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精义 - 第 3 页/共 30 页

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无垢曰因禹之让契舜因称契之功以安慰之也夫衣食足而后知礼节仓廪足而后知荣辱无常产者无常心此百姓自然之道也民遭洪水其日既久艰于粒食煎熬迫逐之态日攒于心其发于外也躁急暴慢不亲不逊于亲戚乡党之间者固不足怪禹治水稷播种已有生意矣契于是乃因其自然之性乘闲暇时启发其亲逊之心使之还其所固有岂不美哉夫所以启发之者亦优而柔之使自趣之餍而饫之使自得之若江河之润膏泽之浸油然而不自知也傥惟督迫之驱逐之则斯民将惊苦无聊方昼思夜梦之不宁何暇乐于从善乎此孟子养气所以有揠苗之喻而契之敷教所以有在寛之义也   张氏曰不亲者以不能相亲也不逊者言其不能屈己以相与也夫君臣父子夫妇长防朋友之间不能屈己以相与此其所以不亲也百姓之所以不亲五品之所以不逊则天与我之民彝日将泯乱此司徒之教所以不可缓也教之所行自其贵近者始故特言百姓盖百姓者天下之所视效而聴从者也敷教之道在夫率之以身待之以久率之以身故戒之以敬敷待之以久故戒之以在寛记曰师严然后道尊敬敷之谓也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在寛之谓也   帝曰臯陶蛮夷猾夏宼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无垢曰孔安国谓羣行攻刼曰冦杀人曰贼在外曰奸在内曰宄且梼杌饕餮浑沌穷竒乃在朝廷而蛮夷乃来乱中华之地攻刼者杀人者为不正于内外者又杂然四起乱舜之治是虽盛时不免有小人也臯陶之作士也乃能处之使终不能为吾患郑曰士察也孔安国曰士理官也理官以按狱为职也处之如何为墨劓剕宫大辟之刑以俟之所谓五刑有服也五刑所用各有所犯之事而定其罪服事也然罪有轻重则有陈于原野者有刑于朝者有刑于市者所谓五服三就也孔安国曰大罪于原野大夫于朝士于市意或然矣事在五刑而其情轻未忍寘之于死者则有五流之法屏之逺方以宥其罪焉所谓五流有宅是也流有轻重有居四裔者有居九州之外者有居千里之外者所谓五宅三居也观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之法其亦深体物情曲尽人意使奸无所逃情无所隐非明见幽隐信及豚鱼何以能处之如此哉夫伯禹让稷契臯陶舜乃因禹之言人人而称奬之深玩其意呜呼舜之仁厚温晏如此使人有悦而忘劳忘死之心矣夫稷契臯陶尽心职事而舜乃深知其细防乐见其功效当朝廷之上羣臣在列之时乃分别其事条列其人举其难以嗟咨之称其功以慰勉之千世之下读其遗书尚使人感慨不已则当时稷契臯陶之乐于见知其忻喜之情又为何如也   陈氏曰居是官者不明则不足以尽人心不允则不足以当人罪故戒臯陶曰惟明克允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让于殳斨暨伯与帝曰俞徃哉汝谐   无垢曰舜求百揆则曰有能奋庸而求共工则曰畴若予工者意谓谁能顺我考工之事以周官攷之有攻木之工攻金之工设色之工刮摩之工以下皆工也是工之为职器械之所自出也其曰予工者圣人在上则器械有法一或不然器械失度即器械可以上遡圣人之心其曰予工又何疑哉观象箸可以知桀观玉杯可以知纣观金人可以知始皇观锦帆可以知帝以至鹬冠成而子臧亡鉴车美而庆封奔四载可以见禹之勤五弦可以咏舜之徳而工匠器械自元成间鲜能及之亦可以见宣帝励精政事也工曰予工何疑之有其曰若者欲其顺器械之理也夫刳木为舟剡木为楫乃有涣之象断木为杵掘地为臼乃有小过之象木为剡木为矢乃有睽之象以至网罟取诸离宫室取诸大壮棺椁以易衣薪之野书契以代结绳之陋莫非仰观俯察逺取近取因万物自然之理而为之制作岂可乱天之经逆物之情为竒技淫巧以荡上心而悦妇人哉此又若之意也 又曰夫举不当而许之乱也举当其人而不许亦乱也一吁一俞之间天下治乱之防自此而起其可轻也哉   张氏曰记曰天子之六工曰土工金工木工石工兽工草工典制六材则六工皆天子之工也供是职者在若之而已守其法信其度因圣人所以创作之制而持循之此之谓若 又曰帝于伯禹之让则曰汝徃哉于垂益之让则曰徃哉汝谐者禹之于百揆可以优为之矣故使徃而无所戒可也至于伯夷之典礼非特使之徃而又曰钦哉者盖礼以钦为主谓之徃钦哉则又使之徃而加钦也共工治之末朕虞职之卑故戒之以汝谐而已盖以事之不可咈众之不可违此其所以贵于谐也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帝曰俞徃哉汝谐无垢曰圣人以万物为一体者也故曰予上下草木鸟兽曾子知此意乃曰断一木杀一禽不以其时非孝也故暴殄天物纣所以致讨而有血气之类弗身践者所以为君子欤若之者岂一切生之而不杀欤曰非然也先王之世山泽之间为之厉禁食之以时用之以礼故獭祭鱼然后渔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不麛不卵不杀胎不殀夭不覆巢此皆若之之术也夫圣人在上万物各得其所则以为之厉禁人不得非时非礼以戕贼之也至于牛羊犬豕之类亦有品节犯分干时皆在所禁如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仲夏斩阳木仲冬斩隂木春献鼈蜃秋献鱼之类皆所以安万物使乐其生也故鸟兽鱼鼈咸若所以为夏后而麀鹿攸伏白鸟翯翯于牣鱼跃所以为文王也然草木鸟兽当在山泽傥或草木鬯茂禽兽繁殖以害吾中国则益有烈山泽之法周公有驱猛兽驱龙蛇之法是所谓若之也若者顺也居于山泽顺也交于中国逆也此又圣人之深意岂得以姑息为若哉   张氏曰先王之政非特亲亲仁民而已其防至于草木鸟兽皆有以及之是故取之有时用之有礼不伤其生不咈其性则其爱物之心可谓勤且至矣此舜所以命官作朕虞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防龙帝曰俞徃钦哉   无垢曰三礼即周官天神人鬼地之礼也言人鬼则吉凶军宾嘉皆在所掌矣夫其数可陈也其义可知也知其义而敬守之天子之所以得天下也故曰明乎郊社之义禘尝之礼治国其如示诸掌乎伯夷之典礼岂特为祝史之事有司之职哉其亦当知义之所存矣其义安在舜戒以夙夜惟寅直哉惟清是也夫夙夜匪懈而不知寅敬其心则亦徒劳而已矣办职事则在夙夜而所以感格神人者则在寅也正义直指而不知洁清其身则亦徒讦而已矣通幽明则在直而所以感格神人者亦在清也   张氏曰夫礼将以交神人者也交神人之道不可以怠慢故戒之以惟寅不可以邪枉故戒之以直哉不可以浊秽故戒之以惟清传曰礼者敬而已矣此所以欲其寅也神之聴之好是正直此所以欲其直也孟子曰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此所以欲其清也舜之巡守则曰修五礼至此则曰典三礼者盖三礼者五礼之体五礼者三礼之用礼之体则常而不变故命伯夷典之伯夷者臣也有法守焉故也礼之用则因时而为之损益此舜于巡守所以修之修之者君道也此其言所以不同   帝曰防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防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王氏当曰夫声起于气而气生于心盖心者乐之本也故心和而气和气和而声和和之所在物无不应故舜之命防教胄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而周公之教国子曰中和祗庸孝友未有不本于心也彼其素所养者无非其和则在阳无刚暴难制之声在隂无忧愁不乐之气大足以动天地幽足以感鬼神防足以致鸟兽盖不足怪也   史氏曰典乐而先乎中则所化者博作乐而极乎和则所格者大   胡氏曰金尚羽石尚角土丝尚宫匏竹尚徴革木尚商此所以声律相依而皆和故曰八音克谐谐者和之谓也   张氏曰乐所以象成功者也以舜之治如此所以致众乐之和由石声而依永也   顾氏曰防既命而自赞之何也是所以归美于君也然则九官众矣而归美止乎防者防之于乐也辨其器而调其音也舜之于乐也修其理而致其应者也属乎器与音者艺也属乎理与应者徳也神人之和与夫鸟兽之舞其皆艺之所能及耶非也徳之所感也此防之所以自赞而异于他者若夫去乐而为功则皆一人之能其又何赞之耶   呉氏曰乐本人心也人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声和声和则冩之金石被之管弦无不和矣其在易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徳言雷一奋地而万物以之鼓舞如圣人乐作而天下无不和悦舜之时可谓和悦矣遂作韶故命防典之观其时若此之盛意谓使我击石拊石当可使百兽率舞则舜之治可知矣夫鸟兽有知而无情圣人在上徳被者逺虽无情者尚可使之率舞况其他者乎   帝曰龙朕堲谗説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无垢曰垂让龙舜乃因其让而命龙为纳言专以谗説为念也夫谗説之生专害君子变乱黒白诗人以比青蝇腾播无实诗人以比南箕比之防兔者逐之善走也比之贝锦者即之可观也非大圣明其孰能不惑于此哉夫其生也因刑而入乘间而出其入也则足以摇动君子其出也则足以摇动朝廷之心震惊朕师岂欺我哉昔东汉出纳帝命乃在宦官其擅诛陈蕃也出帝命则曰陈蕃谋反诛者有赏使聴者惑焉纳帝命则又曰陈蕃谋反臣等已诛之使人主惑焉灵帝竟莫知陈蕃为忠正也以此观之出纳君命其可以不谨而使宦官如王甫辈为之乎   史氏曰人君不以去邪为急而以建官为急人臣不以承命为勤而以立功为勤何哉谗邪之説虽大圣之世有所不能免也殄絶君子之行义震惊天下之耳目其为患盖亦甚矣圣人不汲汲于去邪而汲汲于建官谓典言者苟得其人则夙夜忧勤出吾之命而将有所受纳吾之命而将有所报虽上下异势内外异情而能一之以信如是则谗邪之説当不絶自去矣   吕氏曰谗人点白成黒殄行自絶其行此等人出易得惊怖人故命纳言之官以通上下之情人君之治天下最患下情不通上下之情相隔塞中间无一人为之居职则谗邪便得以相蔽纳言之职便是通下情之枢舜之时虽无此盖亦不得不隄防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   无垢曰夫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天也食哉惟时柔逺能迩惇徳允元而难任人天也亮采惠畴天也播百谷敷五教明五刑天也若予工若予上下草木鸟兽天也典礼以为秩宗典乐以教胄子夙夜出纳帝命亦天也是皆天所当为舜不敢起一毫私意以乱之也二十有二人诚知事事皆天而时时不忘其钦是乃所以弼亮天功也夫天自有功惟钦其事以弼亮之者天功乃见焉如毛羽之文草木之华皆浑然天成非人力所能加损者二十有二人所职之事事中自有天功特在时时致钦尽心于所职以相辅之耳   林氏曰周官有三公六卿有侯伯而顾命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以人言之则六人而以职言之则不止于六人也盖有以三公为六卿者有以侯伯入居公卿之位者虽数止六人而实兼数职也此四岳九官十二牧当有二十五人但言二十二人者盖或有兼居岳牧之任者或有在州牧之中而又居九官之列者世之辽絶不得而知也钦者是使四岳十二牧九官各敬其事也所以必在于敬事者以其所亮者莫非天功也亮有辅相之义与亮采惠畴之亮同臯陶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防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盖所谓设官分职者凡以代天工则四岳九官十二牧莫非所以代天工者故以亮天工言之   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熈分北三苖   无垢曰夫人之情放之则怠防之则励虽大人君子尽心职事初无意于功赏亦不待于警防也然圣人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使尽以大人君子待天下而不为之检约万一有如四凶者始以才进后以奸济此风一行天下事去也必矣故虽二十二人之贤舜所以必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也然考课之法急之则诈伪生寛之则功实见汉宣求治太急所以有伪增户口以求赏如王成者出焉子产为政一年而民欲杀之三年而民歌颂之使如汉宣之太急一年之外子产受诛久矣安得有三年而成效乎三载而一考之三考而乃黜陟之则所以待之者一何寛也待之以寛则在职者不求耳目之功而为千百载之计其间利害曲折设施开辟有出人意表者有使人惊叹者吾得安心肆志展其四体而无惧浮言谗説焉   张氏曰孔子曰三年有成此唐虞考绩之法必以三载者也虽然圣人犹以为未也故积之之久待之之尽至于三考然后为之黜陟是故为善积久而为明所以陟之为不善积久而为幽所以黜之善者阳之类也积之既久则浸之以明不有以陟之则无以劝君子不善隂之类也积之既久则浸之以幽不有以黜之则无以惩小人既有以黜陟幽明则人皆知赏之可慕罚之可畏于是乎乐事劝功此庶绩所以咸熙也尧典言庶绩咸熙在允厘百工之后则庶绩之熙由于百工之允厘故也此言庶绩咸熙在于黜陟幽明之后则庶绩之熙由于幽明之黜陟故也分北三苗者所以黜幽也北者隂阳分背之地苗顽弗即工于是分北之则小人与君子异趣矣夫黜幽止于分北三苗者尧舜之世比屋可封君子多而小人少所可黜者三苖一人而已   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   司马温公曰舜在帝位治天下五十载升于至道然后死尔非谓巡狩为陟方也   东坡曰舜生三十谓为民三十载也徴庸三十谓歴试三十载摄位二十八载也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谓尧崩服丧三年然后即位盖其年六十二矣在位五十载而崩寿一百有十二   孔氏曰孟子云舜服三年丧毕避尧之子故服丧三年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其一年即在三十在位之数惟有二年是舜年六十二为天子五十年是舜寿凡百一十二嵗也   帝厘下土方设居方别生分类作汨作九共九篇稾饫上官氏曰昔舜理诸侯之事方置其官各居方而统治之又别之生而异其类使各相从故序之曰帝厘下土方设居方别生分类作汨作汨谓之治作谓之兴言其治功之兴也九共九篇则其义亡矣凡师枯槁则为赐酒食以饫之故作稾饫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五      宋 黄伦 撰   臯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臯陶谟益稷无垢曰臯陶言克艰之意以矢谟大禹行克艰之说以成功舜何为哉恭己南面优防无为垂衣庙堂之上各因其所长而称荐慰安之岂有私意哉使陈谟者成功者各安心肆意展尽四体悉行其所学以恵天下四海焉   张氏曰谋之已定谓之谟兴事造业谓之功谟者坐而论道之事功者作而行之之事也作而行之非所以命禹故其名篇则谓之大禹谟虽然臯陶以谟则其絶徳在谟者也禹以功则其絶徳在功者也此经所以于臯陶言谟于禹言功各以其尤大者而称之也有谟矣然后有功故经先言臯陶矢厥谟然后言禹成厥功以谟对功则臯陶之谟固不若禹功之大此篇之序所以先大禹而后臯陶   大禹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张氏曰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王者体道之大以配乎天地故其见于事业所以为大禹之所谓大者盖禹以功而王其业之所以大故也文命禹之号也以其有以贲饰于事故谓之文以其有以号令于下故谓之命禹之所以为王者在此而已故其号所以因之者也敷于四海则为下为民是也祗承于帝则为上为徳是也下有以敷于四海则恵泽之施溥矣上有以祗承于帝则钦顺之道尽矣萧氏曰舜之事皆同乎尧故曰重华协于帝禹之事则有异乎舜故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文则非独为之华而命则防之在我事虽有所不合而意则祗承之也有以文命称禹者犹放勲之于尧也   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   无垢曰克艰之义其大矣乎以此处心则不欺暗室不愧屋漏以此处身则言无可择行无过举以此治家则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以此治国治天下则事察其微防戒于早临兆民若驭六马见宴安若嗜鸩毒其敢轻乎君以克艰待臣下臣以克艰事君父各在警戒修省之地其诚心相感实徳交孚此风一行黎民自然乐于趋善矣夫民敏徳之防非在他也仍在乎君臣克艰之际耳使君克艰于上臣克艰于下则事不敢忽义不敢违思虑反覆号令叅审凡有施为无不当于人心合于公论民之从之也若走下之水传命之邮此自然之理也   黄氏曰古之人君以任天下为忧而后世以得天下为乐古之人臣以事君为忧而后世以得君为乐忧之则必知其难矣可忧而乐焉则易易则慢慢则弛此天下所以多乱也欤孔子曰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防乎一言而兴邦乎夫子谓知为君之难可以兴邦则知为臣之不易可以兴邦矣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   无垢曰虚心屈已故善言日闻贤者日进四方万里之逺民情之细防物态之变故利害是非千百年之祸福皆皎然在于几席之间矣此万邦所以咸宁也其克艰之状如何不敢独断而考于众谋不敢自是而舍己从人不敢自安而矜怜无告之穷民不敢自髙而礼遇天下之寒士合此四事以观尧之心每见其兢业忧惧若危亡之立至而祸患之必来也凡禹之所言他人所惮者尧皆身亲而心安之此所以言惟帝时克也惟舜处于克艰之地故深肯禹之言又深见尧克艰之心而能形容此数语也   髙氏郢曰众心成城众口铄金则舆人之诵不可轻故书曰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易曰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诗曰恺悌君子神所劳矣此言王者将有为也将有行也必稽于众而顺乎人则自然之福不求而自至未然之祸不除而自絶矣   陈氏曰克能也稽于众舍己从人此聴言之事也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此逮下之事也众言皆稽之况嘉言乎困穷犹不废之况大禹乎然聴言逮下尧之能事也舜敢废之乎   益曰都帝徳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无垢曰广者大也运者行而不止也尧徳广大行而不止此所以行于克艰之中而不急廹又以圣神武文行于克艰之中而不拘挛出入阖辟何所不可岂以为克艰而反急廹拘挛哉即形而下造形而上兹其所以为尧欤然则欲求广运圣神武文者不求之他求之克艰足矣   张氏曰广言尧徳之体运言尧徳之用其大无疆而所施者博徳之广也其动不息而所行者疾徳之运也尧有广运之徳入与道俱则为乃圣乃神出与事显则为乃武乃文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圣而后神道之序也戡定祸乱而为武经天纬地而为文武而后文者事之序也尧有圣神武文之徳此皇天之所以眷命而使之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宜矣四海逺矣非有徳者不能奄而有之天下大矣非有徳者不能君而临之谓之奄不特有之而已至于为天下君又见其出命以尹众者也   禹曰恵廸吉从逆凶惟影响   无垢曰顺于道理者吉则随之非道理之外又有吉也当其顺于道理时此即吉也此古之论福者曰百顺之名也且谓体信而达义者谓之百顺而诗人指葛藟累之谓之福履其禹之意欤然而禹于益之意外又立从逆凶之説以发明之此亦禹始终于克艰之意也夫从逆即是凶不必谓逆之外别有凶也昔燕王旦谋反日深变怪愈至如大风折木鼠舞端门失火城楼此怪非自外来也即旦恶逆之心凝结成象耳岂自外来哉此君子所以戒谨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而不愧屋漏不欺暗室诚诸中形诸外此理之自然者也如影之随形响之随声影即形也岂形之外复有影乎响即声也岂响之外复有声乎禹是以知吉即恵廸凶即从逆非于顺道之外别有吉从逆之外别有凶禹之此意以谓使吉在道外则福可邀使凶在逆外则祸可避如此则异端得志而吾道衰矣不可不谨于此矣   张氏曰恵迪者顺道之谓也故天命之以吉反是而従逆则凶矣夫顺逆之理吉凶之报至于不旋踵而至而无毫发之差如影之于形曲直长短因之而已如响之于声洪纎髙下应之而已所谓如影响者其报应之騐也   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熈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従己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无垢曰虞度也谓于未可亿度以前未然未形早为警戒也夫身欲逸心欲乐此天下万世同情也逸不已必至于荡乐不已必至于淫使舜在畎亩时与木石俱与鹿豕逰与顽嚚傲弟处何俟于益之进戒今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耳目与昔时异事防与昔时异处于逸乐之地而不见忧患之侵其习己惯其防己熟己逸而又求逸得无荡乎已乐而又求乐得无淫乎益之叹息而警惧盖谓此也 又曰大抵人心有三事可行则行可止则止既非可行又非可止则为疑矣守法度可行则行也故能任贤不贰罔逰于逸罔淫于乐可止则止也故能去邪不疑疑于可行而又不敢行疑于可止而又不敢止此疑也乃荡淫之渐而失法度之防也蓄之于心终必害道断然斥去苐据可行可止明白光辉者而行止之如此则吾心之所向无不髙明光大矣此百志所以熈也然而行不可急也当循序而行之行之太急则违道以干誉矣如徳宗早嵗用崔祐甫杖邵光超行之太急事不终乆晚嵗乃任卢杞而黜陆贽是其始时特违道以干誉耳违道即不循序而太急也止亦不可急也当循序而止之止之太急则咈百姓以従己之欲矣如梁武帝初年舍身养菜以率士民无不従风而靡晚嵗乃信朱异而任侯景是其始时特咈百姓以従己之欲耳咈百姓则不循序而太急也夫天理自然岂可以私智乱之法度乃先圣之法度是天理也非私智也或行或止皆当循之傥出于法度之外而増损一毫非干誉即従欲耳   史氏曰得民心难失民心易得失之原不过道与欲而已矣盖道出于天下之公共欲本一人之私情违道者干百姓之誉而终不可得専欲者咈百姓之情而有所不顾道衰而欲胜民心之不失者未之有也又曰何谓道仁义礼乐归于大中至正者是也何   谓欲声色货利流于放僻邪侈者是也   张氏曰法度者先王所赖以为治也在我者有法则下斯守法矣在我者有度则人皆谨度矣法度一失则纲纪以之大壊法度其可失者哉   禹曰于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壊   无垢曰夫人者天地之德隂阳之交鬼神之防五行之秀气凝聚而生者也然而有常产者有常心无常产者无常心顾上所以养之如何耳养如农夫之养禾慈母之养赤子不惰以失莭不急以助长滋以膏液时其渇饥去螟螣之害适寒暖之宜然后畅茂秀发光明硕大千仓万箱五常百行以享终嵗之饱而为克家之子焉养民亦犹是也水火金木土谷以遂其日用之急正徳利用厚生以安其天与之性先富后教不失其序发感兴不失其和进勤劳而黜怠惰勉辛勤而去康乐此戒之用休也宅不毛者有里布田不耕者出屋粟兕觥以辱之挞罚以耻之董之用威也歌载芟之诗咏良耜之颂沐浴膏泽歌咏勤苦使乐其事而忘其劳此劝之以九歌也夫于艰难之中而自有一时之适使之乐以感发而忘其辛苦此长乆之道也 又曰顾大禹当日之意以谓正徳以正其心利用以致其用厚生以乐其生此所以养之也如人主不荒于酒色不盘于游畋此正徳以养之也法度如江河之有隄防号令如风雷之能鼓舞此利用以养之也孔颖达谓薄征徭轻赋税不夺农时使民生计有余衣食丰足以谓厚生以养之理或然矣   林氏希曰已能成人然后以成于人成人者可与谋道成于人者可与谋教此正徳之所以先也徳孰为大善政为大政孰为大养民为大此则利用厚生所以次也是之谓三事人非天则不得其生非地不得其养非圣人不得其所以为人是故圣人因天下之材立天下之道属乎天者则修之属乎人者则和之修之故成万物之体和之故蔵万物之用夫是谓之有功有功则有叙天覆其徳地载其利而民卒不知所以然之者则亦歌之而已矣 又曰当斯时也六府修三事和而九歌应之然禹犹务劝其君以致于勿壊则凡修之利不足加于世和之道不足徧于物虽有舜禹且不能以使之歌也况不为舜禹者乎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张氏曰地平者水土之平也天成者四时之成也原隰至于底绩莱夷可以作牧则地平可知东作西成不失其序南讹朔易不乖其次则天成可知横流之初天下无适而非水民之昏垫不得平土而居之则地未平矣地未平则天何自而成哉此所以先言地平而后言天成也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总朕师   张氏曰记曰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頥耄言乎其昬也期者指是以为期也期则当頥以养之之时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其宅帝位又至于三十有三载此所谓耄期之年也耄则昬矣昬则不可以有为期则养之时也养则不可以有为此舜之所以倦于勤夫天下之事日出而无穷惟孜孜克勤然后足以有济今也耄期而倦于勤此所以欲逊位于禹而使之总师也尝观禹之治水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舜尝称其克勤于邦则禹之不怠可知矣惟不怠然后可以总朕师   禹曰朕徳罔克民不依臯陶迈种徳徳乃降黎民懐之无垢曰夫臯陶刑官也朝夕所论者御戎夷与夫治冦贼奸宄五刑五流五宅三就三居之事小则墨劓大则大辟又其大则陈之原野之刑尔何以知其为迈种徳哉非深知臯陶之所存其谁能于刑见其为徳耶余观寒朗徐有功传见其于告变谋反事使人主怒不得行威不能慴至濵于死而不惧孶孶以人命为重而不顾一身之死生舜大圣眀虽当时固无寃枉之狱然于有罪者想见臯陶以身体之时其饥渇审其寒暑不使一毫之寃意外之苦其脱免无罪辨析难眀固已出人意外至其就刑而赴死者亦矜怜抚恤伤痛嗟咨悼其失路而悯其无知使悔过于无形而修身于将来者又不可胜数也   顔氏曰舜之将禅禹也禹逊以臯陶夫禹之所逊者必众贤之优也而臯陶之所以优于众人者何耶天下固有以徳而懐人者矣未有以刑而能懐人者也此臯陶之所以优也   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无垢曰夫操则存舍则亡此人之心也操之则为徳舍之则为欲矣念兹者操之也在兹者操其存也念念既乆徳机愈熟徳本愈深虽舍之亦不亡也释兹者舍之也在兹者不亡也种徳至于舍之而不亡则徳逺而大夫既逺而大不能自已虽无意于此徳然发于声音言语者亦自然无非徳也故曰名言兹在兹至其未发于声音语言而动于念虑者亦无非此徳也故曰允出兹在兹至此则人与徳相忘矣原其本初特念之一字而已所以又指舜曰惟帝念功以言念之功如此也 又曰孔子十五而志于学志念也至于立至于不惑至于知天命至于耳顺皆念兹在兹也至于従心不逾矩此释兹在兹也岂特孔子传説告髙宗曰允懐于兹念终始典于学念兹在兹也日厥徳修罔觉释兹在兹也圣贤相传无非此念其可忽哉   张氏曰思而不忘谓之念存而察之谓之在念兹在兹者念此人则当察此人而有可念之道也释而废则不念矣释兹在兹者释此人则亦察此人而有不可忘之理也念兹而不在兹则所念者未必有功释兹而不在兹则所释者未必有罪也名言兹在兹者名其人言其事所名之人未必果贤也所言之事未必果是也故当察此人之贤否此事之是非然后可以名言之矣允出兹在兹者信出于此道然此道未必皆可必当察此道之可否然后可以允出之矣禹以为臯陶在所当念不在所当释也名其人则臯陶之贤在所可名矣言其事则臯陶之行在所可言矣允出于禅位则臯陶在所当禅不在所当废矣故终之曰惟帝念功盖亦以臯陶之功非所可忘也   帝曰臯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无垢曰夫臣庶所以犯刑者则以其心不正也不正之念起于防芒长于芽蘖傥或纵之荡如狂澜不可收拾至于为冦贼奸宄而不知耻矣圣人忧之故设为五刑小有墨劓大有大辟或刑于朝或刑于市又其大有陈之原野者使见之者惊闻之者沮所以折天下不正之念而使销殒于无刑之间也岂好杀人也哉今舜之臣庶其心皆正至无有一毫邪念犯舜之正者夫臣庶之心正何与于舜而谓乃舜之正哉盖舜与天下通为一体者也使天下臣庶有一邪念犯其心之正者即犯舜之正也然则臣庶不以邪犯正是谁之力哉乃臯陶明五刑之功也明五刑于此则臣庶知邪念不收必堕刑狱皆儆戒检察而不敢放肆如此则邪念消殒矣邪念消殒自然归于仁义礼智信之中而识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用矣以弼五教夫复何疑臯陶之明刑果何为哉期于舜之天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大治也岂好杀人哉期天下无一人犯法而后己使天下无一人犯法则天下之心皆正可知矣其心既正不待教令不烦鞭朴措心积虑自然合于中道矣   史氏曰任法者不若责之以人任人者不若勉之以功以舜为君法不待于任以臯陶为臣功不待于勉然必区区为是者盖治道之常有不可得而忽也夫五刑之设不独待天下之有罪亦所以明天下之无罪自臯陶为士始至于弼教而终至于无刑皆岂任法之故耶始于大臣庶官罔干予正终于天下之民皆协于中则非任人有所不能也舍法而任人因人而有功为帝舜者其可不以是而勉之哉   臯陶曰帝徳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寛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无垢曰设法如江河使民易避下令如流水使民易従在下者不苦其烦处众者不患其急罚止一身而不及嗣赏延于世非止其身过无大而不宥使人有自新之路故无小而不刑使人有谨独之心罪疑惟轻无刻薄之态也功疑惟重有忠厚之风也求舜之处心与其杀不辜以励威宁若失不经以取谤积此数事深见舜好生之徳矣夫举一好生之心则天下无不感动且如罚弗及嗣宥过无大罪疑惟轻每举一事则天下皆起寛恕之心矣赏延于世功疑惟重每举一事则天下皆起乐善之心矣一事尚然而况事事如此乎所以好生之徳渐渍优渥洽于民心民心皆为忠恕皆自乐善邪念消殒中正自生不犯有司夫何足怪   史氏曰徳不失于中则政无徃不中政不外乎中则民奚为而不中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不失之过不失之不及此徳之所以罔愆也简之所临寛之所御罚之所及赏之所延刑宥之小大功罪之轻重凡行之于政者自然无徃而不中矣是数者宁可失于不常不可杀于无辜忠厚之所寓权义之所立故也好生之徳洽民如此民奚为而不中哉东坡曰传曰赏疑従与所以广恩也罚疑従去所以谨罚也当尧之时臯陶为士将杀人臯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臯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寛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圯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聴臯陶之杀人而従四岳之用鲧也然而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 又曰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而过乎义则流而遂入于忍人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满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余氏曰圣人劝善所欲也惩恶不得已也以所欲之心行不得已之政知其所以然也又其君臣相戒饬之辞曰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刑期于无刑而申之钦恤之言其不得已者亦所以弼教终必期于无刑而已矣其功罪疑者又非率然以意轻重之也盖其君臣虽圣且贤不敢以神明自徳犹懐天下之疑故凡赏一功刑一罪公卿可士大夫可庶人可然后寘于爵位丽于刑辟众之所疑者乃付轻重之议盖舜臯陶善与天下之人同其好恶然耳   帝曰俾予従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   无垢曰夫舜之欲何欲哉其所欲者臣庶不干予正民协于中尔今臯陶明刑弼教折邪心于无形起中正而有象五刑既明墨劓剕宫大辟阅实其罪使见者神惊闻者色沮四方震动不敢萌不正之心常若臯陶之明照烛于闇室屋漏无人之处而莫敢肆其邪焉惟乃之休岂曰虚语   张氏曰无为而治者舜之所欲也然非臯陶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则安従其所欲者乎虽然莫非教也有可欲之欲有不可欲之欲従欲以治则可欲之欲也咈百姓以従已之欲则非可欲也此圣人所以不欲也圣人之治也神而已鼓之舞之莫见其为之之迹天下之民莫不披靡而従焉此之谓风动自非臯陶用刑之效安能至于是哉故曰惟乃之休休者以其有美道可以为人所依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