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疑节 - 第 7 页/共 8 页

视听言动四非四勿此夫子之说也非礼不动所以脩身亦夫子之说也非礼之戒本同而何其有详畧之间哉吁目之于视耳之于听口之于言无徃非动与物接而后见其凝然寂然静而不动则何所视何所听而亦何所言哉所以人之一身其事有五皆生于动是以鲁论之所谓动者是视听言之外包貎与思而言之貎者身之动思者心之动也至若中庸之专言动者盖包五事皆在其内中庸尝谓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言而世为天下法行而世为天下则先儒尝谓动兼言行而言道兼法则而言以是知中庸之所谓动者所包岂不广哉是以濂溪周子専以慎动名篇动必以礼是所谓动而正者曰道是也其或非礼而动是所谓邪动辱也甚矣哉动之不可不慎也合二书而论之四言非多一言非寡究其寔者则慎夫动而已矣   子不语神而曰祭神如神在中庸又曰鬼神之为徳何邪   朱子集注尝谓荅述曰语自言曰言按此章语字盖亦荅述云耳故鲁论有所谓不语又有所谓罕言雅言言语二字有不容于无辨且如祭神如神在是乃门人记夫子祭祀之诚意初非夫子荅述之语亦非夫子自言之辞姑勿论至如中庸鬼神盛徳之说正与易系所谓鬼神神明之说本皆指言天地之功用而造化之迹特明其理而已初未始显言其事且皆圣人著作之辞初非荅述之语与子不语神之说初何戾哉他日季路问事鬼神直拒之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即此一节而观则夫子之不语神其不见于荅述者为益信   子不语怪力乱神鲁论有是言也然四者之中惟怪异勇力悖乱之事非理之正故圣人所不语至若鬼神造化之迹初非有害于道者其理幽深故圣人有不轻以语人愚尝以子所不语合子所罕言论之计利则害义非理之正故夫子所罕言犹夫子之不语怪力乱也子之不语神者正犹命之理微仁之道大而夫子之所罕言也然则夫子之不语神者正以其不易语也不易语而或一二言之庸何伤   四书疑节巻十 <经部,四书类,四书疑节>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疑节卷十一   元 袁俊翁 撰   论语孟子   论语言仁孟子兼言仁义何欤   孔门弟子防集夫子所言以为论语当时诸髙弟尚知以仁为问议论人物如子文文子管仲之事皆以仁不仁为疑以至孟武伯问由求赤三子亦皆以仁言之然则此时之人心天理尚明夫子止以仁言之可也至孟子时功利日胜人欲日滋孟子诸弟子且不知以仁为问议论人物者不曰齐桓晋文之事则曰管仲晏子之功否则又以公孙衍张仪为大丈夫寜复知有人心固有之天理者甚而杨氏为我害于义墨氏兼爱害于仁告子以仁义譬桮棬尤足以祸仁义孟子于此安得不以仁义并言哉如人心人路之説如安宅正路之説此犹不过发明仁义之理耳至于仁义而已何必曰利之説直欲防本塞源以救当时之孟子之用心亦劳矣论至此极信乎孟子初非求增于鲁论盖当时有不得已而兼言之也   有子所谓仁义与孔孟何不同   有子之所谓仁义参诸孔孟之论似有不同而实无不同也有子曰孝弟为仁之本孟子乃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是则有子以孝弟俱属乎仁孟子以孝属仁以弟属义二説似不同矣徐而攷之有子专以仁言此盖专言之仁也仁者百行之本万善之宗专言之则足以包百行万善孝弟二者何足多哉至若孟子则以仁与义对言之此盖偏言之仁也偏言之则仁自仁义自义仁主于孝而不得以包乎弟宜也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夫子乃曰义以为质信以成之是则有子似谓信未足以尽义夫子则明谓义至信而后尽二説似不同矣徐而究之有子之所谓信是指约信之信与人期约而求其实夫子之所谓信是指诚信之信事之已见而得其实约信之信信在事先故未足以尽夫义诚信之信在事后故义必至信而后尽亦宜也论至此极则以有子之言参诸孔孟之説初不失为互相发而不见其为两相背也   有子曰孝弟为仁之本孟子析以为仁义之实何邪   伊川尝论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故言仁者不可以概论也有子之所谓仁专以仁言是为专言之仁也孝本属仁弟本属义今以仁专言之则包孝弟俱在内可也至若孟子之所谓仁以义对言是为偏言之仁也偏言之则一事仁固不得以兼义事亲从兄有不容不析言矣他日论人之良知良能亦谓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正与此章同一防也要之事亲即孝之谓从兄即弟之谓有子以仁统言之者非略孟子以仁义析言之者非详其理一而已矣且有子统而言仁之本孟子析而言仁义之实一本字与二实字尤宜玩味本者从理上説实者从事上説士君子识夫理之本而践夫事之实未有不自孝弟始有子曰本立而道生孟子曰生则恶可已也此二生字正足见其曰本曰实之效夫子答子贡以孝弟为士之次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何欤   孝弟岂易言哉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其为人也孝弟复能自孝弟而推之忠移于君顺移于长达而为治国平天下之用斯乃尽夫孝弟之道者也倘或徒孝弟于父兄而未能移忠顺于君长是岂足为士君子之至行哉夫孝弟者百行之冠冕而夫子答子贡之问乃以孝弟为士之次论者莫不疑焉徐而究之夫子之所谓孝弟者特言宗族称孝焉郷党称弟焉之人也不过孝弟称于宗党之间而未尝见用于当世者耳回视上文所谓行已有耻使不辱命者为有间指斯人以为士之次不亦宜乎或又谓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是则孟子之言孝弟又何若是其大哉是不然孟子之言盖答曹交之问云尔详曹交之问浅陋粗率必其进见之时礼貌衣冠言动之间多不循理故孟子因其所问在尧舜遂语之以此论者未可信以为尧舜之道止此而已也要之子贡本有欲为之志而其从政之才自有余故夫子不徒以区区之孝弟为已足曹交方有受业之志而其事长之礼且未至故孟子姑以孝弟之道为之勉是又圣贤教人之方各因其材而笃焉学者不可不察   孔孟言性同异   甚矣性之难为言也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説才説性时便已不是性性岂可以言语形容哉自关洛诸儒分别有天地之性有气质之性一理一气判然甚明然以此孟荀杨韩言性之异则为得之以此论孔孟之言性则不可也何也孟子所谓性善是为天地之性明矣孔子所谓性相近未可便以为气质之性故朱子语録及于论语或问亦尝以气质言之至集注乃谓此兼气质而言也兼之一字防矣哉窃原夫子立言之防以性对习而言习是气质上来性是天理中出性习二字盖自啇书已举此对言之矣惟其以性习相对説故有相近相逺之论大意重在相逺二字上相近盖亦言厥初此理之本同耳要之夫子之谓性相近即孟子之所谓性善特孟子专以善言者指性之本体盖从人生而静之初言之夫子以相近言者盖从人生而静之后言之已与物感而动之几相对而立矣是故孟子之言性为至防而夫子之言性为较显未可遽以理气而别之也论语言性言习何不言情孟子言情言才何不言习   论语所谓性兼气质而言固有善恶之不同然其初本亦甚相近也自其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而相去始益逺矣故夫子乃举性近习逺而言所以深为善恶分辨正不必以情字言也乃若孟子所谓情与才者正为公都子歴举数者之説而为性善之辨孟子力主人性之本善遂谓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此所谓情性之动也盖指从性中流出来者无不善也此所谓才人之能也盖指从本性发出来者无不善也举此二者专主于善将以破公都子善不善数者之惑正不当以习言也倘鲁论亦以情言之初未害也孟子亦以习言之则善恶角立岂不适以滋公都子之惑哉由是而论论语所言性者兼言气质之性而并善恶言之故以性与习相对而言非不言情也不必言也孟子所言性者专言天地之性而专以善言之故以情与才相贯而言非不言习也不当言也虽然此特论二书之本防然也泛而言之习有善恶情与才亦有善恶善恶之几识者不可不察   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孟子乃曰性善曰尽心知性曰圣人天道何夫子不言而孟子详言之   性与天道夫子非不言也特不载之鲁论耳昜有十翼夫子之所作也中庸一书子思子述夫子之意并援夫子之言而作也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即天道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非性而何一隂一阳之谓道即天道也继之者善成之者性非性而何中庸曰天命之谓性性固性也天命即天道也自诚明谓之性与夫诚者天之道尤为言性与天道之明且著者以至昜传有成性存存穷理尽性之论有立天之道形上谓道之论中庸有率性尽性尊徳性之语有维天之命上天之载之语皆所以言性与天道也曾谓夫子果不言乎孟子之书其曰性善曰尽心知性曰圣人之于天道何莫非有得于夫子大昜中庸之遗防论者谓夫子不言至孟子而后言之详固不可也虽然鲁论不可得闻之论子贡岂欺我哉徐攷子贡立言之防初非谓夫子不言也特谓夫子所言性与天道之精防不可以易闻耳先儒尝谓子贡至此始得闻之而叹其羙也又谓子贡闻夫子之至论而叹羙之言也斯言为得之矣审如是则夫子之言不言正不足深辨   夫子不以仁圣自居而毎以不厌不倦言之何邪   仁圣之道为至大夫子虽不以仁圣自足而亦未始不以仁圣自期甚哉夫子之善诱人也尝观鲁论载夫子之言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孟子又引夫子之言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敎不倦也合而论之不猒即子之所谓学不厌也诲人不倦即所谓教不倦也学者以此学于己敎者以此敎于人二章意正相合夫既以吾岂敢吾不能言之是盖歉然不以仁圣自足矣然学于已也不厌教于人也不倦又何拳拳以仁圣自期邪盖当时有专以圣称夫子者有兼以仁圣称夫子者夫子谦冲退托岂肯哆然当之而无媿哉其辞之固宜然苟辞之而已矣则无以进天下之材率天下之善将使圣与仁为虚位而人终莫能至矣夫子岂忍为之哉由是一则曰为之不厌诲人不倦一则曰学不厌而敎不倦皆所以不厌于己而不倦于人也不厌于己者不自絶于为善不倦于人者不絶人之为善是盖于人己之间皆未始不以仁圣自期其诱人之心亦至矣况夫子所以诱人为善之意初不待不厌不倦二语而后见也吾岂敢云者于吾则岂敢于他人固有敢之者矣吾不能云者于吾则不能于他人固有能之者矣反覆防绎吾之一辞未始谓仁圣之道夫人所不能所不敢也圣人之心其处已也谦而望人也厚闻者盍亦知所勉矣   子曰不厌不倦何有于我又曰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何邪   大抵圣人立言垂训有自逊之辞者有自信之辞者无非所以诱学者之向道也夫以学于己也不厌诲于人也不倦本非圣人之极至而夫子尝以何有于我言之此盖圣人为自逊之辞以诱学者之向道明矣至于答子贡之问又曰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与夫何有于我之论诚若相反然尝攷之子贡本以圣称夫子夫子乃谓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下句固为自信上句亦为自逊窃原圣人之心既不以圣自居若复歉然退托过为自谦则岂不适以沮人向道之志邪于是不得不举学不厌敎不倦以自信庻可借此以诱进之耳论至此极则他日之自逊也非诈今日之自信也非矜无非所以诱学者之向道也夫子又尝谓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此章自信而且自逊正与答子贡之问同一揆合此両章而论益足以知圣人立言之防而识夫圣人之心   论语曰仁者不忧君子不忧孟子谓君子有终身之忧何邪   论语所谓不忧者在外之忧也孟子所谓有忧者在我之忧也何以言之论语曰仁者不忧正谓其理足以胜私故不忧君子不忧不惧正谓其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是皆指在外之忧言之耳孟子曰君子有终身之忧正谓夫舜人我亦人而我不得以如舜必求如舜而已矣是盖指在我之忧言之也在外之忧可得以不忧在我之忧不得以不忧此论孟立言之不同者实宜且知夫子尝曰君子忧道不忧贫忧道云者在我之忧即孟子所谓有忧是已忧贫云者在外之忧即夫子所谓不忧是已论者即此一语而观则论孟二书忧不忧之疑可释然已虽然乐者忧之反也夫子自道则曰乐以忘忧论顔子之贤则曰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是又忧自外至乐由中出知道君子要当全其在内之药以释在外之忧可也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孟子又曰君子不谓命何欤   鲁论论君子不可不知命者戒夫人不可不通乎命将以遏其人欲之流也孟子论君子所以不谓命者勉夫人不可徒诿乎命将以挽其为天理之归也何也此二命字本皆命分之命然其所以为命分之命有二有从禀气清浊不齐上论者人之知愚贤否昏明之类是也有从受气厚薄不齐上论者人之贫富贵贱夀夭之类是也自富贵贫贱寿夭言之人力不可得而转移其间偶有不满其欲者不得不通乎命而强求此君子之不可不知命也自知愚贤否昏明言之学力所可得而变化其间稍有未尽其理者不可徒诿乎命而自弃此君子之所以不谓命也   鲁论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孟子又言君子不谓命二书诚若相反然君子之不谓命此正可见其为知命之君子也何也命者受于天而赋于人也鲁论所以知之者正欲使夫人于天理人欲之间审其是非可否之判于其所当为邪不得不致吾力于其所不当为邪不得以容吾力夫是之谓知命今孟子所指不谓命者以仁义礼知天道而言此当尽其在我而不可徒诿于命焉人皆谓之命而君子乃不谓命正足见其知命之深者也况孟子所谓君子不谓命者岂絶口而不谈哉他若声色臭味安佚之属则断断以为有命是又当聼之在天而不得不安于命矣一章之中一曰有命一曰不谓命理欲之辨昭然甚明自非深于知命者能之乎   子曰予欲无言而孟子乃好辨何邪   予欲无言乃夫子自道之辞孟子好辩乃外人相称之语是以夫子之欲无言者本其心之所欲而亦有不得以遂其欲者不过借此以警多言之子贡子贡果有不言何述之疑遂两举天何言哉以警之夫子本心之所欲庻乎少白于当世矣至若孟子之好辩者外人称之以为好孟子岂诚好之哉尝两举予岂好辩予不得已之论以为公都子言之息邪讵诐直以欲承三圣为心孟子救时忧道之意良可悯已尝观子曰吾无隐乎尔一章正可见夫子欲无言之大防再观孟子论今与杨墨辨一章尤可见孟子岂好辨之本心要之孟子好辩之説外人语也论者但合予欲无言予岂好辨两语观之则皆孔孟自道之辞可见圣贤不得已之心一也   不惑不动心气象同异   先儒释孟子者曰四十强仕道明徳立之时孔子四十而不惑亦不动心之谓即此而论二语气象似无轻重然尝思之孔子将圣得于天纵孟子乃命世亚圣之大才圣贤分量盖自不侔是以不惑者知之明不动心者是持守之固耳孟子四十不动心正夫子三十而立时气象鲁论集注尝谓有以自立则守之固而无所事志矣于事物之当然皆无所疑则知之明而无事守矣即此而证可以见知之明守之固其等级盖自有间要之孔子自诚而明孟子自明而诚此孔子所以为将圣孟子所以为亚圣也   二书言君子谅亮同异   夫子尝谓君子贞而不谅孟子又谓君子不亮恶乎执先儒谓亮与谅同然则亮之与谅一也何孔孟之论君子若是其不同与吁谅之为言信也均矣特夫子以贞谅对言之者贞正而固有义者存是为信之大者也谅则不择是非而必于信信之小者耳故夫子特以贞而不谅称君子者固宜至于孟子之论君子乃以亮而专言之亮即信之谓矣无复有小大之辨故直言君子不亮恶乎执者亦宜合而论之以贞谅对言则谅为信之小节是所谓匹夫匹妇之谅君子之所不可有以亮字专言之则谅为信之全体是所谓益者三友之谅君子之所不可无然则君子之于信有其所当有而无其所当无者将何如亦惟曰信近于义则言可复正当虑之于始而稽其所蔽可也不然夫子何以曰君子义以为质信以成之君子哉   孔孟言王道不同   圣贤论王道之不同盖其所与言之人有不同耳何则王道一而已矣自其精者而言则为礼乐之化自其粗者而言则为食货之政二者盖亦相因而成言其精者非深言其粗者非浅盖所与言之人不同故尔孔子言王道止言夏时殷辂周冕韶舞之属是皆礼乐之化也孟子言王道止言衣帛食肉经界井田之属是皆食货之政也一精一粗逈相辽邈论者莫不疑焉俭而究之夫子之所与言者弟子顔渊也孟子之所与言者齐梁滕之时君也其答弟子之问者正将讲明治道垂法来世不得不以先王治世之常经告之其答时君之问者正将推原时思济斯民不得不以当代救时之急务告之圣贤立言各有攸当向使夫子之告弟子亦徒以食货之政言则几于陋孟子之告时王亦遽以礼乐之化言则近于迂孔子孟子昜地则皆然论者安可疑圣贤之言有不同邪虽然食货之政者王道之本礼乐之化者王道之文二者并行而不相悖可也世之为治者慎勿举其一而遗其一   夫子举尧舜传心之要曰执中孟子乃以执中为近之何邪   中道至难言也执之者岂易言哉中无定体因时制宜中本为道之经而实有权存焉权以中行中因权立知中则知权不知权则是不知中也夫子论二帝授受执中之语虽未见其所谓权及叅中庸夫子论舜之大知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执其两端云者正所以权轻重而取中中庸所谓君子而时中是已彼若子莫之执中者以杨子之为我墨子之兼爱皆不能无过不及之偏故度于二者之间而执其中较之杨墨彼善于此而尚未能尽圣人之中道为其执中而无权故尔是以近之二字似所以优之而犹所以劣之也执中无权孟子言之明矣反而求之二帝之执中正为其执两端以用之而有其权也夫子尝曰可与立未可与权其子莫执中之谓与若夫二帝之执中则可与立而可与权者矣谈中道者不可不察   孔子论伯夷曰贤人孟子又曰圣人何欤   孔子天纵之将圣也自孔子之将圣视之伯夷不过一贤人耳孟子亚圣之大才也自孟子之亚圣视之伯夷可谓之圣人矣以孟子称伯夷之圣者非过誉以孔子称伯夷之贤者非失实盖各因已之所到地位随其所见而言也况孟子答公孙丑之问虽与伊孔并称其皆古圣人也及他日合夷惠伊孔而言则于伯夷不过取清之一节造于圣耳岂可与孔子圣之时者同日语哉至于孔子答子贡之问虽止称其古之贤人也及答子贡之再问则直许以求仁而得仁仁以理言圣以地言皆盛徳之至也合而言之孔子虽止称其贤而直以仁许之孟子虽直称其圣而止以清许之是则孔孟评品人物之论要亦无大相逺者也   孔孟于管仲伯夷去取不同   孔子之论人多从寛孟子之论人多尚严岂故为是寛严之相反哉盖古人已行之事论其在已成之效则可以从寛论其为法于他人则不得不尚严也尝观夫子贤伯夷之节而孟子言其隘夫子称管仲之功而孟子以为曽西所不为圣贤之论一寛一严诚若相矛盾也然尝思之鲁论所称伯夷之节管仲之功皆就二子本身上言之究其成就伯夷终身之隐节可以正万世君臣之义管仲终身之相业足以明一时夷夏之分夫子固不得不深与之至于孟子之于伯夷亦尝称其为圣之清而亷顽立懦足以为百世之师及论其隘则曰君子不由也孟子之意盖深虑夫天下后世学夷之清者未得其清而先得其隘故必以是警夫人也桓公之于管仲不劳而霸孟子固尝称之且谓五覇桓公为盛矣及答公孙丑之问则又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而子为我愿之乎斯言也盖又深病当时惟知覇功之为务而不复知有王道故深辟之警时人不可慕管仲而止耳要之孟子平日称伯夷之清管仲之伯盖与夫子未尝不合特于伯夷之隘君子不由管仲之功曾西不为盖皆指其为法于他人者言也然则论在已之成效者可以从寛不特夫子为然虽孟子亦然矣至于论其为法于他人则不得不严孟子初非求备于前人盖所以有望于今人者不浅也圣贤立言各有攸当论者未可徒差殊观也   孔子称桓文正谲孟子乃曰无道桓文何欤   孟子所谓无道其事者岂真谓其絶口而不谈哉盖谓圣门无有举其事而称道之耳且如夫子所谓桓文正谲之辨盖就二君而优劣之彼善于此而已矣初岂圣人喜谈而乐道哉况此二语不过发其心术之防未尝指其行事之实孟子谓无道其事者岂不信邪当时齐宣以齐桓晋文之事为问正欲各求其事功孟子乃直谓仲尼之徒无道其事者正所以防其本而塞其源孟子救时忧世之心亦劳矣合此两章而论之孟子谓无道其事者言无有羙其行事而称道之也夫子有正谲之辨者未始明指其行事且初非奬予称道之辞二书本防盖本无相戾也厥后荀董二子亦谓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反而证诸孟子所谓无道其事者岂欺我哉   夫子称子产为惠人孟子乃谓惠而不知为政何邪   圣贤论人之法有概论其终身之大节者有专论其一事之小节者故不同耳郑之子产夫子称其为恵人且尝称其飬民也惠此槩论其终身之大节也孟子谓其惠而不知为政盖指乗舆济人于溱洧专论其一事之小节也尝攷子产之为政国人尝有谁其嗣之之诵又有民将安归之叹其得民心可谓至矣其相郑也能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之类盖皆整然而有条然则为政之大纲已举梁桥特事之小者耳此愚谓孔子之许其惠者概论其终身之大节孟子之不许其惠者专论其一事之小节岂不信欤况夫子称其为惠人者亦止称其惠之可取耳于惠之外盖犹有所未至也孟子论其为恵而不知政者盖亦未始不称其惠特讥其不知为政耳语孟两章之防正不失为互相发而初不见其交相反特孔子之言多优柔孟子之言多峭直此其论人之顷防虽同而辞则异也   夫子以思为无益孟子乃极称周公之思何欤   甚矣人心不可以不思特不可徒思而已也夫人心之所以思者有二有穷理之思有应事之思穷理之思主于学思而不学则徒思而已矣应事之思主于行思而不行则徒思而已矣夫子尝谓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孟子乃谓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夫以周孔皆圣人也而所思何如是之不同邪要之夫子所谓思不如学者非谓人心可无事乎思正谓夫人心不可徒思而已也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他日夫子固尝以思学互言之正以见二者可相有而不可相无思者求诸心学者习其事要当两轮并进可也至若孟子论周公之所以思者亦岂徒事乎思哉思者求所以施诸事也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正所谓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幸而得之坐以待旦正欲举其所思以见于行耳夫子有其徳无其位所思者惟以穷其理穷理之思务在于学周公得其时行其道所思者将以应乎事应事之思务在于行愚意周公待旦之心是即夫子不如学也之意皆非可徒思而已也曾谓周公孔子之心思其有异乎   可以为师患为人师何以不同   夫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此盖勉夫人之为师也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是又戒夫人之为师也孔孟同一道何立言之不同邪时不同耳春秋之时正学未冺学者视师道为过髙尝有慊然不足之意夫子非勉而进之则不可战国之世异端并起学者视师道为甚忽每有侈然自满之心孟子不戒而抑之可乎是以夫子所谓可为者盖勉夫可为而不为者也孟子所谓好为者盖戒夫不当为而为者也可为而不为之忧斯道之不传不当为而为之忧斯道之不明立言虽异而其忧道之心则一耳先儒尝论学记曰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正与鲁论互相发信斯言矣然学记所谓不足为者不过所学浅而已至于孟子所谓好为人师殆恐所学之非正其可胜言哉是以不足为而为之犹未害也不当为而为之此为患之大者孟子患之一语尤为学者之深戒   畏大人藐大人同异   孔子所谓畏大人就人心操守上説孟子所谓説大人则藐之者就人事应接上説惟夫孔子就人心操存上説故畏之为言勉人不可失于无惮孟子就人事应接上説故藐之为言警人不可过于有所惮后之学者守其在我则当以孔子所谓畏者为法已与人接则当以孟子所谓藐者为心或畏或藐二者各有所施也虽然进脩之道不可过于畏者成覸有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善为学者又当以此为勉   狎大人藐大人同异   圣经贤传之论大人者有二有以徳言者有以位言者鲁论所谓大人以徳言可也以位言亦可也孟子所谓大人专以位言明矣或谓夫子以狎大人为小人之事而孟子乃曰説大人则藐之何欤吁二大人之同耶否耶姑勿辨止以狎与藐而辨之则知君子小人之所异矣何则狎者玩之之谓有心于陵之也藐之轻之之谓特无心于惧之而已是岂可以概论哉彼小人者以天命为不足畏以王法为不足惧以人言为不足恤志悍气骄陵蔑公上其狎玩也如此郷党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此诚小人无忌惮者之所为也至于藐之云者不过乐其道而忘人之势彼富吾仁彼爵吾义吾何慊乎哉当进言之顷勿视其巍巍然则庻乎志意舒展而言语得尽初岂诚若小人之狎哉曰狎曰藐防自不同正不必合二书而为之疑也抑尝论之藐之为义于小人之狎固不侔然于君子之畏得无异乎吁君子之畏大人者平日守身之常法説大人则藐之者一时进言之达权不説则不藐也   四书疑节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疑节巻十二   元 袁俊翁 撰   大学中庸   二书三在三谓篇首纲领同异   大学之书以学言中庸之书以理言观其名书之意可见已是以大学首举三在之目在之云者皆指为学之工夫中庸首举三谓之目谓之云者皆释天理之名义此二书之立言有不同也合而言之明徳者天命之性也明明徳者即率性之道也亲民者即脩道之教也曰至善者即性道教之理也止至善者即中庸择善明善之功也自大学而论明明徳在已新民在人止于至善一语结其末所以见上二者皆当止于善也自中庸而言率性之道在已脩道之教在人天命谓性一语开其端所以见下二者莫不出于性也然则大学三在之目自二而一者也中庸三谓之目自一而二者也其为纲领则一而已且二书大防一主于诚在大学曰诚意在中庸曰诚身此一诚字尤为二书之枢纽也   中庸言性大学不言性而言心   子思作中庸以性言而曾子之大学乃不言性而言心此盖曾子时未至于子思之甚曾子尚可畧言之也夫自舜禹授受执中之要惟主乎心至商书始有恒性习性之説商之时殆已不及舜禹矣迨夫曾子作大学仅以心言犹有舜禹授受之遗意降而子思之时天理日晦徒言心不足以遏人欲于横流故于中庸一书首末言性为最详夫岂子思喜谈而乐道哉盖时之变为之也何也在子思时正当战国之初天下言性之已萌有不待告子公都子而后发此子思不得不极言性学之本原以示夫人若曾子时尚无此言心足矣又何以言性为哉要之中庸言性者非详大学言心而不言性者非畧曾子子思昜地则皆然   止至善择善明善同异   止于至善乃大学中一大纲领择善明善亦中庸中两大节目夫善者天理纯粹之称其理一而已矣特所以曰择曰明曰止则不一焉析之为二则择善明善者入徳之初止于至善者造道之极其条理自有始终然始焉择善明善者此善终焉止于至善者亦此善正所谓二而一者也析之为三则择善者学之初明善者学之中止善者学之终其工夫自有浅深然始于择善中于明善者此善终于止善者亦此善正所谓三而一者也善之为善其见于人事者纵万不齐而其本于天理者未始不合于一也况中庸所谓明善则以为诚身之道所谓择善则以为诚身之事至于大学之止于至善盖亦以诚意为先然则中庸之择善明善主于诚大学止于至善亦主于诚君子要当以诚为贵   慎独二字何不发于夫子而发于子思   孔子传之曾子曾子传之子思曾思之于夫子盖同一道也学庸之于论语同出孔氏一家之书载论语者庸学不重述载庸学者论语不复出三书互见交相备也且大学所谓慎独出传第六章章末以曾子曰断之是盖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中庸所谓慎独出第一章章首初不指为何人云是盖子思述所传之意以立言然则慎独二字虽出于学庸之书而亦初非出于曾思之所言盖本曾思之徒述先圣所传之意而记之安知其非发于先圣平日授受之辞议者但当一以孔门传授心法视之曽子之大学子思之中庸皆夫子所传之防防而不必强为之辨   中庸戒惧慎独自为二事大学止言慎独而不及戒惧何也   大抵善观圣贤之书者惟当求其大体之同而不必较其小节之异则辞虽异而防实同也   二书详畧有异者是特其小节耳求其大体则二书固未始不同也何也中庸以诚为一书纲领而大学亦以诚为一书枢要是以慎独诚也戒惧亦诚也君子特患其未诚耳苟致其慎而诚若于人所不知己所独知之地既能加慎则于己所不睹不闻之地又安有不知所戒慎恐惧哉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果能此道矣戒惧虽不及言而戒惧在其中矣况中庸首章虽先言戒惧而后言慎独然以二莫字观之则慎独之工夫为最要故朱子章句曰君子既常戒惧而于此尤加谨焉或问亦曰既言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则是无处而不愼矣又言慎独则是其所慎者尤在于独也至于篇末引诗先慎独而后及戒惧者盖先从其要者言之耳即此而论则大学专举慎独而不及戒惧者盖亦姑举其要而言之也   诚意诚身同否   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凡圣经贤传之所谓诚同此道也大学以意言中庸以身言特其工夫不免有浅深之间耳何则意者心之所发也自其心之所发既主于诚由是而正心由是而脩身然后可及于齐家则诚意之工夫其用力尚浅也至于诚身云者直指其身之所履而言由是而顺乎亲即所以齐其家是则诚身之工夫其用力较深也然其用力浅深虽有浅深之间而其成效则二者实相为之后先世固未有意不诚而能诚其身者亦未有身既诚而不诚其意者要之诚身本自诚意入诚意者始条理也诚身者终条理也诚身乃学者之极功诚意乃学者之先务且大学诚意自致知始中庸诚身自明善始明善盖出于致知致知即所以明善其本一而已矣究二书所以言诚者慎独乃其大要此又学者不可不察   中庸达道五而大学止言孝弟慈及老老长长恤孤皆不过父子兄弟之道何欤   中庸泛言为人之道故所举者详而尽大学专言治人之道故所举者简而要中庸之详尽者勿辨可也姑举大学之简要者究言之大抵人有此生均有此道然未有如爱亲敬兄二者乃夫人之所良知良能化民之道莫先于此孝弟者防之所以敬长慈者长之所以恤防孝弟与慈相因而生老老长长即孝弟也恤孤即所以为慈也治国齐家同此一道自孝慈而推之事君事长使众之方皆自此而出自老老长长恤孤而充之兴孝兴弟不倍之效皆自此而着正所谓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也究至此极则天下之达道五所以并行而不悖未有不自孝弟慈以为之本也曾谓大学所谓孝弟慈及夫老老长长恤孤者果止于父子兄弟之道欤况大学所谓止仁止敬止信与止孝止慈并言之则君臣朋友之道盖与父子之道无不有所止也所引诗宜其家人与宜兄宜弟并言之则夫妇之道盖与兄弟之道无不有所宜也特大学所言者散见于一书之中不若中庸之防于一耳   大学孟子   大学八条目孟子止言其半何欤   大学八条目正心以上五者皆所以脩其身齐家以下三者皆自吾身举而措之耳八者之中身为之本故大学有曰自天子以至于庻人壹是皆以脩身为本也孟子正为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徒狥其末而失其本故歴举其本而以身言之正大学所谓脩身为本是已中庸有曰知所以脩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正与孟子此章互相发人特患不知以脩身为本耳倘知以脩身为本则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皆其已分内事何待枚数而条举哉中庸孟子皆曰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夫苟明善而诚身则前四者之工夫皆在其中矣   大学八条目正心以上皆脩身之本也齐家以下乃脩身之效也修己治人之条理具见于是盖即大学之道而贯为学之始终言也至于孟子所论盖因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徒求治人之效而不能究夫修身之本故孟子从而晓之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使能返而求诸修身之道则正心诚意致知格物之工夫自可不言而喻矣圣贤君子著书立言各有攸当大学之举其全者非详孟子之举其半者非略其揆一也孟子歴究天下国家之本在身者正与大学所谓自天子以至于庻人壹是皆以脩身为本者互相发耳初何详畧之异哉况孟子初未始明援大学之条目身之一字足以包上四者较之大学仅举其半初未害也至于韩公作原道明引大学之辞而独畧于致知在格物一语君子不免有遗议焉后之论者寜为孟子之举其半毋若韩公之遗其二   大学脩身自正心始孟子乃必待存心飬性而后可以脩身何求详欤   孟子此章正与大学脩身以上数节工夫辞虽异而防实同夫知性者格物之谓尽心者致知之谓故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存心飬性盖即正心诚意之学非诚非正则果能致其存飬之力乎惟其尽心知性而有物格知至之功存心飬性而有心正意诚之效由是而脩身俟命不难已大学止言学者工夫之次第故其言较略孟子推原理之所自出而有知天事天立命之説故其言较详大学言心不言性学者疑之孟子于心之外复加之以知性性者心所具之理也由是而推正心诚意之学其所致知果何知其所格物果何物皆灼然可得而识已二章大防不失其为互相发而迭相补也或谓大学八条目兼成己成物之事孟子此章止及成己而不及成物何耶岂知孟子论天下国家之本一章自流遡源正所以推明大学修身为本之防其于修齐治平之学具于此矣学者合孟子此两章而观之则知孟子之学其源信有得于曾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