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斋四存编 - 第 5 页/共 14 页
一、年谱已载者不复更录,然于振励后学,扶树道教,恳恻动人者,亦间或重出。
一、录中惟各章首段书“先生曰”三字,余不赘,以是编专属先生言行也。先生日谱亦载他人言行,善者兹亦偶有摘录,然必冠其姓字,庶几披览了然。
一、是编挨日谱摘录,门类未分,然亦列为章数者,亦窃取鲁论学而等章之义。
一、仆学极谫陋,不足传述先生之学、德,言行之录,谨志遗泽于不坠耳。傥仁人君子赐之裁订,得以传世行远,不惟仆感且不朽,即先生在天之灵,亦攸尔称快也。
习斋先生叙略
先生讳元,字浑然,号习斋,博野人。父昹,幼过嗣于蠡县刘村朱翁,因姓朱,为蠡人。先生生于明崇祯八年乙亥三月十一日,生时,居上有气如麟、忽如凤,望之者皆惊异,啼声甚壮,七日,能翻身。年四岁,东兵至,父遂随入辽东。朱翁有母丧,先生著丧服冠立椅上,劝饮馔如成人,吊客咸异之。六岁值生日,家人设桌,杂陈诸器物,视所取,先生携笔题如字者数十。是为崇祯十三年,岁大凶,人相食,朱翁买侧室杨氏。后生子晃,稍疏先生,晃后更谗害。八岁就外傅,朱翁给钱令买饼食,先生尽易纸笔。十岁为国朝顺治元年,十二岁能干师门内难,委曲周全,读书二三过辄不忘。十九岁遭讼事,先生被逮,而文倍佳,塾师异曰:“是子患难不能乱,岂常人乎?”未几入庠,而狱事平。因思父,悲不自胜,志欲东寻,以厌于朱翁,不果,作望东赋,每朔望节令必东北乡遥拜父,四时继以哭。
二十一岁得纲鉴而阅之,至忘寝食,遂废八股业,绝意青紫。二十三岁见兵书悦之,遂学兵法,究战守事宜,尝彻夜不寐,技击亦学焉。二十四岁始开家塾,教子弟,名其斋曰思古,自号思古人。尊陆、王,学程、朱,屹然以道自任,谓圣人必可学,期于主敬存诚,日静坐八九次,谤毁交集,尝敝衣敝冠出,人望而笑之,不恤也。二十八岁为康熙元年,以应岁考,入文社。立社仪,每会日早集,社长焚香同拜孔子四拜。讫,分班,长东幼西,北上相再拜。列坐,各据所知,劝善规过,商质经史疑案,毕,乃拈题为文。二十九岁不得于朱翁,尽以田让晃,意谓仿伯、札故事耳,不知己非朱氏子也。
三十四岁遭恩祖母大故,遵文公家礼居丧,尺寸不敢违,毁几殆,朱氏一老翁怜而语之,乃知己非朱姓。朱翁卒,乃归颜。初居丧,觉家礼有拂性情者,校以古礼非是。因悟尧、舜、周、孔之道,在六府、三事、三物、四教。静坐,禅宗也,训诂语录,空言也。奋志习行,改其斋曰习斋,著存性、存学、存治、存人四编,率门弟子力行孝弟,存忠信,分日习礼、习乐、习射、习书数,迸去浮文,专务实行。
五十岁,自恨曰:“吾初志寻父,以事恩祖不遂,及归宗又思为父母立一血嗣乃出,今不及待矣。”遂决计寻亲,与家人诀,誓不见父不返。东出关外,历二年,一日陷翻浆泥中,大雪没膝,而匍匐不停,濒死者数。至诚动神,异母妹感梦相见,与言父讳、瘢痣、年庚、岁月俱合,已卒,葬于红岭。念禁关难以旋榇,乃招魂题主而归。蠡令、博令亲临吊奠,先生为父税服,粥食,不菜果,不酒肉,独居朴室,不入内,不偶坐,不侣行,朝夕哭,朔望奠,哀至则哭,三月不怠,期悲哀,三年忧,泣血骨立,室前槐叶为之枯黄,丧复常,乃更荣。督学李公、巡抚于公俱旌扬表闾。
五十七岁南游洛中,与诸儒辨道不在章句,学不在诵读,必如孔门博文约礼,实学之,实习之,一时翕然悦服。六十岁肥乡郝公函来问学,且请主漳南书院教事,先生辞不就,既以聘币三往返,乃携錂等以行。既至,教以读讲作文应时之外,习礼、习射、习书数,峰石超距、技击歌舞,堡人不以为非,问学者方踵至,圣道可望复明矣,不半载竟为水阻,虽规制甚宏,未得一一见诸施行,可胜惜哉!归里,年七十而卒。
噫!先生生而灵异,长而历试多艰,而神智日生,而奋励益笃,其所谓“动心忍性,曾益不能”者耶!先生尝自言:“私淑孙征君,又所父事者五人:曰张石卿、曰刁蒙吉、曰王介祺、曰李晦夫、曰张公仪。兄事者二人:曰王五修,曰吕文辅。友交者三人:曰郭敬公、曰王法干、曰赵太若。”皆有以修先生。先生言可为经,行可为法,盖不第为一时一世,而百世千古人也。嗟乎!先生殁矣,音容不可复睹矣,而诵其言行,不童亲承提命也!是以不揣固陋,荟萃成书,谨叙其始末于简端云。 乾隆二年,岁次丁巳季秋谷旦受业门人钟錂顿首拜识。
颜习斋先生言行录卷上
常仪功第一
每日清晨,必躬扫祠堂、宅院。神、亲前各一揖,出告、反面同。经宿再拜,旬日以后四拜,朔望、节令四拜。昏定、晨省,为亲取送溺器,捧盥、授巾、进膳必亲必敬,应对、承使必柔声下气。此在蠡事恩祖父母仪也。归博无亲,去此仪矣。写字、看书,随时闲忙,不使一刻暇逸,以负光阴。操存、省察、涵养、克治,务相济如环。改过、迁善,欲刚而速,不片刻踌躇。处处箴铭,见之即拱手起敬,如承师训。非衣冠端坐不看书,非农事不去礼衣。出外过墓则式,骑则两手据鞍而拱,乘则凭箱而立。恶墓不式;过祠则下,淫祠不下,不知者式之;见所恻、所敬皆式。所恻如见瞽者、残疾、丧家齐衰之类,所敬如见耄耋及老而劳力、城仓圮、河决、忠臣、孝子、节妇遗迹,圣贤人庐里类。非正勿言,非正勿行,非正勿思;有过,即于圣位前自罚跪伏罪。
按:先生常仪功至老不解,病笃犹必衣冠,真“仁为己任,死而后已”者也!
理欲第二
先生曰:“理欲”之界若一毫不清,则“明德”一义先失;“刑于”之际若妻子未化,则“亲民”一义先失,又何以“止于至善”乎!努力做去,定要在此处求“自谦”,乃是学者。
“天行健”,干干不息,天之诚也;人能长思敦其敬而无怠惰之念,则几于诚,而同乎天矣。
为人子者,不可因亲之怒即不近前,必愈加言笑,致亲之悦然后已。若曾子之耘瓜,薛包之洒扫不废晨夕,岂人所不能哉?
人若外面多一番发露,里面便少一番著实,见人如不识字人方好。
凡读书即如古人面命,何书不当以敬对之!若不衣冠端坐看书,即是侮慢古人,须深戒之。
善恶要知,更要断,知一善则断然为之,知一恶则断然去之,庶乎善日积而恶日远也。
恶人之心无过,常人之心知过,贤人之心改过,圣人之心寡过;寡过故无过,改过故不贰过,仅知过故终有其过,常无过故怙终而不改其过。
世俗非类相从,止知斥辱女子之失身,不知律以守身之道,男子之失身,更宜斥辱也。
学必求益。凡举步,觉无益就莫行;凡启口,觉无益就莫言;凡起念,觉无益就莫思。
怠惰之容不设于身,淫肆之言不出于口,放僻之念不生于心,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友人陈印尼苦为命困。先生曰:“‘知命乐天’四字相连,知之则乐之矣。”曰:“
非不知之,殊觉忧苦。”先生曰:“是知不真耳。君子之事天,如孝子之事亲,爱之喜而不忘,恶之劳而不怨,岂有孝子真知亲心而犹怨者乎?岂有君子真知天命而犹不乐者乎?”
阳刚阴柔而天下定,阳下阴上而天下和;反而求之,家也,身也,心也,无不同也。今夫心天理,阳念也,常令刚;人欲,阴念也,常令柔,吾心有不定乎!天理虽为主,而常合乎人情,阳下也;人欲虽无能绝,而常循乎天理,阴上也,吾心有不和乎!至于父兄惟其刚,子弟惟其柔,而又刚柔相得焉,其家无不定且和者矣。
读书无他道,只须在“行”字著力。如读“学而时习”便要勉力时习,读“其为人孝弟”便要勉力孝弟,如此而已。錂尝教弟子曰:“凡书不可徒读,必一一在自己身心上体认。如书言善,必审自己有是善否?必求有是善乃已;书言不善,必审自己有是不善否,必求无是不善乃已。果能如此,不惟学问进益,且不患不到圣贤地位也。”
或问:“祸福皆命中造定,信乎?”先生曰:“不然。地中生苗或可五斗,或可一石,是犹人生之命也,从而粪壤培之,雨露润之,五斗者亦可一石;若不惟无所培润,又从而蟊贼之,摧折牧放之,一石者幸而五斗,甚则一粒莫获矣。生命亦何定之有!夫所谓命一定者,不恶不善之中人,顺气数而终身者耳;大善大恶固非命可囿也,在乎人耳。”或大悦。
恩祖母老而重听,先生大不怿曰:“人子不早自尽,至此虽欲柔声下气,尚可得乎?若不及时勉力,他日悔恨,更有不可胜言者矣!”
人之治家,家众若多,必使之各举其职,则人愈多家长愈乐;否则多一人,即多一累矣。
一日心中不乐,忽慨然曰:“心不虚则不乐,所谓‘心体上不可加一物’也。虽然,玩物而乐,离物则不乐,固非能乐者也,无物而乐,有物则不乐,亦非能乐者也。颜子箪瓢陋巷乐,不箪瓠陋巷亦乐,是何如乐,正宜理会。”
学莫先于敬身,乐莫大于孝亲。愿言思之,前惟古人,近惟孙子。高阳人。自识有云:“无亲非富,有母非贫。呜乎大乐,孰如事亲!”
学者与圣贤不同。圣人忘其为圣,贤人不敢恃其为贤。学者要常见我为正人君子,不然,恐随流逐污而不自觉矣。
学者自欺之患,莫大于以能言者为已得。錂亦谓:“ 口头说出,笔下写出,不如身上做出,乃是不自欺,乃为实有得。”
人心中具有仁义、位育,但得活理养之,则学成具全体大用,否则血肉腐朽而已矣。如鸡卵中具有羽肉冠距,但得暖气养之,则化成而飞鸣走食,否则青黄死水而已矣。
吾用力农事,不遑食寝,邪妄之念,亦自不起。若用十分心力,时时往天理上做,则人欲何自生哉?信乎“力行近乎仁”也。
彭好古问实学。曰:“学者学为人子,学为人弟,学为人臣也。”又问,曰:“学自六艺为要。”好古曰:“算何与于学?”曰:“噫!小子未之思也。人而不能数,事父兄而无以承命,事君长而无以尽职,天不知其度也,地不知其量也,事物不知其分合也。试观公西子之礼乐,冉子之艺能,当知夫子之所以教,与三千人之所以学矣。但七十子或备,或精耳。”
幼者拜长者,向上可也,勿与长者推逊,嫌序齿也。
学贵远其志而短其节;志远则不息,节短则易竟而乐。
人子事亲,但致亲怒便是过,并不问有过与否;若怀嗔意者,是不自见其过,非孝也。
开聪明,长才见,固资读书;若化质养性,必在行上得之。不然,虽读书万卷,所知似几于贤圣,其性情气量仍毫无异于乡人也。
齐家第三
先生曰:“齐家要观一家所受病在何事、何人,便当全副精神,注此一人、一事,竭力做去;“正心”、“修身”亦然。
子贡赞夫子为“天纵”,想来人皆有“天纵”,天既予人以心,则以此心调燮,以此心挽回,或以此心圣,以此心狂,天皆有不得而主之者;但善则天福之,不善则天祸之。犹人君命人以位,则以此位致泽,以此位显扬,或以此位忠,以此位奸,君皆有不得而主之者;但功则君赏之,罪则君罚之而已。人各有心,可不愧夫子而逃天祸乎!
或言:“兄宽、弟忍,真是好事。”先生曰:“虽然,此为俗人言之耳;但说‘忍’
,便先有不平意,古圣只言‘兄友弟恭’。夫兄友者,不问弟之恭不恭,惟知爱弟也;弟恭者,不问兄之友不友,惟知敬兄也。孟子言舜‘不藏怒,不宿怨,亲爱之而已矣’。舜可谓千古之圣,孟子可谓千古之善言圣者也。”
王法干曰:“骨、肉有间乎,可离乎?顾名思义,骨虽恶,肉不得而厌之;肉虽恶,骨不得而怨之。处骨、肉之间者,可以悟矣。”
思诚固是学者切功,然必思此一善,即作此一善乃有益;若只思仁思义,久之一若思所及便是我已得者,则思亦属自欺之端矣。
凡达人帖与承人帖,素不拜者皆揖之。语弟子曰:“世俗相见揖,亦谓之拜,若不揖,则帖上‘拜’字便伪矣。君子无伪。”
人若不真心存仁,将言行尽无著落处矣,任有多少议论著述,都成“巧言”;任有多少威仪周旋,都成“令色”,毕竟是“鲜仁”。
思慎言,一绝云:“见人须著意,静中得力多。从今勤检点,刻刻莫轻过。”
体乎仁则富,行乎礼则贵。若色、货等念生,则损吾富,真吾心之盗贼、不肖子弟也;怠惰、轻躁等意生,则降吾贵,真吾心之赃赇、权奸、谗邪也。
君子爱人深,恶人浅;爱人长,恶人短;小人反是。
人自信易,令人信之难,令圣贤人信之尤难。故百庸人服之,不如一君子信之也。
孝子见老则思亲,是以无老不敬也。
夫子叹“才难”,有伤心处。予意天之生才不易,生一起才,成个“平成”;又生一起才,成个“征诛”;生七十子竟无可做,此夫子所以叹“才难”,深有所惜,深有所伤也。
吾人事亲不敬,兄弟不友,夫妇不相待如宾,不相成如友朋,不相辅仁,便是“狎侮五常”,恶同殷纣矣。
夫凡读圣人书,便要为转世之人,不要为世转之人;如龆龄入学受书,即不得随世浮沈矣。
衣冠不是要妆象好看,乃所以敬身,冠以敬吾首,衣以敬吾体也。錂谓,人衣冠则文采典雅,不衣冠则鄙俗野陋。孔子讥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同人道于牛马。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衣冠也。人不衣冠,其亦不思也,亦不敬其身也。
遭水患,粮绝,喜曰:吾兹为水困,乃尝此味矣。
“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二句,串讲为是;字字著重,倒提竖放,则了然矣。君子所求者仁也,非友无以辅之;辅仁者友也,非文无以会之。故君子之会友也必以文:或与之讲习六艺以通日用之实务,或与之诵说诗、书以考圣贤成法,或与之讨论古今以识事理之当然,则文章之道相感。良朋毕集,诗书之味相亲,高贤盈目。于是以友之高明,开我之蒙蔽,以友之宽厚,化我之私狭。对端方之儒,怠惰不觉其潜消;得直谅之助,过端不觉其日寡;人欲之自为去者,得友而去之益力,天理之自为存者,得友而存之益纯,其辅吾仁也深矣。不然,会之不以文,则所聚者必皆“群居终日,言不及义”之徒,焉能得友?既无友以辅之,则观摩无人,幽独易于自恕;进修无助,志气每至中衰,何以为仁!君子所以亟亟于会之者,而以辅之也。
谓门人曰:“汝等于书不见意趣,如何好;不好,如何得!某平生无过人处,只好看书。忧愁非书不释,忿怒非书不解,精神非书不振。夜读不能罢,每先息烛,始释卷就寝。汝等求之,但得意趣,必有手舞足蹈而不能已者,非人之所能为也。”
指“知我其天”问诸生:“如何是天降鉴夫子?天契夫子,天无心意耳目?”曰:“
天是理。”先生曰:“天兼理、气、数,须知我与天是一个理,是一个气、数;又要知这理与气、数是活泼,而呼吸往来、灵应感通者也。若不看到此,则‘帝谓文王’、‘乃眷西顾
’、‘予怀明德’等皆无著落,皆为妄诞矣。”曰:“如何是理、气、数?”曰:“为寒热风雨,生成万物者气也;其往来代谢、流行不已者,数也;而所以然者,理也。”
圣人亦人也,其口鼻耳目与人同,惟能立志用功,则与人异耳。故圣人是肯做工夫庸人,庸人是不肯做工夫圣人。试观孔子是何等用功,今人孰肯如此做?
读经、观史,非学,惟治心乃是学。置田房,积金粟,非治家,惟教子乃是治家。
郭生问:“作养将才如何?”先生曰:“武凶事,不比文,当以历练为作养,乃可用。以武生为乡落保长,其能守御捉贼者,即擢为郡邑关口守将;其守将之能守御捉贼者,即擢为总帅、参副之职,庶历练之干略,不比纸上之韬钤矣。不然,即尊宠一同科甲,恐亦如无用之文人而已。”
“二三子何患无君”,皆主狄人来亦汝君说,则是太王视邠民全无情义,徒委之于狄人,不似仁人气象;且与下句“我将去”不顺。吾想狄人迫至之际,邠人必有不量强弱,贾其忠勇,欲与狄人交锋者,故太王曰:“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养人者害人。”邠人必有环哭对叹,忧太王之陷害者,故太王曰:“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不谓之臣民,而谓之“二三子”,亲邠人于己也;不谓之我,而谓之其“君”,亲己于邠人也。君民一体光景,至今可想。
防口,贵逐事思量,如某人某事是不当说,如见某人断不当说某话。预先用功,必有得力。
郭敬公曰:“今人辄言断不能到圣人处,故不为,是必待到圣人处而后为乎!吾以为进一步亦是一步,彼原是不为,故托此言耳。”
人读书只为难记,耽阁许多,不知纵记亦无用。大要古书只管去读看,不问能记与否,但要今日这理磨我心,明日那理磨我心,久之,吾心本体之明自现,光照万里,所谓“一旦豁然贯通”者也。然须以清心寡欲为本。
人送仪于先生,曰:“愧薄甚。”先生曰:“情之厚薄若在财物,则贫者尽薄情人矣。”
敬身之功,衾蓐之内为最切,傥此处不慢其四肢,亦尊德性之一端。
或忧年凶产业难保,先生曰:“人生产业、身体、性命皆祖父之遗,三者俱昌大之,上也;俱保全之,次也;不幸不可得兼,宁破产业,勿亏身体。若恋惜房田,而忧劳以致疾病,是重祖父产业而轻祖父身体,不孝也。甚不幸又不可得兼,宁伤身体,勿坏性命;若迫于冻馁,而丧志以为不义,是保祖父身体,而贼祖父性命,更不孝也。故孔子曰:‘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盖极天下痛苦之境,至丧沟壑止矣;极天下凶残之祸,至丧其元止矣,人诚了此,则无累吾心矣。如曾子‘三日不火,歌声如出金石’,宁知第四日得食乎?即令饿死,亦如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