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通论辑本 - 第 10 页/共 15 页
宫字承「先期旬有一日」来,盖散齐致齐十日,宫宰以前一日越宿,预诏夫人齐,故曰「宿」,与仪礼「乃宿尸」同。郑谓读为「肃」,犹「戒」也,非。大宗亚祼者,顾命云「太保受同,降,颖,以异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此云大宗执璋瓒亚祼,亦是其遗意。礼言从来不同,郑执「夫人亚祼」之说,必谓此「容夫人有故摄」,言滞而且鄙矣。盎,盆盉属,所以盛涗水者。涗水即郊特牲所云「祭齐加明水」及「明水涗齐,贵新也」是也,此则统名之曰涗水。盖宗妇执盎以从,俟夫人荐之,礼器、祭义所云「夫人奠盎」,亦皆与此同。奠即荐也,云盎者犹荐葅醢云荐豆尔。郑以此盎字附会周礼「盎齐」,又以此涗字附会周礼「盎齐涗酌」,其于水字无所出,则曰:「凡尊有明水,因兼云「云」字,原作「言」,今径改。水耳。」辞遁如此。孔氏曰:「宗妇执盎齐,从夫人而来奠盎齐于位,夫人乃就盎齐之尊酌此涗齐而荐之。」其说于本文外,增出「宗妇奠盎」一事,不知宗妇无奠盎之礼,且谓就盎齐尊酌此涗齐而荐之,尤迂而难通。又曰:「上云夫人副袆,则上公之祭,盖有醴齐,但言盎者,略言之。」其补尤可笑,又曰:「记者因盎而连言明水,郊特牲云『祭齐加明水』是也。」按:郊特牲祭齐加明水本是此义,但既执周礼「盎齐」之说,则又非郊特牲之义矣。盖周礼「盎齐」,未尝云「加明水」,而郊特牲所谓「齐」者,非是盎齐也。大抵郑、孔过信周礼,凡解二礼,动辄附会,观其牵合补缀处,颇为费辞,而究之,一一遁穷,卒难逃于明眼者,则亦何为哉?祭义「散齐于外,致齐于内」,内,庙内也。此云君致齐于外,亦庙内也,以夫人言,则为外尔,盖夫人无宿庙之事。纯冕,丝冕,郑作「缁」,亦非。(卷八二,页一○)
及入舞,君执干戚就舞位,君为东上,冕而总干,率其群臣,以乐皇尸。是故天子之祭也,与天下乐之;诸侯之祭也,与竟内乐之。冕而总干,率其群臣,以乐皇尸,此与竟内乐之之意也。夫祭有三重焉:献之属,莫重于祼,声莫重于升歌,舞莫重于武宿夜,此周道也。凡三道者,所以假于外而以增君子之志也,故与志进退。志轻则亦轻,志重则亦重,轻其志而求外之重也,虽圣人弗能得也。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自尽也,所以明重也。道之以礼,以奉三重,而荐诸皇尸,此圣人之道也。夫祭有馂,馂者,祭之末也,不可不知也,是故古之人有言曰:善终者如始,馂其是已。是故,古之君子曰:尸亦馂鬼神之余也,惠术也,可以观政矣。是故(「故」字,原作「古」,依今本改。),尸谡,君与卿四人馂。君起,大夫六人馂。臣馂君之余也。大夫起,士八人馂。贱馂贵之余也。士起,各执其具以出,陈于堂下,百官进,彻之,下馂上之余也。
谡,起也。尸言谡,故于君言起。诸侯五大夫而云六人者,盖欲为下文「每变以众」起,取四加两为六,六加两为八,以至于百也,第取行文之便,遂不循典实,此固古人疵处,然亦可见古人之文,脱略不拘也。孔氏谓云「六者,兼有采地助祭也」,便执油强说矣。「百官」谓中、下士及凡执事之类,此等谓之百官,亦用字不拘处。「进,彻之」之「进」如字,郑谓「当为馂,声之误」,非也,安有前后无数馂字不误,而此独误乎?郑之解之也,曰「既馂,乃彻之」。陆农师则谓「馂,如字」,而其解之也,曰「进而后馂,馂而后彻」。郑改一馂字,陆增一馂字,其见正同。不知古人之文,但言「进彻之」,自可使人知其为馂;欲避与上排比,故不为显露耳。又于百官略而不言馂,亦言之法。若如郑、陆之见,惟恐「进彻之」三字无人知是「馂」也者,不亦鳃鳃过虑乎?(卷八二,页一三)
凡馂之道,每变以众,所以别贵贱之等,而兴施惠之象也。是故以四簋黍见其修于庙中也。庙中者,竟内之象也。祭者,泽之大者也。是故上有大泽,则惠必及下,顾上先下后耳,非上积重而下有冻馁之民也。是故上有大泽则民夫人待于下流,知惠之必将至也,由馂见之矣。故曰:可以观政矣。
四簋黍,按:上章云「八簋之实」,是天子有八簋,而此云四簋者,于八簋中惟指黍而言也。簋有黍稷,然食以黍为重,故特牲、少牢凡尸食及馂尸之余皆举黍,不及稷也。孔氏曰:「诸候祭有六簋,今云四簋,以二簋皋为阳厌之祭。」按:孔以特牲两敦、少牢四敦,遂谓「诸侯六簋」,此亦以臆度无明征,然谓以二簋「留为阳厌之祭」,则更迂矣。祭非为大泽而设,惠政亦非由馂而兴,汉儒之言以文胜而不以义胜如此,然于义亦无妨。(卷八二,页一六)
夫祭之为物大矣,其兴物备矣。顺以备者也,其教之本与?是故君子之教也,外则教之以尊其君长,内则教之以孝于其亲。是故明君在上,则诸臣服从;崇事宗庙社稷,则子孙顺孝。尽其道,端其义,而教生焉。是故君子之事君也,必身行之,所不安于上,则不以使下;所恶于下,则不以事上。非诸人,行诸已,非教之道也。是故君子之教也,必由其本,顺之至也,祭其是与?故曰:祭者,教之本也已。夫祭有十伦焉:见事鬼神之道焉,见君臣之义焉,见父子之伦焉,见贵贱之等焉,见亲疏之杀焉,见爵赏之施焉,见夫妇之别焉,见政事之均焉,见长幼之序焉,见上下之际焉,此之谓十伦。
郑氏谓伦为「义」,非是,按:广韵「伦,等也」言祭有此十等耳。成容若又据增韵谓伦为「次序」,取方氏「先后有序」之说,亦非。十伦错举,无分先后之义(卷八二,页一八)
铺筵设同几,为依神也,诏祝于室,而出于祊,此交神明之道也。
同几,注疏谓「夫妇共几」,非也。祀考妣无不共几筵者,何必特着于几?按:顾命有「仍几」,此云「同几」,或古本有此名,又或左右各一几,曰同几。又同为酌酒器,或此几安同,曰「同几」与?(卷八二,页一九)
君迎牲而不迎尸,别嫌也。尸在庙门外,则疑于臣,在庙中则全于君。君在庙门外则疑于君,入庙门则全于臣,全于子。是故不出者,明君臣之义也。
此段本言君臣,不言父子,故尸不言全于父,而于君加「全于子」一句者,其实尸主父子,故带说一句,此是补漏处,亦以使文势错落耳。孔氏谓上言君、不言父,以庙中行礼,尸皆答拜,「父无答子之理,君有答臣之法」。太纡曲,作者之意,岂是如此。(卷八二,页二○)
尸饮五,君洗玉爵献卿;尸饮七,以瑶爵献大夫;尸饮九,以散爵献士及群有司。皆以齿,明尊卑之等也。
郑氏曰:「尸饮五,谓酳尸五献也。大夫士祭,三献而献宾。」孔氏曰:「朝践二献,馈食二献,主人酳尸,故曰尸饮五;主妇酳尸,宾长献尸,是尸饮七;长宾长兄弟更为加爵,是尸饮九,此谓上公九献。若侯伯七献,明践、馈食各一献,食讫酳尸,但饮三也。子男五献,食讫酳尸,尸饮一也。」按:此皆郑、孔所言之礼,非当日上公侯伯子男之定礼。果是如是也,特牲礼「尸饮有五」,此谓君「尸饮九」,其增多之数为若何?饮礼无有明征,然据孔所谓「上公之礼」,亦不过一准特牲之礼耳,何以见之?其云「主人酳尸」者,即特牲之一献也。云「主妇酳尸」、「宾长献尸」者,即特牲之亚献三献也。云「长宾长兄弟更为加爵」者、亦特牲礼文,是为尸饮五,今于其外增朝践、馈食各二献,以足尸饮九之数,其果何征乎?又以侯伯为七献,而谓朝践、馈食各一献,其又何所征乎?孔又于礼器「夫人荐盎,夫人荐酒」强分谓朝事、馈熟,夫人各一献,君不献,盖欲与此处之言相符合云。又曰:「且也,谓子男五献,食讫、酳尸,尸饮一,则全同特牲而无朝践馈食。」然则子男与大夫士何以毫无所杀?是其持降杀以两之,说亦穷矣。故曰「非当日上公候伯子男之礼」。果是如此也,予非好辨,苟不辨之,学者必以郑、孔之礼为古礼耳。(卷八二,页二一—二二)
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禄有功,必赐爵禄于太庙,示不敢专也。故祭之日,一献,君降立于阼阶之南,南乡。所命北面,史由君右执策命之。再拜稽首,受书以归,而舍奠于其庙。此爵赏之施也。
注疏以此一献为即「上尸饮五,君献卿之时」,非也。祭之日,一献,此言王者爵禄,群臣告庙之礼。(卷八二,页二三—二四)
君卷冕立于阼,夫人副袆立于东房。夫人荐豆执校,执醴授之执镫。尸酢夫人执柄,夫人受尸执足。夫妇相授受,不相袭处,酢必易爵。明夫妇之别也。
按:礼器云:「夫人在房而东酌罍尊。在房者,西房也。」此云「在东房」,礼言不同,不必求合。(卷八二,页二五)
凡为俎者,以骨为主。骨有贵贱,殷人贵髀,周人贵肩,凡前贵于后。俎者,所以明祭之必有惠也。是故贵者取贵骨,贱者取贱骨,贵者不重,贱者不虚,示均也。惠均则政行,政行则事成,事成则功立,功之所以立者,不可不知也。俎者所以明惠之必均也,善为政者如此,故曰:见政事之均也。
仪礼特牲少牢「俎有骨」,皆与此合。(卷八二,页二六)
夫祭有畀辉胞翟阍者,惠下之道也。惟有德之君为能行此,明足以见之,仁足以与之。畀之为言与也,能以其余畀其下者也。辉者,甲吏之贱者也;胞者,肉吏之贱者也;翟者,乐吏之贱者也;阍者,守门之贱者也。古者不使刑人守门,此四守者,吏之至贱者也。尸又至尊;以至尊既祭之末,而不忘至贱,而以其余畀之。是故,明君在上,则境内之民无冻馁者矣,此之谓上下之际。
「古者不使刑人守门」一句,乃文家插叙法,平列之中得此便觉纵逸。郑氏谓古者不使刑人守门,为「夏殷时」,此执周礼「墨者使守门」之说,非也。用刑人守门,始于春秋之世,记者为秦汉间人,故指周初盛世为古者耳。(卷八二,页二八)
凡祭有四时:春祭曰礿,夏祭曰禘,秋祭曰尝,冬祭曰烝。礿禘,阳义也;尝烝,阴义也。禘者阳之盛也,尝者阴之盛也,故曰:莫重于禘尝。古者于禘也,发爵赐服,顺阳义也;于尝也,出田邑,发秋政,顺阴义也。故记曰尝之日,发公室,示赏也。草艾则墨,未发秋政,则民弗敢草也。
四时祭名与王制同,说见王制及祭义。(卷八二,页二九)
故曰禘尝之义大矣,治国之本也,不可不知也。明其义者,君也;能其事者,臣也。不明其义,君人不全;不能其事,为臣不全。夫义者,所以济志也,诸德之发也。是故其德盛者,其志厚;其志厚者,其义章;其义章者,其祭也敬,祭敬则境内之子孙莫敢不敬矣。是故君子之祭也,必身亲?之,有故则使人可也,虽使人也,君不失其义者,君明其义故也。其德薄者,其志轻,疑于其义,而求祭,使之必敬也,弗可得已。祭而不敬,何以为民父母矣。
禘尝之义大矣,治国之本也。似从中庸「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中来而衍其说。(卷八二,页三○)
昔者周公旦有勋劳于天下,周公既没,成王、得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勋劳者,而欲尊鲁,故赐之以重祭。外祭则郊、社是也,内祭则大尝、禘是也。夫大尝、禘,升歌清庙,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乐也,得周公,故以赐鲁也,子孙纂之,至于今不废,所以明周公之德,而又以重其国也。
按:此两节,一则左传无庄叔事,又献公反国,非成叔之功,而孔悝助逆为乱,蒯瞶之赐,孔悝之受其鼎铭,奚足传为美谈?一则鲁之得有天子「子」字,原误作「下」,今径改。礼乐者,以有文王庙也,非成王得王以周公有勋劳而赐之也。此汉儒创造为妄说,皆不经之甚者。祭统之文颇为醇正,末不应有此二段,文义皆不相类,疑是后人窜入。又此篇与乐记,其末处一夸张其商齐之音,一夸张其尊鲁之国,正相类,其出于他之人之所为与?(卷八二,页三七)
经解
按:此篇数章乃当时旧文,首一章则为后人所窜入,而以经解名篇者,义与词皆绝不类,有目者当共识之。尝谓经之有解,经之不幸也。曷为乎不幸?以人皆知有经解而不知有经也。曷咎乎经解?以其解之致?,而经因以晦。经晦而经因以亡也,其一为汉儒之经解焉,其一为宋儒之经解焉,其一为明初诸儒墨守排纂宋儒一家之经解而着为令焉。噫!果其为圣人复起不易之言,以着为令,可也。今之着为令者,然耶?否耶?夫经解与着令,其事大不相通,其君若相,不过以一时治定功成,草草裁定,初不知圣贤真传为何若耳。乃使天下之学人耳目心思卒归于一途,而不敢或异,是以经解而着令,不又其甚焉者乎。穷变物理,自然材智日新,宁甘久腐。苟以汉宋诸儒久?之经解而明辨之,则庶几反经而经正,其在此时矣。此以经解名篇,正是汉儒之滥觞,汉以前无之,则吾窃怪夫斯名之作俑也。(卷八三,页一)
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也。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也。广博易良而不奢,则深于乐者也。絜静精微而不贼,则深于易者也。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也。属词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也。
此章石梁王氏力辨其为非孔子之言,而吴幼清则以为「入其国,其教可知也」为孔子之言,其下盖记者之言而推广其义。按:此皆非孔子之言,自不必辨。即云记者之言,而其言疵颣,顾可存而弗论乎?六经之目,始见于庄子,今世所传之礼,皆非其旧,乐亦无经,二者不必论。自余诸经安得有失,谓之失妄矣。解者或谓指学者之失,或谓指上之教有以失之,此皆回护之说。如书「失之诬」,若谓人不善学、上不善教而使之诬,不可通矣。又或谓人不学则有此失,然本文何尝云「不教学诗,其失愚」耶?大抵此「六失」因书之失诬生来,书之失诬,因孟子「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意生来,故并附会诸经为失耳。诗可兴观群怨及多识,何愚之有?易示人趋避吉凶,何贼之有?春秋固乱世之书,然成而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四字,原误作「乱子贼于」,今径改。惧,正以止乱,何乱之有?若夫谓书之失诬,孟子亦止据武成一篇而云,不可遂以此概全经也。如此者名为经解而侮经,实甚矣。(卷八三,页六—七)
天子者,与天地参,故德配天地,兼利万物。与日月并明,明照四海而不遗微小。其在朝廷,则道仁圣礼义之序;燕处,则听雅颂之音;行步,则有环佩之声;升车,则有鸾和之音。居处有礼,进退有度,百官得其宜,万物得其序。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此之谓也。
自此以下,别为古文,与上下侔。(卷八三,页九)
发号出令而民说,谓之和。上下相亲,谓之仁。民不求其所欲而得之,谓之信。除去天地之害,谓之义。义与信,和与仁,霸王之器也,有治民之意而无其器,则不成。
霸、王并言,失其义。或谓宜从鬻子作「帝王」。按:鬻子亦伪书,安知非取其文而改之也。(卷八十三,页一○)
哀公问
按:圣人语言简要不烦,而意无不尽,中庸问政章独为详冗,盖门弟子取孔子对哀公大旨,推而演之也。此篇作者意欲以问礼规模问政,然其字句拗折艰塞,文理多不可通处,较问政章又有霄壤之别,其言理亦多未纯。(卷八三,页一五)
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孔子曰:「今之君子,好实无厌,淫德不倦,荒怠敖慢,固民自尽,午其众以伐有道,求得当欲不以其所。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后,今之君子莫为礼也。」
字句过于作意,全失自然。(卷八三,页二○)
孔子侍坐于哀公。哀公曰:「敢问人道谁为大?」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德也,固臣敢无辞而对,人道政为大。」
百姓之德,「德」字今本家语作「惠」字为妥。(卷八三,页二一)
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与?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枝也,敢不敬与?不能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伤其本,枝从而亡。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子行此三者,则忾乎天下矣,太王之道也。如此,则国家顺矣。」
此篇之文,如上节曰「其居节」,曰「好实」,曰「午」,曰「固臣」;此节曰「固」、「不固」,曰「直言」,曰「太王」,曰「忾」,皆所谓字句拗折艰塞,文理多不可通处也。诸家曲解之,殊无谓。大抵诸侯宜亲迎,天子不以亲迎,此言天子亲迎,非也。孔疏驳郑,是。然谓「鲁得郊天,故云天地社稷之主」,以证记文言鲁非言天子,则曲说耳。(卷八三,页二六)
公曰:「敢问君子何贵乎天道也?」孔子对曰:「贵其不已。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其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
皆袭中庸。「天道贵其不已」,即中庸以不已为天之所以为天也。「不闭其久」,即悠久也。「巳成而明」,即高明也。「无为而物成」,即无为而成也。说者谓中庸子思作,孔子之言乃依仿子思耳。又上曰「人道政为大」,对哀公问政时已曰「人道敏政」矣,何为又重告之?(卷八三,页三一—三二)
仲尼燕居
或问:仲尼燕居、孔子闲居两篇,其名何居?何所分别?曰:此绝不足据,仲尼即孔子,燕居即闲居,有何分别?全涉游戏,无意义。按:列子有仲尼闲居篇,此则分而两用之耳。大抵皆老庄之徒,冒窃孔子之名,以阴行其说者。孔子闲居尤全露老庄面目,而其文更诡谲。此篇则尚貌儒家言,而文则薄劣,义亦多舛矣,此又二篇之分也。(卷八四,页一)
子贡越席而对曰:「敢问何如?」子曰:「敬而不中礼,谓之野;恭而不中礼,谓之给;勇而不中礼,谓之逆。」子曰:「给夺慈仁。」
「执礼,子所雅言」,必不待纵言至于礼。使女以礼周流无不?,其言夸大鲜实。「恭而不中礼谓之给,勇而不中礼谓之逆」,用论语「恭而无礼则劳,勇而无礼则乱」,改劳、乱为给、逆,牵强显然,「给」字尤不协。其首又作「敬而不中礼」一句,不知恭与敬又别。礼以敬为本,曲礼曰「毋不敬」是也,不可以不中礼为言,即曰不中礼,则将少其敬乎?义殊有碍。子贡越席而对,以及给夺慈仁,仿论语「子路率尔而对,夫子哂之」之意,毋论子贡知礼,必不越席,即问礼偶越席,自不同于言志之不让,乃夫子于彼仅哂之,于此直这其违礼而给,亦必无是理也。其义不过欲仿论语言礼之文,故生出「越席」一节,而给夺慈仁亦仿论语「御人以口给,不知其仁」之意。(卷八四,页二—三)
子贡越席而对曰:「敢问将何以为此中者也?」子曰:「礼乎礼!夫礼所以制中也。」
仿论语「子贡问师与商」章为说。既无子贡之问,又无子夏在坐,对子张言而及于商,无此情理,必说出「中」字,亦蛇足,强纳礼字,尤不协。师商之过不及岂关于无礼哉?搀入子产,更绝不伦,不惟孔子不当以当时名卿与门弟子比论,即其所谓子产可以谓之过,亦可以谓之不及,义又晦矣。孔子于子产曰「惠人」,曰「有君子之道四」,圣人忠厚之至,于子产初无贬辞,至孟子始曰「惠而不知为政」,述其乘舆济人一事,盖以大者这子产也。此云能食不能教,正仿之为说。能食,惠也;不能教,不知为政也。然则孔子仿孟子为说乎?(卷八四,页四—五)
子贡退,言游进曰:「敢问礼也者,领恶而全好者与?」子曰:「然。」「然则何如?」子曰:「郊社之义,所以仁鬼神也;尝禘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乡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
好、恶,并如字。郑谓好为「善」,是,盖记者作意用字,以好字代善字用也。然下文说出许多仁字,与善字意不属,故郑又训「仁」为「存」,谓凡存此者,所以全善之道,乃不得已而为此解耳。不知「仁」字岂可训「训」字下原误衍「在」字,今删。「存」?盖记文以仁字代爱、厚等字用也,总之与「心德」之仁全无交涉。后来解者,又皆以仁、礼并言,益误。至有以「克己复礼」,「视听言动」,「天下归仁」解者,岂非说梦乎?郊社之礼一段,仿中庸为说而增改之,改中庸事上帝为「仁鬼神」不合,郑谓郊有「后稷」、社有「句龙」,然则岂有舍所重而专言所配者乎?且中庸言「郊社事上帝,禘尝祀其先。故曰:治国如示诸掌」,若郊社止于言鬼神,其义小矣,安得亦云云尔乎?见下文。「禘尝」改「尝禘」,亦不合。(卷八四,页五—六)
子曰:「明乎郊社之义,尝禘之礼,治国其如指诸掌而已乎。是故以之居处有礼,故长幼辨也;以之闺门之内有礼,故三族和也;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也;以之田猎有礼,故戎事闲也;以之军旅有礼,故武功成也。是故宫室得其度量,鼎得其象,味得其时,乐得其节,车得其式,鬼神得其飨,丧纪得其哀,辨说得其党,官得其体,政事得其施。加于身而错于前,凡众之动得其宜。」
明乎郊社之义一段,袭中庸。观上文言五者,而此独言郊社、尝禘可见矣,是故以下本郊社、尝禘而推广言之也。然上言郊社所以仁鬼神,此又言鬼神得其飨,不知此鬼神,即郊社之鬼神乎?抑宗庙之鬼神乎?若谓即郊社之鬼神,与上意复「复」字,原作「复」,今径改。,何推广之有?若谓宗庙之鬼神,前后鬼神混杂不楚,于此亦可见:郊社本不当言鬼神矣。官得其体,亦与官爵序意复。孔子曰:「军旅之事,未之乐也。」则其言礼必不及军旅与戎事武功,及失策失制之事,而反复为言也。(卷八四,页八)
子曰:「慎听之!汝三人者,吾语女:礼犹有九焉,大飨有四焉。苟知此矣,虽在畎亩之中,事之,圣人已。两君相见,揖让而入门,入门而县兴。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武、夏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行中规,还中矩,和、鸾中采齐,客出以雍,彻以振羽,是故君子无物而不在礼矣。入门而金作,示情也;升歌清庙,示德也;下而管象,示事也。是故古之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
此一节仿郊特牲孔子屡叹之为说。郊特牲云「宾入大门而奏肆夏,示易以敬也;卒爵而乐阕,孔子屡叹之」,故此举入门而县兴,升堂而乐阕之礼,而云「苟知此矣,虽在畎亩之中,事之,圣人已」,又云「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又云「是故君子无物而不在礼矣」,又云「是故古之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盖所以写其屡叹之意如此,其中「苟知此矣」一段义尤悖两君相见之礼乐。「畎亩」,中人耳目所不及,何与其事?而且谀之以为圣人,岂非无情之赞叹乎?是其欲写其屡叹而勉强填凑可见矣。其为说尤多不经,文王世子云「登歌清庙,下管象,舞大武」,此言天子视学也。祭统云「升歌清庙,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言天子大禘尝也。今云「升歌清庙,下管象舞、夏钥序兴」,夏即大夏。是以天子视学及大祭诸礼乐,而用之以为两君相见大飨之礼,岂不谬甚乎?且晋飨穆叔,歌文王之诗,穆叔以为两君相见之乐,此在当时诸候已为僭窃,况曰「歌清庙」乎?又雍序谓禘大祖之诗也,礼器:云「其出也,肆夏而送之,客出肆夏可矣。」按:郊特牲又云「宾人大门而奏肆夏」,两篇言出虽不同,然大抵皆为天子享元侯之礼也,而后世两君相见自云用之。今云客出以雍,是以天子之祭以雍彻者而用于客出,此又何礼与?振羽,即振鹭。助祭之诗也,又祭彻歌诗,大飨彻无歌诗之礼,今云「彻以振羽」,此又何礼与?郑氏曰「大飨谓飨诸侯来朝」,此亦知其不可通,故又云「王飨诸侯者」,然不知本文自言两君相见,岂能讳之?然即使王飨诸侯,亦必无是礼也,此关典礼之大,不可不辨。又其句故为离错,有似脱而实非脱者。如前段「下管象武」上,少「升歌清庙」一句。孔氏补之。后段「下而管象」下,少「夏钥序兴」一句。徐伯鲁补之。谓大飨四而金作、升歌清庙、下管象,止事,字少一。郑氏以「金再作」补之。玉藻「趋以采齐,行以肆夏」,此少「肆夏」。陆农师据玉藻补之。是也。又其九四之数,亦故为离错,使人合之而终不能合,以致言人人殊者。如郑氏注。、卢氏、王氏俱见疏引、熊氏见陈氏集说补正之。、陆氏见卫氏集说。、吴氏纂言。诸说是也,不备录。内卢氏以序其礼乐为一礼,陆氏补肆夏为一礼,尤谬。吴氏以上鬼神、昭穆,死丧、乡党、宾客为五,加大飨四为九,尤凿谬。大飨即属宾客也。知仁即知仁宾客之事,刘氏以「心德之仁」解,谬。(卷八四,页一二—一四)
子曰:「制度在礼,文为在礼,行之,其在人乎?」子贡越席而对曰:敢问夔其穷与?」子曰:「古之人与?古之人也。达于礼而不达于乐,谓之素;远于乐而不达于礼,谓之偏。夫夔达于乐而不达于礼,是以传于此名也,古之人也。」
制度文为在礼,行之在人,仿中庸「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为说。按:作者之意于上云不能乐于礼,「素」。素字未安。又本欲言不能礼而能乐一段以反对之,而辞则穷,何也?盖不能曰「不能礼于乐」,何也?故生出子贡问夔一节,以见夔是达乐不达礼之人。故曰达于乐而不达于礼,谓之「偏」,以对达于礼而不达于乐,谓之「素」。重提上义,作者之意昭昭如此。夫谓夔不达礼,其诬古人亦其矣。不善作文,以致转入死地如此。(卷八四,页一八)
子张复问。子曰:「师,尔以为必铺几筵,升降酌献酬酢,然后谓之礼乎?尔以为竹行缀兆,兴羽钥,作钟鼓,然后谓之乐乎?言而履之,礼也。行而乐之,乐也。君子力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也。诸侯朝,万物服礼,而百官莫敢不承事矣。礼之所兴,众之所治也;礼之所废,众之所乱也。目巧之室,则有奥阼,席则有上下,车则有左右,行则有随,立则有序,古之义也。室而无隩阼,则乱于堂室也。席而无上下,则乱于席上也。车而无左右,则乱于车也。行而无随,则乱于涂也。立而无序,则乱于位也。昔圣帝、明王、诸侯,辨贵贱、长幼、远近、男女、外内,莫敢相踰越,皆由此涂出也。」
「尔以为必铺几筵」二段,仿论语「礼云礼云」一节为说,起结全学庄子。(卷八四,页二○)
孔子闲居
此篇「三无」「五起」,皆本老子贵无、贱有之旨,如所谓「常无欲以观其妙」、「无状之状,无物之象」、「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之类是也。其云「无声之乐」、「无体之礼」,与孔子「礼云礼云」一节有毫厘千里之别。孔子所言欲人知礼乐之本,故用反语诘问,使人深思而自得之,并未尝有去玉帛钟鼓为礼乐之意也。此则高揭「无」字,以示其至精无上,与老子以礼乐为「乱首」,庄子以圣人为「屈折礼乐」及「性情不离,安用礼乐」诸说相同,皆是有体无用,归于二氏之学而已矣。又老子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聋」字,原误作「声」,今径改。,五味令人口爽,圣人为腹不为目」,此云无声之乐,日闻四方,则有声之乐自令人耳聋矣,正对照毕肖处也。至于释氏之学较老氏更深一层,然此处大意亦有相近者。释氏灭六根,无色声香味触法,此云无声即灭耳根之意,无体即灭身根之意,唐相国杜鸿渐问无住禅师:「鸣,师闻否?」曰:「闻。」曰:「去无声,何云闻?」曰:「闻无有闻,非关闻性。闻性不随声生,不随声灭。」亦是此无声之证。嗟乎!无父无君比于禽兽,何莫非此「无」之一字之害乎?垂之礼记,世习为经,可感也夫!余说见前篇。(卷八四,页二二)
孔子闲居,子夏侍。子夏曰:「敢问诗云『恺弟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谓民之父母矣?」孔子曰:「夫民之父母乎!必达于礼乐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无,以横于天下,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矣。」
此篇多引诗,大至皆牵合不切。「五至」、「三无」语便谲怪,不可为训。「以横于天下,四方有败,必先知之」,语亦粗率不达。(卷八四,页二三)
子夏曰:「民之父母,既得而闻之矣,敢闻何谓五至?」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知焉。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志气塞乎天地,此之谓五至。」
书云「诗言志」,故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则志即在诗内,不得分为二至。且章首是言民之父母,则五至皆谓至于民也。至志于诗,何与于民?其不得以志为一至,审矣。郑氏以其不可通,故曰:「凡言至者,至于民也。志谓恩意也,言君恩意至于民,则其诗亦至也。」以志为恩意,曲解显然,即作者之意亦岂尝如是?或「乐亦至焉」之「乐」,音岳;「乐之所至」之「乐」,音洛,欲取哀至之义,忽以乐岳。字脱换作乐洛。字,其奇。注与疏以三乐字皆音洛,则礼乐不相接,陈氏集说上二乐字皆音岳,则乐哀又不相接也。诗、礼、乐属经,哀属人情,又何得并诗礼乐为一至乎?至于哀乐相生,又别一义,竟与「民之父母」章旨全不照顾矣。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本老子「希夷」之说。志气塞乎天地,袭孟子「其为气也,则塞乎天地之间」,然气可言塞,志不可塞也。(卷八四,页二五—二六)
子夏曰:「五至既得而闻之矣,敢问何谓三无?」孔子曰:「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此之谓三无。」子夏曰:「三无既得略而闻之矣,敢问何诗近之?」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无声之乐也。『威仪逮逮,不可选也』,无体之礼也。『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无服之丧也。」
「三无」本庄子为说。庄子曰:「礼法度数,刑名比详,治之末也。钟鼓之音,羽毛之容,乐之末也。哭泣衰绖,隆杀之服,哀之末也。」按:庄言「末」,犹可,此言无,益无理矣。「三无」仍是五至中之三,何也?(卷八四,页二七—二八)
子夏曰:「言则大矣!美矣!盛矣!言尽于此而已乎?」孔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之服之也,犹有五起焉。」子夏曰:「何如?」孔子曰:「无声之乐,气志不违;无体之礼,威仪迟迟;无服之丧,内恕孔恼。无声之乐,气志既得;无体之礼,威仪翼翼;无服之丧,施及四国。无声之乐,气志既从;无体之礼,上下和同;无服之丧,以蓄万邦。无声之乐,日闻四方;无体之礼,日就月将;无服之丧,纯德孔明。无声之乐,气志既起;无体之礼,施及四海;无服之丧,施于孙子。」
五起仍是三无,何也?且皆以肤辞排衍,无截然五义,彼此移易亦得,游戏无益之文。吕览曰:「有声之声,不过百里。无声之声,施于四海。」此袭之为说,正见其为汉人,然彼言声,此言乐,故自不同。(卷八四,页二九)
子夏曰:「三王之德,参于天地,敢问:何如斯可谓参天地矣?」孔子曰:「奉三无私以劳天下。」子夏曰:「敢问何谓三无私?」孔子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奉斯三者,以劳天下,此之谓三无私。其在诗曰:『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齐。昭假迟迟,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围。』是汤之德也。
按:参,即古三字,又彼两而我三之之谓参,故中庸曰「可以与天地参」矣。今所问者参天地,而所答者谓圣人奉三,则是彼三而我四之,斯岂参之义乎?若日月本附于天地,亦不可列而为三也。(卷八四,页三一)
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
三无私,又遗日月,何也?(卷八四,页三二)
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其在诗曰:「嵩高维岳,峻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为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也。
「嗜欲」,不可解。注疏谓王天下之期将至,王位是圣人所贪,故曰嗜欲,无理甚矣。(卷八四,页三四)
三代之王也,必先其令闻。诗云:「明明天子,令闻不已。」三代之德也。「弛其文德,协此四国」,太王之德也。」
所问者三王,所答者二王,不可解。(卷八四,页三五)
坊记
程正叔曰:「坊记,观其引『论语曰』,则不可以为孔子之言。」石梁王氏曰:「既是子云,又有论语曰,不应孔子自言。」按:仲尼燕居、孔子闲居两篇辞旨多谬,然辨其非孔子之言者绝少。此篇固非孔子之言,然颇不诡于圣人之道,不必以其非孔子之言,而遂少之也。凡古书多称「子曰」、「子云」者,不必是冒窃孔子。子为男子美称,周秦间人多称之。又弟子录其师说,亦称「子曰」。此篇作者使果欲冒窃孔子,必不复引论语以显其弊窦矣。而后人又岂必待其引论语,然后知其非孔子之言矣。此儒家之诸子,义理严正,而作者贯穿诸礼于胸中,以议论出之,颇具精能。共章法变化,不拘一辙;段落若断若连,洵先秦妙笔也。惟引经多不类,然亦见古人胸有别解,不易使人测识,无事深求。若郑氏率改经义,以迁就之,则无谓甚矣。(卷八五,页一—二)
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坊与?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为之坊,民犹踰之。故君子礼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
坊德,据疏谓「坊德之失,盖作者不欲与淫欲为排偶故耳」,然终似歇后。命以坊欲,陆农师谓如孟子所谓「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此说固直捷,然如此解命,是与君子坊民义不甚协,不若且从注谓「教命」也。(卷八五,页三)
子云:「小人贫斯约,富斯骄。约斯盗,骄斯乱。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故圣人之制富贵也,使民富不足以骄,贫不至于约,贵不慊「慊」字,原作「嫌」,依今本改。于上,故乱益亡。」
「慊」宜与孟子「行有不慊于心」之「慊」同,谓「满足」也。(卷八五,页四)
子云:「贫而好乐,富而好礼,众而以宁者,天下其几矣。诗云:『民之贪乱,宁为荼毒。』故制:国不过千乘,都城不过百雉,家富不过百乘。以此坊民,诸侯犹有畔者。」
好乐,「好」字非,衍。乐音岳。论语云:「贫而乐,富而好礼。」此孔子原文也,此云「贫而好乐,富而好礼」,此后来文士本旧文而易以新义也,取乐礼相对,然言好乐则乐,洛。字义亦在内,犹孟子云「独乐乐」,此写意法也。史记仲尼弟子传云「贫而乐道」,以对好礼,则板实矣。千乘,郑氏曰:「古者方十里,其中六十四井,出兵车一乘,此兵赋之法也。成国之赋千乘。」按:此本司马法说,马融解论语亦同。是以千乘为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此皆信周礼而不信孟子、王制者,然周礼「公五百里,侯四百里」,皆过于千乘,亦不合矣。惟包咸曰:「千乘之国,百里之国也。古者井田:方里为井,十井为乘,百里之国适千乘也。」此说是。按:云千乘者,以开方万里之法推之,甚言之也。百雉,郑氏曰:「高一丈、长三丈为雉,百雉为长三百丈、方五百步。」据疏谓此本古周礼、左氏说。杜预曰:「方丈曰堵,三堵曰雉,一雉之墙长三丈、高一丈。」亦同此,是也。郑又按:定十二年公羊曰:「雉者何?五板而堵,五堵而雉。」何休曰:「八尺曰板,堵凡四十尺。五堵二百尺,百雉二万尺。若是则为长二十丈,三千三百三十三步。」公羊何休之说不可从。按:此云家富不过百乘,而孟子云千乘之家者何?盖孟子谓天子之卿,此谓诸侯之卿也。然天子之卿受地视侯,亦祗食采地百里,而谓之千乘者,亦甚言之也。诸侯之卿,其采地当益少,而谓之百乘者,亦甚言之也。其后诸侯地方广大,其卿应得有百里,故左传云「唯卿备百邑」,是地方百里也,如是乃实为百乘之家矣。百里为百乘,此以开方千里言也,然则后世诸侯之卿,实同天子之卿,若以开方万里言之,盖亦可称千乘云。孔疏未明,故及之。(卷八五,页五—七)
子云:「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别也。春秋不称楚、越之王丧。礼,君不称天,大夫不称君,恐民之惑也。诗云:『相彼盍旦,尚犹患之。』」
以楚越僭王,故不书葬。陈可大谓「夷之也」,非。(卷八五,页七)
子云:「君不与同姓同车,与异姓同车不同服,示民不嫌也。以此坊民,民犹得同姓以弒其君。」
此谓「君不「不」字原敓,今补。与同姓同车」,以其俱为先王先公子孙,有可承继之势。如与之同车,则疑有嫌。若异姓或与同车则无嫌,但不可同服耳。别嫌同姓如此,而同姓犹有弒其君者。记文之意主同姓言,故以异姓可同车衬起同姓不可同车之义,异姓只是带言,不可油。陈可大曰:「不同车,远害也。纂弒之祸常起于同姓,故与异姓同车则不嫌。」按:篡弒之祸未尝皆同姓也,且其说是谓恐同姓弒君于车,故不与同车以远害。然即同姓弒君,何尝定于车耶?可谓瞽说。记文同车、不同车及同服,皆写意法,总不必油,说见下章「于父之执」下。(卷八五,页八—九)
子云:「君子辞贵不辞贱,辞富不辞贫,则乱益亡。故君子与其使食浮于人也,宁使人浮于食。」
「君子辞贵不辞贱」二句本孟子「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来,然富贵可辞,贫贱本无可辞,而云不辞者,盖以一有辞贫贱之心,遇非道之富贵便不能辞矣,其言甚警动而敏妙。孔子尝为委吏乘田,岂非人浮于食乎?此二语从孟子生来。此一段名言,可感。(卷八五,页九—一○)
子云:「觞酒豆肉,让而受恶,民犹犯齿。衽席之上,让而坐下,民犹犯贵。朝廷之位,让而就贱,民犹犯君。诗云:『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已斯亡。』」
诗所言之爵,自谓爵禄之爵。陈可大独从严氏作「酒器」解,既非诗义,且作酒器解固切觞酒豆肉一条,作爵禄解,亦切朝廷之位一条,又何必去此取彼?(卷八五,页一○)
子云:「利禄,先死者而后生者,则民不偝;先亡者而后存者,则民可以托。诗云:『先君之思,以畜寡人。』以此坊民,民犹偝死而号无告。」
死、亡皆谓「为国而死亡者」,古人多如此并言,不嫌其复。中庸亦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大?死生据其人而言,亡存据在我视其人而言耳。孔氏以亡为「为国出亡在外者」,按:为国出亡,此事甚鲜,何必举以为言,且下引诗云「先君」及云「偝死」皆承死亡言,而无涉出亡也。若中庸所谓亡,亦可云出亡乎?(卷八五,页一一—一二)
子云:「有国家者贵人而贱禄,则民兴让;尚技而贱车,则民兴艺。故君子约言,小人先言。」
技,犹秦誓「人之有技」之「技」。车,「车服以庸」之「车」。「故君子」以下,不与上义关联,古文多如此,不必强为之说。(卷八五,页一二)
子云:「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犯也;下不天上施,以则乱也。故君子信让以?百姓,则民之报礼重。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