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传说 - 第 3 页/共 8 页
郑太子华请去三族这一叚见得管仲犹有三代气象其曰君若绥之以徳加之以训辞而讨郑岂敢不惧若緫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此等言语盖尝闻先生长者之余论矣惜其急于功利俯首以就桓公自小了惟其尝与闻先生长者之余论故时出其所闻实有过人者如前此请齐侯救邢所云畏此简书此等言语时时规正得桓公一两叚若浅论之则管仲时有三代气象固甚可喜责备论之管仲不能大其规模反俯首以就桓公一个狭小规模亦甚可惜管仲之相桓公大抵务在正名辨分观其王使宰孔赐齐侯胙管仲则教桓公以天威不违顔咫尺敢不下拜则不敢慢天子之命观王以上卿之礼享管仲则对以有天子二守国髙在而不敢越周室班爵禄之制至于舅犯之相晋文则不能齐桓专在于扶名分晋文则适以壊名分如以诸侯而请天子之隧襄王以危言拒之而始不敢盖仲则曽闻先生长者之余论故所以辅桓公者犹有三代之遗制至于舅犯之徒未尝闻先生长者议论徒知力之可以请隧召王而不知义之不可视仲为如何故孟子曰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犹着得一个学字至其后如晋文公之有舅犯楚庄王之有孙叔敖晋平公之有赵文子则皆无此一字矣
晋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对曰亡人无党有党必有雠【九年】
秦穆公纳晋惠公问于郤芮曰公子谁恃郤芮曰亡人无党有党必有雠所以为此言是说晋惠公别无恃便见得专倚靠在秦谓所恃独归重秦秦固是如此大抵天下之人有防必有亲有爱必有憎以亡人而方入新造之邦有爱惜厚薄祸乱自此兴观郤芮所谓亡人无党有党必有雠言语甚得要领然晋惠公入国即位之后所与偶者郤芮吕甥之为党如旧臣耆徳翦灭殆尽安能谓之无党以此知平居论事甚易到得临时克爱心甚难
秦饥晋闭之籴【十四年】
晋侯背赂中大夫【十五年】
晋惠公始以赂秦而入终以背赂而见伐其曲在晋明矣然其间亦有曲折可论大抵多赂必寡信惠公之所以许秦者皆是不可还之赂于其既入之后有不得不背且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当时虢射之徒其为谋不过谓无损于怨而厚于寇是皆只去仇雠上思量却不能去解释消除上思量岂不速秦师之志哉虢射之徒虽有罪然庆郑亦不得恕把庆郑事看时见得二国之祸皆庆郑之言有以激而成之且其言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如此等语分明是当面责他惠公既是一个忌刻狠鸷之人庆郑又不能和缓其辞以谏之得不激成其事以是知当时虢射之徒虽可罪然郑亦不得辞其责也及惠公为秦所执其传君命以告国人而国人皆哭于是作爰田作州兵夫以惠公之不道何以得此于民只缘惠公被秦虐得深故能感民心亦切使惠公既反国之后乗此机会能卧薪尝胆侧身修行以接续此民心则皆可用之民也晋之定霸当不在文公而在此矣一归便杀庆郑以快私怨则民心自此都涣防了是知暂时得民心不能接续者全不足恃也
管仲辞上卿礼【十二年】
管仲平戎于王当时王以管仲为齐相齐国权即在管仲特以上卿之礼享之当时仲辞曰臣贱有司有天子之二守国髙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命以予嘉乃勲往践乃职管仲受下卿之礼而还此见得当时周室之典法尚在又见得齐之霸与晋不同且如晋文之霸时始者举郤縠后来又举原轸便命将中军所谓上卿元帅初不请命于天子以管仲得君如此之专行国政如此之久尚退然在班次之下亦不敢【原阙】爵以此知当时与晋时节已自不同然王所以命管仲往践乃职者谓管仲虽卑职是秉齐国权即自当用上卿之礼以此知当时秉国命者不必是上卿到这里周王要尊管仲以职所以说往践乃职盖管仲之职实是秉公之权以此知当时周已有官与职两者之分后世都如此且如汉时霍光司马大将军秉国政上面又有丞相当时章奏称丞相杨敞大司马霍光论班爵丞相在上论职时霍光实秉国政以此知周汉官制源流尚相接官是定制职却是一时所任
秦晋战于韩原【十五年】
秦伯与晋韩原之战秦晋之曲直其理固甚明然当时所以为晋谋国所亲者如所谓虢射庆郑吕甥郤称冀芮之徒然当时趣得乱成实是庆郑庆郑是一个刚狠自用之人以不见用于晋惠公相激所以致败今则所可恨者盖于庆郑犹有可恨处使他当时若是愚而无知一向狠僻固无可恨观他前面所言其论也多正为谋也多审其所可见者前论秦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后来论马见惠公乗小驷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乗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则看论马曲折如此推此两端论之庆郑于事理之间不为不谙练以理论之如论秦乞籴当时是非曲直所在庆郑皆能知则可以谋王体断国论后之论小驷曲折则可以议戎政既是如此当时可惜专以狠戾壊了盖缘他气不胜志故致得如此然晋侯以败由庆郑不能用固是如此然亦非晋侯不能用庆郑庆郑自以狠戾不能用其才耳学者治心养气须当下十分工夫看庆郑于是非邪正之理论马之曲折事务无有不曽讲者今却如此盖缘庆郑不知治心养气之工夫学者于治心养气不可不知其先后
城鄫役人病【十六年】
僖公中卷正是桓公末年霸业渐渐衰处故号令纪纲到此与前日甚不同举城鄫一叚便见得役人病夜登邱而呼曰齐有乱不果城而还夫以桓公节制之盛初时一个服楚迁邢封衞会诸侯投之所向无不如意及至末年欲做一件事也做不得同一桓公也何故昔彊今弱如此盖桓公自葵丘之会志得意满自放纵故霸业渐衰且如晋文公之季年诸侯朝晋衞成公不朝乃使孔逹侵郑不能使诸侯畏威自至于用兵以【阙】之此亦是霸业衰处大抵霸业皆如此至王道却不然霸业初开故有可喜处到得末年往往易衰观齐桓晋文之二君可知此亦力之不如徳然桓公末年城一小国而役人如此盖是时管仲已死惑于内志虑昬蔽故前辈谓齐桓中主管仲辅之则治刁易牙开方辅之则乱此言极是
管仲卒五公子求立【十七年】
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齐之霸业到此便衰这里却有两说一则管仲不能为齐求人二乃孝公无志不能继桓之业所谓用管仲以兴进竪刁以败如晋文虽死至于悼公时犹能继文公之业缘晋文虽死有狐赵之徒风声气习相与扶持孝公初无此般人故兴衰之不同然陈穆公欲修桓公之好以此知齐桓之徳在诸侯使孝公有志而能振奋乗此机防继齐桓之业其复兴霸业甚易然而不能者虽是管仲当时不能用人亦是孝公无志及宋襄防诸侯便俯首防之其后宋败便兴师伐之大抵欺善怕恶畏彊陵弱非是霸者事业比所以不能复齐桓之业可深为孝公惜且如晋文成霸所谓伐原示之信大搜示之礼皆积渐成霸业孝公有桓公见成规模反不能成霸业论此深为孝公惜也此固可为孝公惜然而管仲为桓公之大臣全不能立些根本亟荐引贤人以任国政徒能以一身尽忠而事君更不能谋身后事但区区属孝公于宋襄故终无益也
宋败齐师于甗【十八年】
晋败秦师于殽【二十三年】
五霸莫盛于桓文以桓公初时一个规模宏逺岂晋文之所能及桓公身死之后未几五公子争立其国遂乱晋文之后襄灵景厉悼六七君迭相为霸与春秋相为终始何故此盖有两说其一是齐之所以霸独倚一管仲管仲以一身任齐国事更不旁招俊又为齐子孙之计晋文虽死有狐赵辈相与维持风声气习接续不絶此一説也其二桓公之后孝公懦弱无志不能激昻奋厉绍桓公已成之业且如鹿上之盟既頫首听宋人之命其后宋败方敢举伐宋之师大抵畏彊陵弱岂是霸者规模此所以不能复齐桓之业晋文既死襄公殽之役虽未必是然既能胜彊敌终不至于委靡此又一说也此二説也固可见齐晋霸业之久近
宋襄盟于鹿上【二十一年】
齐晋所以霸皆先弱楚盖楚于中国其势不两立惟齐晋能攘戎狄尊中国此所以成霸业桓公有葵丘之防以弱楚晋文有城濮之战以服楚所以子子孙孙服晋且宋襄本不足以预五霸之列人见他亦曽防诸侯故列之于五霸夫宋襄尚且不识霸者题目霸者欲尊周防诸侯大要在摈楚盖楚与中国相为消长宋襄欲成霸业反求诸侯于楚便不能攘戎狄尊中国与齐晋皆异此霸业所以不成宜其见辱于楚也然宋襄公之终始此一卷大可见若去事迹上看无缘看得出观其初用鄫子于次睢之社那时之暴虐虽桀纣不过如此及其之战不禽二毛其慈仁又如此若以事迹上看甚难晓人处世皆当明此若以理推之其仁其暴虽不同其失则一此皆是襄公一个昬暗处惟其暗于前故欲徼一时之福而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惟其暗于后故泥古之陈言而不禽二毛自取败亡之祸以理论之宋襄之所为不过一个暗字所以求诸侯于楚使其稍知事体必不如此所以终于此而亡也
王与晋阳樊温原攅茅田【二十五年】
周襄王以王子带之故出在郑地晋文公纳王襄王与之阳樊温原攅茅之田阳樊不服围之仓葛呼曰徳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宜吾不敢服也此谁非王之亲姻其俘之也乃出其民足见文武成康之徳泽结民者深不肯轻舍王室且如前隠公十一年王与郑人苏忿生盟向之田直到桓公七年郑伐盟向王迁盟向之民于郏然后盟向始服于郑到此襄王与文公阳樊温原攅茅之田阳樊不服必待晋围之盖盟向之民不忍轻弃周而服郑阳樊温原之民亦不忍轻弃周而服晋以此见周之徳泽结民深处不肯舍周服诸侯如此
子犯言子玉无礼【二十八年】
子犯请击秦【三十年】
推而详论之文公人才之多无如子犯看晋文公始终用事皆子犯规模如二年敎民示之信示之义示之礼皆子犯使之如此文公所以成霸业皆是子犯规模看得子犯之在晋便是管仲之在齐然反覆论之其子犯亦未必一一皆是且如僖公二十八年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请复衞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若使文公从子犯之言则失亲邻报施之义当时若无先轸之言几至于败事頼得一先轸谋之晋方得胜又如僖三十年同秦围郑秦伯私与郑盟而去郑使杞子逄孙杨孙戌之乃还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使当时文公从子犯之言则又失亲邻报施之义未必不蹈惠公覆辙又頼得文公自理防得曰因人之力而毙之不仁亦归举此两事论之人君虽有腹心谋臣须是自识得治体若使晋无子犯霸业未必成见得人材须要多然人材虽多亦要人君自理防得若使文公从子犯之言与秦战便是蹈惠公覆辙举前一叚谋臣不厌多举后一叚人材虽多须是人君自识安危治乱之大体
頽叔以狄师伐周【二十四年】
王出郑郑伯省视官具于汜【二十四年】
周襄王使頽叔桃子出狄师夏狄伐郑取栎王徳狄人以其女为后及后来不终狄反犯王室以致王失国出奔处郑地汜郑伯与孔将鉏石甲父侯宣多省视官具于汜而后听其私政王初间厚狄狄后来反犯王室王初间伐郑郑后来反忠于王室此一叚人事最要人看其始周王以狄女为后时所厚者在狄所薄者在郑及其终所厚者反兴兵伐王室所薄者反忠于王室及王出奔又却不去他国却入居郑此最要看左传云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其来旧矣郑前为王所薄及出奔又为王省视官具而后听其私政何反勤王室如此盖郑是懿亲虽王薄之到急难不废臣子之礼狄则逺矣王待之少有不到处便起反心发兵伐王室至王失国以此事论之大之于天下小之于一身无不如此所以亲亲为大也
晋人复衞侯武子与衞人盟于宛濮【二十八年】
武子处衞侯奔走艰难之时君臣上下皆失其道始者晋伐衞国人出衞君臣之逐君当时衅隙已自大后来再得归武子为宛濮之盟曰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要得合和彼此缘此国人稍不贰衞侯又先期入至杀其弟叔武元咺奔晋愬之于晋晋受元咺之愬所以执之归于京师后晋遂欲鸩杀衞侯以此知衞侯亦危乎殆哉何故一国之人共怨既出其君衞之君臣上下相戕相贼晋是堂堂大国为霸主亦致毒于衞侯内则一国之怨外则霸主之怒如众箭俱发丛在衞侯之一身虽泰山之压卵亦未足以喻今武子独以区区一夫之诚左枝右梧欲调防衞国上下之怨以气势论之武子一夫之力甚小一国之怨甚大霸主之气甚大一夫之气甚小何故一夫之气内而回得一国之势外而胜得霸主之力这见得武子忠诚恳切积徳深厚处虽堂堂霸主之怒如此一国之怨又如此人皆知之一夫之忠诚如何胜得殊不知忠诚到处天地可动金石可贯虽浩浩然一国之怨堂堂然霸主之怒皆可以消释融化以此知为国患无忠臣若得其人则何事不成
左氏传说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説卷四 宋 吕祖谦 撰
僖公
晋侯侵曹伐卫【二十八年】
战于城濮【二十八年】
晋文公凡出外许多时直到成霸业皆是赵衰狐偃二人爲之谋主文公自僖之二十四年入国至僖二十七年搜于被庐方始命狐偃将上军狐偃则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爲卿则又让于栾枝先轸若以后世论之二人自入国便合处于髙官大职可也何故经涉许多年方命他将上军及爲卿之任他又相逊二人初不曾计较官职以此知二人是心腹宗臣与社稷同休戚初不论职位之髙下又见得古之体国之臣但欲成国事不曾计较官职且如齐桓公之伯全在管仲仲只爲下卿及平戎于王王以上卿之礼享之仲不敢受曰有天子之二守国髙在当时国子髙子常爲齐上卿然国髙初无功于齐所以让者是不计较官职之髙下汉髙祖之兴张良实在三杰之列叔孙通初无大功后来立太子使叔孙通为太傅良止为少傅自常人处之必有愤然不平之心凡此皆国之宗臣初不曾计较官职髙下专以推贤让能使之利害相谋是非相参而已又见人材不厌多夫晋文之有子犯亦犹齐桓之有管仲相似晋文一个霸诸侯之规模皆是子犯出然文公之规模与齐桓大段不同桓公是三十年工夫方做得成所以优游文公两三年尽做许多事所以急迫桓公虽有兵车之会然史无可书之事亦无可喜之功至于文公事业载在史册粲然可观如城濮一战功业森然在目齐桓成霸业却无迹晋文公霸业便有迹桓公霸业缓成文公霸业速就此晋文所以不如齐桓处试又举其大者言之如齐桓之兴便去封已灭之卫归公乘马凡牛羊豕鸡狗门材皆以与卫闵二年救邢复具邢器用而迁之又与城邢其存植亡国如此晋文公于僖二十八年伐卫使卫失国其一国君臣互相屠戮又执曹伯至使其国乱亡方复曹伯桓公封卫迁邢以存亡国文公执曹伯卫侯使其国乱桓公迁邢封卫一举便得安迹文公复曹卫反使其国家危乱足见文公不如桓公处然不特此初晋文公于僖之二十三年欲归国及郑郑文公不爲之礼后来于僖之二十八年城濮既胜之后郑伯使子人九行成于晋晋使栾枝与盟五月文公及郑伯盟于衡雍凡与郑盟者再矣亦可以释怨至僖三十年复与秦围郑看得文公度量不广未到坦然大度处所以记人之怨而不忘其不及齐桓又如此齐桓九合诸侯一正天下无非尊王室天子亦未尝亲出慰劳若文公践土之盟河阳之狩两屈天子之尊葢周王不畏齐而畏晋天子视齐桓乃忠臣不过一诚实而晋文权谋髙大所以畏晋不畏齐也举天子畏与不畏又见文公不如桓公看得晋文公既种种不如桓公然桓公霸业不继而文公虽死霸业不絶何故只縁有一件胜如齐威此晋文所以霸业相继不絶前説管仲一身任事不能爲齐求人材而晋专务收人材看得晋国人材之盛皆出于狐赵初间使狐偃将上军则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爲卿则让于栾枝先轸及先轸死复使且居将中军又佐之晋人材之所以盛縁狐赵之徒倡推贤让能之风于上一国所以皆有此风至臼季见冀缺于田野之间其夫妇敬相待如宾臼季归既荐之于文公文公以爲下军大夫以此见非特朝廷如此相逊而田野之间亦莫不皆然一国所以皆有推贤让能之风赵衰狐偃实倡之也直至悼公时范宣子让其下皆让其波流之及直至如此故晋之霸业所以长久桓公之霸业所以不永也
晋侯秦伯围郑郑使烛之武説秦秦伯説与郑人盟【三十年】
秦穆公当时纳晋文公使之有晋国者其德可谓甚大文公既立之后鉴晋惠公之事与秦穆公左右周旋盟会征伐未尝不同然而后来秦晋同伐郑秦纳烛之武之説私与郑盟而戍之秦之背晋亦要察其由若以惠公之事甚易见如秦纳晋惠公时晋许秦地及归又不与秦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其曲直甚分明此固是曲在晋直在秦若以曲直未察之时论之曲全不在晋直全不在秦何故秦晋连兵伐郑而穆公独与郑盟及子犯请击秦晋文公却又説微夫人之力不及此此见晋文公不忘旧徳处若把此一段看似乎直在文公到得殽之役又不是晋先犯秦秦先袭郑然后先轸遂发命兵端又不在晋似乎曲又不在晋考其实事论之则不然晋之失秦有自来矣不独因郑当时天王出居于郑晋与秦本要同出兵纳王晋专功求霸故辞秦师顺流而下秦穆公是晓了人岂不知他辞师之意其闲隙已自形见于此但未见于事晋文公骊姬之难受恩于秦其结好如此及到围郑一使烛之武説秦秦穆公便欣然与郑盟何故以此知曲全在晋不在秦观秦穆公恩意之于晋文甚拳拳不独纳他归国既归之后如后来吕郤之难将焚公宫晋侯潜防秦伯于王城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又以三千纪纲之仆爲晋文之卫其拳拳于晋当是时尚无疑晋文公之心自晋文辞师专功掠美之后其闲隙已自形见以此事迹上稽之则秦合与郑盟不是曲在秦曲全在晋
蹇叔言师之所爲郑必知之【三十二年】
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三十二年】
秦穆公兴兵伐郑而蹇叔谏劳师袭逺非所闻也师之所爲郑必知之且行千里其谁不知秦伯不用蹇叔之言终于出师所以有殽之败论蹇叔谏秦伯一段爲秦穆公谋甚忠后世论蹇叔能料事情于千里之外如此之审自今观之大抵看书考古今成败不当随成败论若以成败看蹇叔爲秦穆公逆料事情于千里之外如此精审虽着亦不过如是此未免爲随事迹论人若深考事情蹇叔意甚忠所以谏秦伯之辞当时所料未爲精审如谓师之所爲郑未必知幸然郑商人髙将市于周方知秦师之出以牛十二犒秦师诈爲郑辞以款秦师使传告于郑郑闻其言然后使视客舘方见束载厉兵秣马以此知秦师出路上不遇髙郑未必知秦未必不成功则蹇叔师行千里其谁不知之言未爲精审这未见得事情举此一段看古今成败不当以迹看虽然蹇叔之言其中自有精审处若勤而无所必有悖心此两句却最精审何故其劳师千里既无所成必不肯空手归所以灭滑当时本要灭郑不要灭滑所以既勤而无所所以灭滑而还果中蹇叔之所料当时秦闻郑知便归时尚可以全师蹇叔前几句虽忠未料得事情惟是此两句料得事情出所以最爲精审
文公
诸侯朝晋【元年】
衞成公不朝【元年】
齐桓淮之防城鄫役人夜登丘而呼曰齐有乱晋文公之季年诸侯朝晋卫成公不朝使孔达侵郑始者葵【】之防践土之盟天下莫不从风而靡至末年齐一城鄫而役人至于夜呼诸侯朝晋而卫成至于不朝又使孔达奸盟以伐郑是知力之果不足恃也大抵王霸之分王以德霸以力以德爲尚则终始如一以力爲尚未有始盛而终不衰者方霸者之盛时如葵丘之防践土之盟诸侯见势力之盛莫敢不赴其功之可喜若胜于王及至末年势力之衰身未及死役人已有登邱之呼文公亦有卫侯不朝之事以此始信力之终不如德也
先且居请君朝王臣伐卫【元年】
晋襄公既祥使告诸侯而伐卫从先且【音苴】居之请也观且居之言乃曰请君朝王臣从师晋侯朝王于温先且居胥臣伐卫以此知春秋霸者之尊王皆非其本心葢必有所爲而然初不知君臣之大义倘使襄公不伐卫则不复爲朝王之举矣
楚国之举常在少者【元年】
楚子立商臣为太子令尹子上曰楚国之举常在少者观此见蛮荆之与列国本不同大抵列国之所以为列国以其有三纲蛮荆之所以为蛮荆只縁无三纲三纲者君臣父子夫妇也以楚甲兵之众土地之广固足以抗衡列国至于传国立嗣之际则失其大伦乱其大本所以多有戕弑之祸正縁无三纲故如此观其上有天王而僭称王号则无君臣之纲矣立嫡以长而常在少者则无父子之纲矣息妫绳于蔡哀侯而息遂见灭以息妫归则无夫妇之纲矣三纲既絶此春秋所以摈之而不齿也大抵看书其间有两句可以见得一国之风俗者最当深考这一段只看令尹子上説楚国之举常在少者便可见一国之风俗学者不可不察
秦伯复使孟明为政【元年】秦伯犹用孟明【二年】
秦穆公用孟明有殽之败左右皆罪孟明公独举周芮良夫之诗且曰孤实贪以祸夫子复使爲政穆公悔过秦誓见之详矣参之以此段方见得穆公自知得病源在于贪向使穆公不知病源所在则虽欲悔过亦无下工夫处惟穆公既自知得病源所以悔过又能刻意消除之此所以遂霸西戎大抵学者要做工夫亦须各自知得病源方会长进且如易之噬嗑卦口中有物欲噬而嗑之故谓之噬嗑其爻辞曰利用狱何取夫狱盖狱之情有闲亦如口中有物须是推究狱情知其病之所在而噬嗑之殽之败穆公再用孟明未足为难及彭衙再防之后犹用孟明实天下之至难也盖一败虽不足以沮穆公之心再败而不沮者实寡穆公所以能为天下至难之事者只縁他见得定处故能信之不移任之不易也大凡人君任人须是要见得端的方能如此
先且居将中军赵衰佐之【二年】
齐孝公继桓公之后霸业遂替晋襄公继文公之后霸业不衰者须是识得襄公所以胜孝公之大端处先轸一死既用其子且居将中军初非以先轸死狄之故以此报之实且居有是能遂拔之元老大臣之中观请君朝王一事亦足以见先且居之贤又如文公出奔以及于归国定伯狐赵实有大功所谓佐命元勲是宜居尊位秉国政而后有以报之今襄公继文之后乃以先且居将中军而赵衰佐之衰亦不以元勲自居甘处其下此见得赵衰乃爱君体国与国同休底人故但知一意爲国理防人材初不计校禄位之髙下惟上有好贤之君下有推忠之臣襄公胜得孝公处大端在此
晋人惧无礼于公请改盟【三年】
晋襄公以鲁文公朝晋之缓使阳处父盟公以耻之又惧其无礼于公请改盟大抵国之盛时虽有一二事不是卒未见其害葢天下畏其强不敢与之校故襄公虽以大夫之卑盟国君之尊鲁之君臣熟视亦不敢校至于改盟鲁亦惟命是听在当时虽未见其害驯致衰世平公袭其迹而为之欲改衞盟衞既叛而不从遂至兵连祸结数年不解正縁襄公做得样子不是此所以后世蹈之有其害也
楚灭六蓼【五年】
邾灭须句【僖二十一年】
邾灭须句楚灭六蓼夫须句司大皡之祀六蓼实臯陶之后此皆先王所封诸侯自唐虞三代以至春秋之初千百世绵延而皆不废絶何故才入春秋之世便见屠戮盖须句六蓼皆小国所以不废于春秋之前者盖向时闲有圣贤之君以振作之风声气习尚有典刑老成人相与维持故得世守其祀所以虽小而仅存至此先王德泽既已斩絶渐入春秋战国气象故先王之诸侯亦不能自存此最见得风声气习之大推移习俗之大变革处学者当子细看到此又须看得天下大与战国汉唐相接
晋搜于夷易中军【六年】
晋国之霸固赖贤才众多然亦有偏处大抵天下之事有一利必有一害出乎此必反乎彼最不要流入于一偏善为治者常就一偏处救方晋之盛时英豪满朝皆能率职劝功听命之不暇虽赖其力及其后君上之权浸移于臣下试举一二端论之如襄公之归秦囚先轸则不顾而唾则有无君之心夷之搜阳处父则终于易中军则专君上之权此二人皆已暗移易了惟其积而不能收故其流弊至于厉公之弑驯而至于六卿之分晋正縁偏于此不能收其权而终至于亡国也是知权不可弛患不可不自微时制
士会如秦纳公子雍【六年】
晋纳捷菑于邾【十四年】
晋文公之后襄灵二三君所以不坠霸业者赵宣子之力居多故当时号为名卿而左氏亦称以贤大夫然考其处大事则有若可疑者天下之内与外而已内事莫大于立君外事莫大于伐国襄公卒宣子欲结秦援使先蔑士会如秦纳公子雍未几迫于穆嬴与国人之大义改立灵公是其立君之不审也邾文公卒宣子以诸侯之师八百乘纳捷菑于邾既而邾辞以齐出貜且长宣子以其辞顺遂还师此是伐国之不审也夫宣子处大事如此何以能光辅晋君使霸业累叶不衰盖宣子亦有长处只縁他能不遂过饰非始虽不审继而能改此所以转危而爲安易非而为是不失为当时之名卿是知改过善之大者也非特为国如此大抵学者改过亦当如此
赵孟杀公子乐立公子雍【六年】
郤缺请复卫田【七年八年】
士会在秦【七年十三年】
晋赵宣子秉国政当时谋臣非不多如襄公卒欲立公子雍贾季欲立公子乐宣子不从贾季之言遂杀公子乐至郤缺请复卫田引六府三事赵宣子因而举匡戚之田申虎牢之境尽还于卫立君之事既不从贾季然一闻郤缺之言遂舍己得之田地弃之于卫士会在秦贾季在狄中行桓子请复贾季郤缺请复士会宣子不从中行桓子而从郤缺归士会于秦何宣子于他人之言皆不从而郤缺每言辄听自三代以后至春秋闲正心诚意修身齐家之学不讲故言语无力不能动人大率要得言语动人须是自里面做工夫出来郤缺耕于田野耒耜之际其妻馌之敬相待如賔则知郤缺工夫皆自里面做出来故其言语有力足以动人也
贾季怨阳子易班【六年】
先克夺蒯得田【八年】
晋自文襄以来人材众多然人材既多则不能无争阳处父易贾季之班贾季乃使续简伯杀阳处父先克争箕郑父之位将夺蒯得之田亦至于相屠灭盖人材之多固是国家之福须是上面有一个总统处然上之人苟无以总其要会平其猜疑杜其闲隙引其礼逊使有才者献其才智者献其智则才者以才相戕智者以智相谋当文公之时人材非不多然不至于争者有文公总统其会要也襄灵之际徃徃多是先朝故臣然上无贤君以总统故至于相戕相贼无所顾忌如此臯陶谟曰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自俊乂在官以上是唐虞总天下人材处自百僚师师以下是唐虞人材能师师相逊如此有前一节又无后一节不足以见唐虞之气象晋襄时正縁有后一节无前一节所以其害如此
范山言晋可圗【九年】
范山言于楚子曰晋君少不在诸侯北方可圗也楚子遂伐郑以此见外域才见中国衰便来陵犯如齐桓之前楚固强矣自召陵一胜楚遂不敢与中国争桓公既衰楚遂伐宋败襄公于自晋文城濮一胜楚又衰至灵公时去城濮之胜十余年楚辄敢陵犯中国之衰而后入数十年闲须用一次镇压之方俯首帖耳不敢校故唐虞五载一巡狩周十二年一巡狩皆是欲时复一提撕整顿过故天下有奸谋邪志者不敢作不特外患小人亦然
左氏传説卷四
<经部,春秋类,左氏传说>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五 宋 吕祖谦 撰文公
夷之搜士縠将中军【八年】
先克言狐赵之勲不可废【八年】
齐桓公后继之以孝公霸业坠晋文公后继之以襄公霸业不坠论来善继前人之业莫善于襄公莫不善于孝公考二国所以兴亡齐之霸业虽衰于孝公齐之亡形不成于孝公晋之霸业虽继于襄公晋之亡形却成于襄公所当精察孝公不过委靡无志失霸业而已襄公当时自殽之战名为继前人之业诸侯又服从何故亡形成于此盖襄公之权移于臣下所以后来六卿分晋自襄公造出来且如自殽之战论之方其在丧服之中从先轸至既战胜舍三帅以从文夫人之请先轸怒不顾而唾已失君臣之义后来襄公依旧敬先轸先轸之志不衰若把来做好事论襄公能用直言能待故老不知失君臣之义正在此到得夷之搜时要立中军帅其中又无所主大抵晋之中军帅秉国政如后世兼将相者最是国之重任君之大事初襄公欲使士縠将中军谋既定先克説狐赵之勲不可废也公从之又使狐射姑将中军赵盾佐之此是谋不定到阳处父至自温又改搜于董又改赵盾将中军狐射姑佐之谋中军帅襄公全无所主顷刻闲三次改易人君大权何有自此赵盾有弑灵公之难中行偃有弑厉公之难自此驯致六卿分晋晋遂亡论来当时虗心任贤固可以成霸业然全无所主不知君道权安得不下移所以谓晋亡形成于襄公襄公但知虗心任人不看洪范三徳所谓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权皆在上初不知虗心与秉权两者何尝相妨只看晋文公可见当时以大者论之谋中军帅问于赵衰衰对曰郤縠可乃使将中军当时何尝不虗心但不曾如此纷纷不定其中自有所主大抵人君用人固当虚心又当中有所主为君之道祸福相半遂至于亡
西乞术来聘【十二年】
西乞术聘鲁襄仲辞玉西乞术一时应对之闲文辞可观襄仲遂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国无陋矣厚贿之何襄仲一闻其言便信其为君子且知其国无陋何故盖春秋去三代尚近人之气质尚厚巧言令色者尚少至后世则气质渐薄其言始不可信矣夫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自春秋至孔子方百有余年风俗推移其言便不可信如此况后世乎
秦伐晋胥甲赵穿无功【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