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补 - 第 103 页/共 184 页

七年,城费。   胡安国曰:“费,季氏邑也。书城费,乃履霜坚冰之戒,强私家弱公室之萌,用人不惟其贤惟其世,岂不殆哉?”   臣按:城城天下之大事也,守藩服者非奉天子之命而与其下私营之,可乎?此王法之所必不宥者也,履霜坚冰至,所宜深戒。十九年,城西郛。   左氏曰:“惧齐也。”哀公四年,城西郛。杜预曰:“鲁西郛,备晋也。”   臣按:先儒谓郛乃外城,此云西郛,实国都外城之西郛也。夫郛之在西,同一地也。前城左氏以为惧齐,后城杜氏以为备晋,不知果一地欤而或异地也,无所于考,然以今地势观之,则齐境在鲁之东、晋境在鲁之西,杜氏之说似为是焉。说者多咎鲁安于不竞,疲民以为城,避难而城其国之郛,则郛之外若郊若野皆不可保矣。虽然此以一事而论也,若夫守国之要,必先从近始而后及于远,近者耳目所及且尔,况于郊野之外、封疆之远乎?信如说者之论,则守家者专用力于藩垣,而门扃四壁皆可以废矣。   《左传》:宣公十一年,楚令尹艾猎(孙叔敖也)城沂(楚邑),使封人(主筑城者)虑事(谋虑计功),以授司徒(掌役者),量功命日(命作日数),分财用(筑用之具),平板(在两旁障土者)(两头立木),称(量轻重)畚(盛土器)筑(实土器),程土物(取土用物,为作程限),议远迩(议远察迩均其劳也),略(行也)基址(城足),具糇(干食)粮,度有司,事三旬(三十日也)而成,不愆于素。   杜预曰:“不愆于素,不过素所虑之期也,传言叔敖之能使民。”孔颖达曰:“虑事者谋虑城筑之事,谓揆度前事也。”   臣按:古人凡有兴作修筑,必先谋虑于其前,其所谋虑之事,分财用、平板纻以下数事是也。既谋虑矣,即量其功而诹日以启功至于某日当讫也,凡其所成之功计度其程限,皆不逾其所素定者,凡今日之所就皆前日之所期者也,是以先王之世事无过举而治有成功。   汉高祖六年冬十月,令天下县邑城。   吕祖谦曰:“始皇并诸侯而隳坏城郭,高祖定天下而令县邑城,心量之广狭、世祚之长短,于是可卜矣。”   臣按:郡邑有大小、民庶有众寡,皆不可无保障,一也。所以保障而捍蔽之者,非城郭乎?始皇以天下吏民为敌国,惟恐其有所捍蔽而得以拒我,高祖则以天下吏民为一家,惟恐其无所捍蔽而或以丧生,此其心公私之异而存亡所以分也欤。   孝惠元年,始作长安城西北方。三年,发诸侯王、列侯徒隶二万人城长安。五年,复发里中民城长安,三十日而罢。   吕祖谦曰:“萧何建都长安,兵革未息,未及城也,至是叛乱既平,始板筑焉。始于西北方,先所急也。是后间一岁乃兴役,凡三调发而城始成,所以休民力也。以三年、五年考之,发长安五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三十日罢,地近则赍送弗后,人众则大事易集,罢速则农事不违,虽当曹参为相,实何之规模。”   臣按:国家凡有大役,皆如汉人此法为之,用近地之民,不劳以久役、不急于近效,则事成而民不知劳矣。凡事皆然,非但筑城一事也,而于筑城尤为切要。   五代周世宗显宗二年,世宗诏展外城,先立标帜,俟今冬农隙兴板筑,春作动则罢之,更俟次年,以渐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标七里之外,其标内俟县官分画街衢、仓场、营廨之外,听民随便筑室。   臣按:世宗此举可为后世开展城池之法,盖为之以渐,立之以准,使民不疲于用力,而豫知所以避就。凡有营缮皆可准此以为法,不但展城一事也。   宋仁宗庆历二年,建大名府为北京。景祐中,范仲淹建议城洛阳以备急难,及契丹渝盟,言事者请从仲淹之议,吕夷简谓:“敌畏壮侮怯,遽城洛阳无以示威,必长其势,景德之役非乘舆济河则恐未易服也,宜建都大名示将亲征以伐其谋。”诏既下,仲淹又言此可张虚声尔,未足恃也,城洛阳既弗及,请速修京城。议者多附仲淹议,夷简曰:“此囊瓦城郢计也,使敌得渡河而固守京师,天下殆矣,故设备宜在河北。”卒建北京。   臣按:仲淹欲修京城恐敌之长驱也,夷简之欲城大名为敌之镇遏也,二议皆是也。当敌势方张之时而修京城,似若示怯,然修外城而不足以扼其冲,则亦虚声而已,无益实事也。仲淹之议当于无事之时以渐而为之,随时而增补之,譬则人家之完其垣墉,非但备寇盗也,亦以为障蔽焉耳。夫然,则己既得以为固,亦不示人以怯矣。   庆历四年,枢密副使韩琦、参知政事范仲淹并对于崇政殿,上和、战、守、攻四策,请朝廷力行七事以防大患,六曰修京城。谏官余靖言:“大臣建议修京城,昔魏文侯恃险,吴起以为失词,愿陛下舍此策别议远图之术。”   臣按:范仲淹建议修京城,所谓远图无过此也,余靖言于仁宗,愿舍此策别议远图之术,其意盖与吕夷简同也。其后靖康之祸,金人长驱越过河北城镇而不之顾,直抵京师,宋遂不支,所谓远图者果安在哉?   以上城池之守 卷八八   ▲宫阙之居   《易》: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壮固之意)。   司马光曰:“风雨,动物也。风雨动于上,栋宇建于下,《大壮》之象也。”   蔡渊曰:“栋,屋脊檩也;宇,椽也。栋直承而上,故曰上栋;宇两垂而下,故曰下宇。栋取四刚义,宇取二柔义。”臣按:此人生有宫室之始。   《诗序》曰:《定之方中》,美卫文公也。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得其时制,百姓悦之,国家殷富焉。其首章曰: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楚丘之宫)。揆(度也)之以日,作于楚室。其二章曰:升彼虚(故城)矣,以望楚(楚丘)矣。望楚与堂(旁邑),景(测景)山与京(高丘),降观于桑(木名)。卜云其吉,终焉允臧。   朱熹曰:“文公徙居楚丘,营立宫室,国人悦之而作是诗以美之。定,北方之宿,营室星也。此星昏而正中,夏正十月也,于是时可以营制宫室,故谓之营室。楚宫,楚丘之宫也。揆,度也。树八尺之臬,而度其日出入之景以定东西,又参日中之景以正南北也。”又曰:“本其始之望景观卜而言,以至于终而果获其善也。”   臣按:古人作事必顺天时、察地势、审土宜,不徒尽夫人事也,而又质之鬼神焉。盖宫室之建不免于劳民伤财,可已未尝不已也,万一不得已而为之,必升高以望而审其面势之可否,降下以观以察其土地之宜否,考之日景而验其方向之正否,稽之卜筮而考其龟兆之吉否,曰望、曰观、曰景、曰卜,无一而不善,然后兴工动众,盖不暂劳则不可以久安,所以然者,非但以为人君安佚之计,亦以臣民观瞻之所系也。或曰后世测景占卜之法鲜有精者,有所营建而选日、相地之法亦可用欤?曰择其可者用之,而不泥于拘忌可也。周公指南之法仿佛犹存,用之以代测景,何不可之有?惟定之为星,乃上天示人以营室之时,非其方中农事未隙,不可为己之居室而废农之耕艺也。   《大雅绵》之篇曰:乃立皋门,皋门有伉(高貌)。乃立应门,应门将将(严正也)。   朱熹曰:“传曰王之郭门曰皋门,王之正门曰应门。太王之时未有制度,特作二门,其名如此,及周有天下遂尊以为天子之门而诸侯不得立焉。”   臣按:周制,天子有五门,曰皋、曰库、曰雉、曰应、曰路,释者谓皋者远也,门最在外,故曰皋,库门则有藏于此故也,雉门者取其文明也,应门者居此以应治也,路门者取其大也。五门各有其义,其三门者乃周既为天子时所立,惟皋、应二门在太王时已有之,后世遂因之而不改欤?是则雉、库、路三者诸侯亦得立之,惟此二者乃始祖肇基之迹,非周之正嫡嗣天子位者则不得立焉。   《礼记》: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冱巢,后圣人有作(起也),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牖户。郑玄曰:“上古之时,寒则累土,暑则聚薪柴居其上。”   陈祥道曰:“范金合土,固不止于为宫室之具,而为宫室必在于范金合土之后,以其斤斧、瓦甓之所当先也。”   臣按:圣人有作,因民之营窟、冱巢之居而为之台榭以登眺,为之宫室以居处,为之户牖以启闭,是皆以木为之者也,然非修火以范金而为之斤斧则无以成其栋宇,用水以合土而为之瓴谿则无以完其盖藏,盖天生五材并用之而后民赖之以安居也。今日普天之下、君臣上下,所以安居而无上风旁雨之患者,可不知所以帡幪者哉?   《春秋》:僖公二十年春,新作南门。   胡安国曰:“言新者,有故也;言作者,创始也。其曰南门者,南非一门也,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书‘新作南门’,讥用民力于所不当为也。《春秋》凡用民力得其时制者犹书于策,以见劳民为重事,而况轻用于所不当为者乎?然僖公尝修泮宫、复宫矣,傒斯董其役,史克颂其事而经不书者,宫庙以事其祖考,学校以教国之子弟,二者为国之先务,虽用民力不可弃也,其垂教之意深矣。”   臣按:观《春秋》之所书及胡氏之所论,则国家修造,其前后缓急之序可见矣。定公二年,新作雉门及两观。   胡安国曰:“书‘新作’者,讥僭王制而不能革也。雉门,象魏之门,其外为库门而皋门在库门之外,其内为应门而路门在应门之内,是天子之五门也。僖公尝修泮宫、复瑽宫,非不用民力也,而《春秋》不书,新作南门则独书者,南非一门也,必有不当为者。”   刘敞曰:“鲁用王礼,是以其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而设两观,僭君甚矣。习旧而不知以为非,睹变而不知以为戒,无怪乎季氏之胁其主矣,此《春秋》之微词至意也。”   臣按:天子、诸侯台门,天子外阙两观、诸侯外阙一观,盖为二台于门外,作楼观于上,两观双植,中不为门,鲁诸侯立雉门、两观,僭天子也。鲁僭天子之礼,雉门及两观为天火所焚,鲁复因其旧而新之,天示之变尚不知儆,圣人所以书之也。繇是以观,凡宫殿门阙有所灾变皆天示之儆也,所儆不同,天意必有所在,人君遇灾其必反己自求,所以致天怒而召天灾者其咎安在而加省察之功,则灾不为咎矣。   《左传》:新作南门,书不时也。凡启塞从时。   杜预曰:“不时,失土功之时。门户道桥谓之启,城郭墙堑谓之塞,皆官民之开闭,不可一日阙,故随坏时而治之。”   臣按:国家之修造有待时而修者,有不待时而修者。盖居室、宴游之所可以有可以无,与虽不可无而有他所以暂代者,必须农隙之时、无事之日然后修之可也,若夫门户以开阖、道桥以往来、城郭以卫民、墙堑以御寇,不可一日无焉者也,苟必待时而为之,岂不至于有所损失而误事乎?   《史记》:尧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斫,茅茨不剪。   臣按:尧时去洪濛之世未远,故其居室简朴如此,然尧之居虽陋而其仁则如天、其智则如神,巍乎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荡荡乎不可得而名也。商纣为倾宫,世目之为独夫;秦皇为阿房宫,世称之为亡道主,然则人君之好尚可不谨哉?   秦始皇以咸阳人多,先王宫庭小,乃营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容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合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山颠以为阙,复道渡渭属之咸阳,隐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分作阿房、骊山。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余,因徙三万家骊邑、五万家云阳。   杜牧曰:“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女工,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栗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弦管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臣按:秦始皇于三十五年作阿房宫,至三十七年东巡而崩于沙丘,劳七十余万人之力,费百千万亿之财,营建始成,仅仅二期而身已下世。呜呼,一身之微,岁月几何,何苦劳人费财而为此无益之事,流毒四海,遗臭千载也哉?秦始皇亦愚也已矣,不知己之愚而欲愚黔首,噫,果孰愚哉?后世人主诵杜牧之赋所谓“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及“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后世哀之而不鉴之”等语,其亦知所以省悟也夫。   汉高祖五年,治长乐宫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