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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颜孟三氏今之颜氏,皆云兖国之裔。考《仲尼弟子列传》,有颜幸、颜高、颜祖、颜之仆、颜哙、颜何,而孔子于卫,主颜雠由。此六人与雠由皆无後乎?今之孔氏皆云夫子之裔。春秋齐有孔虺,卫有孔达,陈有孔宁,郑有孔叔、孔张,此五族者皆无後乎?且夫于出于宋,为子姓。而郑,姬姓;陈,妫姓;卫,吉姓,可合而为一乎?   颜鲁公作《家庙碑》云:“其先出于颛顼之孙祝融。融孙安,为曹姓。其裔邾武公,名夷甫,字颜。子友别封阝,为小邾子,遂以颜为氏。多仕鲁,为卿大夫。”按《左传。襄十九年》:“齐侯娶于鲁,曰颜懿姬。其侄声姬。”注曰:“颜、皆姬母姓。”则颜之为姬姓,为鲁族,审矣。其出于邾之说,本自圈称、葛洪,盖徒见《公羊》于邾有颜公之称,而不考之于《左氏》也。莒之犁比公,岂必为犁弥之祖乎?   春秋时以孟为字者甚多,今之孟氏皆祖子舆,前代亦未之有也,《魏书》:“孟表,济北蛇丘人。自云本属北地,号索里诸孟。”   《元史。孔思晦传》:“五季时,孔未之後方盛,欲以伪灭真,害宣圣子孙几尽。至是,其裔复欲冒称宣圣後。思晦以为不早辨,则真伪久益不可明,彼与我不共戴天,乃列于族,与共拜殿庭,可乎?遂会族人斥之,而重刻宗谱于石。”然则今之以孔姓而滥通谱牒者,可以戒矣。   ○仲氏汉济阴太守孟郁《修尧庙碑》曰:“惟序仲氏,祖统所出,本继于姬,周之遗苗。天生仲山甫,翼佐中兴,宣平功遂,受封于齐。周道衰微,失爵亡邦,後嗣乖散,各相土译居。帝尧萌兆,生长葬陵,在于成阳,圣化常存。慕巍巍之盛,乐风俗之美,遂安处基业,属都乡高相里,因氏仲焉,以传于今。”其阴列仲氏有名者三十余人。又《廷尉仲定碑》略同。汉时仲氏,自谓仲山甫之後,托基于帝尧之陵。而今则以为孔子弟子子路之後,援颜、曾、孟之例,而求为五经博士矣。然春秋之以仲氏者不一,而仲山甫未尝封齐,则汉人之祖山甫未必是,而今人之祖子路亦未必非也。   ○以国为氏古人之氏或以谥,或以字,或以官,或以邑,无以国为氏者。其出奔他国,然後以本国为氏。敬仲奔齐,而为陈氏是也。其他若郑丹、宋朝、楚建,阝甲之类,皆是也。不然,则亡国之遗胤也。   今人姓同于国者,多自云以国为氏,非也。夏氏出于陈之少西,而非夏後氏之夏。齐氏出于卫之齐恶,而非齐国之齐。《左氏》、《史记》其最著明者矣。○姓氏书姚宽《西溪丛语》曰:“姓氏之学莫盛于《元和姓纂》,自南北朝以官职相高,沿至于唐,崔、卢、李、郑,纠纷可鄙。若以圣贤所本,如妫姓、子姓、姬姓、姜姓之类,各分次其所从来,以及《春秋》所纪,用《世本》、荀况《谱》、杜预《公子谱》为法,则唐虞三代列国诸侯惧可成书,此似太史公欲为而未就者耳。愚尝欲以经传诸书次之,首列黄帝之子,得姓者十二人;次则三代以上之得国受氏,而後人因以为姓者;次则战国以下之见于传记,而今人通谓之姓者;次则三国南北朝以下之见于史者;又次则代北复姓,辽、金、元姓之见于史者;而无所考者别为一庆。此则若网之在纲,有条而不紊,而望族五音之纷纷者皆无所用,岂非反本类族之一大事哉。”汉刘向撰《世本》二卷,其书不传。今《左传》注疏多本之,然亦未必无误。   ○通谱同姓通族,见于史者,自晋以前未有。《晋书。石苞传》:“曾孙朴没于寇,石勒以与朴同姓,俱出河北,引朴为宗室,特加优宠,位至司徒。”《南史。侯传》:“侯景以与己同姓,托为宗族,待之甚厚。”此以殊族而附中国也。《晋书。孙传》:“子粥与弟子髦、辅、琰四人,并有吏材,称于当世,遂与孙秀合族。”《南史。周弘正传》:“谄附王伟,与周石珍合族。”《旧唐书。李义甫传》:“义甫既贵之後,自言本出赵郡,始与诸李叙昭穆。而无赖之徒苟合,藉其权势,拜伏为兄、叔者甚众。”《李辅国传》:“宰相李揆,山东甲族,见辅国执子弟之礼,谓之五父。”此以名门而附小人也。凡此史皆书之,以志其非。今人好与同姓通谱,不知于史传居何等也。   北人重同姓,多通谱系,南人则有比邻而各自为族者。《宋书。上仲德传》:“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米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仲德闻土愉在江南,是太原人,乃往依之,愉礼之甚薄。”《魏书。崔玄伯传》:“崔宽自陇右通款,见司徒浩。浩与相齿次,厚抚之,及浩诛,以远来疏族,独得不坐。遂家于武城,以一子继浩弟览妻封氏,相奉如亲。”《北史。杜铨传》:“初,密太後杜氏父豹丧在濮阳太武,欲令迎葬于邺,谓司徒崔浩曰:”天下诸杜,何处望高?朕意欲取杜中长老一人以为宗正,令营护凶事。‘浩曰:“京兆为美,中书博士杜铨其家今在赵郡,是杜预後,于今为诸杜最。’召见铨,以为宗正,令与杜超子道生送豹丧葬邺南,铨遂与超如亲。超谓铨曰:”既是宗正,何缘侨居赵郡?‘乃延引同属魏郡。“《南史。韦鼎传》:”陈亡人隋。时吏部尚书韦世康兄弟显贵,文帝从容谓鼎曰:“世康与公远近?’对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帝曰:“卿百代亲族,岂忘本也?’命官给酒肴,遣世康请鼎还杜陵。鼎乃自楚太傅孟以下二十徐世,并考论昭穆,作《韦氏谱》七卷示之,欢饮十馀日乃还。”近日同姓通谱最为滥杂,其实皆植党营私,为蠹国害民之事,宜严为之禁。欲合宗者,必上之于官,使谙悉古今者为之考定,岁终以达礼部,而类奏行之。其不请而私通者,屏之四裔。然後可革其弊。古之姓氏有专官掌之。《国语》曰:“使名姓之後,能知上下之神只,氏姓之所出者,为之宗。”又曰:“司商协名姓。”《春官。宗伯》其属有都宗人、家宗人,而女官亦有内宗、外宗。今日姓氏、婚姻二事,似宜专设一官,方得教民之本。   氏族之乱莫甚于五代之时。当日承唐馀风,犹重门荫,故史青唐、梁之际,仕宦遭乱奔亡,而吏部铨文书不完,因缘以为奸利,至有私鬻告敕,乱易昭穆,而季父、母舅反拜侄甥者。《豆卢革传》。《册府元龟》:“长兴初,鸿胪卿柳膺将斋郎文书两年卖与同姓人柳居则,大理寺断罪当大辟,以遇恩赦减死,夺见任官,罚铜,终身不齿。敕曰:”一人告身,三代名讳,传于同姓,利以私财,上则欺罔人君,下则货鬻先祖,罪莫大焉。自今以往,如有此弊:传者、受者并当极法。‘“今则因无荫叙,遂驰:禁防,五十年来,通谱之俗遍于天下,自非明物察伦之主,亟为澄别,则滔滔之势将不可反矣。’”   唐朝已前最重谱牒,如《新唐书》言:河南刘氏本出匈奴之後刘库仁,柳城李氏世为契丹酋长,营州王氏本高丽之类,此同姓而不同族也,又如《魏书。高阳王雍传》言:博陵崔显,世号东崔,地寒望劣,此同族而不同望也。故《高士廉传》言:“每姓第其房望,虽一姓中,高下悬隔。”   异姓称族,自汉以来未有此事。杜子美《寄族弟唐十八使君》诗云:“与君陶唐後,盛族多其人。圣贤冠史籍,枝派罗源津。”则杜与唐为兄弟矣。《重送刘十弟判官》诗云:“分源豕韦派,别浦雁宾秋。年事推兄忝,人才觉弟优。”则杜与刘为兄弟矣。韩文公《送何坚序》亦云:“何与韩同姓为近。”按《诗。扬之水》一章言戍申,三章言戍甫,三章言戌许。孔氏曰:“言甫、许者,以其俱为姜姓。既重章以变文,因借甫、许以言申,其实不戍甫、许也,”六国时,秦、赵同为赢姓,《史记》、《汉书》多谓秦为赵,亦此类也。《嵩高》言:“生甫及申。”孔氏曰:“此诗送申伯而及甫侯者,美其上世俱出四岳,故连言之。”今人之于同姓,几无不通谱,何不更广之于异姓,而以子美、退之为例也?李华《淮南节度使崔公颂德碑》云:“惟申伯翼宣王,登南邦,兴周室,小白率诸侯征楚、翟,奉王职,与崔公叶德同勋,皆姜姓也。”   开元十九年,于两京置齐太公庙。建中初,宰相卢妃、京兆尹卢湛,以卢者齐之裔,乃鸠其裔孙若崔、卢、丁、吕之族,合钱以崇饰之。   元吴《送何友道游萍乡序》云:“袁柳抚何二族,各以儒官著,而其初实一姬姓,文之昭由鲁之展而为柳,武之穆由晋之韩而为何,氏不同而姓同。”宋邵伯温《闻见录》云:“司马温公一日过康节先生,谒曰:”程秀才既见。“则温公也。问其故,公笑曰:”司马出程伯休父。‘“   ○二字改姓一字古时以二字姓改为一字者。如马宫本姓马矢,改为马。唐宪宗名纯,诏姓淳于者改姓于。《唐宰相世系表》钟离味二子,次日按,居颖州:长社,为钟氏。见之史册,不过一二。自洪武元年,沼胡服、胡语、胡姓一切禁止。如今有呼姓本呼延,乞姓本乞伏,皆明初改。而并中国所自有之复姓皆去其一字,氏族之紊莫甚于此。且如孙氏有二:卫之良夫楚之叔敖,并见于《春秋》,而公孙、叔孙、长孙、士孙、上孙之类,今皆去而为“孙”,与二国之孙合而为一,而其本姓遂亡。公羊、公沙、公乘之类,则去而为“公”;毋丘:毋将之类则去而为“毋”,而其本姓遂亡。司徒、司空之类,则去而为“司”,司马氏则去而或为“司”,或为“马”,而司马之仅存于代者惟温公之後。所以然者,盖因儒臣无学,不能如魏孝文改代北之姓,一一为之条理,而听其人之所自为也,然胡姓之改不始于是时。《唐书》:“阿史那忠以擒颉利功,拜左屯卫将军,妻以宗女定襄县主,赐名为忠,单称史氏。韩文公《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云:”其先姓乌石兰,从拓跋魏氏入夏,居河南,遂去‘乌’与‘兰’,独姓石氏。“刘静修《古里氏名字序》云:”吴景初,本姓古里氏,以女真诸姓今各就其近似者易从中国姓,故古里氏例称吴。“则固已先之矣。   《章丘志》言:“洪武初,翰林编修吴沈奉旨撰《千家姓》,得姓一千九百六十八,而此邑如术,如亻马尚未之录。今访之术姓有三四百丁,自云金丞相术虎高琪之後,盖二字改为一字者而撰姓之时,尚未登于黄册也。以此知单姓之改并在明初以後,而今代山东氏族其出于金、元之裔者多矣。   洪武元年,禁不得胡姓者,禁中国人之更为胡姓,非禁胡人之本姓也。三年四月甲子,诏曰:“天生斯民,族属姓氏各有本原,古之圣王尤重之,所以别婚姻,重本始,以厚民俗也。朕起布衣,定群雄,为天下主。已尝诏告天下,蒙古诸色人等皆吾赤子,果有材能,一体擢用。比闻入仕之後,或多更姓名。朕虑岁久,其子孙相传,昧其本原,非先王致谨氏族之道。中书省其告谕之,如已更易者,听其改正。”可谓正大简要。至九年三月癸未,以火你赤为翰林蒙古编修,更其姓名曰霍庄,盖亦仿汉武赐日碑姓金之意。然汉武取义于休屠王祭天金人,亦以中国本无金姓也。今中国本有霍姓,而赐之霍,则与周霍叔之後无别矣。况其时又多不奉旨而自为姓者。其年闰九月丙午,淮安府海州儒学正曾秉正言:“臣见近来蒙古、色目人多改为汉姓,与华人无异,有求仕人官者,有登显要者,有为富商大贾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宜令复姓,庶可辨识。又臣前过江浦,见塞外之俘累累而有,江统徙戎之论,不可不防。”至永乐元年九月庚子,上谓兵部尚书刘亻隽曰:“各卫鞑靼人多同名,宜赐姓以别之。”于是兵部请如洪武中故事,编置勘合,给赐姓氏。从之。三年七月,赐把都帖木儿名吴允诚,伦都儿灰名柴秉诚,保住名杨效诚。自此遂以为例,而华宗上姓与旃裘之种相乱。惜乎!当日之君子徒诵用夏变夷之言,而无类族辨物之道。使举籍蕃人之来归者,赐以汉姓所无,不妨如拓跋、字文之类二字为姓,则既不混于古先帝王氏族神明之胄,而又使百世之下,知昭代远服四裔,其得姓于朝者凡若干族,岂非旷代之盛举哉!   ○北方门族杜氏《通典》言:“北齐之代,瀛、冀诸刘,清河张、宋,并州王氏,濮阳侯族,诸如此辈近将万室。”《北史。薛胤传》:“为河北太守,有韩、马两姓各二千馀家。”今日中原北方虽号甲族,无有至千丁者,户口之寡,族姓之衰,与江南相去蔓绝。其一登科第,则为一方之雄长,而同谱之人至为之仆役。此又风俗之敝,自金、元以来,凌夷至今,非一日矣。   ○冒姓今人多有冒母家姓者。《汉书。外戚恩泽侯表》:“扶柳侯吕平,以皇太後姊长句子侯。”师古曰:“平既吕氏所生,不当姓吕,盖史家唯记母族也。”按是时太後方封吕氏,故平以姊子冒吕姓而封耳。《唐书。天後纪》:“圣历二年腊月,赐皇太子姓武氏。”然则有天子而令之冒母姓者与!   《汉书。景十三王传》:“赵王彭祖取江都易王宠姬王建所奸淖姬者,甚爱之,生一男,号淖子。”《晋书。会稽王道子传》:“许荣上疏言:今台府局吏、直卫武官及仆隶婢儿取母之姓者,本臧获之徒,无乡邑品第。”是知冒母为姓,皆人伦之所鄙贱。然亦有帝子而称母姓者,如栗太子、卫太子、史皇孙之类,则以其失位而名之也。   吕平以太後姊长句子侯,此冒母姓之始。《史记。灌夫传》:“父张孟,为颖阴侯婴舍人,得幸,因进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为灌孟。”《大宛传》:“堂邑氏,故胡奴甘父。”《汉拓注》:“服虔曰:”堂邑,姓也,汉人。其奴名甘父。“师古曰:”堂邑氏之奴,本胡人,名甘父。下云堂邑父者,盖取主之姓以为氏,而单称其名日父。“此冒主姓之始。先生《答毛锦衔书》曰:异姓为後,见于吏者:魏陈矫本刘氏子,出嗣舅氏;吴朱然本姓施,以姊子为朱後,惟此二人为贤。而贾谧之後充,则有莒人灭曾阝之议矣。惟《晋书》有一事与君家相类云。吴朝周逸,博达古今。逸本左氏之子,为周氏所养,周氏自有子,时人有讥逸者,逸敷陈古事,卒不复本姓。学者咸谓为当然,亦未可引以为据,以经典别无可证也。   ○两姓《汉书。百官表》:“建昭三年七月戊辰,卫尉李延寿为御史大夫,一姓繁。”○古人二名止用一字晋侯重耳之名见于经,而定四年,祝佗述践土之盟,其《载书》止日“晋重”,岂古人二名可但称其一与?《昭二年》:“莒展舆出奔吴。”传曰:“莒展之不立。”《晋语》:曹僖负羁称叔振铎为“先君叔振”,亦二名,而称其一也。《昭二十一年》:“蔡侯朱出奔楚。”《梁传》作“蔡侯东出奔楚”,乃为之说曰:“东者,东国也。何为谓之东也?王父诱而杀焉,父执而用焉,奔而又奔之曰东,恶之而贬之也。”然则以削其一名为贬也。   王莽孙宗得罪自杀,复其本名会宗,贬厥爵,改厥号。是又以增其一名为贬也。   班固《幽通赋》:“发还师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潘岳《西征赋》:“重戮带以定襄,弘大顺以霸世。”文公名止用一字,本于践土载书,却非翦截古人名字之比。至岳为《关中诗》云:“纷坛齐万,亦孔之丑。”马氵督诔云:“齐万哮阚,震惊台司。”则不通矣,岂有以“齐万年”为“齐万”者邪?若梁王彤为征西大将军,而诗云“桓桓梁征”,尤不成语。   班固《幽通赋》:“巨滔天而泯夏。”王莽字巨君,止用一“巨”字。王逸《九思》:“管束缚兮桎桔,百贸易兮传卖。”遭桓缪兮识举,才德用兮列施。“百里奚止用一”百“字。此体後汉人已开之矣。   《吕氏春秋》:“干木光乎德。”去‘段’字。《惜誓》:“来革顺志而用国。”去“恶”字,此为剪截名字之祖。   文中并称两人,而一氏一名,尤为变体。杞殖、华还,二人也。而《淮南子》称为“殖华”。贾谊《新书》:“使曹勃不能制。”曹,曹参;勃,周勃也。《史记。孟子荀卿传》:“管婴不及。”管,管仲;婴,晏婴也。司马迁《报任安书》:“周魏见辜。”周,周勃,魏,魏其侯窦婴也。扬雄《长杨赋》:“乃命骤卫。”膘,膘骑将军霍去病;卫,大将军卫青也。《杜钦传》:“览宗宣之飨国。”韦昭曰:“宗,殷高宗也;宣,周宣王也。”《徐乐传》:“名何必夏子,俗何必成康。”服虔曰:“夏,禹也;子,汤也,汤子姓。”班固《幽通赋》:“周贾荡而贡愤。”周,庄周;贾,贾谊也。《汉<广干>彰长碑》云:“丧父事母,有柴颖之行,”柴,高柴;颖,颖考叔也。夏侯湛《张平子碑》云:“同贯宰贡。”宰,宰我;贡,子贡也。《风俗通》:“清拟夷叔。”邵正《释讥》:“偏夷叔之高怼。”《傅子》:“夷叔迂武王以成名。”杜预《遗令》:“南观伊洛,北望夷叔。”陶潜诗:“积善云有报,夷叔在西山。”皆谓伯夷、叔齐。汉《广汉属国侯李翊碑》:“夷史之高。”《巴郡大守樊敏碑》:“有夷史之直。”皆谓伯夷、史鱼,陶潜《读史》:“述九章程杵。”是程婴、公孙杵臼。《新唐书。尉迟敬德传》:“隐巢。”是隐太子、巢刺王,一溢一爵。   ○古人谥止称一字古人谥有二字三字,而後人相沿止称一字者。卫之睿圣武公,止称武公。贞惠文子,止称公叔文子。晋赵献文子,止称文干。魏惠成王,止称惠王。楚顷襄王,止称襄王。秦惠文王,止称惠王。悼武王,止称武王。昭襄王,止称昭王。庄襄上,止称庄王。韩昭厘侯,止称昭侯。宣惠王,止称宣王。赵悼襄王,止称襄王。汉诸葛忠武侯,止称武侯。   ○称人或字或爵颜、曾思、孟三人皆氏,而思独字,以嫌于夫子也。樊、郦、绎灌三人皆姓,而勃独爵,以功臣周姓者多也。   《史记》垓下之战,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孔将军,蓼侯孔聚也;费将军,费侯陈贺也。费独以爵者,以功臣陈姓者多也。   ○子孙称祖父字子孙得称祖父之字。子称父字,屈原之言“朕皇考日伯庸”是也。孙称祖字,子思之言“仲尼祖述尧舜”是也。《仪礼》筮宅之辞曰:“哀子某为其父某甫筮宅。”又曰:“哀子某来日某卜葬其父某甫。”字父也。虞祭之祝曰:“适尔皇祖某甫。”卒哭之祝曰:“哀子某来日某齐尔于尔皇祖某甫。”字祖也。祭之祝曰:“适尔皇祖某甫以齐尔孙某甫。”两字之也。   字为臣子所得而称,故周公追王其祖曰“王季”,王而兼字。   ○已祧不讳《册府元龟》:“唐宪宗元和元年,礼仪使奏言:”谨按《礼记》曰:既卒哭,宰夫执木铎以命于宫曰:舍故而讳新。此谓已迁之庙,则不讳也。今顺宗神主升礼毕,高宗、中宗神主上迁,请依礼不讳。‘制可。“   文宗开成中,刻石经,凡高祖、太宗及肃、代、德、顺、宪、穆、敬七宗讳,并缺点画;高、中、睿、玄四宗,已祧则不缺;文宗见为天子,依古卒哭乃讳,故御名亦不缺。   韩退之《辩讳》本为二名嫌名立论,而其中治天下之“治”却犯正讳。盖元和之元,高宗已祧,故其潮州上表,曰“朝廷治平日久”,曰“政治少懈”,曰“巍巍治功”,曰“君臣相戒,以致至治”。举张行素曰“文学治行众所推”,《平淮西碑》曰:“大开明堂,坐以治之。”《韩弘神道碑铭》曰:“无有外事,朝廷之治,”惟《讳辩》篇中似不当用。《杨氏曰》韩公是说汉人不讳“治”字耳,岂谓唐讳乎?   汉时祧庙之制不传,窃意亦当如此,故孝惠讳“盈”,而《说苑。敬慎篇》引《易》:“天道亏盈而益谦”四句,“盈”字皆作“满”,在七世之内故也。班固《汉书。律历志》:“盈元”、“盈统”、“不盈”之类,一卷之中字凡四十馀见。何休注《公羊传》曰:“言于齐者,‘盈’讳文。”已祧故也。若李陵诗:“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缨。”枚乘《柳赋》:“盈玉缥之清酒。”又诗:“盈盈一水间。”二人皆在武、昭之世,而不避讳,又可知其为後人之拟作而不出于西京矣。   後唐明宗天成四年,中书门下奏:“少帝册文内有‘基’字,是玄宗庙讳,寻常诏敕皆不回避,少帝是继世之孙,册文内不欲斥列圣之讳,今改为‘宗’字。”《宋史》:“绍兴三十二年正月,礼部太常寺言:”钦宗祷庙,翼祖当迁,以後翼祖皇帝讳依礼不讳。‘诏恭依。“   谢肇氵制曰:“宋真宗名恒,而朱子于书中‘恒’字独不讳,盖当十宗之世,真宗已祧。   崇帧三年,礼部奉旨,颁行天下,避太祖、成祖庙讳及孝、武、世、穆、神、光、嘉七宗庙讳,正依唐人之式。惟今上御名亦须回避,盖唐、宋亦皆如此。然止避下一字,而上一字天子与亲王所同,则不讳。   ○皇太子名不讳《册府元龟》:“唐王绍为兵部尚书,绍名初,与宪宗同。宪宗时为广陵王,顺宗即位,将册为皇太子,绍上言请改名。议者或非之曰:”皇太子亦人臣也,东宫之臣当请改尔,奈何非其属而遽请改名,岂为以礼事上邪?‘左司员外郎李藩曰:“历代故事,皆自不识大体之臣而失之,因不可复;正无足怪也。’”《三国志》注言魏文帝为五宫中郎将,宾客如云,哪原独不往,太祖微使人间之,原答曰:“吾闻国危不事冢宰,君老不奉世子。”万历中年,往往有惜国本之名而以为题目者,得无有愧其言。   唐中宗自房州还,复立为皇太子,左庶子王方庆上言:“太子皇储,其名尊重,不敢指斥,晋尚书仆射山涛启事,称‘皇太子’而不言名。朝官犹尚如此,宫臣讳则不疑。今东宫殿及门名皆有触犯,临事论启,回避甚难。孝敬皇帝为太子时,改‘宏教门’为‘崇教门’;沛王为皇太子,改‘崇贤馆’为‘崇文馆’,皆避名讳以遵典礼。伏望依例改换。”制从之。史臣谓方庆欲尊太子,以示中兴之渐,然则方庆之言盖有为言之也。   有明之制,太子、亲王名俱今回避,盖失之不考古也,崇祯二年,兵部主客司主事贺良以避皇太子名,改名世寿。而光宗为太子,河南府及商州属县并未尝改。   《实录》言:“洪武十四年十月辛酉,给事中郑相同,请依古制,凡启事皇太子,惟东宫官属称臣,朝臣则否,以见尊无二上之义。诏下群臣议。翰林院编修吴沈言:”太子所以继圣体而承天位者也,尊敬之体宜同。‘从之。“历代不称臣之制自斯而变。   亲王之名尤不必讳,而亦讳之。正统十二年,山西乡试《诗经》题内“维周之帧”,“帧”字犯楚昭王讳,考试及同考官俱罚俸一月。   ○二名不偏讳二名不偏讳。宋武公名司空,改“司空”为“司城”,是其证也。   杜氏《通典》:“大唐武德九年六月,太宗居春官,总万机,下令曰:”依礼,二名不偏讳。其官号人名及公私文籍,有‘世’及‘民’两字不连读者,并不须讳避。“《唐书。高宗纪》:”贞观二十三年七月丙午,改治书侍御史为御史中丞,诸州治中为司马,别驾为长史,治礼郎为奉礼郎,以避上名。上以贞观初不讳先帝二字,有司奏曰:“先帝二名,礼不偏讳,上既单名,臣子不合指斥。‘上乃从之。”   梭唐明宗名嗣源,天成元年六月,敕曰:“古者酌礼以制名,惧废于物;难知而易讳,贵便于时,况徵彼二名,抑有前例。太宗文皇帝自登宝位,不改旧称,时则臣有‘世南’,官有‘民部’,靡闻曲避,止禁连呼。朕猥以渺躬,托于人上,祗遵圣范,非敢自尊。应文书内所有二字,但不连称,不得回避。若臣下之名不欲与君亲同字者,任自改更,务从私便,庶体朕怀。”   ○嫌名卫桓公名完,楚怀王名槐,古人不讳嫌名,故可以为谥。   韩文公《讳辩》言:“不讳‘浒’‘势’‘秉’‘机’。”乃玄宗御删定《礼记。月令》,曰“野鸡人大水为蜃”,曰“野鸡始ず”,则讳“雉”,以与“治”同音也。李林甫序曰:“漩枢玉衡,以齐七政,”则讳“玑”。德宗《九月九日赐曲江宴诗》:“时此万枢暇,适与佳节并。”则讳“机”,以与“基”同音也。《南史》刘秉不称名而书其字白彦节,则讳“秉”,以与“”同音也。又如武後父讳士,而孙处约改名茂道,韦仁约改名思谦。睿宗讳旦,而张仁改名仁愿。玄宗讳隆基,而刘知几改名子玄,箕州改名仪州。德宗讳适,而括州改名处州。顺宗讳诵,而“斗讼”律改为“斗竞”。宪宗讳纯,凡姓淳于者改姓于,唯监察御史韦淳不改。既而有诏,以陆淳为给事中、改名质,淳不得已,改名处厚。而玄宗以南诏酋龙,名近玄宗讳。遂不行册礼。则退之所言,亦末为定论也。唐自中叶之後,即士大夫亦讳嫌名,故旧史以韩愈为李贺作《讳辩》为纰缪。而《贾曾传》则曰:“拜中书舍人,曾以父名忠,固辞。议者以为中书是曹司名,又与曾父名音同字别,于礼无嫌,曾乃就职。”《懿宗纪》则曰:“咸通二年八月,中书舍人卫洙奏状称:”蒙恩除授滑州刺史,官号内一字与臣家讳音同,请改授闲官。‘敕曰:“嫌名不讳,著在礼文。成命己行,固难依允。’”是又以为不当讳也。   《册府元龟》:咸通十二年,分司侍御史李溪进状曰:“臣准西台牒及金部称,奉六月二十七日敕,内园院郝景全事奏状内‘讼’字音与庙讳同,奉敕罚臣一季俸者。臣官位至卑,得蒙罚俸,屈与不屈,不合有言。而事关理体,若便隐默,恐负圣时,愿陛下宽其罪戾,使得尽言。臣前奏状称‘准敕因事告事,旁讼他人’。是咸通十一年十月十三日敕语,臣状中具有‘准敕’字,非臣自撰辞句。臣谨按,《礼》不讳嫌名;又按《职制律》,诸犯庙讳嫌名不坐,注云:谓若‘禹’与‘雨’,疏云:谓声同而字异。注疏重复,至易分晓。伏惟皇帝陛下明过帝尧,孝逾大舜,岂自发制敕而不避讳哉。故是审量礼律,以为无妨耳。即引陛下敕文而言,不敢擅有移改,不谓内园便有此论奏也。臣非敢诉此罚俸也,恐自此有援引敕格者,亦须委曲回避,便成讹弊。臣间赵充国为将,不嫌伐一时事,以为汉家俊法。魏徵为相,不存形迹,以致贞观太平。臣虽未及将相,忝为陛下持宪之臣,岂可以论俸为嫌,而使国家敕命有误也。愿陛下留意察纳,别下明敕,使自後章奏一遵礼律处分,则天下幸甚。”敕免所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