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讲义 - 第 6 页/共 7 页
大全许氏及防引谓制之于外是克己也以安其内是复礼也此説最凿若以心与事对言则礼与己各有内外若以发与未发对看则礼与己皆发而在外故程子谓制乎外以养其中縁视听言动都在动时説耳安得如防引之説大全又有以视听为外言动为内视为外听为内者此则又就视听言动工细分之耳却不妨
程注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乎外所以养其中二句论工夫则内外交相养固应并重然在此章则重在制外养中边朱子谓发时固用克未发时也须致其精明此亦是本文言外意
五事以思为终四勿不言思真氏谓勿者正指思而言徽庵程氏谓动兼思貌而言当依真氏
仲弓问仁章
这一章夫子以敬恕论仁亦是彻上彻下语然对仲弓言则有天资已粹而益求其粹工夫已密而益求其密之意虽比之至明至健者用功较难而比之私欲横流者用功尚较易大抵仁是心之德人所以不能全其心之德只是为私欲牵引去为私欲锢蔽住惟敬则能收敛此心使不得牵引惟恕则能推扩此心使不至锢蔽在病痛多的人用这两件去消磨他则难然怕不得难在病痛少的人用这两件去消磨他似易然也説不得易圣门天资学力自顔子而下即推仲弓其于敬恕工夫盖非全不知者然敬不是可偶有间断的必无时而不然无事而不然出门使民无异于见賔承祭之时如所谓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方才是能敬言出门使民而未出门使民之时可知矣恕不是可偶有间隔的必刻刻体认天理事事不拂人情已不欲便勿施人如所谓上下四旁均齐方正方才是能恕言不欲勿施而所欲之当推可知矣然或我自见为无间断无间隔而邦家犹有怨者是我于敬恕犹有未至也必工夫做到透彻内外间无一人怨者不特受我之恩者无怨即受吾之刑者亦自以为当然而不怨这方是真能敬恕敬恕如是则私意自然不能牵引我不能锢蔽我本心之德岂不复全乎这个工夫比之顔子较难者朱子谓克复乾道是一服药打叠了这病敬恕坤道是服药调防渐渐消磨这病比之司马牛樊迟子张不同者牛多言而躁一件病痛最重这个病未除其他工夫都难下手故教之从讱言做起所谓急则治其标也若告樊迟子张工夫与此章差不多但天资学力各不同不免有难易之分同是这一个方加减分两却不同要之夫子教仲弓用功虽似难于顔子然只管从敬恕工用工夫私意自是着不得亦与克己复礼一般虽似易于司马牛樊迟子张然敬恕工夫无论浅深生熟其不可须臾离亦是一般仲弓有见于此而直受以为任曰请事斯语矣葢不敢以为难而自阻不敢以为易而自怠惟知用积累工夫以渐造于心徳之全而已学者读这章书要思仲弓是何等天资何等学力尚且以敬恕工夫自责如此吾辈用力即与他一様尚恐不能到他地位何况乍作乍辍敬怠互胜好恶任己不知不觉汨于私欲何时能仁乎须将敬恕二字书绅服膺做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方有个出头日子
按敬恕未即是仁是所以求仁敬恕到熟处尽处更无私间便是仁大全新安陈氏曰敬以持己则私意无所容于内恕以及物则私意无所容于外于是天理流行而心徳全矣最合注意但以子张问仁章勉斋黄氏解心存理得观之则敬恕二字似各兼内外二説不同彼以心徳事理分内外此是以持身接物分内外
看圈外程注讲敬字以心广体胖言之又以谨独言之见得敬不是勉强束缚之敬亦不是外貌装饰之敬以程子之言推之恕亦不是外貎狥人从至诚恻怛中流出来所谓无忠做恕不出
司马牛问君子章
这一章见君子之无入而不自得夫子以向魋作乱牛常忧惧故就不忧不惧言虽不专言处变而处变之道在其中矣大抵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心常泰然世间可忧可惧之事最多而不能以累君子之心处平常之时有得失之可忧惧也君子则得失当前不忧不惧处变故之时有利害之可忧惧也君子则利害当前不忧不惧或以不忧惧而聴天下之纷纭或更以不忧惧而消天下之祸变故恒人终身扰扰于忧惧中者君子止见其坦荡荡而已君子这个地位岂是可容易到得的但夫子未悉其所以然之故故司马牛遂疑天下当忧之事如何可以不忧当惧之事如何可以不惧若但以忧惧为累而以不忧惧为髙斯亦无足难矣故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这一疑亦足破天下之无本领而遇事强为排遣者而不知夫子之言不忧不惧非强为排遣之谓也强为排遣者当忧而不忧而可忧者将日生当惧而不惧而可惧者将滋甚是一无忌惮者之所为也夫子之言不忧不惧者皆由其平日所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一旦临事内省诸心无一毫疚病故得失可任也利害可聴也非不忧也自无可忧非不惧也自无可惧此即所谓仁者不忧勇者不惧非可骤到诚能于此有得焉何事变之足累其心哉此夫子知牛在忧患中而示以处忧患之道虽未指其事而言之而其教之也至矣但内省不疚一语意味深长朱子以平日所为无愧于心补夫子言外之意可谓亲切矣学者又当思平日所为何以能无愧于心必也如顔子之克己孟子之集义真积力久一私不存事事合义其庻防乎又须知这个不忧不惧全从忧惧中做出来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如临深渊如履薄氷这个景象君子无须臾敢懈也惟其有终身之忧故能无一朝之患先儒有言君子对青天而惧闻震雷而不惊至哉言乎想此时司马牛事势已危急了然只是自反事事从天理上走尚可救得即不然亦于心无愧若一为忧惧所扰不但累心势必立脚不住病痛不可言矣古人处事变只有这一条路并无别法今日学者处平居暇日须汲汲去做克己集义工夫庶几临事有欛柄倘工夫未到适遇事变亦只是守定天理不要空忧惧须知忧惧徒乱人意不济事也若因忧惧生出权术作用病痛益不小
子张问明章
这一章夫子与子张论明谓只在人情物理上能精细便是明便是明之逺不必逺求葢因其有务外自髙之病而药之也大抵好髙之人往往穷极于天地古今之逺而失之于人情物理之近自以为明其暗已甚不知明者是非雅正不惑而已而是非邪正之淆于谮愬者最多谮之术不一而莫难辨者浸润之谮愬之术不一而莫难辨者肤受之愬一则用缓而使聴者不觉其入一则用急而使听者不及致详皆术之至巧者也二者行而天下日以多事究竟非二者之过而使之行者之过我胷中未尝有主张故投之而易入激之而易动果能养得定见得透是非邪正洞然于我心彼二者之术虽工自无间而可入无隙而可乘譬如狐狸鬼蜮能行于风雨晦防之时不能行于白日青天之下此所谓不逆诈不亿不信而先觉者也这个造诣不是一日可至必平日居敬穷理之功至精至密方能有此定识定力到此地位岂不是明岂不是明之逺若于此看不破立不定任其颠倒縦使明乎天地之理达于古今之故非徒无益而我之才识皆为彼之所用才愈髙识愈多为病愈甚不可谓明何论逺乎今日吾辈处世谮愬二者不能必其不来在家则行不行闗系一家盛衰在国则行不行闗系一国治乱即未论家国而彼之术一行吾之身心为其颠倒学术之谓何而又不可因世上有此等人一味猜疑自家反做成了一个逆亿景象况后世人情益险谮愬益工我防其缓彼偏用急我防其急彼偏用缓千态万状无论逆亿不可用亦非用逆亿之所能穷也想到此种情形并无别法可以制他惟有居敬穷理是本领工夫吾的居敬穷理密一分则彼之术穷一分譬诸镜然磨得一分光便照得一分妍媸不忧妍媸之难见只忧镜之光不全耳
足食足兵章
这一章合常变以论政三者俱全处事之常二者可去处事之变可见食重于兵而信尤重于食圣贤论政与权谋术数不同首节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三句便是一部周礼的规模足食是制田里薄税敛而使其仓廪实足兵是比什伍时简阅而使其武备修至于重礼教崇信义以导民于兵食之前立学校明礼义以化民于兵食之后逮兵食既足则教化行而民皆以信事上无欺诈离叛之心所谓民信之也因教化一事不可置兵食之前又不可置兵食之后故另换一个文法这三件完备便是一个太和景象许多祸患便可消弭了即猝遇事变亦不怕立不定只是有一个时或被前人弄坏轮到我手一时难整顿而又当水旱交作强敌在境人心疑二之际要这三件完备势有不能只得将要的先去料理此子贡所以有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之问也夫子曰去兵者盖当此时势只得且先去筹画粮饷固结人心苟食足而信孚则无兵而守固矣所谓去兵亦不是全不要兵只是伍两卒旅之缺未暇补也戈矛车甲之弊未暇修也搜苗狝狩之制未暇讲也然这还未是十分危急时若事势更急连食与信二者又难完备欲顾食则不能全信欲顾信则势必无食利害在呼吸之间无两全之防此子贡所以又有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之问也夫子曰去食者盖如后世加搜括之事失人心以图苟全者断不肯为只得因见在之粮依着正道理做去或幸而得全亦不可知若到事势万不可为则寜可就死恐人道是这个话说得迂了故又申言之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盖死生常理人所必不免若夫信者乃人之所以为人者也民无信则相欺相诈无所不至形虽人而质不异于禽兽身虽存而心则已死矣何以立于天地间不若死之为安故为政寜死而不失信于民使民亦寜死而不失信于我不必说到无信亦同归于死如此则仍在利害上计较了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圣贤立身行政只是一个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平居筹画兵食原都是道义作用到生死闗头亦决不肯离道义而谈兵食程子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就是这个意思今人遇小利害輙思苟且看圣人此等议论岂不愧死这章与孟子桃应问曰章同是直穷到底
兵食俱以周官兵食言原是不可去的言去者是就不得已时说若后世召募之兵税亩之食与夫一切冗兵冗食则不待不得已而始当去也时文多误认樊迟问仁子曰爱人章
这一章见仁知相成是必然之理无可疑也第一节樊迟问仁知是二者平说夫子亦平答之就仁论仁则曰爱人就知论知则曰知人仁知兼体用而此独以用言者朱子谓体与用虽是二事本末未尝相离用即体之所以流行者也樊迟疑爱人则无所不爱知人则当有分别二者若相反仁则不能兼知知则不能兼仁这一疑也疑得最是然不知二者之不相妨也夫子窥见其意而复告之曰仁知二者虽各自一路其实是合一的仁里靣有知知里靣有仁不是说爱人便不论直枉一例去爱他直者固当举枉者自不得不错仁何尝妨知既举直错枉则枉者亦且化而为直是错之适所以爱之知何尝妨仁夫子此言说得仁知相成而不相悖明明白白了樊迟之未达者可以达矣其退见子夏而曰吾见于夫子而问知不是尚不晓仁知之合一盖以仁知初无二理谓知即仁也可谓仁即知也可故以夫子之言专为知者之事此正其达处但前之未达者虽已达至此则又有一未达者谓举错是我所得主枉者直则非我所得主天下贤愚不齐刚柔不一举直错枉何以便能使枉者直此盖深忧人心之难动风俗之难变而疑区区一举错未必遂能见效观于后世因举错而纷纷多事者不可胜数汉之党锢宋之元祐皆由小人不肯俯首屈服于君子以至激成祸变樊迟此语亦切问也然不知此要看举错何如耳举错而稍涉于意气则不惟不能化人而或至于生变举错而一出于大公则不但不忧其不服而且可立见其革心故子夏闻樊迟之言既叹其所包者广不止言知遂引舜汤之事以明能使枉者直之必然而无疑也舜汤之有天下非有举而无错者也其所举者特一臯陶一伊尹则所错者亦多矣而不仁者胥逺然则不忧枉者之不直也忧举错之不如舜汤耳能使枉直之言又何疑乎能使枉直既无可疑则仁知之相成益无可疑矣学者读这章书要将爱人知人之事力任在身上爱人则由能近取譬以至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知人则由视以观由察安以至于人焉廋哉果能爱人知人则二者之相成而不相悖不待言也若爱人而不能尽其爱之量知人而不能尽其知之量则举足便碍非爱妨知则知便妨爱不自咎其量之不尽而徒叹二者之不能相兼亦过矣按何谓也三字最要看得好注谓是未达所以能使枉者直之理甚明明季讲家乃云迟误认举直错枉二句皆是言知故有何谓之问所以于第三节夫子口中亦要含糊不肯将仁知合一之意说明皆谬也又讲家谓通章只是知以成仁不可説仁知相成亦太拘大全中初不如此
松阳讲义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九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子适卫章
这一章见圣人胷中有一个完全的仁体有一个完全的王道触着便发庶哉一叹便是老安少怀的心肠富教二字便是老安少怀实际处因卫而发不但卫当如此庶哉内有望之意有忧之意望之者唐虞三代之治当春秋时尚易复也忧之者此时不复后来世变将益甚江河日下无所底止此时富教两字便旋转洋溢方寸中故因冉有之问即随口发出富字従庶字发论庶难富亦易富教字従富字发论富难教亦易教然即不庶亦应使富即未富亦不可无教庶富教虽有次序却不重在次序上只重富教不可须臾缓有及是时明其政刑之意一则此时去先王之世未逺井田之制犹存即学校中尚未有异氏之学整顿尚易不比孟子时欲行井田必先正经界欲复学校必先黜异端有许多棘手此望之意也一则风气渐趋于薄上不富之彼将自谋富黠者必操竒赢以网利强者必恃豪暴以恣取上不教之彼将自相教君子与君子必以学术相胜负小人与小人必以意气为倚伏一切货殖游侠异端之徒将杂出于天下此忧之意也然总之是王道不是伯术是仁政不是功利是稷契臯防事业不是管商作用富教二字当时圣门弟子平居必讲有条目如周官王制之所载故冉有闻夫子之言不复问如何富之如何教之今处古制既湮之后须就注中所谓制田里薄赋敛立学校明礼义各就经典中一一求其实际不可专守一空话头如大学衍义补文献通考二书虽未尽合圣贤经济然备载古今沿革之故于此细玩便见后世所以不如三代者如何三代所以异于后世者如何富教条目亦可得其大槩若只空説一个富教济不得事卫自文公渡河而南迁于楚丘其康叔旧封己属于晋左氏及汉书地里志可考时文漫指夫子时之卫为鄘卫之卫者非
乡人皆好之章
这一章是论观人之一法如论语视其所以章孟子观其眸子章皆是以我去观人不专恃乡评人特其一法耳子贡是个方人的人好用自己聪明至此如以乡人皆好而遂信为善人则焉知其非同流合汚之人乡人皆恶而遂目为善人则焉知其非诡世戾俗之人夫子谓欲考乡人之论必先别乡人之类如其人而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则可见其志行之美足以取信于君子而立心之直又不苟同于小人以此论人其庶几乎然此亦未可为一定之法也特以子贡所谓皆恶皆好者比之则不如耳盖人情变态无穷有君子而善人未必好者如周濓溪初时不为赵清献所喜有善人好之而未必君子者如司马温公以蔡京为能办事有君子而不善未必恶者如程明道狡伪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有不善恶之而亦未必君子者如宋时王吕章蔡之相倾吾若一以善者不善者之好恶为凖岂能无悮乎况吾欲以善者不善者之好恶为凖而善者不善者又将何以定之万一平时误认而又以其好恶定他人之善恶岂不悮而益悮乎若论观人之法则必如夫子所谓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方是无弊之道察也者采之公论断以独见视所以观所由察所安聴其言观其眸子皆包在内不专恃一法也然察之一字又岂易能哉必平日有居敬穷理之功方能辨得天下之善恶不然在我者皆私意偏见如何能察所以子贡方人而夫子曰夫我则不暇盖谓是也
何如斯可谓之士矣章
这一章论士因子路所不足而言大抵士也者虽浅深髙下不同必能以学问变化其气质使一味气质用事则亦不可谓士矣故气质柔弱者必养得有一叚方正的气象气质刚劲者必养得有一叚和厚的气象而这一叚和厚气象尤是士之本领勉斋黄氏曰所谓士者涵泳于诗书礼义之泽必有温良和厚之气此士之正也至于发强刚毅则亦随事而着见耳子路负行行之气而不能以自克则切思怡怡之意常少故夫子箴之此一条説此章大意最好再将切切偲偲怡怡六字细味之朱子曰切切者教吿恳恻而不其过偲偲者劝勉详尽而不强其从二者皆有忠爱之诚而无劲忤之害观朱子之论切偲可见这六个字都是和厚之意不但怡怡是和厚也这叚气象正是子路所不足经夫子提出如和扁之用药恰中其病这不是空説便要子路想这叚气象从何而来非积之厚养之深岂一日间可装饰得出的然则讲习讨论之事不可一日弛矣省察克治之功不可一刻懈矣士之名岂易赴士之实岂易尽欤又恐其有了这个气象不知分别一槩发出则即此气象又生出病痛来故又申言之曰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非谓朋友不必怡怡也但当以切偲为主非谓兄弟不必切偲也但当以怡怡为主推之亦不但朋友兄弟总之当切偲处便切偲为主当怡怡处便怡怡为主如医之用药这一剂某药为君那一剂某药为君丝毫不爽说至此真是十分细密一毫也粗不得一毫也浮不得切偲怡怡犹当善用之如此而况一味行行者乎以子路之气质若不是夫子这样切磋如何能成得贤者然看其何如斯可谓士一问则其胷中原有不自安者他平日何等样气魄何等样才干忽然发此问便有歉然不敢自以为士的意思此所以能受夫子之教而在四科之列欤今日学者读了防篇滥时文便俨然以士自居试想与这切偲怡怡气象有防分相似真是可耻然又不要看得太难了诚能涵泳于诗书礼义之泽讲习讨论省察克治日积月累自家气质消磨得一分便与这气象近一分推而工之美大圣神无不可以学问做成何况此所谓士
切切固属情意然情意亦即在语言上见故大全朱子以教告言之此切偲二项内俱有忠告意俱有善道意
明季讲家有云切切偲偲怡怡六字成文如温良恭俭让五字拆开不得此等混话俱是从皮肤上起见不曾想圣贤神理本不足道然或有惑于其説者近日仇沧柱力黜其谬最是
克伐怨欲章
这一章见制私不足以为仁而仁之为仁可知大抵人心本来皆仁都被克伐怨欲之私累之先要将这四个字看得明白大全胡氏谓克伐者因己所有而生气盈也怨欲者因己所无而生气歉也盖这四件病痛不同总是气质用事总呌做己发于事前便为意必发于事后便为固我发于喜怒哀乐便皆不得其正发于视听言动便皆背违乎礼发于子臣弟友之间则纲常多欠缺发于辞受取予之介则操守多迁移譬如风寒感入脏腑一般发在头目则成头目的病发在手足则成手足的病总是这个风寒故天下人品学术政事之坏都由这克伐怨欲四件所以原宪平日用力制这四件不许他发出来这也是至难的盖这四件其力至猛卒然而发如奔马之不可控遏其势至大悍然而来如江河之不可隄防而且时夹杂于义理中其靣目最难认时倚靠于利害上其根脚最难除不是宪的力量不能制他使不行有这一种人也强如人欲横流的故夫子曰可以为难矣原是赞他的口气明季讲家谓夫子道他做得吃力走了难路乃是不满之词此谬説也但宪即以此为仁则其认仁字尚未清楚故夫子又抑之曰仁则吾不知也盖仁也者当理而无私心之谓也克伐怨欲不行可谓无私矣未必能当理也且徒制私使不行于外而心仍未必无私也故程子谓其未有拔去病根之意而容其潜藏隠伏于胷中与顔子之克己大不相同潜藏隠伏于胷中已不是仁况藏者必至于潜滋暗长伏者必有时乘间抵隙依旧要行出来如何呌得仁若论为仁工夫必如夫子所以告顔冉者一从敬恕入门积渐做去一从克复下手勇猛做去皆是拔去病根之法且不止拔去病根兼培养元气之法以不行对縦欲者言则不行为难以不行对克复敬恕言则不行又不足为难矣使宪再问夫子必随其病之所在授以为仁之法不知当时何故竟不言程子所以深惜之然亦有説焉大抵圣门髙弟皆是切问近思如行路然进了一程又进一程若第一步不曾着实不敢走第二歩问答之间皆非随口乱问当时宪闻夫子之言必汲汲在自家身上切己体认病根之未拔去者何在认得了病根然后再请药方未迟所以黙然无言正可想见其切问近思处不是蠢然无知而不问也学者读这章书要将克伐怨欲四字各于自家身上省察这四件随人气质不同所犯各有轻重然不论轻重但有一毫必湏连根拔去又恐怕病根虽去元气未复须更念念事事都要合天理顔子工夫未易学且従仲弓敬恕做起一刻也松不得一处也踈不得真是难事及早做去不知何时到得仁的地位若苟且因循不知不觉汨没于四件中岂不可惜
按双峯饶氏云四件病根在一欲字有所欲则贪多而求胜遂其所欲则夸伐不遂其所欲则怨恨白文本是平説然如此看亦好又按大全朱子曰克伐怨欲只是自就道理这边看得透则那许多不待除而自去依此则克己工夫只在复礼上了盖克复二者本互相为功也若良知家谓提良知作主这四者自然日消日化此又与朱子之説似是而不同朱子之説是以理为主所谓提良知作主是以心为主正是原宪不行的法
子路问成人章
这一章言成人要具众善而造于纯粹之地不可以今之成人自限上一节是中行下一节是狷上一节是善人君子下一节是有恒上一节亦只是就子路之所可及而语之尚未是圣人地位论成人必如圣人之践形尽性方才无愧于人然这个地位不是学者容易到的圣门教不躐等且降下一等使他到了材全德备中正和乐地位则圣人亦不难至矣智廉勇艺皆是学者所不可少的若无这様才德空空说个中和亦不济事这四项也有従天资上来的也有従学力上来的但未到中和地位则不免有病痛所以既要兼此四者又要文以礼乐文以礼乐即是立于礼成于乐工夫礼乐俱兼本末说内尽其中和之实外极其度数声容之美气禀学问中有疵纇处则以此消融之气禀学问中有得力处则以此涵养之所谓文之也文非假饰于外亦非寂守于内彻内彻外皆中正而无偏倚和乐而无驳杂至此则不见有知廉勇艺至此而方成其为知廉勇艺下圣人一等便是这等人矣岂不可谓之成人乎人湏要立个志必要望了这等人做进去气质未融必变化之使融学问未至必强勉之使至勿忘勿助如射者之期于中的不中不休如行者之期于到家不到不休方才不负了做个人不然縦使有见识有力量天资髙学问好只做得一今之成人而已今之成人不是天限住他只可如此不是圣贤寛假他只要他如此天命之性原无古今圣贤道理亦无古今只因今之风俗日下有稍能自拔于流俗者便不敢苛责他了今之名节日衰有稍能自励于名节者便不敢深求他了故自言利之风徧天下有一见利思义者便指为竒士偷生之徒满海内有一见危授命者便叹为异人反覆狙诈不知羞耻者比比而是有一乆要不忘者便目为真儒此等人只是一个主忠信的人以古人视之气质未必尽消融学问未必尽满足尚是进步之时未是住足之时以今人视之天下岂易得此材质岂易得此学术不得不推为豪杰之士不得不奉为圣贤之徒亦可以为成人矣此子路所已能者夫子指而言之欲其因所长而造乎其极亦犹因不忮不求而谓其何足以臧也今日学者未能到子路地位且要从下节做工夫起先将义利生死闗头打破了再要将虚伪根苗斩尽了使脚跟立定然后可去做上一节工夫犹之富与贵章先要取舍之分明然后存养之功熟也这义利生死闗头是最难打破的这虚伪根苗是最难斩尽的以见利言之这利字要看得好若是寻常货利虽中人亦能勉强慕义惟当至穷至困之时这个利闗系仰事俯育之计身家荣枯全视乎此且又现在靣前不待巧算曲计而可得斯时有志之士亦不能不动心以见危言之这个危字亦要看得好若是无可躱避的虽怯夫亦能就死谓之危则尚在可生可死之界有许多岐路可以避得有许多曲径可以走得祸福存亡只在吾一念间且又明白易晓利害了然斯时即有力量人亦不能不转念以平生之言言之若是无所闗系的谁不乐践约惟当事势阻碍之时践之或大不合于时或大不便于我且又言出已乆人都相忘了吾即不践亦未必有人责偹我斯时即真诚之士亦不能不随意然学者苟于此处立不定便不是堂堂正正的人了虽要到材全德备中正和乐地位无下手处不可不猛省
注材全德备指兼四子之长言中正和乐指文礼乐言云峯胡氏以不欲为德知勇艺为材防引又以廉勇为德知艺为材皆有未安知廉勇俱是德艺是材故下节思义是廉授命是勇只缺得知艺而注云才知礼乐有所未备明是以才字代艺字然又湏知分言则知廉勇为德艺为才合言则四者俱是德故注德成于内德字便兼艺在内而语类亦有四德之目以升堂入室言之下一节是升堂上一节是入室若善人不入于室之室则又是指圣人地位言盖室字有浅深也
乆要注只训旧约讲家谓是平生期许之言如志道德者期周孔志功名者期伊吕説得偏且是志不是约了
君子思不出其位章
这一章思字是以临事之思言若学者平日读书讲道天下事皆其分内事皆当讲究原非位之可限虽中庸言慎思子夏言近思然皆不是以位限定惟是事到面前湏要审我之位有事当如此而我之位不当如此者便乱做不得此比思无邪更细一层邪者违理之谓也出位者未尝违理而不合乎时中之谓也这位字要看得好注谓记者因上章之语而类记之然上章位字説得粗位对政言不过是公卿大夫之位此位字说得细随处皆有位富贵贫贱患难位也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位也同一君臣而亲踈之不同同一父子而嫡庶之不同以至处治处乱处盛处衰又种种不同莫非位也又如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有一件则有一位当揖时则有揖的位当让时则有让的位位变则理従而变昨日之位应如此今日之位又不应如此彼处之位应如此此处之位又不应如此内而喜怒哀乐外而视听言动须要恰合乎位之所当然稍有过焉是出位也稍不及焉亦出位也此比素其位而行亦较细素其位而行只是富贵贫贱患难之位这出位病痛大抵皆出于思思得一毫不差发出来方能不差然思最难得不出位有因适莫而出位者有因意必固我而出位者有溺于声色货利而出位者有拘于气禀习俗而出位者有惑于异端曲学而出位者有志动气而出位者有气动志而出位者内而狥己则见有身不见有位外而狥人则见有人不见有位见之不明则不能不出守之不固则不能不出是必有居敬之功然后心専一而不出有穷理之功然后心精明而不出是非君子不能君子只是运用天理到烂熟的人此心如权度一般随物之轻重长短各还其本分无一丝过不及位应如是思即如是无一物可以摇惑得他无一物可以牵制得他千变万化却只在一定不易的道理上所以在易为艮止之象易所谓不获其身者言君子只见此位之理而不见有身也见有身则不免狥己而出乎位矣易所谓行其庭不见其人者言君子只见此位之理而不见有人也见有人则不免狥人而出乎位矣孔子之従心所欲不逾矩此不出位也顔子之如有所立卓尔此不出位也孟子之无恐惧疑惑而不动心此不出位也大学之止于至善中庸之发而皆中节此不出位也大全南轩张氏曰位非独职位大而君臣父子防而一事一物当其时与其地所思止而不越皆不出其位也説得极明明季讲家乃有以心为位以此心动而无动为不出位且引程子心要在腔子里以证之殊不知程子是説存养心体非説思也足破其谬矣学者读这章书切不可粗看了若秀才闭门不管闲事便可谓不出位则人人皆君子矣这不出位不是容易的事日用间一言一动稍与其位之理不合便是出位试返躬自省一日之内还是出位时多还是不出位时多须将居敬穷理工夫猛力去做做得一分方能免得一分出位或疑思而稍出其位犹贤于废思者如不曰如之何如之何此贸贸而不知思者也佛老之徒溺于虚无而不肯思者也其病痛更甚于出位不知思而出位病痛正不小従古败坏天下之人岂皆不思只是思出其位耳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莫谓稍一出位无大闗系也
君子道者三章
这一章是圣人望道未见之心盖道体原无尽圣人未尝自见其有余故子臣弟友则曰未能学不厌诲不倦则曰何有于我君子道者三则曰我无能焉皆实见其分量之无穷而有歉然不自足之心非自见其能而故为谦辞也自天下观之仁知勇莫如夫子夫子则以为仁知勇之诣无穷我不能如君子之兼备自天下观之不忧不惑不惧莫如夫子夫子则以为忧惑惧之境无穷我不能如君子之尽絶故惟知愤忘食乐忘忧以自励于仁知勇而已敢曰我能仁知勇乎惟知如临深如履薄以自逺于忧惑惧而已敢曰我能无忧惑惧乎耳顺従心特言其所自得耳于道实见其未尽也老安少怀特言其所志耳于道实见其多歉也不必推至天地犹憾尧舜犹病而后见其无能即庸德庸言间己见其无能然此特夫子之自言耳其实则道如夫子亦可以无憾矣仁知勇如夫子亦可以无憾矣人欲浄尽天理流行者夫子也而忧何有焉一理浑然泛应曲当者夫子也而惑何有焉依乎中庸遯世不悔者夫子也而惧何有焉在夫子自视虽实有不足而非谦词在人视夫子则实谦词而非实有未足故子贡曰夫子自道也亦犹公西华曰正惟弟子不能学也盖夫子之自责固即所以勉人当日圣门髙弟闻夫子之言亦无不思自勉今日学者读这章书便当思学不可自足以夫子之圣犹曰我无能吾辈何处可用得一毫矜张又不可不知自奋当日夫子自谓无能非安于无能已也便去好古敏求便去下学上达自十五至七十无一刻不孜孜于学吾辈今日安可便自画
语类朱子有一条云东莱说圣人无谦本无限量不曾满此说也有意思然把圣人做絶无此也不得圣人常有此般心在如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分明是有功有劳却不曾伐按东莱说是前一节意朱子说是子贡节意凡言谦词者皆当如此兼看
莫我知也夫章
这一章是夫子自以其所学示及门开口说莫我知便是警醒学者之意不要错认做明王不作世莫宗予之意大指与无行不与章相类与道不行等章絶不相干盖谓我之道固人人所当知之道亦人人所能知之道而无如知吾者鲜愚鲁者既不能知聪明者尤不能和视我愈重去我愈甚可叹矣当时及门弟子莫不求知夫子之道如子贡者尤所谓知足以知圣人者也忽闻此言不觉惊愕疑其有髙逺而不可知者不知夫子之道非以髙逺而莫知正以不髙逺而莫知盖髙逺则惊人耳目而易知不髙逺则平淡无竒人多忽而不知圣人一生只做得下学工夫所以先言不怨尤者下学湏従不怨尤始吾人一开口一举念便涉怨尤如何能下学犹之敏事慎言必先言无求安饱君子素其位而行必言不愿乎其外也下学即是大学之三纲领八条目中庸之尊德性道问学论语之博文约礼愤忘食乐忘忧只管下学自然上达不是下学外别有个上达又不是下学中便有上达是下学熟便能上达志学而立不惑是下学知天命耳顺従心便是上达方其下学固皆平常日用之事及其上达亦只是下学之熟并无一毫竒异此个光景只是夫子自知黙与理契而已二三子不免求之髙逺方疑夫子为有隠岂能知其妙盖记诵辞章之学易知而此学难知虚无寂灭之学易知而此学难知故曰知我者其天乎此即是莫我知之意存疑谓这天是苍苍之天而天之所以为天者理而已若泛以理言理无知何以能知得圣人存疑之说固是然这天虽兼苍苍之天言而所重仍在理不比出王游衍之天所重在彼苍之监临也理本无知但与圣人所学恰好相符便谓之知我及门之内许多智深勇沉之士夫子却如此说即所谓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乆矣知我者其天句止要见笃实模様不要看作是赞注中人不及知而天独知之妙是朱子深味出来不是夫子口气学者读这章书湏知圣人只是这下学一部五经四书都是说下学若不従下学入手縦智勇絶世却是门外汉然不曾打破得怨尤一闗亦不能下学此一闗最难无论他人即屈原行吟泽畔只做得怨尤不曾做得下学湏先将自家胷中怨尤病根尽情斩去不留丝毫方能下学
注以循序渐进解下学上达防引主积乆说是由卑而髙由近而逺以渐而进到知行之极处是为上达存疑主逐节说则学一件事便知一件理学与达只在一时上与下只在一处存疑是泥于程注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之言防引云程子说忒了程子只恐人认上达在下学外故云尔按防引最是然其实程子亦是主积乆说所谓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者言初间只管下学到后来便上达并无别様工夫不是谓一下学便上达也其以人事天理分上下者初间非离天理也但只见人事到后来神明黙成时非离人事也但只见天理至若大全有一节上达全体上达之说却似兼防引存疑所说则朱子已言其不是矣
讲家有以堕黜闻见独持心体为下学者谓如此方是子贡对病之药不知子贡病痛不但在専事闻见不求心体其闻见处亦不着实夫子此处指示正欲其随事精察而力行之岂欲其堕黜闻见乎多闻择其善者而従之多见而识之正下学之事惟金溪姚江乃欲脱去闻见独求心体岂可以乱圣人之下学哉若一贯章则子贡工夫己进步与此又不同然亦非便抹倒闻见也
子路问君子章
这一章朱子谓敬者圣学之所以成始成终一句便说尽了盖敬字若浅看只是一身上工夫就一身上看亦只是一件工夫若深看则这敬字只怕充积未盛耳充积到盛时则敬字外别无学问亦别无经济内圣外王之事无不在其中矣夫子初头说一句修己以敬便贯彻上下包举逺近而统言之子路却浅看了故谓君子有许多工夫许多事业如何只说得一个敬是未识敬字也夫子就敬字内指其及人者言之谓修己以敬便可安人未可轻看了敬字也子路犹疑君子之工夫无穷事业无穷如何仍说得一个敬是犹未识敬字也夫子又就敬字内指其极而言之谓修己以敬便可安百姓除了敬字再没有工夫了再没有事业了盖论到安百姓须要体信如中庸致中然敬则自能致中须要达顺如中庸致和然敬则自能致和须要诚要明然敬则是能诚能明参天地赞化育皆是这敬做成的天地位万物育皆是这敬做成的虽圣人如尧舜犹未敢自谓能尽敬之量盖尧舜之世岂无一物不得其所故尧舜犹以安百姓为病即是以未能敬为病如何可轻看了这敬字后世天下多事百姓不安不是意气用事则是意见用事不是拘于气禀即是溺于物欲能敬则百病俱无了存得一分敬便除得一分病敬到极处便无丝毫病痛心平气和静虚动直岂有不能安百姓的理今日学者要做君子须先理会这敬字先儒谓整齐严肃是敬之入头处主一无适是敬之无间断处惺惺不昧是敬之现成处提撕唤醒是敬之接续处大约不出此数端若非敬则虽日讲学问日讲事业都无头脑终于无成耳所以朱子于大学或问中特提一敬字作主谓古人于小学时这敬字工夫都做成了方能去做八条目今人不曾于敬字上用得功这八条目如何做得来子思作中庸亦先提戒惧慎独至于尧舜禹之钦汤之日跻文之缉熙无非是这敬不是説空空一敬便完事了一切致知力行工夫都是敬做成的切莫看小了这敬字
女以予为多学章
这一章当与曾子一贯章同看但彼以行言此以知言耳所谓一者未尝不同也今且先将一字认明白了则两章之旨如破竹矣今人皆指此一为一心未尝不是然湏知这心是如何様的心又或指此一为一理谓是此心之理亦未尝不是然湏知此理是如何様的理释氏亦言心明季讲学家如湛甘泉辈亦言体认天理但彼所谓心所谓理只指得昭昭灵灵的一叚精魂这个如何贯得万事万物圣人所谓心所谓理是从万殊处精炼来是极实的不是空虚的所以便能贯尽万事万物这个一在圣人身上难以形容故先贤都借学者之心推之学者之心与圣人之心只是生熟之不同熟了便是一様故曾子以忠字当这一字程子则谓言仁义亦得仁是统体义是分别朱子则谓言礼乐亦得乐统同礼辨异以此推之谓之敬亦可敬者万事之主宰谓之诚亦可诚者万理之枢纽忠也仁也乐也敬也诚也总是一心总是一理但工夫未熟则不能贯这是学者之一不是圣人之一工夫熟后则无所不贯这就是圣人之一故圣门以此作上达境界必待学者工夫积累将有所得然后告之若工夫未到则只教之存养致知力行存养是内一截工夫致知力行是外一截工夫故中庸致中致和尊德性道问学皆分作两截惟曾子精察力行子贡多学而识皆将有得故呼而示之但子贡力行处尚未及曾子故知处能贯行处未必能贯夫子亦只従知处告之子贡知处亦未能如曾子之把捉得定故必疑而始信此则两章之分别也所谓未一贯前存养一截工夫亦要看得好不是精察力行多学而识之外另有一叚存养工夫只是精察力行多学而识时一叚诚敬的心耳所谓主静所谓致中亦只是于未发之时畧作提撕不専以此为存养故朱子注曾子一贯章只说得精察力行注子贡一贯章只说得多而能识存养即在其中矣盖存养致知力行虽是两截工夫却不是截然有两个时总在一时但觉得内自内外自外内一截工夫贯不得到外面耳到一贯时则权度在我天下万事皆跳不出外即是内内即是外无两截之可分矣夫子呼二子而问之者不是要其于平日工夫外另做求一工夫另有易简法门只是要看其平日工夫曾到不曾到及其既闻一贯之后曾子依旧仍去精察力行子贡依旧仍去多学而识只是生熟不同始终并无两様工夫也今日学者且去一心诚敬做精察力行多学而识工夫不必预求一贯一贯是工夫熟后自然到的朱子所谓用力之乆一旦豁然贯通是也不是另有工夫可以到得
当日夫子告曾子子贡决不是含糊说个一自然是有着落的故曾子即应之速而子贡亦不再问门人所以有何谓之问者不是疑一之何所指只是见夫子平日论工夫体用俱分作两截至此则偏重在体上似另有一个直截工夫曾子借忠恕以明之谓圣人之心一如学者之心未熟则忠自忠而恕自恕熟了则忠即恕而恕即忠虽谓道只有一个忠可也并非另有个直截法门曾子此二句塞了许多弊窦不然门人这一疑便要走到虚无寂灭去了子贡后来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性天道虽另有一番指防亦不是另有一番工夫只是文章熟后自能见得
一贯忠恕有生熟之分一贯中又自有生熟之分夫子知天命时已是一贯了到従心所欲则又加熟若顔之卓曾之唯子贡之非只是知天命地位姚江一讲学俱云一贯是初学入德事谓必先一贯然后可学识其说似将一贯作朱子所谓存养看然与朱子之存养又不同只是要捉住这个昭昭灵灵的精魂而已此是狐禅切不可従
松阳讲义卷九
<经部,四书类,松阳讲义>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巻十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君子义以为质章
这一章就处事上见君子学问之精大抵君子学问规模固极其阔大而节目又极其细密故言敬以直内则必言义以方外言主忠信则必言徙义説一义字已是极细密了而于义中又有许多条理不是执了一义硬做去细密中复细密无丝毫病痛中庸所谓小德川流也成个君子不是容易的这个义只是事之所当然义以为质一句便包得无适无莫义之与比一节意思若义上稍差这件事就如没质干一般总做得来惊天动地也不中用万事有万事的义一事有一事的义常事有常事的义变事有变事的义湏要认得清立得定参不得一毫意见杂不得一毫功利有了这义则这件事大叚不差了然义又不是可径情直遂的非怕径情直遂坏了这事只是义中容不得一毫踈忽有一毫踈忽事虽无伤亦可耻也故必礼以行之使有节文而无太过不及之弊焉义又不是可棱角峭厉的非怕棱角峭厉坏了这事只是义中容不得一丝卤莽有一丝卤莽事虽克就深可鄙也故必逊以出之使去矜张而有従容和顺之美焉既礼行孙出则义己入细密了又恐防防之间须臾之顷诚意或不贯彻一处不贯彻便有一处的病一息不贯彻便有一息的病不必大叚虚伪然后为义之累故自始至终又必信以成之使一言一动莫非实心实理之流行焉君子之处事如此所以事事皆可乆可大人人皆心恱诚服行之在上则王道而非覇术也行之在下则正学而非俗学也生安之君子固自然能如此困勉之君子亦湏用力要如此君子哉三字不是赞词言必如此然后为君子故注云君子之道也然这个地位不是临事可以勉强得的必平日有主敬存诚工夫临事方能立得住平日有精义工夫临事方能认得清若平日工夫一分不到则临事便欠缺一分所以徙义必先主忠信义以方外必先敬以直内而大学八条目又必従格物始这章是夫子论处事之法故只従义以为质説起学者读这章书湏于平日将圣贤教人存诚主敬穷理之法切实去做到临事时却又要省察我这件事果合义乎行之有礼乎出之能孙乎成之果信乎稍有欠缺湏猛力拨转必使义理为主而私意不得夹杂学问为主而气质不得锢蔽工夫熟后到了居安资深左右逢源地位则不期然而然矣
三之字只依程注指义说为是防引谓皆指其事言非也据存疑则又是行之之字指义出之之字指礼成之之字指义礼孙亦不必如此
他处礼字该得孙字所谓礼以恭敬辞逊为本而有节文度数之详也此处礼字只当主节文度数说大全朱子以出辞气解逊以出之只是举辞气以为例耳其实孙兼言动说
他书未有不以信为体义为用者此章却是以义为体信为用盖仁义礼智信如十二律旋相为宫吾之于人也章
这一章圣人自明其直道欲与天下同游于直道中也毁誉正与直道相反天下有毁誉天下无直道矣是曰是非曰非此直道也过其实损其真此毁誉也毁誉不必尽是私意有疾恶太严而流为矫激者便是毁有崇奬情殷而谬为许可者便是誉毁誉一行不但与直道相反失其是非之本心而天下种种病痛皆従此生长浮薄而起奔竞祸有不可胜言者圣人特揭以示人非徒见一身之光明正大亦以其闗系世道之盛衰也然又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此则善善长而恶恶短之意苏子瞻所谓仁可过而义不可过也究竟誉必有所试则誉仍无誉矣圣人如此直道是由鉴空衡平之心体中发出天理烂熟于胷中故随处因物付物无一毫安排勉强即使前无三代亦决不肯枉况禹汤文武之谟烈尚存当年布之为政事发之为训词荡荡平平有一非直道之行乎古今同此民也三代可以直道行之今独不可以直道行之耶使稍有枉曲无论反之本心而不安即对禹汤文武而多惭矣盖禹汤文武所以必由此直道者何也此道本乎天率乎性人人之所共有即昏愚邪妄之徒拘于气禀蔽于物欲而此道未尝不在感触之即兴拂逆之即觉故三代圣王皆不敢易今安得而易之哉此夫子不敢以生知安行自处而托于三代亦述而不作之意也平生待人接物莫不皆然而一部春秋尤可见直道之发见拳拳言之其望人直道之意亦深切矣然此直道虽曰人人固有自非圣人不能无偏故必讲求然后能得是非之真必涵养然后能持是非之平不然自以为直道而流为毁誉者多矣今日学者既向圣贤路上行决不肯鼓唇弄舌逞私诬人只怕见不真养不到不知不觉过实损真无心之毁誉与有心之毁誉病痛一般故必有居敬穷理之功然后能行无毁无誉之直道
直道而行时文指三代之民言者误当依存疑指三代之君言但民心原自有直道三代之君特因之耳若艾千子谓斯民岂尽能直道即三代之民亦岂尽能直道则又偏矣在夫子只是法三代在三代则是因民心
君子谋道章
这一章与子张学干禄章及孟子天爵良贵章同大全朱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是将一句统说中又分两脚说耕也绥在其中学也禄在其中又恐人错认此意似教人谋道以求食故下靣又缴一句谓君子所以为学者所忧在道耳非忧贫而学也新安陈氏曰谋食之食以食禄言与禄字相闗耕也馁在其中一句自是引喻此章夫子始终教学者以审内外之轻重也这两条说此章大意已明白但要晓得如何呌谋道如何呌忧道谋以事言忧以心言择善固执所以谋之也择焉而惟恐其择之不精执焉而惟恐其执之不固所以忧之也这一谋字中有学问思辨行在有格致诚正修在这一忧字中有戒慎恐惧之意有常目在之之意专于谋道忧道自无暇及于食为己之意重则为人之意自轻盖这个道是吾所固有的有了这个道方成得人若道上亏欠了一分便不成人所以这个道是不得不谋不得不忧的若夫食是个在外的物事万钟于我何加箪瓢陋巷防食饮水于我何损故君子所忧所谋在彼不在此但有一说这个谋食犹云干禄是道外之事若夫居家勤俭量入为出这便是道内之事故许鲁斋谓学者以治生为急蔡虚斋有言三代以降井牧之政不复天下之生纷纷董董上之人都不甚照管号照管者亦未尽其道任他自贫自富自有自无惟知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而已田连阡陌由他无置锥之地亦由他则夫今之士上既未得有禄下又不得为农工之事老者欲安少者欲怀安得全不为一家数口计乆逺这两先生所言亦不可不知然学者又不可因鲁斋言治生为急而一味急去因虚斋言不得不为数口计而一味算计去这个急字计字湏有分寸若过了一分便在道外去了读两先生之言者又当知夫子以樊迟为小人之意又当知程子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知及之章
这一章是论学之全功知及是格物致知事仁守是诚意正心事庄涖动礼则修齐治平事一部大学工夫都在内然湏知到了仁守时修齐治平工夫不是全无的不庄不以礼不过是修齐治平中小欠缺处章内六个之字双峯饶氏谓及之守之得之失之此四之字指理而言涖之动之此二之字指民而言皆要有着落不可看作无头柄的话说到虚渺去了大抵人之学先要明理理不明无下手处所谓理者无他只是子臣弟友视听言动当然所以然之故湏要用博学审问慎思明辨工夫去讲习讨论表里精粗无不洞晰便是知及之然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苟知虽及之而物欲牵引梏亡陷溺或夺于富贵贫贱取舍之间或违于终食造次颠沛之顷得之于学问思辨之际者失之于克伐怨欲之中半涂而废遵道亦徒然尔故必仁知兼备然后可以言学而犹未也君子之学也务其大不忽其细正其本不遗其末即知及仁守矣吾身之内美既已毕具治世之大纲亦已粗举然动容周旋皆天理之流行也苟临民之际而稍不庄重则民不知敬亦吾学之累矣即知及仁守而又庄涖矣整齐严肃之气象既足生人之敬保邦制治之规模亦足服人之心然细微曲折皆天理之散见也苟使民之际而稍欠节文则民不能兴亦吾学之踈矣不庄涖是瑟僩未能畅发到赫喧处不以礼是道之以德而齐礼处未能精密总见德愈全而责愈备气禀学问之小疵皆不可不变化而充满之也此夫子以全学望人与大学之三纲领八条目实相表里今日学者无志圣学的固不足论亦有粗知辨别义理未到知及地位便自足了粗能收拾身心未到仁守地位便自足了大本尚未立得何论小疵此等人学犹不学须将此章反覆玩味便见学问不可有一毫欠缺夫子所以愤乐忘年顔子所以欲罢不能吾辈资禀万不及圣贤非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安能有成须要努力努力
大全朱子有一条云此章以仁为主所谓知及之所以求吾仁涖之动之所以持养吾仁此朱子偶就仁上说耳若欲以知为主亦无不可盖小疵未去便仁不成仁知不成知然此皆非正意夫子只是论学之全功耳未尝欲将某字作主也盖仁知等字若深言之则不仁守也呌不得知不庄涖不以礼也呌不得仁若浅言之则知自知仁自仁庄礼自庄礼不必以一字贯通章
注气禀学问之小疵大全辅氏分配不庄不以礼恐非存疑总説为是
不庄涖注谓是厚于内而不严于外潜室陈氏则以此心小怠妄念便生解不庄涖盖内外一体不严于外到底是内靣工夫有缺注是浅一层説陈氏是深一层説
礼字存疑在动民者身上言大全在民身上言浅説兼言当依浅説如条教号令张弛寛猛缓急轻重得宜便是礼此是在动民者身上言如搜苗狝狩就其中教之少长有序此是就民身上言
刁防吉云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此则去下句而以义字易天字盖理自是天理义者事之宜言义则人事之仪则亦在其中矣认注最细
益者三乐章
这一章要人谨其所好乐大扺好乐者人情所必有而所趋不同趋于日益之途则日益矣趋于日损之途则日损矣益也者初头不觉其益乆之而益见焉损也者初头不觉其损乆之而损见焉故不可不谨谨之于念虑之初则有以遏其源谨之于临事之际则有以挽其流谨之于损益交至之则有以清其介谨之于有益无损之时则有以坚其志尹氏注曰君子之于好乐可不谨哉这一个谨字是一章骨子谨即省察克治之谓也夫子开口説益者三乐损者三乐有益者又有损者益者三损者亦三便有出此入彼凛然可畏之意双峯饶氏曰节礼乐三句都是天理一邉骄乐三句都是人欲一邉心向天理上则德日进而有益心向人欲上则德日退而有损但天理上事不止三者人欲上事亦不止三者夫子何以只就三者説双峯尚未发明得大抵节礼乐三者是人所最易厌的骄乐三者是人所最易犯的礼乐有制度声容之节本极繁而欲一一辨之考其本末定其是非一毫粗不得一毫浮不得且举世所不能明而吾欲明之则近迂举世所不能行而我欲行之则近怪道人之善易形己之短易妨己之欲且善者或为流俗之所怪吾唱而人未必和或为形迹之所晦吾信而人未必不疑至于直谅多闻之友多不善逢迎不喜诡随且有大醇者未必无小疵有髙世之行者未必无遗俗之累故三者皆人所易厌也而不知其益也骄乐是尚意气的人其豪华足以惊流俗佚游是好清闲的人其旷达足以惑髙明宴乐是有小慧的人其尖巧足以诱庸愚骄乐宴乐总溺于声色饮食宫室之类但一尚粗豪一弄聪明佚游则跳脱于声色之外只是寻山问水以踈放为髙故三者皆人所易犯也而不知其损也朱子云君子之于礼乐也讲明不置则存之熟是非不谬则守之正存之熟则内有以养其庄敬和乐之实守之正则外有以善其威仪节奏之文道人善而慕恱勉强之意新多贤友则直谅多闻之士集乐是三者而不已焉虽欲不收其放心以进于善亦不可得矣其为益岂不大哉骄乐则不敬不和矣佚游则忌人之善矣宴乐则惮亲胜己矣这一条说所以损益处最明苟于益者之乐能扩充之愈乐愈益以至于不可限量孔子之乐在其中顔子之不改其乐皆是这个乐做成的苟于损者之乐不遏絶之愈乐愈损以至于不可收拾小人之无忌惮无所不至皆是这个乐做成的所乐在此则所恶在彼乐一正而七情皆正乐一差而七情皆差诚不可不谨也学者读这章书要自审其所乐果益者乎损者乎急去损而就益深体尹注谨之一字而实用力焉勿将圣人之言作一空话头防过
见善如不及章
这一章夫子思两种人一种是知至意诚者一种是身修而能推以齐治平者一则体全而未能达于用一则体用俱全不是谓知至意诚之士但知独善无用于世此一种人亦是担当世道的人只是其量未充满但见其得力于本体上多耳视体用俱全之士虽有优劣夫子之意却不重在优劣乃是急欲得此两种人以匡维世运故己见者则深幸之未见者则深望之不是空空慨叹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精神全在两如字上注谓真知善恶而诚好恶之皆在这两如字防出俗说将这一种人作沮溺丈人之流防又或作激浊清如东汉党锢诸君防皆大谬此是顔曾冉闵地位不是过于激的亦不是竟为髙蹈的曰吾见其人矣便见有这等人庶防人心可正学术可兴曰吾闻其语矣便见这等人自古论人心者所必贵论学术者所必重求志达道之人亦必先有此本领然后可扩充而达于用求志二字要防得切实志是何志周官之法度闗雎麟趾之精意皆是志内事志如何求不是空抱此志须日逐做此志之工夫尧舜君民事业岂是可卒办的定要讲习讨论戒慎恐惧工夫熟后方才自信得过行义依先辈对上隠居説犹言出仕耳或云惟君子之仕可谓行君臣之义在小人只可云出仕不可云行义不必如此说所达之道即所求之志也兵农礼乐尽范围于道之中朝野上下皆涵濡于道之内天地位而万物育也六府修而三事和也方才是达故注谓惟伊尹太公之流可以当之曰吾闻其语矣便见自古论人者必以此为极论学者必以此为至曰未见其人也便是想如何可以接续得这様人如何可以造就得这様人不是伤时语若作空空慨叹看便非圣人意思后来顔子到不迁不贰地位而用行舍藏与圣人一般便是夫子拳拳之意造就出来天下人品何常但看教者与学者之力量何如耳今日学者读这章书先要在好恶上着力将理欲界限辨别得明操持得定果能到如不及如探汤地位扩而充之便是求志达道的人不要因夫子说未见便谓这様人世间再没有的
顔子所造不让伊吕注中云顔子亦庶乎此勿泥看又云隠而未见不幸早死则是以此章在顔子既没之后愚意则以此章在顔子造诣未到之前先后本不可考注中原用疑词似不妨以此备一说也况天下之大而有一二人焉亦可谓未见如未见好仁恶不仁未见刚者皆然不必因未见一语尽抑圣门髙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