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俟解思问录经义 - 第 8 页/共 13 页

故朋之于学,有悦者焉,有愤者焉;其悦也与之俱说以乐观其通,其愤也利用其愤以乐观其复,斯殆“天地变化草木蕃”之情与?天下之耳目皆吾之聪明也,聪明盈有两间,而耳目之愉快何如哉!吾之于朋,有可使闻者焉,有未可使遽闻者焉;其可闻者动而与我相助以利道之用,其未可闻者静而与彼相守以养物之机,斯殆“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之藏与?天下之心思皆吾之条理也,条理不迷于志意,而心思之欣遂何如哉!   帝王之有天下也,非以乘权而施政教为乐,而以道一风同释其忧勤之念。君子之得大行也,非以遇主而着勋名为乐,而以都俞拜飏生其喜起之情。有朋自远方来,斯时也,斯情也,而有以异于彼乎?不亦乐乎?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君子为仁之道,自孝弟而生也。   夫为仁之道大矣,以孝弟为本,而后其生也不已,故君子之为仁易易也。   有子谓夫言孝弟至君子而殆几乎,至言仁于君子而功抑无穷,乃合而察之,涵泳而思之,情所由贞,性所由显,以执焉而复,推焉而通。相生之绪,诚有其必因者矣。奚以明其然也?   君子之孝弟,有真慕焉,而必持之以敬,非作而致其恭也;气敛于尊亲,则戏渝而必其不忍。君子之孝弟,期顺亲焉,而必无以有已,非矫以捐其私也;心一于爱敬,则澹忘而只适其天。是则君子终其身以请事于仁而致其为之之道者,非由此而生与?而岂非其本与?   先难者,为仁之功。子弟之事,不敢言难也,而夙兴夜寐,皇然若不及,怵然若不宁,以警气而听命于心,则阅万物之纤微,历人事之险易,皆若吾身之重负而不容释者。循此以为之,习而安焉耳矣。强恕者,为仁之方。父兄之前,不敢言恕也,而因心求尽,念起而理必致,力竭而不留,以忘形而相应以和,物我之相龃龉,好恶之相扦格,皆因天之固然而无可逆者。即此而达之焉耳矣。   以累于形者之碍吾仁也,于亏安柏运是而以无欲为本之说尚焉。乃或于以虚,而忘己以忘物,是其为本也,无回易回本者也。形皆性之充矣,形之所自生,即性之所自受。知有己,即知有亲。肫然内守,而后起之嗜欲不足以乱之矣,气无所碍矣。以靳于私者之困吾仁也,于是而以博爱为本之说滥焉。乃其徇物以致其情,而强同以合异,其为本也,二本者也。物与我有别矣,与斯人而同生,尤同生之有实。殊亲于人,乃殊人于物,恻然自觉。而无情之恝置可释于其怀矣,私无所困矣。   不见夫夫人之孝弟者,犯乱之恶消,不知其何以消也,气顺而志自平也。则以知君子之为仁也,孝弟之心一,则心无有不一也,情贞而性自凝也。此所谓本立而道生也。   不可云孝弟仁之本是矣。为仁“为”字,为克己复礼为仁之“为”,又何以别?爱之理“理”字,与韩退之博爱岂同邪!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章圣人之所答为政之请,绎《书》而遇之也。   盖孝友者圣人之天,故曰是亦为政也。《君陈》之篇能及此乎,而理则在是矣。   且圣人之大行也,得盛化神,覃及于天下,其大用昭垂而其藏固未易测也。非有不可测之藏也,天理之流行无土不安,而性之不容已者肫然独至,盖亦昭然于日用之间,而由之者不知耳。   或以为政勉夫子,于夫子亡当也,而有触于夫子之心,乃求所以形似其行藏合一之理,示天下以无隐,爰取《书》而咏叹之曰:《书》云孝乎!书其有以体孝之诚乎!《书》其有以极孝之量乎!《书》其达孝于政而推行之乎!《书》其该政于孝而包举之乎!今取而绎之,又从而涵泳之,惟孝友于兄弟,人无不可尽而何弗尽也;以是而施于有政,无待于施而无不施也。由此思之,吾将有以自信矣。   循《书》之言而苟为之矣,无有不顺也。晨而定,昏而省,恂恂而率子弟之恒乎!无形无声而乐遇其天,以翕以和而因于其性,盖将终日于斯而无有斁也,行焉而无所阻也。奉《书》之言而固为之邪,无容不慎也。不苟訾,不苟笑,夔夔而无一念之违乎!我日斯迈而喜与惧并,我月斯征而心与力诎,盖亦企及于此而有不遑也,勉焉而固无余也。诚如是邪,以为政焉可耳。   世将授我以为,勿容谢焉。天下之亲亲长长与我均焉,而只以无惭于孺幕。言有政也,斯有施也,推而准之,无所于增,奚为其汲汲哉?惟如是也,不为焉抑可矣。我既有所以为,胡他求焉!吾心之不怨不尤有其乐焉,而无可以易吾至性。业有为也,何非政也,近而取之,无有不足,抑可以逌然矣。夫安得谓我曰:“子奚不为政乎?”   呜呼!圣人之安,圣人之诚也。漆雕开有其志,而量未充,曾晰有其量,而诚未致。善学夫子者,其颜闵乎!不改之乐,行藏之与孝哉之称,汶上之辞,所谓殆庶者也。   窃意夫子之言甚大甚至,兢兢一字不敢妄设,犹恐毫厘千里。旧说为定公己辰之故而云,恐不相当。且夫子之仕,固定公季斯也。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章圣人示大贤以其纯,大贤告门人以其实,明作圣之功也。   盖彻乎终始而一,唯戊与物之无不尽其诚也。作圣之功,岂外求之乎?   且圣人之学,学者可至也。匪直可至,学焉而必有至也。匪直学者之能至,夫人一念之几,及乎理而协乎心者,皆至也。驯而极之,通乎上天之载;切而求之,达乎尽人之能,唯无所间而已。而特人之以私杂之,中息而不相继,则见为至赜而不可尽耳。   是道也,曾子勉之,盖将得之。   夫子告之曰:“吾之为道,表里无殊也。初终无间也。学以尽其用,思以极其微。静也见之于参前倚衡,动而达之于天下国家。无不顺焉,无不宜焉,矩无可逾,而土皆安也。无他,不贰以二,不参以三,日新而不忘其故,老将至而不知,日夕相绍而不容于自己。斯则以坤之顺,法干之健,散见于万事而人皆可与者也,一以贯之。而特仁不足以守之者,未之知焉耳矣。”   于是曾子信焉。门人疑焉,曾子释之曰:“夫子之道,迄乎终,无非始也;达乎表,无非里也。尽其心以尽其性,尽其性以尽物之性。才之可竭,竭以诚而不匮;情之可推,推以理而不穷。无有斁焉,无有违焉,反身常足,而用自弘也。无他,尽者不留,推者不吝,终身而行乎酬酢,终食而存其诚几,绵绵相续以致其密藏。斯则明以达于礼乐,幽以协乎鬼神,随感以见端而固可共循者也,忠恕而巳矣。苟其能勉以勿失焉,而岂其远也乎哉!”   呜呼!此圣人之道所以至易至简而可大可久者也。故曰:“至诚无息。”又曰:“无终食之间违仁。”   后之学者,争天人,分安勉,将无异于圣贤之言乎!孔曾之旨,勉也,人道也。达天以口口,存乎热之而已矣。   朝闻道夕死可矣必欲闻道者,其心可想也。   夫期之夕死可矣,而道犹不易闻,况其不然者哉!夫子以人之于道,若欲闻之,若不欲闻之,而未尝不自谓且闻道也,乃为言勇于阔道者之心曰:“学者之为学,将以何为也?”而皆曰:“吾学焉,终日以其身酬酢于百为,终日以其心往来于百虑,而曰姑未即合于道焉。若是者,早已非闻道之心矣。”   今日不闻,而有他日。他日者之能不如今日,何所恃乎?偶有一闻,而犹然未闻。未闻者之能如偶闻,将何期乎?朝以此朝,夕以此夕。意起而若或夺之,气作而若或折之。爱之而不见,为之踟躇;信之而不审,为之犹豫。夫欲闻道者,岂若是哉!   历乎富贵贫贱患难之涂,皆可以闻道,而抑皆可以俾我之卒迷。即富贵贫贱患难之涂而道在,乃以其故而遂与道离,志乎闻不志乎闻之别也。志乎闻,则富贵贫贱患难以身人之而无不可也。虽然,犹恐其志不决也。极乎博学慎思明辨之力,皆求以闻道,而抑皆或引我之大妄。竭博学慎思明辨之才而道显,乃失其则而终与道违,必于道不必于道之别也。必于道,则博学慎思明辨而唯此之为可也。虽然,犹恐其未必诚也。   则亦将自誓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乃确乎其自信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是而天下之物无可以夺其情矣。物之可歆可厌者,至于死而皆失其据。夕死而可,未有以不可据之宠辱得丧或易其心者也。如是而天下之说无可以惑其守矣。说之似高似深者,至于死而皆与相忘,夕死而可,未有以可以忘之繁词曲论或动其志者也。   其信也笃,则其诚也不昧;如其昧也,则唯见夕死之不可,而不闻道之未尝不可也。其志也专,则其求也不迫;如其迫也,则期闻于一日,非守死以没身而勿谖也。故欲闻道者必如是,庶乎其于道不远乎!   无为小人儒且志淫而为小人,学僻而为异端,皆君子所必远也。   然于小人也教而治之,于异端也归斯受之,非其所甚戒者焉。   盖小人有掩着之天良,犹知自吾之外有君子,异端有自立之意见,固知自吾之外而有儒。   君子之所尤恶者,唯小人儒耳。为小人矣,而复欲为儒,其有悔心乎?未可保也,而洁己固可与也。为儒矣,而复滥于小人,其无固志乎?且下达焉,而初心或未忘也。   若夫小人儒者,其欲为小人也,是以为儒选于术而得儒焉,甚利便也。春习于弦而亦弦,夏习于诵而亦诵。先王之道,其在我矣。弦之所以弦,诵之所以诵,吾恶从知之,亦焉用知之乎!明王之不作,良有司之不兴,亦且役其名而推之曰儒也。其欲为儒也,乃以为小人号于世而称儒焉,可无忌惮也。文章可闻,而姑剿说之;性道不可闻,而亦妄言之。圣人之教,止于此尔。可闻者之不仅闻,不可闻者之固可闻,天下恶能诘之,吾亦何庸求之!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固且群相冒而自命曰儒也。   野人以养君子,以为君子者之必为儒也,因移其养君子者以养儒,而小人乘以受之而无惭。耕者劳于陇,工者劳于肆,安坐而享之,且恣于野人之上,而为野人之蠹。以法绳之,则更为可杀不可辱之说以逃于法,而天下且无如之何矣。君子之辟异端,以君子之为儒也,故孤奉其为儒者以为君子,而小人遂得以附之而自骄。明不知有礼乐,幽不知有鬼神,冥行以趋焉,曾不逮异端之行,而为异端之所贱。以道绌之,则又托于能言距杨墨之徒以自诡于道,而君子抑无如之何矣。   若此者,可为乎?不可为乎?有人之心者,宜于此焉变矣。   孔子时未至如此,然已正名之曰小人儒矣,况如此者乎。赵浚谷先生不使其子为科举之学,风味可想。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章仁效于有方,非虚愿也。   夫博施济众,有其心耳,有其言耳,近譬以立达,皆以实也。此圣学异端之辨也。   且仁之自发,心之动几也,而几不可恃。仁之所函,心之本量也,而量不必充。蹶然而生,觉其皆不容已;廓然而大,觉其固不可穷。然而有所必已而穷矣,犹自以其量之可及、几之偶动者,谓吾志愿之弘深无所诎也。此言仁者之所以流于妄也。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可谓仁乎?或谓其徇事以失心,而岂其然乎!”   盖徇心以设一不能然之愿,而曰天下之待吾仁者,以一念摄之而无余也。夫子曰,若此者,将以必之圣,而圣不自必矣;将以病尧舜,而尧舜固自有其不病者也。圣不自必,尧舜可不以为病,则以此为仁者亦必穷而姑已。   虽然,苟欲为仁,岂可有是心哉!生一博施之心,谓恻怛之隐已谢疚于幽明,施之可及而及矣,施虽未及,而待施者已来往于吾心,会万汇之冯生,咸不离乎一念,拟一能济之心,谓方隅之隔可悉化其畛域,济之已效而效矣。济虽未效,而能济者早翕受于吾心,极一念之规恢,自毕周于万汇。其究也,以不施言施,不济言济,不仁言仁。愿力之说所以惑天下而废仁之大用以述其真体,可胜道哉!   夫仁者之事,诚于所事也。人未当前,而立一施之之念,仁者不为;欲未动于己,而设一济之之法,仁者不为。欲立矣,欲达矣,则所以立,所以达之条理粲然具悉,而有待立待达者进乎吾侧,乃以熟尝之肯綮随分而给其求。前无取必之心则后无所病也。此实致之功能也。求仁之方,诚于其方也。人无待譬,且守此心之无欲,则仁之体不乱,近无可譬,且听万物之各得,则仁之用不迷。可譬矣,近取之矣,则因情譬情、因事譬事之矩则确乎有据,而所以立达之者顺事恕施,乃以易简之知能随力而着其功。远之无所必则可必,行之无所病则不病也。此实尽之忱悃也。   而如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乎,非实有之,如有之也;心谓其然,而固不然;事实不至,而心则至。”充子贡之说,率天下以求仁于恍惚之中,而疴痒固不相及。其以蔑裂乎仁也,岂不甚乎!呜呼!此异端量周沙界之说所以无父无君,而管仲实着一匡之功,圣人慎言仁而独许之也。   毋 意圣人无孤行之意,诚之至也。   夫意从心而诚,则可名为心,不可名为意。无意也,无心也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