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集解 - 第 8 页/共 85 页

〔四〕较,罗本、程本、胡本、何本作「校」,古通。      〔五〕史记平准书正义:「古人未有市及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故言市井也。」器案:市井犹言市道。御览二一五引语林:「卿何事人中作市井?」又七0四引语林:「温曰:『承允好贿,新下必有珍宝,当有市井事。』令人视之,果见向囊皆珍玩,正与胡父谐贾。」则市井为六朝人习用语。当时婚姻论财,文中子以为「夷虏之道」。寻魏书文成纪,和平四年诏曰:「中代以来,贵族之门,多不率法,或贪利财贿,或因缘私好,在于苟合,无所选择,令贵贱不分,巨细同贯,尘秽清化,亏损人伦。」所言「贪利财贿」,即谓婚姻论财也。北齐书封述传:「前妻河内司马氏。一息为娶陇西李士元女,大输财娉,及将成礼,犹竞悬违。述忽取供养像对士元打像作誓,士元笑曰:『封公何处常得应急像,须誓便用!』一息娶范阳卢庄之女,述又径府诉云:『送赢乃嫌脚跛,评田则云咸薄,铜器又嫌古废。』皆为吝啬所及,每致纷纭。」其计较锱铢之事,可见一斑。梁武帝谓侯景曰:「王、谢门高,当于朱、张以下求之。」沈约奏弹王源有云:「王、满连姻,实骇闻听。」此皆比量父祖之事也。      〔六〕猥,谓鄙贱。风操篇有猥人,北史杨愔传:「鲁漫汉自言猥贱。」义俱同。      〔七〕卢文弨曰:「古重氏族,致有贩鬻祖曾,以为贾道,如沈约弹王源之所云者。此风至唐时,犹未衰止也。庸猥之婿,骄傲之妇,唯不求佳对,而但论富贵,是以至此。」      借人典籍〔一〕,皆须〔二〕爱护,先有缺坏,就为补治〔三〕,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四〕。济阳江禄〔五〕,读书未竟,虽有急速,必待卷束〔六〕整齐,然后得起,故无损败,人不厌其求假焉。或有狼籍几案,分散部帙〔七〕,多为童幼婢妾之所点污〔八〕,风雨虫鼠〔九〕之所毁伤,实为累德。吾每读圣人之书,未尝不肃敬对之;其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一0〕姓名,不敢秽用〔一一〕也。      〔一〕典籍,吕氏杂记作「书籍」。      〔二〕皆须,事文类聚别三引作「须加」。      〔三〕魏书李业兴传:「业兴爱好坟籍,鸠集不已,手自补治,躬加题帖,其家所有,垂将万卷。」案:齐民要术三有治书法。      〔四〕古代士大夫所订立身行己之道,共有百事,因谓之为百行。说苑谈丛篇、玉海十一引郑玄孝经序、诗经氓郑笺、风俗通义十反篇,都言及百行,新唐书艺文志有杜正伦百行章一卷,今有敦煌唐写本传世。吕希哲吕氏杂记上:「予小时,有教学老人谓予曰:『借书而与之,借人书而归之,皆痴也。』闻之便不喜其语。后见颜氏家训说:『借人书籍,皆当爱护,虽有缺坏,先为补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王士禛居易录三:「颜氏家训云:『借人典籍,皆当护惜,先有残缺,就为补缀,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此真厚德之言。或谓还书一痴,小人之言反是。」      〔五〕卢文弨曰:「江禄,南史附其高祖江夷传。禄字彦遐,幼笃学,有文章,位太子洗马,湘东王录事参军,后为唐侯相,卒。」器案:金楼子聚书篇载曾就江录处写得书,当即此人,「录」盖「禄」之误。      〔六〕郝懿行曰:「古无镂版书,其典籍皆书绢素作卷收藏之,故谓之书卷;其外作衣帙包裹之,谓之书帙。」器案:书之多卷者,则分别部居,各为一束。杜甫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尔遣兴寄递呈苏涣侍御:「久客多枉友朋书,素书一月凡一束。」则书札卷束,唐时犹如此也。      〔七〕部,以类相聚之部居也。古代书籍就内容分为甲乙丙丁四部。「帙」原作「秩」,今据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汗青簃本及少仪外传、类说引校改。说文巾部:「帙,书衣也。」陈继儒群碎录:「书曰帙者,古人书卷外,必有帙藏之,如今裹袱之类,白乐天尝以文集留庐山草堂,屡亡逸,宋真宗令崇文院写校,包以斑竹帙送寺。余尝于项子京家,见王右丞书画一卷,外以斑竹帙裹之,云是宋物。帙如细帘,其内袭以薄缯,观帙字巾旁可想也。」案:香祖笔记引此,「草堂」作「东林寺」,「项子京家」作「秀水项氏」。日本藤原贞干好古小录下有竹帙,云:「一故旧所图。长一尺五分,广一尺三寸,袭绯绫。」大正新修大正藏图像部三宝物具钞二有竹帙图,云是敕书卷帙,与陈继儒所说正合。白氏长庆集苏州南禅院白氏文集记:「乐天有文集七袟,合六十七卷。」「袟」与「帙」同,其作用与今书套相同。一般以十卷为一帙。      〔八〕楚辞七谏:「唐、虞点灼而毁议。」王逸注:「点,污也。」汉书司马迁传:「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师古曰:「点,污也。」三国志吴书韦曜传:「数数省读,不觉点污。」文选奏弹王源:「   玷辱流辈。」集注:「音决:『玷音点。』钞『玷』为『点』。」则点又通玷。      〔九〕虫鼠,宋本作「犬鼠」(少仪外传同),原注:「一本作『   虫鼠』。」抱经堂本据小学外篇嘉言引定作「虫鼠」。案:颜本、朱本及类说引都作「虫鼠」,今从之。      〔一0〕贤达,卢文弨曰:「小学作『圣贤』。」      〔一一〕秽用,颜本、朱本及小学引作「他用」,他用,如覆瓿、当薪、糊窗之类。卢文弨曰:「秽,亵也。」      吾家巫觋〔一〕祷请,绝于言议;符书〔二〕章醮〔三〕亦无祈焉,并汝曹所见也。勿为妖妄之费〔四〕。      〔一〕卢文弨曰:「楚语下:『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韦注:『巫、觋,见鬼者,周礼男亦曰巫。』」      〔二〕卢文弨曰:「魏书释老志:『化金销玉,行符敕水,奇方妙术,万等千条。』」      〔三〕卢文弨曰:「案:道士设坛伏章祈祷曰醮,盖附古有醮祭之礼而名之耳。醮,子肖切。」器案:法苑珠林卷六十八注:「今见章醮,似俗祭神,安设酒脯棋琴之事。」通鉴一七五胡注:「道士有消灾度厄之法,依阴阳五行数术,推人年命,书之如章表之仪,并具贽币,烧香陈读,云奏上天曹,请为除厄,谓之上章。夜中于星辰之下,陈设酒果?饵币物,历祀天皇、太一、五星、列宿,为书如上章之仪以奏之,名为醮。」吴讷小学集注五:「符章,即今道士所为符箓章醮,为人祈祷荐拔者。」      〔四〕「为」字原无,赵曦明据小学外篇嘉言引补。器案:朱本及少仪外传下引亦有「为」字,今从之。小学、通录、辨感编二、合璧事类前五五、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壬九(以后简称事文类聚)引此并作「勿为妖妄」。纪昀曰:「极好家训,只末句一个费字,便差了路头。杨子曰:『言,心声也。』盖此公见解,只到此段地位,亦莫知其然而然耳。」               卷第二      风操慕贤   风操第六   吾观礼经,圣人之教:箕帚〔一〕匕箸〔二〕,咳唾〔三〕唯诺〔四〕,执烛〔五〕沃盥〔六〕,皆有节文〔七〕,亦为至矣。但既残缺,非复全书;其有所不载,及世事变改者,学达君子,自为节度,相承行之,故世号士大夫风操〔八〕。而家门〔九〕颇有不同,所见互称长短;然其阡陌〔一0〕,亦自可知。昔在江南,目能视而见之,耳能听而闻之;蓬生麻中〔一一〕,不劳翰墨〔一二〕。汝曹生于戎马之闲,视听之所不晓,故聊记录〔一三〕,以传示子孙。   〔一〕赵曦明曰:「礼记曲礼上:『凡为长者粪之礼,必加帚于箕上,以袂拘而退,其尘不及长者;以箕自乡而扱之。』」      〔二〕赵曦明曰:「礼记曲礼上:『饭黍毋以箸。』」      〔三〕赵曦明曰:「礼记内则:『在父母舅姑之所,不敢哕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唾洟。』」      〔四〕赵曦明曰:「礼记曲礼上:『抠衣趋隅,必慎唯诺;父召无诺,先生召无诺,唯而起。』」案:郑玄注:「慎唯诺者,不先举,见问乃应。」      〔五〕赵曦明曰:「礼记少仪:『执烛,不让不辞不歌。』」卢文弨曰:「管子弟子职:『昏,将举火,执烛隅坐,错总之法:横于坐所,栉之远近,乃承厥火,居句如矩,蒸间容蒸,然者处下,捧碗以为绪,右手执烛,左手正栉,有堕代烛。』案:栉亦作堲,谓烛烬;绪亦烛之烬也。堕,倦也,倦则易一人代之。」      〔六〕赵曦明曰:「礼记内则:『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问所欲而敬进之。』」      〔七〕「节文」,各本皆作「节度」,涉下文而误,今从宋本。礼记坊记曰:「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史记礼书:「事有宜适,礼有节文。」此颜氏所本。      〔八〕风操,谓风度节操。晋书裴秀传:「少好学,有风操。」又王劭传:「美姿容,有风操。」      〔九〕后汉书皇甫规传:「刘佑、冯绲、赵典、尹勋,正直多怨,流放家门。」南史萧引传:「引曰:『吾家再世为始兴郡,遗爱在人,政可南行,以存家门耳。』」家门,犹今言家庭。      〔一0〕阡陌,即途径义。汉书叙例:「澄荡愆违,审定阡陌。」法书要录十王羲之帖云:「前试论意,久欲呈,多疾,愦愦,遂忘,致今送;愿因暇日,可垂试省。大期贤达兴废之道,不审谓粗得阡陌否?」艺文类聚二引李颙雷赋:「来无辙迹,去无阡陌。」宋书王微传,微以书告弟僧谦灵曰:「书此数纸,无复词理,略道阡陌,万不写一。」广弘明集十六范泰与谢侍中书:「见炽公阡陌如卿;问栖僧于山,诚是美事。」宋书郑鲜之传载滕羡仕宦议云:「举其阡陌,皆可略言矣。」南齐书张融传载融门律自序:「政以属辞多出,比事不羁,不阡不陌,非途非路耳。」以「阡陌」与「途路」对文,其义可知。      〔一一〕赵曦明曰:「荀子劝学篇:『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亦见大戴礼记。」器案:大戴礼记见曾子制言上,又见说苑谈丛篇及论衡程材、率性二篇。      〔一二〕翰墨,谓笔墨。文选杨子云长杨赋序:「上长杨赋,聊因笔墨之成文章,故藉翰林以为主人,子墨为客卿以讽。」      注:「韦昭曰:『翰,笔也。』梁简文帝昭明太子集序:「   下国远征,殷勤于翰墨。」器案:此两句文义不贯,疑当作「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不劳翰墨」,今本脱二句八字,义不可通。大戴礼曾子制言上:「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与之皆黑。」是其证。抑或「翰墨」是「绳墨」之误,言蓬生麻中,不劳绳墨而自直,即不扶自直之意也。      〔一三〕「录」字宋本无,各本俱有,今据补。      礼曰:「见似目瞿,闻名心瞿〔一〕。」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之地,幸须申其情耳〔二〕。必不可避,亦当忍之;犹如伯叔兄弟,酷类先人,可得终身肠断,与之绝耶?又:「临文不讳,庙中不讳,君所无私讳〔三〕。」益知〔四〕闻名,须有消息〔五〕,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六〕。梁世谢举〔七〕,甚有声誉,闻讳必哭〔八〕,为世所讥。又有〔九〕臧逢世〔一0〕,臧严之子也,〔一一〕笃学修行,不坠门风〔一二〕;孝元经牧江州〔一三〕,遣往建昌〔一四〕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一五〕,朝夕辐辏〔一六〕,几案〔一七〕盈积,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物情怨骇〔一八〕,竟以不办而还。此并过事也。      〔一〕颜本注:「瞿,音惧,惊也。出杂记。」赵曦明注亦引礼记杂记,并引郑玄注曰:「似谓容貌似其父母,名与亲同。」      〔二〕「耳」,宋本作「尔」。器案:世说新语任诞篇:「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船泊荻渚;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王叹曰:『灵宝故自达。』」桓南郡谓桓玄,玄父温,故以王令左右「温酒」,为犯其家讳,而流涕呜咽也。      〔三〕文见礼记曲礼上,郑玄注云:「君所无私讳,谓臣言于君前,不辟家讳,尊无二;临文不讳,为其失事正;庙中不讳,为有事于高祖,则不讳曾祖以下,尊无二也,于下则讳上。」      〔四〕「益知」,各本皆作「盖知」,今从抱经堂校定本校改。      〔五〕吴梅曰:「消息谓时地。」器案:本书文章篇:「当务从容消息之。」书证篇:「考校是非,特须消息。」是消息为颜氏习用语。寻汉、魏、六朝人消息都作斟酌义用。古钞本玉篇水部消下云:「   野王案:消息犹斟酌也。」类聚五十五杜笃书槴赋:「承尊者之至意,惟高下而消息。」古文苑郦炎遗命书:「消息汝躬,调和汝体。」续汉书百官志注引风俗通:「啬者,省也;夫者,赋也;言消息百姓,均其赋役。」后汉书郑弘传注引谢承后汉书:「消息繇赋,政不烦苛。」晋书华峤传:「帝手诏报曰:『辄自消息,无所为虑。』」陆云与兄平原书:「兄常欲其作诗文,独未作此曹语,若消息小往,愿兄可试作之。」又云:「愿当日消息。」晋书慕容超载记:「超下书议复肉刑:『其令博士已上参考旧事,依吕刑及汉、魏、晋律令,消息增损,议成燕律。』」宋书王弘传:「弘上书言:『役召之应,存乎消息。』」魏书苏绰传:「绰奏行六条诏书曰:『善为政者,必消息时宜,而适烦简之中。』」又崔光传?鸿传:「鸿大考百寮议:『   虽明旨已行,犹宜消息。』」义俱用为斟酌。      〔六〕吴梅曰:「走谓避匿也。」器案:南史谢超宗传:「道隆武人无识,正触其父名,曰:『旦侍宴至尊,说君有凤毛。』超宗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毛,至闇待不得,乃去。」又王慈传:「谢凤子超宗尝候僧虔,仍往东斋诣慈,慈正学书,未即放笔。超宗曰:『卿书何如虔公?』慈曰:『慈书比大人,如鸡之比凤。』超宗狼狈而退。」又王亮传:「时有晋陵令沈巑之,性粗疏,好犯亮讳,亮不堪,遂启代之。巑之怏怏,乃造坐云:『下官以犯讳被代,未知明府讳若为攸字,当作无骹尊傍犬,为犬傍无骹尊?若是有心攸?无心攸?乞告示。』亮不履下床跣而走。巑之抚掌大笑而去。」此之闻讳而徒跣,而狼狈,而跣走,即之推所谓颠沛而走也。      〔七〕御览五六二引「梁」作「近」。赵曦明曰:「梁书谢举传:『举字言扬,中书令览之弟,幼好学,能清言,与览齐名。』」      〔八〕类说「哭」作「忌」。案:齐东野语四避讳:「梁谢举闻家讳必哭。」即本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