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此秦之长城也。《魏世家》:“惠王十九年,筑长城,塞固阳。”此魏之长城也。《匈奴传》又言:“赵武灵王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此赵之长城也。燕将秦开袭破东胡,东胡却千余里,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此燕之长城也。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适戍以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阳,因边山险{渐土}溪谷可缮者治之,起临桃,至辽东,万馀里。又度河据阳山北假中。此秦并天下之後所筑之长城也。自此以往,则汉武帝元朔二年,遣将军卫青等击匈奴,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魏明元帝泰常八年二月戊辰,筑长城于长川之南,起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馀里。大武帝太平真君七年五月丙戌,发司、幽、定、冀四州十万人筑城。   上塞围,起上谷,西至河,广袤皆千里。北齐文宣帝天保三年十月乙未,起长城自黄护岭北至社平戍四百余里,立三十六戍。六年,发民一百八十万筑长城,自幽州北夏口至恒州九百余里。先是,自西河总秦戍筑长城,东至于海,前後所筑东西凡三千余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镇凡二十五所。八年,于长城内筑重城。自库洛拔而东至于坞纥戍,凡四百余里,而《斛律羡传》云:“羡以北卤屡犯边,须备不虞。自库堆戍东距于海,随山屈曲二千余里,其间二百里中,凡有险要,或斩山筑城,或断谷起障,并置立戍逻五十余所。周宣帝大象元年六月,发山东诸州民修长城,立亭障,西自雁门,东至碣石。隋文帝开皇元年四月,发稽胡修筑长城。五年,使司农少卿崔仲方发丁三万,于朔方灵武筑长城,东距黄河,西至绥州,南至勃出岭,绵历七百里。六年二月丁亥,复令崔仲方发丁十五万,于朔方以东,缘边险要筑数十城。七年,发丁男十万余人修长城。大业三年七月,发丁男百余万筑长城,西逾榆林,东至紫河。四年七月辛巳,发丁男二十余万筑长城,自榆林谷而东。此又後史所载继筑长城之事也。   ●卷三十二○而《孟子》:“望道而未之见。”集注:“‘而’读为‘如’,古字通用。”朱子答门人,引《诗》:“垂带而厉”,《春秋》:“星陨如雨”为证。今考之,又得二十余事。《易》:“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虞翻解:“而,如也。”《书。顾命》:“其能而乱四方。”传释为“如”。《孟子》:“九一而助。”赵岐解:“而,如也。”   《左传。隐七年》:“歃如忘。”服虔曰:“如,而也。”《僖二十六年》:“室如悬罄。”注:“如,而也,”《昭四年》:“牛谓叔孙,见仲而何?”注:“而何,如何。”《史记。贾生传》:“化变而嬗。”韦昭曰:“而,如也,如蝉之蜕化也。”《战国策》:“威王不应而此者三。”《韩非子》:“嗣公知之,故而驾鹿。”《吕氏春秋》:“静郭君炫而曰:不可。”又曰:“而固贤者也,用之未晚也。”《荀子》:“ポ然而雷击之,如墙厌之。”   《说苑》:“越诸发曰:意而安之,愿假冠以见;意如不安,愿无变国俗。”又曰:“而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新序》引邹阳书:“白头而新,倾盖而故。”後汉《督邮斑碑》:“柔远而迩。”皆当作“如”。《战国策》:“昭奚恤曰:请而不得,有说色,非故如何也?‘疵曰:”是非反如何也?’“《大戴礼》:”使有司日省如时考之。“又曰:”然如曰《礼》云《礼》云。“又曰:”安如易,乐而湛。“又曰:”不赏不罚,如民咸尽力。“又曰:”知一而不可以解也。“《春秋繁露》:”施其时而成之,法其命如循之。“《淮南子》:”尝一哈水如甘苦知矣。“《汉乐府》:”艾如张後。“汉《济阴太守孟郁修尧庙碑》:”无为如治,高如不危,满如不溢,“《太尉刘宽碑》:”去鞭拊,如获其情;弗用刑,如弭其奸。“《郭辅碑》:”其少也,孝友而悦学;其长也,宽舒如好施。“《易》王弼注:”革而大亨以正,非当如何?“皆当作”而“。《汉书。地理志》:”辽西郡,肥如,莽曰肥而。“《左传。襄十二年》:”夫妇所生若而人。“注云:”若如人。“《说文》:”需从雨,而声。“盖即读”而“为”如“也。唐人诗多用”而今“,亦作”如今“。今江西人言如何亦曰”而何“。   《周礼》:“旅师而用之以质剂”注:“‘而’读为‘若’,声之误也。”陆德明音义云:“‘而’音‘若’。”《仪礼。乡馀酒礼》:“公如大夫入”注:“‘如’读为‘若’。”   ○奈何“奈何”二字,始于《五子之歌》:“为人上者,奈何不敬!”《左传》:“河鱼腹疾,奈何。”《曲礼》曰:“国君去其国,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奈何去宗庙也!’士曰:”奈何去坟墓也!‘“《楚辞。九歌。大司命》:”愁人兮奈何!“《九辩》:”君不知兮可奈何!“此”奈何“二字之祖。《左传》华元之歌曰:”牛则有皮,犀尚多,弃甲则那!“直言之曰”那“,长言之曰”奈何“,一也。又《书》:”如五器“,郑康成读”如“为乃个反。《论语》:”吾末如之何也已矣,“音亦与”奈“同。   六朝人多书“奈”为“那”。《三国志》注文钦《与郭淮书》曰:“所向全胜,要那後无继何!”《宋书。刘敬宣传》:“牢之曰:”平元之後,令我那骠骑何!“唐人诗多以”无奈“为”无那“。   ○语急《公羊传。隐元年》:“母欲立之,已杀之,如勿与而已矣。”注:“‘如’即‘不如’,齐人语也。”按此不必齐人语。《左传。僖二十二年》:“宋子鱼曰:”若受重伤,则如勿伤。受其二毛,则如服焉。‘“《成二年》:”卫孙良夫曰:“若知不能,则如无出。’”《昭十三年》:“蔡朝吴曰:”二三子若能死亡,则如违之,以待所济。若求安定,则如与之,以济所欲。‘“《二十一年》:”宋华多僚曰:“君若受司马,则如亡。’”《定五年》:“楚于西曰:”不能如辞。‘“《八年》:”卫王孙贾曰:“然则如叛之。’”《汉书。翟义传》:“义曰:”欲令都尉自送,则如勿收邪。‘“《左传》正义曰:”古人语然,犹’不敢‘之言’敢‘也。“   古人多以语急而省其文者。《诗》:“亦不夷怿。”“悸”下省一“乎”字。《书》:“弗慎厥德,虽侮可追。”“可”上省一“不”字。“我生不有命在天。”“不”上省一“岂”字。“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人”下“刑”下“及”下各省一“乎”字。《孟子》:“虽褐宽博,吾不惴焉。”“不”上省一“岂”字。《礼记》:“幼壮孝弟,耆耋好礼,不从流俗,修身以俟死者,不在此位也。好学不倦,好礼不变,旄期称道不乱者,不在此位也。”“幼”上“好”上各省一“非”字。   《公羊传。隐公七年》:“母弟称弟,母兄称兄。”注:“母弟,同母弟。母兄,同母兄。不言同母,言母弟者,若谓‘不如’言‘如’矣,齐人语也。”○岁天之行谓之岁。《书》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岁二月,东巡狩”是也。人之行谓之年。《书》:“维吕命王,享国百年。”《左传》:“季魄曰:”我二十五年矣。“”绛县人有与疑年,使之年。师旷曰:“七十三年矣。‘”“于是昭公十九年矣。”《史记》:“盖大公之卒百有馀年”是也。今人多谓年为岁。《周礼》:“太史”注:“中数曰岁。朔数曰年。自今年冬至至明年冬至,岁也。自今年正月朔至明年正月朔,年也。”   古人但曰年几何,不言岁也,自太史公始变之。《秦始皇本纪》曰:“年十三岁。”   今人以岁初之日而增年,古人以岁尽之日而後增之。《史记。仓公传》:“臣意年尽三年。”年三十九岁也。   ○月半今人谓十五为月半,盖古经已有之。《仪礼。士丧礼》:“月半不殷奠。”《礼记。祭义》:“朔月月半,君巡牲。”《周礼。大司乐》:“王大食三侑。”注:“大食,朔月月半,以乐侑食时也。”晋温峤与陶侃书:“克後月半大举。”然亦有以上下弦为月半者。刘熙《释名》:“弦,月半之名也。其形一旁曲,一旁直,若张弓施弦也。望,月满之名也。月大十六比小十五日,日在东,月在西,遥相望也。”是则所谓月半者弦也,《礼经》之所谓月半者望也。弦曰半,以月体而言之也;望曰半,以日数而言之也。   ○巳吴才老《韵补》:“古‘已午’之‘巳’亦谓如‘已矣’之‘已’。”《汉律。历志》:“振美于辰,已盛于巳,”《史记》:“巳者,言阳气之已尽也。”郑玄梦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岁在辰,明年岁在巳。”愚按古人读“巳”为“矣”之证不止此。《淮南子》:“斗指巳,巳则生,已定也。”《说文》:“巳,已也。四月阳气已出,阴气已藏,万物见成文章,故已为蛇,象形。”《释名》:“巳,已也。阳气毕布已也。”《诗》:“似续姒祖。”笺云:“似读如‘巳午’之‘巳’。巳续姒祖者,谓已成其宫庙也。”《五经文字》:“起从长巳之巳。”《白虎通》:“太阳见于巳,巳者,物必起。”《晋书。乐志》:“四月之辰谓之巳,巳者,起也,物至此时毕尽而起也。”《诗。江有汜》亦读为“矣”,《释名》:“水决复人为汜,汜,已也。如出有所为,毕已复还而入也。”“以享以祀”亦读为‘矣’,《说文》:“祭无已也。从示,巳声。”《公羊传》何休注:“言祀者,无已长久之辞。”《释名》:“商曰祀。祀,已也,新气升,故气已也。”今人以“辰巳”之“巳”读为士音。宋毛晃曰:“阳气升于子,终于巳。巳者,终已也,象阳气既极回复之形。”故又为“终巳”之义。今俗以有钩为“终已”之“已”,无钩为“辰巳”之“巳”,是未知字义也。季春三月,辰为建,巳为除,故用三月上巳拔除不祥。古人谓病愈为已亦此意也。   “戊己”之,“己”,篆作己。“辰巳”之“巳”,篆作[1234],象蛇形。隶书则混而相类,止以直笔上缺为已,上满为巳。   ○里《激梁传》:“古者三百步为里。”今以三百六十步为里,而尺又大于古四之一,今之六十二里遂当古之百里。《毅梁传》:“鞍去国五百里。”今自历城至临淄仅三百三十里,《左传》:“黄人谓自郢及我九百里。”今自江陵至光州仅七百里。邾子谓:“吴二千里,不三月不至。”今自苏州至邹县仅一千五百里。《孟子》:“不远千里而来”,“千里而见王”,今自邹至齐至梁亦不过五六百里,又谓:“舜卒鸣条,文王生歧周,相去千有馀里。”今自安邑至岐山亦不过八百里。《史记》张仪说魏王,言从郑至梁二百余里。今自郑州至开封仅一百四十里。戚夫人歌:“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贡禹上书言:“自痛去家三千里。”自今琅邪至长安亦但二千余里,赵则二千里而近。是则荀子所谓“日中而趋百里者”,不过六十余里,而千里之马亦日驰五六百里耳。   《王制》:“古者百里,当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步四尺二寸二分。”殆未然。○仞《说文》:“仞,伸臂一寻八尺。从人,刃声。”《书》:“为山九仞。”孔传:“八尺曰仞。”正义曰:“《考工记。匠人》有畎、遂、沟、洫,皆广深等。而浍云广二寻,深二仞,则浍亦广深等,切与寻同。故知八尺曰仞。”王肃《圣证论》及注《家语》,皆云“八尺日仞”,与孔义同。郑玄云“七尺曰仞”,与孔义异。《论语》:“夫于之墙数仞”注:“包云七尺。”《孟子》:“掘井九轫。”注“八尺”。朱子乃两从之。当以八尺为是。若《小尔雅》云“四尺”,《汉书》应劭注云“五尺六寸”,则益非矣。   ○不淑人死谓之“不淑”,《礼记》:“如何不淑”是也。生离亦谓之“不淑”,《诗。中谷有{艹推}》:“遇人之不淑矣”是也。失德亦谓之“不淑”,《诗。君子偕老》:“子之不淑,云如之何”是也。国亡亦谓之“不淑”,《逸周书》:“王乃升汾之阜,以望商邑,曰:呜呼!不淑!?是也。   ○不吊古人言不吊者,犹曰不仁。《左传。成十三年》:“穆为不吊。”《襄十三年》:“君子以吴为不吊。”《十四年》:“有君不吊。”《昭七年》:“兄弟之不睦,于是乎不吊。”《二十六年》:“帅群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皆是不仁之意。《襄二十三年》:“敢告不吊”及《诗》之“不吊昊天”,“不吊不祥”,《书》之“弗吊,天降丧于殷”,则以为哀闵之辞,杜氏注皆以为“不相吊恤”;而于“群不吊之人”则曰:“吊,至也。”于义不通。惟《成七年》:“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无吊者也夫!”乃当谓大国无恤邻之义耳。   ○亡亡有三义。有以死而名之,《中庸》:“事亡如事存”是也。有以出奔于外而名之,晋公子称“亡人”是也。有但以不在而名之,《诗》:“予美亡此”,《论语》:“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是也。《汉书。袁盎传》:“不以在亡为辞。”   ○乾没《史记。酷吏传》:“张汤始为小吏乾没。”徐广曰:“乾没,随势沈浮也。”服虔曰:“乾没,射成败也。”如淳曰:“豫居物以待之,得利为乾,失利为没,”《三国志。傅嘏传》:“岂敢寄命洪流,以徼乾没,”裴松之注:“有所徼射,不计乾燥之与沈没而为之也。”《晋书。潘岳传》:“其母数诮之曰:”尔当知足,而乾没不已乎!‘“《张骏传》:”队事刘庆谏曰:“霸王不以喜怒兴师,不以乾没取胜。’”《卢循传》:“姊夫徐道覆素有胆决,知刘裕已还,欲乾没一战。”《魏书。宋维传》:“维见宠势日隆,便至乾没。”《北史。王劭传》赞:“为河朔清流,而乾没荣利。”《梁书。止足传》序:“其进也光宠夷易,故愚夫之所乾没。”晋《鼙舞歌。明君篇》:“昧死射乾没,觉露则灭族,”《抱朴子》:“忘发肤之明戒,寻乾没于难冀。”   乾没大抵是徼幸取利之意。《史记。春申君传》:“没利于前而易患于後也。”即此意。   ○唇《仪礼》注:“以白造缁曰辱,”故老子谓杨朱曰:“大白若辱。”   ○奸《广韵》:“奸,古颜切。私也,诈也。亦作奸。”今本误“奸”作“奸”,非也,奸音干,犯也,《左氏。僖公七年》传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曰:“子父不奸之谓礼。”一传之中二字各出,而义不同。《释名》:“奸,奸也,言奸正法也。”以“奸”释“奸”,其为两字审矣。又奸字亦可训为“干禄”之干,《汉书,荆燕吴传》:“齐人田生以画奸泽。”《史记》作“干”,然则“奸”但与“干”通用,而不可以为“奸”也。後人于案牍文移中以“奸”字画多,省作“奸”字,此如“繁”之为“烦”,“冲”之为“冲”,“‘驿”之为“ㄞ”,“台”之为“台”,皆借用之字。   ○讹“讹”字古作“讠为”,“伪”字古亦音讹。《诗。小雅》:“民之讹言。”笺云:“伪也,小人好诈伪,为交易之言。”《尔雅》注:“世以妖言为讹,”《太平御览》引武王之《书钥》曰:“昏谨守,深察讹。”泰昌元年八月,御史张泼言:“京师奸宄丛集,游手成群,有谓之把棍者,有谓之讹头者。请将巡城改为中差,一年一代。”   ○谁何《诗》:“室人交遍摧我。”《韩诗》作“讠崔”,《玉篇》作“{谁工}”,丁回切。谪也。《六韬》:“令我垒土,谁何不绝?”《史记》:贾谊《过秦论》:“陈利兵而谁何?”“谁”、“讠崔”同,“何”,“呵”同。《汉书。五行志》:“主公车大谁卒?”注:“大谁,主问非常之人,云姓名是谁何也。”此解未当。《焦氏易林》:“当年少寡,独与孤处,鸡鸣犬吠,无敢谁者。”《说苑》:“民知十己,则尚与之争,曰不如吾也。百己则疵其过,千己则谁而不信。”杨雄《卫尉箴》:“二世妄宿,败于望夷。阎乐矫搜,就者不谁。”   《史记。卫绾传》:“岁余,不谯呵绾。”《汉书》作“不孰何绾”,难晓,疑“谯”讹为“谁”,“谁”又转为“孰”也。   《周礼。射人》:“不敬者苛罚之。”注:“苛谓诘问之。”按此“苛”亦“呵”字。   ○信《东观馀论》引晋武帝、王右军、陶隐居帖及《谢宣城传》谓:“凡言信者,皆谓使人。”杨用修又引《古乐府》:“有信数寄书,无信长相忆”为证,良是。然此语起于东汉以下,杨太尉夫人袁氏《答曹公卞夫人书》云:“辄付往信。”《古诗为焦仲卿妻作》:“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魏杜挚《赠母丘俭诗》:“闻有韩众药,信来给一丸。”以便人为信始见于此。若古人所谓信者,乃符验之别名。《墨子》:“大将使人行守,操信符。”《史记。刺客传》:“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汉书。石显传》:“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西域传》:“匈奴使持单于一信到国,国传送食。”《後汉书。齐武王传》:“得司徒刘公一信,愿先下。”《周礼。掌节》注:“节犹信也,”行者所执之信,此如今人言印信、信牌之信,不得谓为使人也。故梁武帝赐到溉《连珠》曰:“研磨墨以腾文,笔飞豪以书信。”而今人遂有书信之名。   ○出《尔雅》:“男子谓姊妹之于为出。”《传》中凡言出者皆是外甥。《左氏。庄二十二年》:“陈厉公,蔡出也。”《僖七年》:“申侯,申出也。”《成十三年》:“康公,我之自出。”   《襄二十五年》:“我周之自出。”又:“桓公之乱,蔡人欲立其出。”《二十九年》:“晋平公,杞出也。”《三十一年》:“莒去疾奔齐,齐出也。展舆,吴出也。”《昭四年》:“徐子,吴出也。”《公羊。文十四年》传:“接,晋出也。”“ㄑ且,齐出也。”《史记。秦本纪》:“晋襄公之弟名雍,秦出也。”《汉书。五行志》:“王子晁,楚之出也。”而《公羊。襄五年》传:“盖舅出也。”则以舅甥为“舅出”矣。   ○鳏寡鳏者,无妻之称。但有妻而于役者,则亦可谓之鳏。《诗》:“何草不玄,何人不矜。”“矜”读为“鳏”是也。寡者,无夫之称。但有夫而独守者,则亦可谓之寡。《越绝书》:“独妇山者,勾践将伐吴,徙寡妇独山上,以为死士,示得专一。”陈琳诗:“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是也。鲍照《行路难》:“来时闻君妇,闺中孀居独宿有贞名。”亦是此义。   妇人以夫亡为寡,夫亦以妇亡为寡。《左传。襄二十六年》:“齐崔杼生成及疆而寡。”《小尔雅》曰:“凡无妻无夫通谓之寡。”《焦氏易林》:“久鳏无偶,思配织女。求其非望,自令寡处。”   ○丁中唐高祖武德六年三月:人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天宗天宝三载十二月癸丑,诏曰:“比者成童之岁,即挂轻徭;既冠之年,便当正役。悯其劳苦,用轸于怀。自今宜以十八已上为中男,二十三已上成丁。”杜子美《新安吏》诗:“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是十八以上皆发之也。然史文多有言“丁中”者,举丁、中可以该黄、小矣。《辽史。耶律学古传》:“多张旗帜,杂丁黄,为疑兵。”盖中小皆杂用之,而史文代以“黄”字,黄者,四岁以下,何可杂之兵间邪?   ○阿《隶释。汉ゾ坑碑》阴云:其间四十人,皆字其名,而系以‘阿’字,如刘兴阿兴、潘京阿京之类,必编户民未尝表其德,书石者欲其整齐而强加之,犹今闾巷之妇以“阿”挈其姓也。《成阳灵台碑》阴有主吏“仲东阿东”,又云:“惟仲阿东年在元冠,幼有中质。”又可见其年少而未有字。《抱朴子》:“称衡游许下,自公卿国士以下,衡初不称其官,皆名之云阿某,或以姓呼之为某儿。”《三国志。吕蒙传》注:“鲁肃柑蒙背曰:”非复吴下阿蒙。‘“《世说》注:”阮籍谓王浑曰:“与卿语不如与阿戎语。’”皆是其小时之称也。妇人以阿挈姓,则隋独孤後谓云昭训为阿云。唐萧淑妃谓武後为阿武。韦後降为庶人,称阿韦。刘从谏妻裴氏称阿裴。吴湘娶颜悦女,其母焦氏称阿颜、阿焦是也。亦可以自称其亲,《焦仲卿妻》诗:“堂上启阿母”,“阿母谓阿女”是也。亦可为不定何人之辞,《古诗》:“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三国志。庞统传》:“先主谓曰:”向者之论,阿谁为失?‘“《晋书。沈充传》:”敦作色曰:“小人阿谁?’”是也。阿者,助语之辞,古人以为慢应声,《老子》:“唯之与阿,相去几何?”今南人读为人声,非。   ○幺一为数之本,故可以大名之,一年之称“元年”,长子之称“元子”是也。又为数之初,故可以小名之,骰子之谓一为“幺”是也。《尔雅》:“幺,幼。”注曰:“豕子最後生者,俗呼为幺豚。”故後人有“幺<麻骨>”之称,《说文》:“幺,小也。象子初生之形。”“幼”字从“幺”,亦取此义。《汉书。食货志》:“王莽作钱货六品:小钱、幺钱、幼钱,中钱、壮钱、大钱。贝货五品:大贝、壮贝、幺贝、小贝及不盈寸二分者。布货十品:大布、次布、弟布、壮布、中布、差布、厚布、幼布、幺布、小布。”《隋书。律历志》:“凡日不全为馀,积以成馀者曰秒,度不全为分,积以成分者曰蔑。其有不成秒曰磨,不成蔑曰么。”班彪《王命论》:“幺<麻骨>尚不及数子,”蔡邕《短人赋》:“其馀幺。”晋陆机《文赋》:“犹弦幺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郭璞《萤火赞》:“熠熠宵行,虫之微幺。”卢谌《蟋蟀赋》:“享神气之幺[B091],”“并用此字。《唐书。扬炎传》:”卢杞貌幺陋。“《宋史。岳飞传》:”杨幺本名杨太。太年幼,楚人谓小为幺,故曰杨幺。“俗作”么“,非。   ○元元者,本也。本官曰元官,本籍曰元籍,本来曰元来。唐宋人多此语,後人以“原”字代之,不知何解。原者,再也。《易》:“原筮”,《周礼。马质》、《礼记。月令》“原蚕”,《文王世子》:“末有原”,汉“原庙”之“原”,皆作“再”字解。与“本来”之义全不相同,或以为洪武中,臣下有称元任官者,嫌于元朝之官,故改此字。   古人亦有称原官者。後汉张衡应问:“曩滞日官,今又原之。”注:“《尔雅》曰:”原,再也。‘衡为太史令,去官五载,复为太史令,故曰原之。“然则”原官“乃再官之义也。   ○写写,《说文》曰:“置物也。”《诗》:“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既见君子,我心写兮。”《周礼。稻人》:“以浍写水。”《仪礼。特牲馈食礼》:“主人出,写啬于房。”《礼记。曲礼》:“器之溉者不写,其余皆写,”《韩非子》:“卫灵公召师涓而告之曰:”有鼓新声者,其状似鬼神,子为听而写之,‘“《国语》:”王命工以良金写范蠡之状而朝礼之。“《史记。秦始皇纪》:”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坂上。“《苏秦传》:”宋王无道,为木人以写寡人。“《新序》:”叶公子高好龙,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周髀经》:”笠以写天。“《上林赋》:”布写。“《汉书。贾捐之传》:”淮南王盗写虎符。“今人以书为写,盖以此本传于彼本,犹之以此器传于彼器也。始自《特牲馈食礼》:”卒筮写卦。“注:”卦者主画地识爻,爻备,以方写之。“《汉书。艺文志》:”孝武置写书之官。“《河问献王传》:”从民得善书,必为好写与之,留其真。“《路温舒传》:”取泽中蒲截以为牒,编用写书。“《霍光传》:”山又坐写秘书。“《师丹传》:”吏私写其草。“《淮南子。说山训》:”窃简而写法律。“孔安国《尚书序》:”更以竹简写之。“至後汉而有图写、缮写之称,传之至今矣。   今人谓马去鞍曰写,货物去舟车亦曰写,与“器之溉者不写”义同。《後汉书。皇甫规传》:“旋车完封,写之权门。”《晋书。潘岳传》:“发写鞍,皆有所憩。”《说文》作“卸”,舍车解马也。读若汝南》:“写书”之“写”。○行李古者谓行人为行李,亦曰“行理”。《左传。僖三十年》:“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襄八年》:“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皆作“李”。《昭十三年》:“行理之命,无月不至。”作“理”。《国语》:“周之《秩官》有之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贾逵曰:”理,吏也。小行人也。“汉李翕《析里桥甫阝阁颂》:”行理咨嗟。“   至唐时,谓官府导从之人亦曰行李。《旧唐书。温造传》:“左拾遗舒元褒言:”元和、长庆中,中丞行李不过半坊,今乃远至两坊,谓之笼街喝道。‘敕曰:“宪官之职,在指佞触邪,不在行李。’”岂其不敢称卤簿,而别为是名邪?○耗今人以音问为耗,起自《後汉书。章德窦皇後记》:“家既废坏,数呼相工问息耗。”注引薛氏《韩诗章句》曰:“耗,恶也。息耗,犹言善恶也。”○量移唐朝人得罪,贬窜远方,遇赦改近地,谓之量移。《旧唐书。玄宗纪》:“开元二十年十一月庚午,祀後土于隹上,大赦天下,左降官量移近处。”“二十七年二月己巳,加尊号,大赦天下,左降官量移近处。”“量移”字始见于此。李白《赠京兆韦参军量移东阳》诗云:“潮水还归海,流人却到吴。相逢问愁苦,泪尽日南珠。”白居易《贬江州司马自题》云:“一旦失恩先左降,三年随例未量移。”及迁忠州刺史,又云:“流落多年应是命,量移远郡未成官。”故韩愈自潮州刺史量移袁州,有“遇赦移官罪未除”之句。而《宋史》卢多逊贬崖州,诏曰:“纵经大赦,不在量移之限。”今人乃称迁职为量移,误矣。○罘ぜ“罘ぜ”字虽从网,其实屏也。《汉书。文帝纪》:“七年六月癸酉,未央宫东阙罘ぜ灾。”师古曰:“罘ぜ,谓连阙曲阁也,以覆重刻垣墉之处,其形罘ぜ然。一曰:屏也。”崔豹《古今注》曰:“罘ぜ,屏之遗象也,臣朝君,行至门内屏外,复应思惟,罘ぜ,复思也。汉西京罘ぜ,合板为之,亦筑土为之,每门阙殿舍前皆有焉,于今郡国厅前亦树之。”《考工记。匠人》:“宫隅之制七雉,城隅之制九雉。”注:“宫隅、城隅,谓角浮思也。”《广雅》:“罘ぜ患谓之屏。”《越绝书》:“巫门外罘ぜ者,春申君去吴,假君所思处也。”鱼豢《魏略》:“黄初三年筑诸门阙外罘ぜ。”参考诸书,当从屏说。又《五行志》:刘向以为,东阙所以朝诸侯之门也,罘ぜ在其外,诸侯之象也。则其为屏明甚。而或在门内,或在门外,则制各不同耳。《盐铁论》:“词堂屏阁,垣阙罘ぜ,”《董贤传》:“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ぜ甚盛,”《王莽传》:“遣使坏渭陵、延陵园门罘ぜ,曰:”毋使民复思也。‘“《後汉书。灵帝纪》:”中平四年二月己亥,南宫内殿罘ぜ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