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正义 - 第 59 页/共 72 页
《卷阿》十章,六章章五句,四章章六句。
《民劳》,召穆公刺厉王也。厉王,成王七世孙也。时赋敛重数,繇役烦多,人民劳苦,轻为奸宄,彊陵弱,众暴寡,作寇害,故穆公以刺之。○民劳,如字。从此至《桑柔》五篇,是厉王变大雅。敛,力艳反。数音朔。繇,本亦作“傜”,音遥。宄音轨,本亦作“轨”。
[疏]《民劳》五章,章十句。○正义曰:经五章,上四句言民劳之须安,次四句言寇虐之当止,下二句言王当行善政以安民,皆是刺王之事。○笺“厉王”至“刺之”。○正义曰:《世本》及《周本纪》皆云成王生康王,康王生昭王,昭王生穆王,穆王生恭王,恭王生懿王及孝王,孝王生夷王,夷王生厉王。凡九王。从成王言之,不数成王,又不数孝王,故七世也。《左传》服虔注云:“穆公,召康公十六世孙。”然康公与成王同时,穆王与厉王并世。而世数不同者,生子有早晚,寿命有长短故也。注述详略,不必有例。而《商颂·列祖》笺云:“中宗,殷王大戊也,汤之玄孙。”《玄鸟》笺云:“高宗,殷王武丁也,中宗玄孙之孙。”是则以诗相继,因而明之。此以厉王之诗承成王诗后,故本之於成王也。其文、武、成及厉、宣、幽,若《王风》之平、桓、庄,皆父子相继,中间无隔,故不假言之。《小雅》之序无成王之文,故《六月》不以宣王继成王,《十月之交》推之,而知是厉王耳。而序文不为厉字,故就此以明世数也。《郊特牲》云:“天子失礼,自夷王以下。”注云:“夷王,周康王玄孙之子。”系之康王者,以记文事杂,上无所据。文、武、成、康俱为明王,失礼是初衰之始,故系於明王之最末者言之。此以天子事,皆因有所隔,而详其世数。《国风》虽有隔绝,皆不明言。详天子而略诸侯,亦尊卑之义也。序略言刺王,笺明其刺意。赋敛重数,傜役烦多,使民劳苦,即五章皆上四句是也。轻为奸宄,以强陵弱,以众暴寡,作为寇害,五章皆次四句是也。故穆王以此刺之也。五章下二句,皆教王为善政,以安止之,非劳虐之实事,故笺略之。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汔,危也。中国,京师也。四方,诸夏也。笺云:汔,几也。康、绥皆安也。惠,爱也。今周民罢劳矣,王几可以小安之乎?爱京师之人以安天下,京师者,诸夏之根本。○汔,许一反,《说文》巨乞反。夏,户雅反。下同。几音祈。下同。罢音皮。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诡随,诡人之善、随人之恶者。以谨无良,慎小以惩大也。憯,曾也。笺云:谨,犹慎也。良,善。式,用。遏,止也。王为政无听於诡人之善不肯行而随人之恶者,以此敕慎无善之人,又用此止为寇虐、曾不畏敬明白之刑罪者,疾时有之。○诡,俱毁反。遏,於葛反。惨,七感反,本亦作“憯”。
柔远能迩,以定我王。柔,安也。笺云:能,犹侞也,迩,近也。安远方之国,顺侞其近者,当以此定我周家为王之功。言我者,同姓亲也。○揉音柔,本亦作“柔”。能,徐云:“毛如字,郑奴代反。”侞,检字书未见所出,《广雅》云:“如,若也,均也。”义音相似而字则异。旧音如庶反,义亡难见。郑注《尚书》云:“能,恣也。”与此不同。
[疏]“民亦”至“我王”。○毛以为,穆王谏王,言今周民亦皆疲劳止,而又危耳,近於丧亡。王可以小省赋役而安息之,爱此中畿之国、京师之人,以安天下四方诸夏之国。若安此劳民,当纠察有罪,无得听纵其诡人之善、随人之恶者,以此无阿纵之法,故以敕慎其为无善之人。亦用此法以止其为寇虐之行,曾不畏敬明白之刑罚者,当用正法刑罚而禁止之,令民得无劳也。所以令王先爱京师以及四方者,以王之政,欲安远方之国,当先顺侞其近。王当行之,以此定我周家为王之功。恐其不能安定而丧失之。○郑唯以汔为几,云此民亦皆已劳止,王几可以小安之为异。馀同。○传“汔危”至“诸夏”。○正义曰:以“汔”之下,即云“小康”,明是由危须安,故以汔为危也。“中国”之文,与“四方”相对,故知中国谓京师,四方谓诸夏。若以中国对四夷,则诸夏亦为中国。言各有对,故不同也。○笺“汔几”至“根本”。○正义曰:以传汔之为危,既无正训,又小康者,安此劳民。直以劳民须安,不当更云危也。《释诂》云:“凯,汔也。”孙炎曰:“汔,近也。”郭璞曰:“谓相摩近。”反覆相训,是汔得为几也。昭二十年《左传》引此诗,杜预云:“汔,期也。”然则期字虽别,皆是近义。言其近当如此。《史记》称汉高祖欲废太子,周昌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不奉诏。”言期者,意亦与此同也。“康、绥皆安。惠,爱”,皆《释诂》文。又云爱京师得安四方之意,由京师者,诸夏之根本,根本既安,枝叶亦安。京师,王之所专,王若安之,则四方诸侯亦皆效王安之。○传“诡随”至“憯曾”。○正义曰:诡戾人之善,随从人之恶,以其故为此恶,情不可原,是故不得听纵之也。此诡随、无良、寇虐俱是恶行,但恶有大小。诡随小恶,无良其次,寇虐则大恶也。诡随未为人害,故直云不得纵之。无良则为小恶已著,故谨敕之。寇虐则害加於民,故遏止之。然则三者各自为罪,而云无纵诡随,以谨无良,以为相须之意,故传解之云:“谨慎其小,以惩创其大。”以无良之恶,大於诡随。诡随者尚无所纵,则无良者谨慎矣。至於寇虐,则不可以谨,故别云“式遏”,谓加之大罪也。“惨,曾”,《释言》文。《尔雅》本或作“憯,曾”,音义同。○笺“谨犹”至“有之”。○正义曰:谨慎俱是敕戒之言,故言谨犹慎。以传言“慎小”,故申足之。“式,用”,《释言》文。“遏,止”,《释诂》文。此“无纵”之文,为下总目。无良、寇虐蒙之,故云“又用此止为寇虐、曾不畏敬明白之刑罚者”,言又用者,亦用此无纵之事、不畏明白之刑,即以与寇虐为一,故长读之。穆公谏王无纵,明实有其人,故云“疾时有之”。○传“柔,安”。○正义曰:《释诂》文。○笺“能犹”至“姓亲”。○正义曰:《尚书·舜典》云:“柔远能迩。”注以能为恣,则此云侞者与恣同,谓顺適其意也。“迩,近”,《释诂》文。安远方之国,当先顺侞其近者,即《论语》所谓悦近来远是也。此与上文相成,能迩谓惠中国,柔远即绥四方也。厉王身为王矣,而云“以定我王”,故知以定我周家为之功。若广论天下之事,虽则异姓,可以称我。今指王身而文称我,是共王有周家之辞,故云“我者,同姓亲也”。
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国,以为民逑。休,定也。逑,合也。笺云:休,止息也。合,聚也。○逑音求。无纵诡随,以谨惽怓。式遏寇虐,无俾民忧。惽怓,大乱也。笺云:惽怓,犹讙譁也,谓好争讼者也。俾,使也。○惽音昏,《说文》作“怋”,云:“怓也。”又云:“惽,不憭也。”怓,女交反,郑云:“犹讙譊也。”《说文》云:“怓,乱也。”讙音欢,又许元反。譊,女交反,本又作“譁”,音花。好,呼报反。争,争斗之争。
无弃尔劳,以为王休。休,美也。笺云:劳,犹功也。无废女始时勤政事之功,以为女王之美。述其始时者,诱掖之也。○休,许虬反。掖音亦。
[疏]“民亦”至“王休”。○毛以为,今周民亦皆疲劳止而又危耳,近於死亡,王可以小安定止息矣。当爱此中畿之国,以为诸夏之民,使得会聚。王若施善政,当纠察有罪,无得纵此诡人之善、随人之恶者,以此敕慎其讙譁为大恶者,又用此无纵之事,止其寇虐之害,无使有遭此寇虐之忧。又诱王,言其始时有善,劝今终之,无弃尔王始时之政事之功,以为王政之美。○郑唯汔几为异。馀同。○传“休,定。逑,合”。○正义曰:《释诂》云:“休,息也。定,止也。”息亦定之义,故以休为定。“逑,合”,《释诂》文。笺云休之为定,於义虽通而未是正训,故以休为止息,合为合聚,所以申足毛义。○传“惽怓,大乱”。○正义曰:惽怓者,其人好鄙争,惽惽怓怓然,故笺以为“犹讙譁,谓好争讼者”,是其言语为大聒乱人,故云大乱,非是为大祸乱也。○传“休,美”。○正义曰:《释诂》文。○笺“劳犹”至“掖之”。○正义曰:劳力然后有功,故云“劳,犹功也”。知汝劳为汝始时勤政事之功者,以云“无弃”,明其先有而不弃也。厉王暴虐,初则然矣,而述其始有功者,诱掖之耳。诱掖之言,出《衡门》之序,谓诱导而扶掖之。以小人贪功,闻己先有善,或将勉力,故诱之。
民亦劳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师,以绥四国。息,止也。无纵诡随,以谨罔极。式遏寇虐,无俾作慝。慝,恶也。笺云:罔,无。极,中也。无中,所行不得中正。○慝,吐得反。敬慎威仪,以近有德。求近德也。○近,附近之近。注同。
民亦劳止,汔可小愒。惠此中国,俾民忧泄。愒,息。泄,去也。笺云:泄,犹出也,发也。○愒,起例反,徐丘丽反。泄,以世反,又息列反。无纵诡随,以谨丑厉。式遏寇虐,无俾正败。丑,众。厉,危也。笺云:厉,恶也。《春秋传》曰:“其父为厉。”败,坏也。无使先王之正道坏。”
戎虽小子,而式弘大。戎,大也。笺云:戎,犹女也。式,用也。弘,犹广也。今王女虽小子自遇,而女用事於天下甚广大也。《易》曰:“君子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是以此戒之。○应,应对之应。
[疏]“民亦”至“弘大”。○毛以为,民亦疲劳止,又危耳,可以止息之。先爱此中国之京师,便诸夏之民,其忧写泄而去。又当无纵诡随之人,以此敕慎众为危殆之行者,又用此止其寇虐之害,无使王之正道败坏也。所以须然者,在王之大位者虽小子,而用事甚大,大不可不慎,故须息劳民而止寇虐也。○郑以汔为几,厉为恶,戎、汝,弘、广为异。馀同。○传“愒,息。泄,去”。○正义曰:“愒,息”,《释诂》文。云:“泄,漏也。”然则泄者,闭物漏去之名,故以为去。笺以为,忧泄者,是忧气在腹而发出,故云“出也,发也”。其意亦与毛同。《月令》“是谓泄天地之气”,是发出之义也。○传“丑,众。厉,危”。○正义曰:“丑,众”,《释诂》文。《易》之言厉者,皆危之义。《乾》“九三,夕惕若厉”之类,皆是危也,故以为危。丑厉,谓众为恶行以为人者也。○笺“厉恶”至“道坏”。○正义曰:笺以言人之恶,当指其恶状。危非恶之名,故以厉为恶。《秋官·司厉》注云:“犯政为恶曰厉。”是也。所引《春秋传》曰,襄十七年《左传》云:“卫孙蒯田干曹隧,饮马于重丘,毁其瓶。重丘人闭门而询之,曰:‘亲逐而君,尔父为厉。是之不忧,而何以田为?’”以厉为骂辞,明是恶矣,故引之以证厉为恶。《释诂》云:“坏,毁也。”败亦毁损之名,故以为坏。言正败,是正者败,故云“无使先王之正道坏”。言寇虐之人能坏先王正道也。○传“戎,大”。○正义曰:《释诂》文。王肃云:“在王者之大位,虽小子,其用事甚大也。”○笺“戎犹”至“戎之”。○正义曰:以下已有大,故训戎为汝。弘复为大,则大文太重,故弘犹广,广亦大之义耳。小子,无知之称,故《抑》曰:“於乎小子,未知臧否。”言虽小子,故知自遇,如小子居天子之位,故用事广大。引“《易》曰”尽“迩者乎”,皆《上系辞》也。出言善否,千里之外违之应之,是其用事广大。出言不易,是以穆公以此言戒之。必易传以戎为汝者,孙毓云:“戎之为汝,诗人通训。言大虽小子,於文不便,笺义为长。”
民亦劳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国,国无有残。贼义曰残。笺云:王爱此京师之人,则天下邦国之君不为残酷。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式遏寇虐,无俾正反。缱绻,反覆也。○缱绻,上音遣,下起阮反,字或作“卷”。覆,芳服反。
王欲玉女,是用大谏。笺云:玉者,君子比德焉。王乎!我欲令女如玉然,故作是诗,用大谏正女。此穆公至忠之言。○令,力呈反。
[疏]传“贼义曰残”。○正义曰:《孟子》云:“贼仁曰贼,贼义曰残。”言是贼败仁义之事。○传“缱绻,反覆”。○正义曰:昭二十五年《左传》:“缱绻从公,无通外内。”则缱绻者,牢固相著之意,非善恶之辞,但施於善则善,施於恶则恶耳。此云“以谨缱绻”,是人行反覆为恶,固著不舍,常为恶行也。
《民劳》五章,章十句。
《板》,凡伯刺厉王也。凡伯,周同姓,周公之胤也。入为王卿士。○板音版。
[疏]《板》八章,章八句。○笺“凡伯”至“卿士”。○正义曰:僖二十四年《左传》曰:“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胤也。”知为王卿士者,以经云:“我虽异事,及尔同寮。”是为王官也。以其伯爵,故宜为卿士。《瞻仰》,凡伯之刺幽王。《春秋》隐七年,“天王使凡伯来聘”。世在王朝,盖畿内之国。杜预云:“汲郡共县东南有凡城。”共县於汉属河内郡,盖在周东都之畿内也。
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出话不然,为犹不远。板板,反也。上帝,以称王者也。瘅,病也。话,善言也。犹,道也。笺云:犹,谋也。王为政反先王与天之道,天下之民尽病,其出善言而不行之也。此为谋不能远图,不知祸之将至。○卒,子恤反。僤,本又作“瘅”,当但反,沈本作“<疒亶>”。出如字,徐尺遂反。话,户快反,《说文》云:“会合善言也。”靡圣管管,不实於亶。管管,无所依也。亶,诚也。笺云:王无圣人之法度,管管然以心自恣,不能用实於诚信之言,言行相违也。○亶,丁旦反。行,下孟反。
犹之未远,是用大谏。犹,图也。笺云:王之谋不能图远,用是故我大谏王也。
[疏]“上帝”至“大谏”。○毛以为,尊比上帝之王者,其为政教反又反也。既反於先王,又反於天道。以此之故,天下之民蒙其恶政,尽皆困病矣。假使王出嘉善话言,则不肯是而用行之,如此则王之所为之道不能长远,唯趋於浅近,不知祸之将至也。又王之所为恶,无重圣人之法,管管然以心自恣,无所依据,不能用实於诚信之言。既不依圣人之法,不实诚信之言,以此图事,不能至远。我以王所图之事未能及远,恐王将有祸难,以是之故,用大谏正王。○郑唯以“犹”皆为“谋”为异。馀同。○传“板板”至“犹道”。○正义曰:《释训》云:“板板,僻也。”邪僻即反戾之义,故为反也。上帝以称王者,谓假上帝之尊称之以比王者。若实指上天,则天无所反,故知以斥王也。“瘅,病。话,善言。犹,道”,皆《释诂》文。彼“犹”作“繇”,义同也。○笺“犹谋”至“将至”。○正义曰:“犹,谋”,《释诂》文。以言不远,则为不能深知远事,故易传以犹为谋。以重言反反,则反有二事,故云“王为政反先王与天道”。王者为政,当遵用先王,上承天意,故知所反有二事,反先王与天也。以其先违旧章,乃失天意,故后言天也。其出善言不行之,谓王自出而不行也。小人之言虽不尽善,亦知爱其善时复言之,但言之易,行之难,不能行之耳。知非他人,为王说善言、王不能行者,他人之言则是谏诤,经不得言出也。不用他言,则是不从,笺不得言不行也。以此知是王自出言不能行之。人必深谋远虑,乃能预防患祸。王之为谋,不能远图,是不知祸之将至也。○传“管管”至“亶诚”。○王义曰:以“管管”与“靡圣”同文,既无圣法,故知无所依系。“亶,诚”,《释诂》文。○笺“王无”至“相违”。○正义曰:以无圣而言管管,是违法任情,故知以心自恣。不能用实於诚信之言,谓意欲为善,终不能行,是於言为虚,故云“不能用实於诚信之言”。有言不行,是言行相违也。此不实於亶,还是上出话不然也。下言犹之未远,还是上为犹不远也。作者反覆重言耳。○传“犹,图”。○正义曰:《释言》文。图即谋也。笺言王之谋者,申传意耳。言大谏,谓其谏之深。自此以下,是大谏也。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之方蹶,无然泄泄。宪宪,犹欣欣也。蹶,动也。泄泄,犹沓沓也。笺云:天斥王也。王方欲艰难天下之民,又方变更先王之道。臣乎,女无宪宪然,无沓沓然为之制法度,达其意,以成其恶。○宪,许建反。蹶,俱卫反。泄,徐以世反。《尔雅》云:“宪宪、泄泄,制法则也。”《说文》作“呭”,云:“多言也。”为,于伪反。
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辑,和。洽,合。怿,说。莫,定也。笺云:辞,辞气,谓政教也。王者政教和说顺於民,则民心合定。此戒语时之大臣。○辑音集,又七入反。绎音亦,本亦作“怿”。说音悦。下同。语,鱼庶反。
[疏]“天之”至“莫矣”。○正义曰:王之为恶,侵乱下民,则有谄佞之臣助为恶政。此又责以王之尊比於上天,故谓王为天。言王之方行暴虐之政,以艰难天下之民,汝臣等无得如是欣欣然喜乐而劝之。王之方欲动变先王之道,而行邪僻之政,汝臣等无得如是沓沓然随从而助之。戒之使无得为王制作法度,以通达其意,使王成恶。故又言己之意,所以不欲令臣制作法度者,以国之安危在於出令。王者若出教令,其辞气之和顺矣,则下民之心相与合聚矣。其辞气之悦美矣,则下民之心皆得安定矣。言民合定在於王教,故汝臣等不得为王制虐政以乱下民也。○传“宪宪”至“沓沓”。○正义曰:《释训》云:“宪宪、泄泄,制法则也。”李巡曰:“皆恶党为制法则也。”孙炎曰:“厉王方虐,谄臣并为制作法令。”此直解诗人言此之意,而不解其状,故传解宪宪、泄泄之义。宪宪犹欣欣,喜乐貌也,谓见王将为恶政而喜乐之。泄泄犹沓沓,竞进之意也,谓见王将为恶政竞随从而为之制法也。“蹶,动”,《释诂》文。○笺“天斥”至“其恶”。○正义曰:戒臣不令助之,故天斥王,非斥上天也。方者,未至之辞,故言方欲,谓将为教令之时也。难是困苦之事,故知艰难天下之民。动为变改之事,故知变更先王之道。以下云“及尔同寮”,故知是责臣之辞。达其意者,谓君意始发,往通达其心,与之合和,为作法以成其恶也。定本、《集注》皆作“达其意”,俗为“逢”者,误也。○传“辑和”至“莫定”。○正义曰:“辑,和。洽,合。莫,定”,《释诂》文。又云:“怿,悦乐也。”俱训为乐,故以怿为悦。○笺“辞辞”至“大臣”。○正义曰:《论语》云:“出辞气。”故以此辞为辞气也。此辞加于下民,故知谓政教也。知此大臣者,以凡伯卿士而云“与己同寮”,且非大臣不得与王制法,故知是戒语时之大臣也。
我虽异事,及尔同寮。我即尔谋,听我嚣嚣。寮,官也。嚣嚣,犹謷謷也。笺云:及,与。即,就也。我虽与尔职事异者,乃与女同官,俱为卿士。我就女而谋,欲忠告以善道。女反听我言,謷謷然不肯受。○僚,字又作“寮”,力彫反。嚣,五刀反。謷,五报反。道音导。下“牖道”、“道民”皆同。
我言维服,勿以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刍荛,薪采者。笺云:服,事也。我所言,乃今之急事,女无笑之。古之贤者有言,有疑事当与薪采者谋之。匹夫匹妇或知及之,况於我乎!○刍,初俱反。荛,如谣反,《说文》云:“荛,草薪也。”知音智,又如字。
[疏]“我虽”至“刍荛”。○正义曰:上言戒语大臣,而大臣不受。此又责之,言我虽与汝异其所职之事,要乃与汝同其官寮。以同官之类,当相用其言语。我今就汝谋虑,告此以善道,而汝听我言,反嚣嚣然不肯受用。何也?我之所言,维是当今急事,汝勿以为非而笑之。先世上古之民,贤者有善言,云我有疑事,当询谋於刍荛薪采者。以樵采之贱者,犹当与之谋,况我与汝之同寮,不得弃其言也?○传“寮官”至“謷謷”。○正义曰:“寮,官”,《释诂》文。言同寮者,谓同为王官。文七年《左传》荀林父谓先蔑曰:“同官为寮。吾尝同寮,敢不尽心乎!”是寮为同官也。嚣嚣者,是不听之状。《释训》云:“嚣嚣,傲也。”谓傲慢其言而不听之,故言犹謷謷。○笺“及与”至“肯受”。○正义曰:“及,与”,《释诂》文。我即尔谋,谓往与之谋,故知即为就。《周礼》六官,各有所掌,故异职而同官也。《论语》说朋友之交云:“忠告而善道之。”故知就与之谋,是其忠诚之心。告之以善道,即上章所云“勿为王制法度”,是也。○传“刍荛,薪采者”。○正义曰:言询于刍荛,谓谋於取刍取荛之人,非谋於草木,故云“刍荛,薪采者”,是贱人也。《说文》云:“薪,荛也”。荛即薪也。然则刍者饲马牛之草,荛者供燃火之草,荛是薪耳。以薪者亦是采取,故连言之。○笺“服事”至“我乎”。○正义曰:“服,事”,《释诂》文。知所言是急事者,凡伯责其不听,明是事之急切。以其恶急,故责汝无笑之。先民者,是古昔之民耳,但以其言传於后世,为人所效习,故知是古之贤者。亲取薪采,则是贱者,故云“匹夫匹妇或知及之,况於我乎”。《中庸》云:“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彼言夫妇,即此笺所谓“匹夫匹妇”也。庶人无妾媵,唯夫妇相匹,故称匹也。
天之方虐,无然谑谑。老夫灌灌,小子蹻々。谑谑然,喜乐。灌灌,犹款款也。蹻々,骄貌。笺云:今王方为酷虐之政,女无谑谑然以谗慝助之。老夫谏女款款然,自谓也。女反蹻々然如小子,不听我言。○谑,虚虐反。灌,古乱反。蹻,其略反。乐音洛。
匪我言耄,尔用忧谑。多将熇々,不可救药。八十曰耄。熇々然,炽盛也。笺云:将,行也。今我言非老耄有失误,乃告女用可忧之事,而女反如戏谑,多行熇々惨毒之恶,谁能止其祸?○耄,莫报反。熇,徐许酷反,沈又许各反,《说文》云:“火热也。”
[疏]“天之”至“救药”。○正义曰:又责大臣,言比天之王者,方为酷虐之政,将害於民。汝等大臣,无得如是谑谑然喜其所为,而以谗慝助之。我老夫教谏汝,其意乃款款然情至意尽,何为汝等而未知!幼弱之小子,反蹻蹻然自骄恣而不听用我之言乎!汝不用我言,岂不以我为老也?非我之言为老耄有所失误,乃告汝可忧之事,汝何为反用可忧之事以为戏谑而慢我?汝既不用我言,反助王为恶,多行惨毒之恶,熇熇然使恶加于民,不可救止而药治之。言王之为恶,皆大臣之由,故责之。○传“谑谑”至“骄貌”。○正义曰:此言谑谑,犹上宪宪。见王为恶如喜乐之,故为喜乐也。《释训》云:“灌灌,忧无告也。”解其言灌灌之意耳,非解灌灌之义,故云:“犹款款”。言己至诚款实而告之,但彼不受用,即是无所告耳。《释训》又云:“蹻蹻,骄也。”孙炎曰:“谓骄慢之貌。”○笺“今王”至“我言”。○正义曰:谑谑直是喜乐之貌,而云以谗慝助之者,《释训》云:“谑谑、謞謞,崇谗慝也。”舍人曰:“谑谑、謞謞,皆盛烈貌。”孙炎曰:“厉王暴虐,大臣谑谑然喜,謞謞然盛,以兴谗恶也。”是以谗恶助之事也。下云“匪我言耄”,则凡伯老矣,故云“老夫谏汝款款然”者,是凡伯“自谓也”。小子是幼弱无知之称,以其不可教诲,故谓之小子,言“汝反蹻蹻然如小子,不听我言”也。○传“八十”至“炽盛”。○正义曰:“八十曰耄”,《曲礼》文。熇熇是气热之气,故为炽盛也。○笺“今我”至“其祸”。○正义曰:老耄,老人言多惽忘,故云非我言耄有其失误。此“尔用忧”三字皆“言耄”之下,与“谑”字共文,则是凡伯自言。我告汝可忧之事,而汝反用此可忧之事而好为戏谑,故笺分之以见此意。熇熇是炽盛之貌,而言不可救止,故知是多行惨酷毒害之恶,谁能止其祸。如人病甚,不可救以药。
天之方懠,无为夸毗。威仪卒迷,善人载尸。懠,怒也。夸毗,体柔人也。笺云:王方行酷虐之威怒,女无夸毗以形体顺从之,君臣之威仪尽迷乱。贤人君子则如尸矣,不复言语。时厉王虐而弭谤。○懠,才细反。疾,怒也。夸,苦花反。复,扶又反。弭,弥耳反,止也。
民之方殿屎,则莫我敢葵。丧乱蔑资,曾莫惠我师。殿屎,呻吟也。蔑,无。资,财也。笺云:葵,揆也。民方愁苦而呻吟,则忽然无有揆度知其然者。其遭丧祸,又素以赋敛空虚,无财货以共其事。穷困如此,又曾不肯惠施以周赡众民,言无恩也。○殿,都练反,郭音坫,《说文》作“唸”。屎,许伊反,郭音香惟反,《说文》作“吚”。呻音申。吟如字,本又作“唫”,同。度,待洛反。敛,力艳反。共音恭,本亦作“恭”。施,式豉反。周音周。赡,市艳反。
[疏]“天之”至“我师”。○正义曰:此又责群臣。言比天之王者,方欲威怒行酷虐之害,汝等无得为此夸毗,足恭前却,以体从之。君既为恶,臣又从之,则上下威仪尽迷乱矣。其善人君子则如尸然,不复言语矣。故今天下之民方欲愁苦而呻吟矣,汝君臣忽然则莫有察我民敢能揆度知其情者。此民又遭虐政之丧祸、重敛之危乱,其室空虚,无有资财,而汝等君臣亦曾莫有肯惠施我之众人欲周赡之者。言愁贫并至,民困之甚,而上无恩恤,故以刺之。○传“懠怒”至“柔人”。○正义曰:“懠,怒”,《释言》文。舍人曰:“懠,怒声也。”《释训》云:“夸毗,体柔也。”李巡曰:“屈己卑身,求得於人,曰体柔。”然则夸毗者,便僻其足,前却为恭,以形体顺从於人,故云以体柔人。○笺“君臣”至“弭谤”。○正义曰:尸谓祭时之尸,以为神象,故终祭而不言。贤人君子则如尸,不复言语,畏政故也。时厉王虐而弭谤,事见《周语》。弭,止也。止人之谤己者。○传“殿屎,呻吟”。○正义曰:《释训》文。孙炎曰:“人愁苦呻吟之声也。”○笺“葵揆”至“无息”。○正义曰:“葵,揆”,《释言》文。民愁苦而呻吟,是无所告诉也。无有揆度知其然,谓君臣并不察民也。君行既恶,则致天灾,故民有遭丧祸者。政乱则税民无艺,故又责以赋敛也。内供丧费,外充税敛,故空虚无资财以供其事用也。定本、《集注》“责以赋敛”,“责”字皆作“素”。俗本为“责”,误矣。素者,先也,谓先重赋敛,故困穷也。
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携。牖,道也。如埙如篪,言相和也。如璋如圭,言相合也。如取如携,言必从也。笺云:王之道民以礼义,则民和合而从之如此。○埙,许元反。篪音池。携,下圭反。和,如字,又胡卧反。
携无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无自立辟。辟,法也。笺云:易,易也。女携掣民东与西与,民皆从女所为,无曰是何益为。道民在己,甚易也。民之行多为邪辟者,乃女君臣之过,无自谓所建为法也。○孔易,郑音亦,注“易,易也”,上字同,又以豉反。多辟,匹亦反,邪也。注同。立辟,婢亦反。注同。易也,以豉反。下同。<疒挈>,本又作“掣”,尺制反。与并音馀。行,下孟反。邪,似嗟反。
[疏]“天之”至“立辟”。○正义曰:自此以上,言政恶民困。此言可反之使善。言天王之导民也,如埙然,如篪然,言民必应君命,如埙篪之相和也。如璋如圭然,言民必同君心,如圭璋之相合也。又如往取物,如手携物,言其必从君化,如携取之随人君也。若然,民之从己,如手携之。汝王无曰是何益与,勿谓如手携无益。王者之导民甚易,言上为善政,民必为善,是甚易也。汝当行善以化之。令民之所行皆多邪僻,乃汝君臣之过,汝无自谓所建立者为法,当更改行以化民,无得行此恶政也。○传“牖道”至“必从”。○正义曰:牖与诱,古字通用,故以为导也。埙篪俱是乐器,其声相和,以喻民之应君,故云“相和”也。半圭为璋,合二璋则成圭,以喻民合君心,故云“言相合”也。取谓物在他处,行往取之。携谓物在地上,手举携之。人所携取,必从手而来,故云“言必从”也。埙、篪,圭、璋,相类之物,故言“相也”。取、携,谓人携取物,而物名不见,与上不类,故变言“必从”,而不言相也。○传“辟,法”。○正义曰:《释诂》文。○笺“易易”至“为法”。○正义曰:以韵当为改易之易,故转之为难易之易也。上有六“如”,独言携者,以携文最处末,故乘而反之,以比携民之东西。
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价,善也。藩,屏也。垣,墙也。王者天下之大宗。翰,幹也。笺云:价,甲也。被甲之人,谓卿士掌军事者。大师,三公也。大邦,成国诸侯也。大宗,王之同姓之適子也。王当用公卿诸侯及宗室之贵者为藩屏垣幹,为辅弼,无疏远之。○价音界,《说文》同,郑作“介”。藩,方元反。大师,音泰,注“大师”同。垣音袁。翰,胡旦反,徐音寒。被,皮寄反。適,丁历反。下同。远,于万反。
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怀,和也。笺云:斯,离也。和女德,无行酷虐之政,以安女国,以是为宗子之城,使免於难。遂行酷虐,则祸及宗子,是谓城坏。城坏则乖离,而女独居而畏矣。宗子,谓王之適子。○难,乃旦反。
[疏]“价人”至“斯畏”。○毛以为,上既令王施法,此言立法之事。言王当用善人为官,维以为藩鄣。又用大师之大臣,维以为垣墙。又用大邦诸侯,维以为屏蔽。王又身为大宗,维当施政,为之桢幹。又和安汝德,以施於民,无行酷虐之政,维安汝之国矣。不但安汝之国,亦与汝之宗子,维以为城。言其可以蔽身,又得蔽子。王必常行此德,无使宗子之城坏,又无得疏远藩屏之人,令王独居,此则王有所畏矣。○郑以为,当用此被甲卿士之人,维为其藩鄣;太师三公之大臣,维为垣墙;大邦成国之诸侯,维为藩蔽;大宗同姓之宗適,维为桢幹,皆近而任之,令为王用,无得疏远之。下四句同,唯训“斯”为“离”。○传“价善”至“翰幹”。○正义曰:“价,善”,《释诂》文。藩者,园圃之篱,可以屏蔽行者,故以藩为屏也。垣者,小墙之名,故云垣墙,亦是屏蔽之义也。以太师是三公之官,大邦是诸侯之国,大宗文在其下,则是天子之身,故云“王者,天下之大宗”。以礼有大宗、小宗,为其族人所尊,故称宗子。天子则天下所尊,故谓之大宗也。传以藩、垣、屏皆防卫之名,幹是施法之称,言以善人及三公、诸侯鄣蔽寇难,天子居内设法而抚安之。“价人”总言用善,则百官皆是,故文在“大师”之上。诸侯非王朝之人,故退“大邦”之文於下。“翰,幹”,《释诂》文。○笺“价甲”至“远之”。○正义曰:笺以诗戒王,使亲其官人,不劝王择人为官,故不从以价为善也。价者,甲之别名,故以价为甲。以其身被甲,故称甲人,君言宗人、宰人也。被甲之人谓卿士掌军事者,於《周礼》,司马之卿也。以兵甲之事,国之所重,且举司马,以明六卿,犹言太师以显三公也。《尚书·周官》曰:“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是太师为三公也。以言大邦,则不兼小国,故知为成国诸侯也。《大宗伯》云:“五命赐则。”注云:“则,未成国之名。”又云:“七命赐国。”则伯以上为成国也。襄十四年《左传》成国不过半天子之军。周为六军,诸侯之大者,三军可也。《明堂位》注“成国之赋千乘”,则侯地四百里以上始为成国,其伯未成国也。此言大邦成国,当亦侯以上也。以天子诸侯皆绝其宗名,且以上文类之,不得为王之身。大者众多之辞,宗者与王同族,故知大宗,王之同姓世適子也。此价人、大师、大邦、大宗,皆王宜亲爱,故总之云“王当用公卿诸侯及宗室之贵者为藩屏垣幹,为辅弼,无疏远之”也。文次如此者,卿虽卑於公,而亲掌职事,又兵甲事重,故先公言之。大邦非在王朝,太宗未为官职,尊卑次之也。笺以公亲於卿,故便文而先言公耳。○传“怀,和”。○正义曰:怀之为训,思也,来也,止也。思、止亦和之义,故为和也。○笺“斯离”至“適子”。○正义曰:“斯,离”,《释言》文。以上章剌王酷虐,故知“怀德维宁”谓和汝德,无行酷虐之政,以安汝国也。“怀德”之下,即言“宗子维城”,明以此怀德为宗子之城。宗子,王之適子也,有天下者皆欲福及长世,恐子孙之不安,故言以德为城,使免於患难。城可以御寇难,故以城喻焉。又解城怀之意,若其不和汝德,遂行酷虐之政,则民不堪命,祸及宗子,是谓城坏。宗子之城既坏,则群臣乖离,而汝王独居,而有所畏惧矣。以是欲王之亲辅弼之臣,使不乖离,固宗子之城,使不倾坏,则令己无独畏之忧也。以上言大宗谓同姓之適。此言宗子,嫌与上同,故辨之云:“宗子,谓王之適子也。”《周语》曰:“彘之乱,宣王在召公之宫。国人围之,召公以其子代宣王。”是祸及宗子也。《雨无正》曰:“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是君臣乖离也。昭二十六年《左传》曰:“至於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於彘。”是独居而畏也。是贤人之言,皆有徵矣。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戏豫,逸豫也。驰驱,自恣也。笺云:渝,变也。○渝,用朱反。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王,往。旦,明。游,行。衍,溢也。笺云:及,与也。昊天在上,人仰之皆谓之明,常与女出入往来,游溢相从,视女所行善恶,可不慎乎!○昊,胡老反。曰音越。下同。羡,馀战反,溢也,一音延善反,本或作“衍”。
[疏]“敬天”至“游衍”。○正义曰:上既劝王和德以安国,故又言当畏敬上天,当敬天之威怒,以自肃戒,无敢忽慢之而戏谑逸豫。又当敬天之灾变,以常战栗,无敢忽之而驰驱自恣也。天之变怒,所以须敬者,以此昊天在上,人仰之皆谓之明,常与汝出入往来,游溢相从,终常相随,见人善恶。既曰若此,不可不敬慎也。○传“戏豫”至“自恣”。○正义曰:戏豫,谓戏而逸豫;驰驱,谓驰骋自恣,皆谓非礼而动。反道违天如此者,则上天罚之,故戒王使敬天也。“孔子迅雷风烈必变”,注云:“敬天之怒。”则天之怒者,谓暴风疾雷也。《周礼》大怪异灾则去乐彻膳,则天之变者,谓大怪异灾也。言上天之道,有此变怒之时,故常须敬戒,非谓当此变怒之时,独禁逸豫自恣也。○笺“渝,变”。○正义曰:《释言》文。○传“王相”至“衍溢”。○正义曰:以“王”与“出”共文,故为往也。既有出往,则亦有入来,故笺言出入往来。此出王游衍,还是上戏豫驰驱之事,故云游行衍溢,亦自恣之意也。
《板》八章,章八句。
《生民之什》十篇,六十五章,四百三十三句。
卷十八 十八之一
卷十八 十八之一
◎荡之什诂训传第二十五
《荡》,召穆公伤周室大坏也。厉王无道,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故作是诗也。○荡荡,唐党反。召,时照反,本又作“邵”。卷内“召公”、“召作”皆同。
[疏]“《荡》八章,章八句”至“是诗”。○正义曰:《荡》诗者,召穆公所作,以伤周室之大坏也。以厉王无人君之道,行其恶政,反乱先王之政,致使天下荡荡然,法度废灭,无复有纲纪文章,是周之王室大坏败也,故穆公作是《荡》诗以伤之。伤者,刺外之有馀哀也,其恨深於刺也。《瞻仰》、《召旻》皆云“刺幽王大坏”,此不言刺厉王,而云“伤周室”者,幽王承宣王之后,父善子恶,指刺其身。此则厉王以前,周道未缺,一代大法,至此坏之,故言“伤周室大坏”。此经八章,皆是大坏之事。首句言荡荡,为下之总目,故序亦述首句,以为一篇之义。言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纲纪文章,谓治国法度,圣人有作,莫不皆是。此经所伤,伤其尽废之也。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上帝以托君王也。辟,君也。笺云:荡荡,法度废坏之貌。厉王乃以此居人上,为天下之君,言其无可则象之甚。○之辟,必亦反。注同。沈云:“毛音婢益反。”疾威上帝,其命多辟。疾病人矣,威罪人矣。笺云:疾病人者,重赋敛也。威罪人者,峻刑法也。其政教又多邪辟,不由旧章。○辟,匹亦反,本又作“僻”。注同。敛,力艳反。骏,荀闰反,本亦作“峻”。邪,似嗟反。
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谌,诚也。笺云:烝,众。鲜,寡。克,能也。天之生此众民,其教道之,非当以诚信使之忠厚乎?今则不然,民始皆庶几於善道,后更化於恶俗。○烝,之承反。谌,市林反。鲜,息浅反。注同。道音导,本亦作“导”
[疏]“荡荡”至“有终”。○正义曰:穆公伤厉王无道,坏灭法度。言今荡荡然废坏法度者,上帝之君王,乃以此无法度,而为下民之君也。又言王无法度之事,重赋敛以疾病人,峻刑法以威罪人。如此者,是上帝之君王,又其下政教之命甚多邪僻。言其无法度,不由旧章也。元本天之生此众民,其使人君为政化之,命以教导之,非欲使之诚信乎?言天欲使之诚信。今王以邪僻教之,故民皆无复诚信。无不有其初心,欲庶几慕善道,少能有其终行,今皆化从恶俗,是违天生民立教之意,故所以伤之也。○传“上帝”至“辟君”。○正义曰:上帝者,天之别名。天无所坏,不得与荡荡共文,故知上帝以讬君王,言其不敢斥王,故托之上帝也。《板》传曰:“上帝以称王者。”《桑柔》传曰:“昊天斥王。”然则王称天称帝,《诗》之通义。而言托者,以下章不敢斥言,乃假文王咨商,明知此亦不斥,故变言托耳。其实称帝亦斥王。此下诸章皆言“文王曰咨”,此独不然者,欲以荡荡之言,为下章总目,且见实非殷商之事,故於章首不言文王,以起发其意也。“辟,君”,《释诂》文。○笺“荡荡”至“之甚”。○正义曰:荡荡是广平之名,非善恶之称,若《论语》云:“荡荡乎,民无能名焉。”《洪范》云:“王道荡荡。”言其无复恶事善事,广平是荡荡为善也。此序言荡荡无纲纪文章,言其除去善事,知此荡荡是法度废坏之貌。《释训》云:“荡荡,僻也。”孙炎曰:“荡荡,法度废坏之僻。”取此笺为说也。○笺“疾病”至“旧章”。○正义曰:此申说传意也。人以财货而生,财尽则人困病,故知疾病人者,重赋敛也。君以刑法威人,法峻则人得罪,故知威罪人者,峻刑法也。君之於人,唯此而已,故知是此二事也。峻者,高险之名,谓重其科禁,不可登陟,如山之陵阪然。其政教又多邪僻,不由旧章,不依周公所制典礼、先王所行旧法也。○传“谌,诚”。○正义曰:《释诂》文。○笺“烝众”至“恶俗”。○正义曰:“烝,众。鲜,寡”,皆《释诂》文。“克,能”,《释言》文。言天意欲使人君发命教民,当以诚信忠厚。既本天意,又伤今政。言当今之民皆有始无终,是由人君不施忠厚之命,而下邪僻之教,故民化於恶俗,教之使然。以王政不顺天,故反覆言之。民始皆庶几於善道,言民生自有此性。后更化於恶俗,谓君政令之变改。言“靡不”为尽然之辞,“鲜克”为少有之称,文不同者,容有君子不改其操,故言鲜以见之。
文王曰咨,咨汝殷商!曾是彊御,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咨,嗟也。彊御,彊梁御善也。掊克,自伐而好胜人也。服,服政事也。笺云:厉王弭谤,穆公朝廷之臣,不敢斥言王之恶,故上陈文王咨嗟殷纣以切刺之。女曾任用是恶人,使之处位执职事也。○御,鱼吕反。掊,蒲侯反,聚敛也,徐又甫垢反。好,呼报反。朝,直遥反。下“朝廷”同。
天降滔德,女兴是力。天,君。滔,慢也。笺云:厉王施倨慢之化,女群臣又相与而力为之。言竞於恶。○滔,他刀反,漫也。漫,亡谏反,本亦作“慢”,又作“嫚”。下同,一音亡半反。倨,居庶反。
[疏]“文王”至“是力”。○正义曰:穆公伤王之恶,又不敢斥,言昔文王,以纣政乱,数嗟叹之,故穆公假为之辞,以责厉王。言文王恨纣,始言曰咨。咨嗟乎,汝殷商之君,汝为人君,当任用贤者,何曾以是彊梁御善之人,何曾以是矜掊好胜之人。曾任用二者,恶人使之在位,执职事乎?既责其君任非其人,又责此臣助君为恶。言比天之王者,此倨慢之德化已自恶矣,汝等何为起是气力而佐助之?以其同恶相成,故至於大坏,所以伤之也。○传“咨嗟”至“政事”。○正义曰:咨是叹辞,故言嗟以类之,非训为嗟也。彊梁者,任威使气之貌。御善者,见善事而抗御之。是心不向善,不从教化之人也。自伐解倍,好胜解克。定本“倍”作“掊”,掊即倍也。倍者,不自量度,谓己兼倍於人而自矜伐。《论语》云“原无伐善”,是也。克者,胜也。己实不能耻於受屈,意在陵物必胜而已,如此者,谓之克也。《释诂》云:“服,事也。”且“在服”与“在位”对文,故知服政事,谓非徒备官,又委任之也。○笺“厉王”至“职事”。○正义曰:《民劳》亦穆公所作,皆斥王恶。此篇独畏弭谤,不斥言者,《民劳》之诗泛论王恶,欲王惠中国以绥四方,其恶非深,不须假托。《荡》则陈王凶暴,将至灭亡,号呼沈湎,俾昼作夜,其言既切,故假文王。至如家父作诵,自著己名,凡伯、芮伯直言不讳者,其人既异,所作有殊。二章笺独言厉王者,以假托文王咨嗟殷纣,不得不言厉王。六章以下言殷纣者,以“小大近丧”,颠覆灭亡之事,故指言殷纣。又经之设文,须有足句。四言“曾是”,其义为一,故笺并言之。汝曾任用是恶人,使之处位执职事也,言曾者,谓何曾如此。今人之语犹然。○传“天,君。滔,慢”。○正义曰:“天,君”,《释诂》文。以言“汝兴是力”责臣,明是人君,非上天也。虐君所下,明是慢人之德,故以滔为慢也。○笺“厉王”至“於恶”。○正义曰:此笺言厉王,自下单言王,省文也。在身为德,施行为化,内外之异耳。“相与而力为之”,定本作“相兴而力为之”。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彊御多怼。流言以对,寇攘式内。对,遂也。笺云:义之言宜也。类,善。式,用也。女执事之臣,宜用善人,反任彊御众怼为恶者,皆流言谤毁贤者。王若问之,则又以对。寇盗攘窃为奸宄者,而王信之,使用事於内。○怼,直类反。攘,如羊反。宄音轨。
侯作侯祝,靡届靡究。作、祝,诅也。届,极。究,穷也。笺云:侯,维也。王与群臣乖争而相疑,日祝诅求其凶咎无极已。○作,侧虑反。注同。本或作“诅”。祝,周救反。
[疏]“文王”至“靡究”。○毛以为,文王曰咨,咨嗟汝殷商,汝秉执政事之臣,宜用善人,何为不用善人,反更信任彊御众怼为恶之人,为流言以遂成其恶事者,又寇盗攘窃为奸宄之人,王信任之,使用事於内。小人用事,数相谤毁,遂令君臣乖争,以致相疑。维为是诅,维为是祝,求告鬼神,令加凶咎,无有终极穷已之时。置小人於朝,以祝诅求言,是纲纪废灭,可伤之甚。○郑唯流言以对为异。言此彊御众怼为恶之人,作此流言,谤毁贤者。若王问贤人,则以此谤毁而对,使王不得用之。馀同。○传“对,遂”。○正义曰:《释言》文。○笺“义之”至“於内”。○正义曰:凡言义者,允於事宜,故云义之言宜。以义为宜,则而为汝矣。“类,善”,《释诂》文。“式,用”,《释言》文。众怼为恶者,怼谓很戾。戾非一人,故言众也。此彊御众怼之人,不但很戾而已,又皆流言语以谤毁贤者。王若问之,则又以对,谓就此众怼之人问贤人之行,则又以谤毁之言对王,令王不用之,使贤者黜退也。既退贤者,乃进其党类,故寇盗攘窃为奸宄者,进在王朝而信之,使用事於内也。上言执事,下言用事於内,则执事者亦在内矣。但执事者,旧在王朝用事者。后来之人,以小人后至,而自外入内,故云“式内”以充之。言寇攘者,《费誓》注云:“寇,劫取也。因其亡失曰攘。”盗窃则总名,故笺以盗窃配之。○传“作祝”至“究穷”。○正义曰:作即古诅字。诅与祝别,故各自言侯。传辨“作”为“诅”,故言“作、祝,诅也”。“届,极。究,穷”,皆《释言》文。○笺“侯维”至“极已”。○正义曰:《释诂》云:“维,侯也。”故侯得为维。上言用恶人在官,此言诅祝,明是王与群臣乖争相疑而祝诅也。“靡届靡究”,言其无穷已之时,故知日日为之也。诅者,盟之细事,用豕犬鸡三物告神而要之。祝无用牲之文,盖口告而祝诅之也。皆是情不相信,听以明神,若有犯约,使加之凶祸,故云“求其凶咎无极已”。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德。炰烋,犹彭亨也。笺云:炰烋,自矜气健之貌。敛聚群不逞作怨之人,谓之有德而任用之。○炰,白交反。烋,火交反。亨,许庚反。逞,敕领反。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背无臣,侧无人也。笺云:无臣、无人,谓贤者不用。
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无陪贰也,无卿士也。○陪,本又作“培”,蒲回反。
[疏]“文王”至“无卿”。○正义曰:言文王曰咨,咨嗟汝殷商,汝既官不得人,徒彭亨然自矜庄以为气健在於中国,敛聚此志意不逞好作怨之人,以为有德而任用之,由其任用恶人以为德,故不光明汝王之德也。正由背后无良臣,傍侧无贤人也,故又言汝王之德所以不光明者,以其无陪贰大德之公,无幹事明哲之卿故也。王何故聚此小人,使之用事?○笺“炰烋”至“用之”。○正义曰:炰烋是人之形状,故言自矜庄气健之貌,与传彭亨一也。上章言用恶人在官,下章言傍无贤人,故知敛怨以为德,谓聚群不逞作怨之人,谓之为有德而任用之。“群不逞”,襄十年《左传》文。逞,快也。谓志意不快,好作怨祸者也。○传“无陪”至“卿士”。○正义曰:陪贰,谓副贰王者,则三公也。卿士,谓六卿也。昭三十二年《左传》曰:“物有陪贰,天生季氏,以贰鲁侯。”诸侯以上卿为贰,则知天子陪贰唯三公也。冢宰虽亦贰王治事,当从卿士之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