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传说 - 第 6 页/共 8 页

左氏传说卷十二    宋 吕祖谦 撰昭公   治兵于邾南甲车四千乗【十三年】   平丘之防叔向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乗在其何敌之有【同上】   晋自平公以后所谓霸业仅存而已到得昭公时诸侯皆有二心在晋无防不过扫境内之众以治兵于邾南欲以服呉甲车至于四千乗夫晋霸业之最盛者莫过于文公文公之战最大者莫过于城濮城濮之战不过七百乗当时能服强楚遂霸诸侯至于后来相继或盛或衰亦未尝有四千乗全出时节鞌之战虽郤克再三请益兵不过至于八百乗及楚灵王欲执韩宣子与叔向而防啓彊谏之亦不过曰晋长毂九百是晋当时出兵大率不过千余乗何故当此削弱之时兵乃如是之多盖当其盛时兵常在国虽有四五千乗所出不过千余乗故力常有余而能坐制诸侯到此霸业既衰求以自振于是焚林涸泽扫国内之众而出欲以威灵气焰惊詟诸国初不虑其后之不继也然而主此谋者叔向也叔向晋之贤大夫岂不知前出兵规模如此叔向之心见国势衰弱如此亦欲庶几一时之强而已自古论王霸皆曰王以德霸以力德与力是王霸所由分处然而霸亦尝假德而行亦未尝专恃力而能霸者如晋文公之霸所谓出定襄王入务利民伐原以示之信大搜以示之礼皆是依傍德而行惟文公以德辅力故能一战而霸到得平公以后全无德全恃力不知霸虽是力亦必假徳方能立以此知维持天下者其可斯须去德邪昭公不合全倚靠着力此所以虽有四千乘而不能以一振也以此见兵初不在众晋当时所以尽出兵革乃叔向之谋叔向晋之望也岂不知文公旧规模岂不知扫境出来后无以继所以如此盖出不得已当时晋君侈六卿强公室又卑纪纲文章皆不振虽叔向亦不能救勉强图须臾之安所以为此举看此事皆非叔向之本心观平邱之防别无人奋臂攘袂主盟其事其谋大抵多出于叔向强如此主张先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到得晋将寻盟齐人不可叔向又奉命告于齐齐迁延不从叔向又举先王朝聘防盟之礼数十语责之之后方得齐人惧而听命叔向见得诸侯解弛一防之闲凡两治兵到得于治邾莒之愬又是叔向责鲁时惠伯对曰君信蛮夷之愬以絶兄弟之国叔向又奋然言之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乗在虽以无道行之必可畏也考此一防本末见得晋衰弱皆无人维持全是叔向强主张振厉奋发如此然叔向岂得已哉亦图于衰弱之中少振起之故不得已如此自形迹上看叔向但见得他发扬蹈厉见事风生风采凛然可畏然未尝知叔向勉强恨愧不得已之气象皆在言意之外此段事只看他震动诸侯非真知叔向者读书须见得叔向外为壮语其内心如何   叔弓围费【十三年】   南蒯将叛【十四年】   鲁昭公当时不能堪季氏之强暴陵弱公室不胜一朝之忿举兵伐季氏至于失其国身死于外自当时观之不过言鲁失民数世一旦轻举妄动以丧社稷固昭公之可罪然当时便俛首听命于强族亦岂是承周公伯禽付托之意但季氏虽强然考当时事势亦自有可乗之机昭公智不足以知此费季氏腹心之地季氏不能自固根本南蒯以费叛腹心内溃季氏讨之三四年不服闲隙孰于此昭公若乗此机防正一国之纪纲收公室之权当时又有子家覊清忠逺识与之图回举兵以伐之季氏必败大抵投机之防固有闲不容发者今也季氏讨费数年之久亦一大机防也而昭公不能知当可为之时不为及季氏既服费大强之后始谋讨季氏亦已晚矣此其所以反为季氏所陵而身死于外也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不知度九月楚子杀鬬成然【十四年】   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而求无厌故楚子杀子旗当时平王所以立子旗实与其谋到得平王即位之后以子旗为令尹尊宠在羣臣之上报之亦云足矣然子旗之心责报无已所以至杀其身大凡有德于人人已报方且诛求无厌卒至以德为怨观富辰之言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此两言天下之至言也当时有德于人人报我之心已倦然施徳之人尚无厌卒至以恩易怨至于不得其终所以后汉崔子玉座右铭之语有曰施人谨勿念受施谨勿忘亦是富辰始终两语然于此又当求其病根何故施恩之人常诛求无已受恩之人常厌倦此须思病根所在正縁不知反已只去人上看了有德之人但只以当时我曽有德于人只去诛求不知权衡轻重都不思量我当初有多少德在他处他如何报我了报者但说我已报他了又如此诛求不已两者都不去反已只去自私心上看了然则报者自当无倦施者自当知足故以德易怨尝出于不知此   楚费无极害朝呉之在蔡【十五年】   楚灵王之后平王立楚国稍整顿规模方略奠枕再传至昭王终有呉入郢之祸几亡楚国其病源皆起于费无极之乱楚国其病根则又在于谮朝呉上当时朝呉有功于楚与平王是同体人费无极欲害其宠用间谍使蔡逐朝呉夫朝呉有佐命之功未有显恶王怒曰余唯信呉故寘诸蔡且微呉吾不及此女何故去之王之怒当矣使平王于此时便能正无极之罪必无后害惟平王却被他防佞辨给巧言移夺了反以无极为忠无极以此一事试得平王之意自此全无忌惮其后遂至谮逐太子建杀伍奢及昭王立又谮杀左右贤人不已终至于神怒民怨此其所以几危楚之社稷只縁当时被他移换了大抵奸臣欲肆其谋第一次必先以一事试其君君若不受其欺即正其罪彼亦有所惧惮便自俯首帖耳不敢继来若被他试过能移夺了便无忌惮矣无极之请一则是欲害朝呉之宠一则欲试平王之昬与明使平王不改初心之怒必无他日之祸以此防口移人最难自觉佞人须是屏絶之不使一时在左右近他虽自能执持终必为他移夺而不自知此孔子所以有言曰逺佞人此古今之所深戒   晋荀呉帅师伐鲜虞【十五年】   晋荀呉帅师灭陆浑之戎【十七年】   晋荀呉使师伪籴者负甲袭鼓灭之【二十二年】   晋荀呉帅师伐鲜虞围鼓始者鼓人或请以城叛荀呉不许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围鼓三月或请降荀呉见其民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当时军吏以获城而弗取勤民顿兵为谏穆子曰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及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若独以此论之虽三代之用师亦不过此然考其本末乃知伐鼓之役盖是荀呉姑假此以立信义之名始者做得太过后来所以不能继当其鼓人以城叛固未可受到得围之三月之久至于他自请降则受之可也然必待他食竭力尽而后取之以此见得他分明是欲以此一事成信义之名惟其如此做得过当此其后之所以不继也到得数年之后欲伐陆浑之戎亦是荀呉为主帅到得雒水先张虚声要祭雒与三涂使陆浑弗为备乃用牲于雒为祭之状掩其不备袭而灭之同一荀呉何故数年前灭鼓守信义如此其贤而伐陆浑之时诈谋如此其甚只是一个荀呉而信与诈前后相反如此盖当时围鼓鼓外援既絶已在荀呉掌握中虽少缓之数月彼自不能逃故于此时示信义以假其名也若陆浑则贰于晋又有强楚以为之助虽欲示信义以假其名亦不得所以不得不用诈谋以胜之也以此知荀呉于无利害处常是信义于有害处常用诈谋惟其信义不出于诚所以不能服人考后来之事则可见观十数年后鼓人又叛晋附鲜虞当时取鼓三次方受其信义如此论来人当心恱诚服何故不十数年而叛以信义不出于诚盖天下之不可掩者诚也方荀呉伐鼓时鼓人已在掌握中呉故于此无利害处示信义此心之发鼓人已窥见其机矣所以召其后之不服遂致再叛而归于戎狄使呉当时果能三擒三纵皆出于诚则鼓人虽数十世亦不叛可也以此知矫情饰诈不如诚之可以服人明矣到得第二次伐鼓使伪籴者负甲袭而取之前此信义都不见了何故盖前此许多信义到此亦自知使不得了故不免用诈以此知矫情饰诈之人旣如此不可久他后来亦不自信他当时闲暇示信义鼓人旣窥见之及后来使不得不自咎此心不纯方且谓诚不足以动人信义不可以服众居春秋之世不如诈谋竒计之可以立国遂一向立诈故伐鼓所以如此譬如世之人诚心素不足以服人假一日之诚信求以服人而人不我服遂断然谓不如诈此天下必无之理且以唐德宗观之平昔猜忌无所不至特闲有一两件假诚信而行及奉天之祸方且自以为推诚之过德宗平生是猜疑忌刻之人猜疑忌刻已信于人偶然一两事人不信他不能自咎终身之猜疑忌刻反责片时之诚乃为信义用不得一日之诚岂足以胜其千日之猜忌学者须思一杯之水不能救车薪之火之意反言我已为信义事人犹不信我今里巷人多言好事做不得正为此尔须能自此充养不可暂时善善而不孚于人縁此遂止为善之心此与荀呉所谓示信义之意同矣   左氏传说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三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齐侯伐徐徐人行成【十六年】   楚子诱戎蛮子嘉杀之【同上】   晋到得昭公以后诸侯各自为政不复禀霸主之命所以齐楚交兵于中国到得齐侯伐徐徐人行成赂以甲父之鼎叔孙昭子具言诸侯无霸之害鲁庄公以前是时霸者未兴自昭公以后霸权已失当霸者未兴之前若鲁卫宋郑更相侵伐无所顾忌自齐桓一霸晋文继兴方有所统属百余年间败王法灭小国虽日侵天子之权搂诸侯以伐诸侯其罪固多然一时维持中夏使诸侯有所畏惧遵守王度亦不为无助及霸权既失之后晋平公既卒昭公即位天下无霸齐之伐徐楚之取蛮肆行无惮甚至于呉越入中国防之有成而还莫之亢也当时诸侯大夫慨然反思有霸之时自此后夷夏无辨胡越蛮兵交中夏陵夷至于战国之际终至强弱相吞成周所封千七百国所存仅七八皆为强大诸侯之所有若论败王法灭小国搂诸侯以伐诸侯其罪固多迨夫先王之政扫地无余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到此之时反观霸者维持之功虽一时上僭王法然止霸者一国而已天下诸侯不敢自肆不至如战国之甚霸者之功不可厚诬故夫子称管仲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分明是如此当时管仲虽有此功非夫子不能知也自后世观之以为戎狄自强弱如此后来如五胡乱华怀愍至于中国天子反为狄驱之青衣行酒使当时有管仲决不至此以此知孔子之称美管仲是灼知管仲之功如此也   晋韩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子产弗与【十六年】   晋韩宣子欲市玉环于郑商子产弗与至于反覆再三请之子产终弗与后世之论皆谓子产能自立不为强大威武之所屈以郑一区区之小国介于晋楚之间能自立者固如此然亦未知子产之深意所在当是时昭公失政六卿皆贪冒而强所谓宣子在晋则谓之贤大夫在习俗中其贪利亦未能免子产所以固拒宣子盖有深意何故晋既失政六卿又皆贪次第各求所欲于诸侯六卿既皆有所求于诸侯以郑国之小岂足以一一供之使子产一从宣子之请则赵氏中行氏必相继而至六卿既皆有所求才不应副一处必为郑国之祸观后来事则可见宋乐氏以杨楯六十献赵简子范氏怒执宋之使终身不得反以此事可见得六卿皆争求所欲为诸侯之祸唯子产见微而知著所以不与宣子玉环者其说有二一则宣子在晋居六卿之长以宣子求之郑尚不与则下于宣子者必不敢求矣此子产所以痛塞其端一则宣子在晋居六卿之中尚知畏义略识道理犹可以告语故子产知其必畏义而服必不为郑之祸所以敢再三拒之借宣子以杜六卿诛求之心而宣子果辞玉以此见得子产之处事凡百见微知著精审详密如此读书者观子产拒宣子之事无徒曰子产能自立而已   郯子来朝【十七年】   郯子来朝此一见得周衰制度散亡于诸侯之国中国已不能守先代典籍当时四夷尚有存者所以郯子来朝鲁人问官名于郯子郯子所言自黄帝而下以至厯代官制之防革其本末皆备举他就数代官制中惟是少昊之时郯子世守其祀所以其言最详当时仲尼闻之见郯子请学官名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然则以此观圣人之学一个多识前言往行博学详说虽夷狄之君尚虚心下问之然而又须要看圣人反约处圣人序书当时断尧典自尧典以上有所不序说者以谓自尧典以上简编散亡不可考也不专如此看少昊官名郯子所陈仲尼因而序之岂不可为一编之书然而不敢序者以简编失实所以不序看断自尧典见圣人反约处何故自鸿荒以来厯代圣人相继而作到尧始备继之以舜方为法于天下可传后世此所以断自尧典观孔子学官名于郯子见圣人博学而详说看孔子断自尧典见圣人反说约处若不自上古考之无以知古之略今之详合古今尽详略然后可以继为万世之法   周原伯鲁不说学【十八年】   曹平公之丧诸侯大夫皆往会葬鲁大夫往见周原伯鲁原伯周之大夫也鲁大夫与之语不说学归以告闵子马闵子马鲁之贤者言周其乱乎夫必多有是说而后及其大人也盖言公卿不说学必是一国风俗皆不说学也想下面人此般说话多然后渐渍到大人夫人之不说学自不居位之人观之无利害得失尚不能辨况周原伯是周之大夫方且战于人欲之地见众人不说学岂暇辨是非利害亦随波逐流何故只縁他心无主唯其如此乃曰可以无学无学不害若怀无学不害之心苟且因循翫嵗愒日使人人皆怀此心自然下陵上替其能无乱乎夫学者殖也不学将落人于学问譬如植木须栽培灌溉天之于人降衷秉彛犹木之有根本也人之良心亦须是学问栽培所以能灌溉封植之茍根本失其灌溉封植则枝叶自然枯槁矣其理甚明此一见得鲁一变至于道观子马之言见得当时鲁之风俗尚有学问源流且如平公之葬诸侯大夫皆在其他人见周原伯不说学则以为常独鲁大夫见之则以为异而归以告其国之贤者其他皆不以为事以此见学问源流渐染薫陶至于如此孔子所谓鲁无君子斯焉取斯是也闵子马在当时号为知学者看他此等言语非知道者不能道此其言近防逺而有深意如说夫必多有是说而后及其大人这一句最有意其他人见原伯不说学只就一人身上看闵子马因一人占得一国之风俗而能知其所自来是犹察瓶水之冻而知天下之寒善观国者如此学者观古今之变时俗之迁亦当如此看若看一事止见得一事看一人止见得一人非所谓旁通伦类之学须当縁一人见一国风俗如闵子马可也如言无学不害则苟而可此学问所以衰微处大抵君子之学本非是计校利害为已而已计校利害便是为人所以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之学者则知不可不学若计校利害之心生则可以无学所以言则苟而可大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亦人道也须天与人常相携持若曰苟而可或至于息则人道亡矣下安得不陵上安得不替哉道之正统自尧舜之后孔子以前当春秋战国之闲班班亦可见盖源流之不絶此乃道之大全正统也其他亦自相承接而不絶盖尧传之舜舜传之禹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文武传之周公至于春秋之际传之孔子盖数圣人得其道之正统固是大统如此全备若其闲源流亦自相接虽数十年闲亦未尝闲断如商之时有迟任甘盘傅说如周之时有闵子马皆源流相接使他无一个正统相传则闵子马在春秋时何以能学问渊源渐染浸渍如此左氏所载当时人亦班班可见惟其源流皆相接不断所以后来相继亦有所因孔子言一变至于道者为此   左氏传说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説卷十四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费无极言于楚子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王説【十九年】   费无极欲谮太子建先言诸王曰建可室矣王为之聘于秦王卒取之其后又言于楚子曰晋之霸也迩于诸夏而楚僻陋故弗能与争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説从之故太子建居于城父大抵小人情状机械虽逾百年若合符节而同出于一辙骊姬赂外嬖梁五与东闗嬖五使二五耦谮太子申生与费无极同出于一谋骊姬欲谮太子其初説献公亦曰曲沃君之宗也蒲与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埸无主则啓戎心使太子主曲沃重耳夷吾主蒲与屈足以威民惧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广莫于晋为都晋之啓土不亦冝乎其言威民惧戎广土辟地之利诱献公先是间踈其父子使出于外然后施其计费无极谮太子建亦言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是得天下亦是以广土辟地之利诱楚平王亦是先要间踈他父子其説同其术又同盖骊姬赂二嬖五先以开拓土地威民惧戎之説诱献公故献公使城曲沃而太子出居之费无极今亦以通北方收南方得天下之説诱平王故太子建出居城父以此知小人之术虽旷百数年其机械防穽同出一辙若合符节然大抵父子之道天性也虽献公平王之昬所谓天性亦未尽泯灭如何遽然便间得尽盖人之心有内外天属之爱内心也惟后来被小人以开拓土地之説引诱他内心向外去流而忘反他外心日炽内心日消使他里面心都消尽故其父子自为虎狼更相戕贼然后谗间之计可行也学者看小人须看此处方知小人骨髓夫降衷秉彛何尝不善其良心或至于戕贼到泯灭地位皆是被人物引其内心向外去了夫岂独父子之间为然凡事皆然如孟子所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所谓内心学者不可不闗防也   楚人城州来沈尹戌曰楚人必败昔吴灭州来子旗请伐之王曰吾未抚吾民今亦如之【十九年】   平王初即位当时吴灭州来子旗请伐吴平王不许曰吾未抚吾民未可用兵到得即位五年之后却举兵动众遂城州来以挑吴而取之自形迹上论之平王初时即位尚新民情未安国势未强其不许子旗之请未与吴校前之不伐是也其后五年城州来其意谓息民五年然后可以兴兵动众与吴争州来而遂城之亦是也两者皆是何沈尹戌乃知楚人必败当时平王与左右自谓息民五年可以用兵学者观此须知平王徒有息民之名而无息民之实平王所谓息民者止免用兵之役一件而已当时沈尹戌言今宫室无量民人日骇徒知息之于外而有以劳之于内劳役有甚于用兵便以为息民了却不筭内作许多宫室土木之工反过于用兵此其所以终于吴入郢而至于败亡只缘平王错认了息民之名而不究息民之实古之所谓息民者如晋悼公之施舍已责器用不作衣服从给当时三驾而楚不能与之争他当时既息民于外然器用不作衣服从给亦何尝劳民于内方可谓之息民平王虽不劳民于外而实劳于内如何便认以为息民后世奸臣之事君或十年或二三十年以息民为言而缓于用兵者皆非其本心其实内之工役并兴其作宫室台榭修苑囿池沼其害反过于用兵如天寳之末是也此最不可不察费无极言建与伍奢将以方城之外叛王信之【二十年】   费无极言于楚子曰建与伍奢将以方城之外叛自以为犹宋郑也齐晋又交辅之将以害楚其事集矣王信之问伍奢伍奢对曰君一过多矣何信于谗王执伍奢使城父司马奋扬杀太子未至而使遣之三月太子建奔宋王召奋扬奋扬使城父人执已以至王曰言出于余口入于尔耳谁告建也对曰臣告之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贰奉初以还不忍后命故遣之既而悔之亦无及已王曰而敢来何也对曰使而失命召而不来是再奸也逃无所入王曰归从政如他日观此一段见得当时楚平王信谗喜佞至于一个世子之重为谗人所摇遂逐太子国本倾覆可谓昬闇之至然而使奋扬执太子建扬导之使亡空身归报以常理论之平王方信谗怒太子奋扬纵太子使之亡以空身归必蹈鼎镬之祸却陈一个正义曰君王命臣事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贰奉初以还不忍后命故遣之既陈正义感悟王慨然使归从政如他日不特不罪亦不夺其禄位以此一段事观之似乎平王虽信谗闻正言法语其心便开明何缘始怒终息便不罪扬若精微论之不然不可谓平王开明盖平王中无所主易为人所移易前此既被无极以谗佞之説所移易至于逐太子是中无所主后来怒奋扬亦被扬以正言法语感动便霁威息怒此二事虽不同极论精微皆中无所主易为人所移学者看此不可谓平王开明须看事虽善恶不同心无所主一也   齐豹北宫喜禇师圃作乱公遂出【二十年】齐氏之宰渠子召北宫子北宫氏之宰不与闻谋杀渠子灭齐氏而公入【同上】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及其衰也则自诸侯出又其衰也自大夫出又其衰也自陪臣出观春秋时自可见得自平王失政诸侯交争五霸迭兴主盟诸夏此所谓自诸侯出也至于鸡泽溴梁之防诸侯失政大夫主盟防之权而一时政令尽出于大夫诸侯皆不能制所谓自大夫出也至鲁昭公之世大夫失政所谓自陪臣出观衞灵公出奔一段则见得自陪臣出之兆当时齐豹率大夫北宫喜之徒作乱逐灵公于外当时逐君是大夫到得灵公所以得归乃齐氏之家臣渠子召北宫子同谋北宫氏之宰不与其谋乃杀渠子灭齐氏而公入当时北宫子为家臣所制俯首听命之不暇看此一段便见得政不在大夫全在陪臣齐氏之乱大夫不能平其乱其平乱一时者皆北宫宰之力论事势大夫为乱家臣虽不与而大权已在陪臣了后之学者看论语见阳虎専政以谓陪臣专政自阳虎始殊不知阳虎是后来事陪臣专政之兆乃在数十年之前已有北宫宰矣盖北宫宰之事隐阳虎之事显所以学者多舍北宫宰而惟阳虎之是责都不曽仔细考究大抵学者考书当如此考   齐景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据亦同也焉得为和【二十年】   晏子立于齐景公之朝当时景公非不知尊信晏子言无不听景公疾梁丘据裔款欲诛祝史以谢诸侯晏子谏以暴虐淫泆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无道若此神怒民痛之所致罪不在祝史景公悟遂命有司薄敛已责非不尊信晏子之言如齐侯称梁丘据与我和晏子又力辨和与同之异且斥据之謟谀是所谓同而非所谓和景公亦敬爱其言而受之不以为忤而据亦不能害晏子此可见尊信之实处又如孟子所载景公问晏子吾欲观于转附朝儛晏子引先王省耕省敛之制对之景公便出舍于郊兴发补不足观此三事则晏子之言景公无不听从然以晏子辅景公而齐终不振以至于衰者何故盖景公虽间有一二事上听信晏子之言使民隂受其赐而却不知正其大纲不过一时间有一两件事从他其大势元不曽转谄谀如梁丘据终其身而不能去强大如陈氏授之权而不能除以是知为国者既未能絶去小人之根本虽有一二事上从贤者之言无益也   宋华亥自入于南里以叛【二十一年】   宋华亥定自宋南里出奔楚【二十二年】   宋元公不能抚公族大臣遂有华向之乱当时华向之族皆出奔独华费遂在宋费遂有子三人华登已亡尚有华多僚华防在而多僚与华防相恶乃谮诸公防将纳亡人元公则曰司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元公此言已是而又为多僚出亡逃死之言转移之公故召冝僚饮之酒使告司马逐华防防之臣张匄闻遂防与防议使防承冝僚以剑而讯之冝僚尽以告匄欲杀多僚防则曰司马老矣登之谓甚吾又重之不如亡也防之此言亦是既而防将见司马而行则遇多僚御司马而朝匄不胜其怒遂与防杀多僚劫司马以叛而召亡人以此段论之大抵人初心之发未尝不是惟其临事移夺多不能保此心故其初虽是徃徃终入于不善使元公能保其初心不夺于多僚逃死之言华防能保其初心不移于张匄遇多僚之际则宋亦安有此祸哉大抵欲验人之良心须于其初心之发观之此时未为事物所移夺故初心之发即良心所在也华向之乱固元公不能抚存之罪然华氏之族兄弟亦自不相亲睦多僚与防兄弟也而更相戕害而又遇其君如此所以既出奔而复入为乱几亡宋国是虽元公之罪而华氏之族亦不能无罪也及华氏与公分国而守翟偻新居于新里既战脱甲于公而归华妵居于公里亦如之夫偻新居华氏之地而反助公战妵居公之地而反助华氏战当时彼此皆无猜嫌便见得此时淳古之风俗尚在春秋已后全无此风俗古者兵交使在其间以宋区区小国尚有此风则伊尹五就汤五就桀信有此事及赭丘之战干犫华豹张匄同为一车与公子城相遇城射豹殪又射匄殪是一车三人已死其二人矣而干犫方且请一矢以死城欲赦而用之犫则曰不死伍乘军之大刑也干刑而从子君焉用之子速诸乃射之殪此一段见得军法精密处推此亦可见三代伍乗之制矣五人为伍七十二人为乘伍死其伍乘死其乘则推而上之万二千五百人之军莫不皆相为死则临敌之际乌得有鱼溃鸟散之患盖春秋以前之战杀人之少只缘伍乗之法不废是伍乗乃军法之根本也至后世伍乗之法既废临战之际人各有心故有一战而杀人不可胜计者如白起长平之战死者四十万人使当时伍乗之法尚存虽遇起亦不至杀人如此之多也   左氏传説卷十四 <经部,春秋类,左氏传说>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説卷十五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鲁人侵邾邾人愬于晋晋人来讨执行人叔孙婼【二十三年】   鲁人侵邾邾人愬于晋晋人来讨执行人叔孙婼初时晋使婼与邾大夫坐论曲直婼则曰列国之卿当小国之君请以寡君之命介子服回当之既历举周制为辞乃不果坐其后韩宣子使邾人聚其众欲以叔孙与之叔孙闻之则去众与兵而朝宣子悟士弥牟之言弗与乃馆诸箕及范献子欲求货于叔孙使以请冠为名叔孙与之两冠而不与货到得申丰以货如晋而叔孙又禁之使他不得行货惟其如此所以卒免于难而鲁亦免大国之讨及其归所馆者虽一日必葺其墙屋去之如始至观叔孙处艰难险阻之际措置经画纎悉曲折件件皆当故能不辱君命叔孙之能固可取也学者于叔孙之事但知叔孙处死生艰危之际如此以身衞社稷其所以能此者则有所自当防其源流盖古之大臣有世职者必有家学当时鲁三家叔出季处盖鲁之季世季氏掌国中之事叔孙氏则世掌四方之事凡鲁之出使无非叔孙观昭元年叔孙豹曰叔出季处有自来矣此便见叔孙氏世世专掌此职平日父诏其子兄诏其弟无不专讲论此一事则当时纎悉曲折无不知之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二十三年】   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言曰子常必亡郢谓苟不能衞城无益也囊瓦子囊之孙也当时子囊为令尹襄十五年卒遗言令必城郢君子谓子囊忠以城郢论之子囊既有遗言今囊瓦果城之可谓能承乃祖之志而终其业何故当时深识逺虑之士便指以为危亡之证盖当时子囊建城郢之议时正是楚国之势尊安闲暇时能为预备之计此正是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到得囊瓦为令尹时内有弱势外逼强吴则其城郢盖不能与人校要得畏避退守为自固之地自郢之外有不暇及故城郢虽同事势大异天下之事固有事迹同而心甚异者不可不察也当尊安之时城郢乃所以见其有备当畏缩之时城郢岂非危亡之证正如仁宗朝西夏内陵范文正公建筑都城之议当时断国论者以不可示弱诤之亦沈尹戌城郢之意也   晋士弥牟逆叔孙于箕【二十四年】   晋士弥牟逆叔孙于箕将礼而归之叔孙疑其来杀已乃使梁其踁待于门内曰余左顾而欬乃杀之右顾而笑乃止前日奋然而前虽死不屈到得此恐士弥牟来杀已反与家臣谋欲杀之前日直前不可少屈之气至此尽消索不见了以此知血气把持终是有衰时虽能勉强于前终不保其移易于后惟是集义而生至于浩然之气则终不可得变   昭子如宋逆女公若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九月戊戌伐季氏【二十五年】   天下之事固有未为之前而成败可以先卜者鲁昭公欲去季氏当时季氏专秉鲁权已百余年鲁之失政已四五世大抵欲去百余年之强家巨室非其谋之审重周密终不能成事观昭子为季平子逆女于宋季公若从是时昭公已有逐季氏之谋虽其谋未发然已可逆知其无成观宋欲以女妻季平子平子使昭子逆女公若于聘女之际已知其必逐季氏使宋勿与女曰鲁将逐之是昭公逐季氏之谋虽未发而季氏之徒已泄于外国凡出师邻国与夫除权臣之谋不可三人共昭公欲逐震主之权臣与百余年之强家巨族其谋未发先使异国闻之其不审不密可知夫谋既闻于外国平子岂不知其深谋固虑为备必久看公若此一段凡与昭公谋者其病有二其一曰踈其二曰易欲逐季氏谋未发而泄于外国其踈可知逆料平子无能为而其谋不密则其易可知有此二病安能成事观昭公逐季氏本末考论其故不惟君之谋不密当时之臣亦皆轻浅而无谋大抵欲去百年之强室非其君刚明果断沉几先物终不能成大事观昭公逐季氏本末其谋却不出于昭公都是羣臣凑合成此事盖始者季氏与公若有怨又与郈氏有怨又与臧昭伯有怨季氏与下面臣有怨故皆欲逐季氏昭公始虽不信而终从之此是逐季氏发源处举如此大事本不出于人君之心却出于下面嬖幸之人与左右二三大夫当时羣小挟私怨而醖酿其谋昭公既自无谋如此安能成事观其当时聘女于宋邻国已知了看他相与议论之际初昭公惮季氏之强不从僚柤之言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大凡惟口起羞出好兴戎惟甲胄起戎投机之防间不容髪当时欲逐季氏言一出于口却停待数月则其谋如何不深其备如何不素季氏之为谋既深为备既素何故公遂入季氏之门季氏犹未觉此见季氏机谋之深欲归咎于昭公先引昭公入来见得有杀他之迹他却阳为不敢拒君之状所以为后日文过之地做一重篱障观公之能入其门而不能登其台足见季氏之为备虽不见于外而备于内者有素矣后来叔孙果来救他当时从昭公与谋之臣皆轻浅寡谋独子家羁深谋逺虑有臣如子家羁者乃不能用此昭公之所以亡国季氏之势所以不失学者须看子家羁忠爱恳切似非春秋时人初公如晋女叔齐言有子家羁不能用其言遂至闻于诸侯子家不以昭公之不用而拳拳之忠常不已使昭公早从他言不至逐于季氏子家初言防臣以君侥幸不可为盖当时与公共谋之臣何尝以禄去公室政在大夫为念但以私怨相报耳昭公既无定志下面又无诚心如何做得事成公是时不独不从子家之谏而反退之其拒之深矣自常人处之使子家忠诚不笃则以为我已曽谏君君不听我去之可也然子家方且曰臣与闻命言若泄臣不获死到后来犹入身荆棘之中周旋其间昭公虽不从亦要分数救他此尤见其应变精密尚冀公之听其言而消其祸患也此事第一着不能听子家之言及季氏登台请命傲然以为得志而弗许请囚不许请亡不许请待罪不许昭公与羣臣之心自以为唾手可取季氏子家羁又言于公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乆矣公又不听此又见公与羣臣皆轻浅寡谋不知季氏登台之请岂其诚心犹设槛穽以待公使过在公而不在已当时之臣不知季氏自有深谋独子家识其奸使公当时能从子家之言则君臣之间其患犹未深此第二着不能听子家之言及叔孙氏之臣司马鬷戾救季氏伐公徒果败子家又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又不听盖子家虑事精当能料季氏终不敢成篡弑之事公上二着既已不能听其言于此苟能听其言季氏虽专权不到轻去其国次于阳州取笑于诸侯此是第三着不能听子家之言三谏不从犹未已及公孙于齐齐侯请致千社公一闻之而喜便有安齐之意其轻浅可知子家又言天禄不再不如早之晋昭公全不能处事晋虽衰微犹为盟主尚可号令诸侯而纳公公不知齐侯无信而安于齐终不能求援于晋而晋亦得以为辞此是第四着不从子家之言夫以子家之于昭公言屡不听而拳拳之忠愈不自己事无不谏虑无不尽学者须子细看他本末便见子家之用心处   宋乐大心言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若之何使客【二十五年】   宋乐大心曰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若之何使客晋士伯曰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防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防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右师不敢对受牒而退此一段当时晋顷公防诸侯输粟于周宋乐大心独拒晋曰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如之何使客晋士伯责之曰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防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防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引他许多从来旧例以责乐大心大心不敢对受牒而退以此晋士伯能举许多旧例故典以折宋人可谓有专对之才大纲看左传是如此然此一事为晋人惜惜乎晋人用得小了何故用得小了他引旧事以责乐大心止能服大心而已所用小晋人如能因此自反其益非细説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防而何盟之不同今于此不出粟必是我德泽不及先公信义不如先公羣臣辑睦不如先公士卒训整不如先公宋所以敢如此前此恭命今为跋扈晋人反思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防而何盟之不同今忽然如此我岂可不自反使其能如此则文公之霸业可复惜乎士伯引将来责大心使得小了此晋所以终于不霸也   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濵遂赋晋一鼓铁以铸刑鼎【二十九年】   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濵遂赋晋国一鼓铁以铸刑鼎着范宣子所为刑书左氏载仲尼之言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以左氏所载仲尼之言考之当是时春秋之末所谓周室法度尚在何故看晋文公之时唐叔所受法度本末都在有志王者之事用此法度尚可去维持与孟子时不同到孟子时班爵禄之制诸侯恶其害已而皆去其籍时虽不同而萌芽端兆皆起于春秋时使诸侯常守周室之法度必可长乆缘春秋诸侯国自为政不用先王之法如鲁之作丘甲用田赋如郑之铸刑书作邱赋如晋之铸刑鼎举三事论之当时诸国已自不用先王之法所谓先王之法不过藏之书府而已所以其渐到战国之时敢去其籍大抵先王法度本末具在不可得而变然而立法之时所谓诸侯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当时文武成康分付诸侯虽数百年尚未尝变无缘一次剪灭得非特先王之意在而唐叔之法度亦在看仲尼言文公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文公虽求近功要速效亦未能全变到这里方始敢变当其郑铸刑书之时晋叔向诒书以责之叔向晋国之望想叔向既以为不然必举晋国之人亦以为不然到十数年之后晋铸刑鼎蹈郑之覆辙正缘老成先进都尽所以做乱法度事使叔向在见他国铸刑书尚且诒书以责之则晋有所畏心不敢铸刑鼎以此知为国家者须有老成先进必不到做坏法度事晋所以衰由老成先进皆亡使叔向在何缘至此   左氏传説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説卷十六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