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骗新书 - 第 6 页/共 9 页
过数日,棍将帐与姊夫查,更有元宝十余个,在某山某庵中。其庵无人居住,姊夫带饮食二盒挑至庵中。时庵中棍已预令二贼在彼伺候,即将乡农背缚于柱中。其二贼抽出牛尾尖刀,再三要杀之。棍佯劝云:“我受姊夫厚款,吃得他兄弟鸡鱼多,勿杀我姊夫。”三贼将饮食吃了即去。其乡农叫天不应,入地无门。
至次日午后,一牧童至,乡农叫救命,得解缚归家。妻子问曰:“何待今日方归,舅何不回?”乡农诮曰:“勿说他,勿说他,”至今被人骗者,俗语曰:“勿说他。”
近有江源地方一人,被一棍亦如此骗,其妻有智,即以其元宝凿来与他,知是锡鏪,遂将此棍捆打,勒其供状,始释之。
苟非其妻有识,亦蹈前乡农之覆辙也,彼时悔之,宁不晚乎。
按:此乡农,心苦力勤,啬用薄奉,以致富幸矣。
何乃为贪心所使,落贼牢笼,以致失财被辱,反不如江源之妇之智哉。然末世滋伪,奸宄百出,近有丢包贼骗人甚多。更江淮间,又有扯遂法,尤难防检。贼只问你一句,你若答应一句,即被他迷,此妖术也,害人尤多。世道人心,一变此至极乎。你因前事,遂备述之,以为出途者警。
冒州接着漂白鏪
钱天广,福建安海人也。时买机布往山东冒州药王会卖。
会期四月十五日起,二十五日止,天下货物咸在斯处交卸。无牙折中,贸易二家自处。一棍以漂白鏪银来买布,每五两一锭,内以真银如假银一般,色同一样。棍将丝银先对广以铁椎凿打,并无异样,打至十余锭,通是一色。广说不须再凿椎打。棍遂以漂白鏪出对,共银六百余两,内只有细丝乙百余两,余者皆假鏪也。银交完讫,布搬去了。
广收其银,检束行李,与乡里即雇骡车,直到临清去买回头货物,取出其银,皆假银也。那时虽悔不及,然广不甚动情,只说:“是我方承得此会,他人出外贸易,从此止矣。”人慨斯人量大,有此大跌,后必有大发也。棍虽脱骗得金数百,然天理昭昭,子孙必不昌拢盖假银天下处处有之,故录此以为后人之提防,勿蹈天广之覆辙也。
按:棍之用假银,此为商者最难提防,必得其梗概方能辨认。余于壬子秋,在书坊检得一小本子,辨说银之真假甚是明白,故录之以为江湖诸君览之,则假银若一入眼,灼然明白。略陈其一二于左:夫元宝者坑淘出而原宝,今之官解钱粮,亦倾煎如坑淘出原色,而成元宝也。俗云:“员宝是也。松纹与细系一样,其皆足色也。摇丝,色未甚足,银泻入鏪,以手摇动而成系也,曰摇丝。水丝又名曰干系,自七程八程九程九五止,通名曰水系。画系即水系泻出而无系,以铁锥画系于其上,曰画系。吹系即九程水系,银一入鏪,口含吹筒即吹之以成系也,曰吹系,吸系以湿纸盖其鏪上,中取一孔,以银从孔泻下,吸以成其系也,曰吸系。今人以铁薄盖于鏪上,亦中取一孔,银从孔泻下,亦吸以成系也。盖吸系自七程起,九五止。
九五者亦看得足色也。茶花以纹银九钱,入铅一钱,入炉中锅内不用一毫之硝,明倾取出,以鏪把淡底填于鏪脚,然后泻银于鏪内,铅方不露,而自成其粗系也,曰茶花。鼎银即汞银也,又曰水银,以纹银五钱,以汞五钱半,入铁鼎中,倾其色通红于内,取出候冷拿出其银,只有一两,拆汞五分,可打之而成鏪,或造之以成饼。以银薄贴于外,以墨微洒之,以掩其太白,更能造酒器及诸项首饰,能拔银系,亦犹细丝者。
只是色略青些。更有赤脚汞银,文银三钱,铜系二钱,汞五钱半,如同前倾煎,取出不能打造,亦如同水系一般。若辨汞银,其色脚嫩,上面银薄,贴色不同。
赤脚者,然色赤而带嫩,终不如水系色老。此上古所传,造此换人,亦发家数千,子孙继迹不肖,而家即萧条,害众成家,终不悠久,吊铜以铜篏四傍,而后以银泻下,藏其铜于中,日吊铜。辨之难看其系,终不如细系之明。其系粗而带滞碍,即可疑而凿之,方露其铜。铁碎鏪,以铁碎先入于鏪内,然后以银泻诸鏪,适均,入其银内,包藏铁于其中,至低者亦有九程。九五者有系。或以铜碎如前,名曰包铕银,至低者亦有九程。九五有系,九程无系。钞子铜,用铜乙两,入银三分,入炉中以白信石如硝抽入,泻入鏪中,取出铗四傍者三四分重片。中心者又入炉中倾,再铗,如此者数次,然后用银陶末以石禹碗石禹极细,用酸砒草捣汁,入硼砂三分,以罐子同煮,后放前银末三分,入砒草汁内。以前铜入罐中,以箸炒之,取出以白水洗去其砒草汁,其色甚白。有一人问曰:“铜中只用银三分,后又以银末三分,何能使银相交于外。”其人对曰:“世间宝物,惟金银为至宝,若先不以银三分入铜倾煎,则后用银末,亦为煎煮,必不能入。先以银三分入内,则后用此银末煮之,自然相应也,故造假银。俗曰神仙。”然辨此铜,当认银色,乃死鱼白,无青白之色。再看其脚,有两样,或用胭脂点,或用石朱点,须在点脚,及死鱼白处辨之,则真膺了然。漂用白鏪银倾煎,细系一样。只是鏪甚热,而壁乃薄,而后以騵陶。去其下面者,只留上面其薄者,中以白铜倾一鏪无壁,以前上面安于其上,下面用银薄合其下,用焊焊之后用滓槌槌其脚,为风锅无二。
虽以凿凿开,必不能辨。如辨此,则当时烧焊之际,以火烧去其青青自然之色。如死鱼之白,故曰漂白,以此辨之,灼然明白矣。煎饼银法,每铅一钱,销铜一分,若九程银一两,可用铅一两。八程可用铅二两,七程可用铅三两。灰堤中,用炭装炉,慢扇其火,煎至铅花。若过,后必急扇其火,待油珠大如豆者,即以盖盖之。煞出只九五色。如待金花灿烂,煞出即结果布于上曰布心饼,又曰焦心饼。下面蟹眼回珠二面皆白,即松纹足色。九程饼,亦出炉白,上乃鸡瓜面,下面脚亦白。八程饼,出炉略黑,必用天砂擦之方白,上面蚤班之痕,剪开略白。七程饼,出炉墨黑,亦用砂擦,及用盐梅梅洗之方白,其剪口带赤。六程比七程犹不同些。五程,即梅白饼。盐烧饼,二钱五分银出一两,取出以盐石禹烂水调上一重,在其饼上,入火烧之,取出以锤打去一重铜钅屁,又用盐烧之,再锤打,如此者数次,则外面铜去,而自然白,曰盐烧。白铜倾者,即白盐烧。三铗饼底是足色饼。用陶陶如纸薄,中用白铜熔一饼于中,上面用银入炉中倾出细系,入铅二三钱取出泻入炭锅成一饼样。亦用陶陶甚薄,盖于其上,然后用焊焊成一饼,铗去其四旁者,中间的饼,对面剪铗,尽可瞒人。辨之其饼厚,上下皆真银,中间色自异样。知者以银晐面于杉木中擦之,即见三样色。车壳即灌铅。以松纹细系鏪,晐面以落锥落一孔,然后以割子入其内割之,尽取其囊中者,留其银壳后用铅灌其内填满,再用银打一尖子尖之,又以铁凿子凿之,如风锅一般。然辨此银,要看其两凿面之痕处即见明白。倒茅饼,先以上号白信石,用熔成罐不洧水者,以盐泥固济,入信石于内,打二炷香,升灯盏上轻清者听用。以银七钱铜三钱五分,熔将起炉时,以前信石七分入银内,将盖盖之。取出天砂擦之,其面上亦鸡爪面,如九程银一般。辨之九程出炉自白,不待砂擦,然此饼铗口带黄,九程饼铗口自白。以此辨之郎然。更有:铁线饼、江山白、华光桥、神仙饼、糁铜饼、倒插铅,其余奇巧假银数十样。非言语笔舌所能形容。知者引申触类观此,思过半矣。有等游惰好闲,不务生理,受磨丧心,用此假银,苟计衣食,以度时光,此犹穷徒故不足责。然今贪黩之辈,家颇殷足,尚换此银,用以毒众,自图富厚,以遗子孙,不知丧心悖理,岂有善报,子孙其能昌乎。凡四民交易,只可用七程以至细系,更低者不可用也。如昧心欺人,不惟阴谴之罪难偿,而阳报之网,亦不漏矣。
第十五类 衙役骗
入闻官言而出骗
里有寡妇,富盖乡邻,只生一子甘澍,年方弱冠,恪守祖业,不敢生放。乡人路五,两问之借银谷,皆不肯,心恨之,归与妻胡氏谋,要赖他强奸,妻许曰:“可。”又托心友支九为干证,即往分巡道处告,道提亲审。先问胡氏曰:“甘澍因何到你家?”胡氏曰:“他家豪富,终日无图,只是奸淫人妇女。知我男人未在家,无故来调戏,我不从,便强抱亲嘴,骂他不去。支九来邀我夫贩货,甘澍方走去”再问支九:“你往路五家何干?”支九曰:“小的与路五,都挑贩为生,因邀他买货,听底面妇人喊骂,甘澍走出。”又问甘澍曰:“你因何与妇人角口?”甘澍曰:“并无到他家,那有角口?问路五左右邻便知。”左右邻都称甘澍寡妇之子,素不敢非为,外间并未闻奸情,此是装情捏也。路五执曰:“他万金巨富,岂不能买两个干证?”左右邻曰:“我邻近不知。他支九隔越一街,岂不是买来作证。”道曰:“路五贫民,何能买人作证。”将左右邻并甘澍,各责二十,定要问做强奸。甘澍出而惧甚,思无解释。晚堂退后,道已封门,在后堂周旋闲行,沉默思想,忽自言曰:“错矣!错矣!”又周行数次,遂拂袖而入。适有防夫涂山,在外窥道举动,闻其言错,想必是审此奸一事也。
夤夜越墙而出,扣甘澍歇家门,歇家开门延入,甘澍正忧闷无计,涂山曰:“你今日事要关节否?”澍曰:“甚关节可解,正要求之。”山曰:“道爷适有妻舅到,三日内,即要打发起身,惟此最灵,若投他,明日即复审,更大胜矣。”澍曰:“如此得可好,须银几何?”涂山曰:“此翻自案事,不比别人情,须百金方可。”澍曰:“百金我出,只要明日复审。”涂山曰:“舅爷今酒席尚未散,吾当即入言之。”澍与歇家送出,道大门已封,涂山复从居旁民家越墙而入。次日,道出早堂,即出牌复审强奸事。甘澍大喜,以为果验也。下午再审甘澍曰:“路五曾问你揭借否?”澍曰:“他两次问借银谷,我皆不肯,因此仇恨,装情诬我。”再审胡氏曰:“甘澍未到你家,那有强奸事。”将拶起,路五边未用银,一拶即紧。胡氏难忍,即吐实,未有强奸,只揭借不肯,故装情告他。又将路五、支九各打三十。将甘澍全解无罪,涂山即跟出索银。甘澍曰:“吾乐与之。”涂山自索谢,澍另以十两与之,山以银入道卸起。
可出索添谢,又得十两。当时,以为舅爷关节之力,岂知出道之自悔,而银尽为涂山所风骗乎!
按:衙役皆以骗养身供家,丰衣足食。其骗何可枚举,盖事事是骗,日日是骗,人人是骗。虽罄南山竹,何能悉之;虽包拯再生,何能察之。予素不入公庭,此中情弊,稀所知闻,此其偶得于真见者,故述其弊窦如此。然衙中虽人人是奸徒,事事是骗薮,吾惟早完公课,百忍不讼。虽贪吏悍卒,其如我何?
故曰机虽巧,不蹈为高;鸠虽毒,不饮为高;衙役虽骗,不入为高。纵有无妄之灾,必有明官,能昭雪之有,何也?官毕读书人,明者多,而昏者少也。无柰在衙人役,各以阴云霾雾蔽之耳。故惟忍小忿,不入衙为高也。
故拟重罪释犯人
富民元植者,家温行谨,奕世良善。偶与乡权贵有隙,乡贵素善叶推官,乃吹毛求疵,砌元植之恶十余件,叶推官为之送访,按院即批与叶审。叶提元植谕之曰:“汝之恶迹,我已备晓,罪在有定,只汝家殷富,不许央关节。若有关节,罪有加无减,且收入监,候拘到被害,即听审定罪。”叶推官素廉正,从来不纳分上,今元植既承面诫,越不敢展转,只惶惧待罪耳。适眷亲易乡官,素与植相善,知其事属仇陷,默地代拆于太府,托转释于四尊。太府乘间,缓颊及之,叶四尊大怒,归取元植瞂责之。曰:“我叫你不得投分上,反央太爷来讲,这样刁恶人,定要拟你谪戍。”元植茫不知来历,叩头曰:“老爷素不纳关节,一府通知。又蒙钧旨面谕,怎敢央太爷。实不知事从何来?”叶爷曰:“且入监去,定是军罪。”元植出查,方知事出易乡官,自以己意代释,并不使植知也。植思无处可解,寻其用事凌书手。密商曰:“能为我减军入徒,当以厚礼谢。”凌书曰:“能出百金,为汝计之。”植许曰:“可。”
以银封讫。叶爷果唤凌书手作招。曰:“须寻一军律拟来。”
凌书故以绞罪拟上。叶爷命改招,只可拟军。凌书过一日,再以绞罪拟曰:“访单中惟谋死亲,第一件最重,正合绞罪。余某条某条,只是徒罪,并无合军律者。”叶爷寻思,有对头之状。尚不轻入人绞,曾是拿访,而可绞人。曰:“造化了他,只拟徒罢。”后拟上三年徒。元植欣然纳赎,凌书遂安受百金之贿。在叶爷宁知其外受金,而内拟人重罪乎?故衙役之欺官,虽神君不及察也。
按:善有旌奖,恶有拿访,此朝廷激劝一大机权也。今旌者,多由攒剌之巧,访者或由权贵之嗾,其虚实盖相半耳。然犹幸有拿访一途,可以少惕刁顽,稍为良民吐气。特被访者,出入于问官之心,高下于权书之手,其情得罪当者亦少矣。当官持权者,或遇大故重情,必虚心详审,明察沉断,庶可杜奸欺之一二耳!
吏呵罪囚以分责
人传包孝肃为官清廉明察,用法无私,诈不得以巧辨售,罪不得以权贵兑。又不纳分上,故人称之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适有富豪子,犯奸情真,知难逃洞察。预与一老胥谋曰:“包爷精明,察事如神。我所犯情真,干证又直证,罪实难逃。若重罚,犹可输纳,惟痛责实是难堪。有何计可以减责,必不惜厚费图之。”老胥曰:“明日若当责时,你奔近案前,强辩求伸。我从旁呵斥,为你分责,或可减你一半,此外别无策可图也。”次日,包公审得真情,发怒要打富子四十。富子奔近案,哓哓伸辩不已。老胥从旁大声呵之曰:“速去受责,何须许多说话,罪岂赦你。”包公见之,大恨此吏揽权起威,恐后日窃势骗人,外必生事。即先责老胥二十板,偏减去富子二十。欲使威不自胥出,不知正落其谋中也。老胥遂得厚赂,而包公漠不知之。
按:吏为奸,皆是知本官性情,而变幻用之。老胥知包公严明,岂容胥吏招权,故旁呵犯人,包公必责吏,而故恕犯人。以见胥吏之无权,欲外人不畏慑之。岂知于难减责之中,故分责以取其贿,又孰从而察之?公且受胥骗,况后之为官者哉。
第十六类 婚娶骗
妇嫁淘街而害命
京城有房八者,为人痴蠢,以淘街为生,家只一老母。一日房八淘街,往小河边洗,靠晚来有一妇人,身穿麻衣,旁立看淘洗讫。谓房八曰:“我将往娘家,今晚不能到,暂借你家一歇。”房八曰:“我家歇不得,何不往客店歇?”妇人曰:“客店人丛杂宿不便,你家有何人?”房八曰:“家有老母。”
妇人曰:“有母便可同歇。”房八引至家,妇人把银与籴米,买酒菜,夜间三人同食。妇人问曾娶媳否?房母答家下仅能度日,那得银娶媳。妇人曰:“我前夫死,已葬讫,家无亲人,今收拾家财,将回娘家,奈娘家又远。看你儿子孝善,偶然相遇亦似天缘,意欲为你媳妇,以供奉朝夕何如?”房母曰:“你虽好意,只恐儿不能供三口人。”妇曰:“我亦带有些少银本,谅勤治女工,亦足自给。”房八喜曰:“我算命,今年当招好妻。一人自有一人禄,何患不能供。”是晚遂成亲同宿。
一夜之间,叙尽风流。男称前未娶,今如渴而得浆;女称久失偶,今如热而遇凉。二人交爱,真如鱼水。房母亦大喜,天赐贤媳。次日,妇以银六钱与夫籴米,买菜蔬。第三日问婆曰:“何不做身衣服穿?”婆称无银。妇又出银六钱,叫夫在汪客大布店买之。房八既得妻,又前后得银作家,心中扬扬喜色。
往汪店买青布二端归,妇各将剪去三尺。故持尺量曰:“此是剪剩之布,未成全疋,何被人瞒也?可持去与换,有好银买布,他何得如此亏人?”房八听妻言去换。汪店言我家那有零布,是你自剪起胡赖我。二人各争一常汪客令家人再以二端与之,及持归。妇背地以剪刀剌破几叶后将展开。又曰:“如何又换两疋碾烂布。这布店好可恶,他欺你纯善,故敢诳你。今次不换,可放言骂他,怕他甚么。”房八被妻激,忿忿往说:“你以破布诳我。”汪客说:“你买一疋布,来换许多次,店中那有此工夫,不换与他。”房八便纵言秽骂,汪客怒,喝令家人扯打一顿。后以两疋布,打开看明,掷与之。房八执布归,言被打之恨。妻怒顿足曰:“有银买布,及招他打。他靠财势,可拚命与他作对,吾与婆能替你伸冤。”又激夫到店凶泼。汪店家人又群起痛打,带重伤而归。妇哭曰:“必往告保辜状。”
遂往御史处告准。归买好酒好菜,劝夫多饮方可散血。夫被其劝,酩酊大醉,夜乘醉,紧绑其手足,以沙塞口鼻,至三更,死已久。解其绑绳,妇故喊曰:“你儿身冷了硬了,莫非是死。”
吓得婆起,看儿已死,二人相对哭尽哀。复往御史处补状,差官检验收贮,遍体都有重伤。汪客惊惶无措,过三日将审。
妇与婆到汪客店曰:“我夫被你打死已的,只我婆年老,我一妇人,难独供膳,把你偿命亦无益,你能出银三百两与我供奉婆婆,叫婆具息,免检罢。”汪客闻言心喜,令人担议,许出银二百两,与房母供赡。房母依妇言,自具息,言身贫老,儿死妇寡,莫能存命,凭亲邻劝谕,着汪出银一百两,与氏养赡,免行检验。官准息,将汪客打二十又罚一大罪。令房八妻,领银而归。过两日,妇窃银二百两夜间逃去,不知所往。房母再欲告,汪客又重出二十两与之,以息其事。
按:此妇是大棍之妻,查得房八只此老母,故遣妇假与为妻。激其与富店殴争,然后加功打死。则房母必告,必可得银,然后拐银而逃,是断送人一命,而彼得厚利也。棍之奸险至此,人可痴心,而犯其机阱乎?
媒赚春元娶命妇
福建春元洪子巽,在京将纳妾,媒数引看,多未称意。适有崔命妇者,年近三十,犹绰约如处子,以为夫除服,入寺建醮。二棍套定,一为媒,先引洪春元到寺亲看,洪见其容貌秀雅,言动庄重,大是快意。媒曰:“既称意,须与其大伯言之,此妇是伯主婚。”径引春元到其家,先袖钱五十文入,付其幸僮曰:“有一春元来尊府看大厦,托讨三杯茶与吃。”再出邀春元曰:“他大伯在外即回,可入厅坐。”少顷,一棍称为伯,从外入,三人叙礼复坐,小仆捧茶出,媒曰:“令弟妇欲改适,此福建春元欲求娶,敬问礼银若干。”伯曰:“路太远些,恐弟妇外家不允。”媒曰:“他目今受官,即叫令弟舅同到任,亦何惮远。况他世家宦族,姻眷满朝,即在京,亦多人看顾,此不可蹉过。但老爹尚未得见令弟妇。”伯笑曰:“舍弟妇人品德性,女流第一,往日亦不肯令人见,今日除服,在某寺建醮,往彼处看之易矣。”媒曰:“尊府所出,亦不须看。但问何时肯去,及礼银若何?”伯曰:“他除服了,亦不拘时去。礼银须一百以上,他首饰妆奁,亦有五六十两。”旋引媒起,密曰:“我上贺须四十两,莫与弟妇知,其身资可减些。”再复入坐。复曰:“明日若交银,可在花园馆中。家中有俗忌,不交银也。”媒曰:“须请令弟舅同见为好。”伯曰:“彼来自多称说,待娶后,即通未迟。”便送媒与春元出。媒曰:“知间伯与我言,须上贺银四十两,其身资可减些,彼不欲弟妇知,故欲在园交银。”次日,媒引春元及二管家,同往园馆,又去邀崔家大伯,同一小仆,挟天平至。媒曰:“要叫一人写礼书。”伯曰:“亡弟未在,何用婚书?”媒曰:“京城交易,不比共府作事,只记一帐亦有凭据。”伯曰:“吾自写何如?”
媒曰:“最好。”即取纸与写,到财礼处。伯曰:“六十两。”
媒曰:“减些,只四十。但要安顿令弟妇有好处,不必多索银。”伯曰:“两项可都一样。”媒曰:“易说的。”写完了。媒曰:“婚书放在我手,看对银。”先对四十两,作一总封。又对二十两,付与伯收。伯起曰:“吾取四十两,财礼任你家中而交。不然,亦不消说。”媒曰:“再加十两。”伯亦不肯。
媒顾春元曰:“何如?”春元曰:“凑起四十两,在你手,到他家交与妇人。”媒曰:“婚书并银都要在我手,一同家中,两相交付。”伯曰:“我的非今日言明要背交,昨已议定了。若事不成,岂能赖得。”
媒惟取四十两,并婚书在手,同春元回店,雇人去接亲。媒以婚书付春元,曰:“事已定矣,不消带去。”只同两管家,领十余人至崔家,先入厅旁坐。媒曰:“吾叫大伯来。”脱身去矣。崔家见许多人来,出问曰:“你辈何干?”管家对曰:“来接亲。”崔家人曰:“你走错门了,接甚亲?”管家曰:“媒人引我来,怎会错?”崔家人曰:“那位是媒?”管家曰:“媒去叫你大伯。”崔家人曰:“有甚大伯?”管家曰:“是你家交银主婚的。”崔唾其面曰:“你一伙小辈,该死的。此是崔爹府中,你信何人哄,在此胡说。”
管家曰:“昨同洪相公在你家吃茶,许议亲事,已在花园交银了。今返退悔,我岂怕你的,难道脱得我银去。”崔家人曰:“谁把茶你吃?谁受你银?我家那有出嫁的人?”管家曰:“你前曰在寺中建醮的娘子要嫁。”崔家人曰:“啐!那是我主母,曾受朝廷诰命,谁人娶得?我去禀巡爷,把这伙棍徒锁去。”两管家见媒人请大伯不来,心中不安,各逃回店。崔家人尾其后,查是春元洪子巽强婚,即往府尹告强娶命妇事。洪春元闻告,始知被棍脱,即逃出京去,及府尹差人来提,回报已先期走矣。府尹曰:“他自然要走,怎敢对得,遂为立案存照,以候后提。
按:此棍巧处,在见崔家主仆,皆在寺,乃哄其家小仆进茶。又云:“大伯欲背索上贺,在园交银。”
故可行其骗,洪春元既失银。又着走,又府尹信其强娶,为之立案。在外娶妾,信然难哉,作事何可不审实也。
异省娶妾惹讼祸
广东蔡天寿者,为人慷慨仗义。年四十无子,其妻泼甚,弗容娶妾。一日贩广锡三十余担,往苏州府卖。与牙人萧汉卿曰:“我未得子,意欲在此娶一妾,亦有相因的否?”汉卿曰:“有银何怕无当意女子。”即领去看几个室女。汉卿曰:“我年过四十,此女皆年纪不相宜,吾不娶也。”忽有荡子国延纪,家有寡母邓氏,年三十三岁,容貌端好,夫死遗家赀千金。被延纪赌荡罄空,更欠赌银二十余两,逼取无办,乃与棍商议,诈称母为妻,欲嫁以偿债。媒传于汉卿,领天寿看之,年貌合意,议身资银四十余两。纪曰:“氏系过江出身,恐外家阻当,不与嫁远。其银可封牙人手,待临行上船,我叫人送到船来,人与银两相交付。”牙人以为可。临行,延纪自雇轿,诈称母舅家接母。上船后,始知子将己脱嫁于客,心中甚怒。只忍气问曰:“夫既以我嫁人,何必相瞒,且娶我者是谁?”寿应曰:“是不才。”妇曰:“看君谅是个富翁,我亦无恨。但我因夫赌荡,衣资首饰,悉藏母家,我同你去取,亦且令母家得知。”
天寿信之,与邓氏偕往,氏入诉其子背将已嫁之事。其兄邓天明发怒曰:“那有子敢嫁母者,是何客人敢斗胆而娶?”出将天寿乱打。邓氏救止曰:“谅客人亦不知情,只不孝延纪,胆大该死。”天明即具状告县,邹爷准状,差拘延纪,逃走不出。
先拘汉卿、天寿到,邹爷审出大怒,将婚主、媒人各责二十。
以天寿收监,着汉卿讨延纪,数月终不能拿,累被拿限拷打。
天寿投分上释监,邹爷竟不许。人教,天寿曰:“贼要贼拿,赌钱要赌钱人拿,何不许银与赌棍人拿。”不数日,棍指延纪所在,差人一拿到,邹爷审出延纪以子嫁母,与远客作妾,责四十板,拟重典。身资银追入官,汉卿、天寿各拟杖惩。其母邓氏,着兄邓天明领归供养,任自择嫁,批照付之。
按:为嗣娶妾,礼律不禁,特当娶于附近小户。
若出外省,慕色而娶,多酿后患。若此类者,可为炯戒矣。
因蛙露出谋娶情
徐州人陈彩,家资巨富,机智深密,有莽操之奸。年三十岁,妻妾俱无子。邻舍潘璘,常借彩银,出外为商。彩往璘家,见其妻游氏,美貌绝伦,遂起不良心。邀璘同本,往瓜州买绵花,发广州等处卖货收完,二人同归。路经西关渡,此幽僻之处,往来者稀,璘上渡以篙撑船。彩暗忖此机可乘,从后将璘一推落江,璘奔起水面,彩再以篙指落深渊。浸死之后,彩故叫鱼翁捞其尸,以火焚之,裹骨归家。
彩穿白衣,见璘父母,先大哭而后报凶情。璘家大小都恸,乃细问身死因由。彩曰:“因过西关渡,上渡撑船,与篙并入水中,水深急,力不能起,遂致浸死。我顾人捞尸,焚骨而归。”言毕,潘家又哭。彩乃将所卖帐簿并财本,一一算明,交还璘之父母。满家反怀其德,那知彩之设计谋死也。至半死后,璘父潘玉年老,有二幼孙,不能抚养,欲以媳招人入赘,代理家事。与彩商议。彩曰:“入赘事久远,必得的当人方可。不然,家被他破害,后悔何及。依彩愚见,小心支持,守节勿嫁人为尚。”彩言虽如此,而中藏机械甚深。
后者议入赘者,玉亦与彩议,彩皆设机破之。因先贿游氏之外家,布谋已定,自言于玉曰:“吾与令郎至知,本无自赘之理,但事有经权,试与尊叔自筹之。”玉曰:“尊见何如?”彩曰:“吾欲以叔产业,悉付我理,请叔族亲议立文书,递年几多供应尊叔夫妇食用。几多供应祭坟纳役,余者付叔存之,以备二孙婚娶。令媳与我为次室,况我拙荆颇贤,必无妒恚之患,后倘得产男女,必不亏他,是令媳得所归,而公家亦有所付托矣。”媳曰:“古云『宁作贫人妻,莫作富人妾』。我夫与他为友,我嫁他为妾,似不好观瞻。请公公再详。”玉曰:“难得此人家富忠厚,况又代我理家,我不劳而坐享衣食。余剩者,又存与孙婚娶。文字有我族人为证,何等安妥,不必再疑。”潘家大小,皆以为然,游氏父母,亦同声曰可。游氏只得听命。
不觉嫁后二十余载,生有二子。又养一长孙。前二子皆已娶媳,亦生二孙。彩之正室,前十年已故。游氏与夫极和顺。一日大雨如注,天井水满,忽有青蛙,浸于水中,跃起庭上,彩以小竹挑入水中去,如此者数次。彩平昔是谨密之人,是日天牖其衷,暗忖游氏恩情已久,谅谈前情,妻必不怨。不觉漏言曰:“你前夫亦似此青蛙,若不生计较,安得与你成夫妇。”游氏曰:“计较若何?”彩曰:“昔你见你貌无双,要得同牀伴我眠。心生一计同贸易,过渡踢他落波心,你夫奔起浮水面,再将篙指落深渊,连奔连指两三次,亦如青蛙此状情。”游氏惊号大骂曰:“你这狼子野心贼,当千刀万剐,那有人如此狼心者。”彩被妻骂,无一语可应之。
游氏哭奔于路,高声叫曰:“我前夫被这贼谋死,谋我作妾,我必经官告论,为前夫报仇。”左邻右舍皆萃听惊骇。彩叫二子,强抬游氏入家,皆跪下苦劝曰:“看家中大小之面,勿说此话。”游氏指骂二子曰:“你爷奸谋子岂昌,无端造恶忒强梁,险邪暗害同曹贼,天牖其衷自说扬。呈官告论清奸孽,斩他首级振纲常。我夫虽然归黄土,九泉之下也心凉。”
璘长子潘槐,次潘杨,闻游母出路,扬陈彩谋杀其父之事,与潘族众,来问其详。游氏见二子并小叔,恸哭甚而言曰:“当你父在日,出外为商,尝问这贼借本,他见我先时有貌,即起歹意。邀你父出外贸易,归西关渡踢你父于江中,奔起水面,复以篙指落深渊,如此者数次,因此浸死。”众等曰:“何以知之?”游氏曰:“适间大雨天井水溢,有一青蛙被浸,跃起庭上,贼以竹打抽下数次,蛙因打困浸死。天不容奸,他见此蛙,因自道其故,所以知之,儿可去告,我来作证。”杨、愧闻言,捶脑号天,大哭曰:“这仇不共戴天,扯来打死他。”直入内堂,将彩揪打。彩家理亏自然不敢对敌。
彩怒曰:“我纵谋人,罪有明条,岂该你打?”游氏曰:“他罪不容诛,若未经官,错手打死,则仇未报,反成人命。”方闹嚷间潘家族从聚集百余人,中有无藉者,欲掳其家。游氏曰:“物是我的,贼犯法当死。非他所有,我不出证其罪,汝众何得掳我财物?”游氏与二子抱牌急告,本县魏爷准其状。差拿陈彩到官,无半语推辞,一一招认。魏爷打彩三十板,立拟典刑,即申上司讫。游氏并二子杨、槐,各讨保,候解两院。
是日,县看者何止数百人,皆言此妇原在潘家处中户。今处于陈万金巨富,驱奴使婢先作妾,而今作正室,况年已久,生子及孙。徇情者,初谈及此未免哽咽喉干,吞声忍气而罢。今径呈之公庭,必令偿前夫命,真可谓女流中节侠行,出乎流俗者也。两院倒案已毕,彩正典刑已定。彩托禁子,叫游氏并二子,来狱中嘱付,游氏不肯去见,只叫二子往见之。
彩嘱二子传命曰:“我偿潘璘之命已定,他之怨已酬。而结发之恩已报矣。何惜见我一面。我有后事,欲以付托。”游氏曰:“我与他恩谊绝矣,有何颜再见他?”二子入狱中回话。彩大怒曰:“我在狱受尽苦楚,不日处决。他在家享受富贵,是他潘家物乎?陈家物乎?”言毕,二子以父言传于母。游氏曰:“我在你父家二十余载,恩非不深,但不知他机谋甚巧。今已泄出前情,则你父实我仇人,义当绝这。你二人是我毛里天性,安忍割舍。你父不说富贵是他家的,我意已欲还潘家。今既如此说,我还意已决,当我母已死,勿复念也。”二子曰:“母亲为前夫报仇,正合大义。我父不得生怨,须念我兄弟年幼,方赖母亲教育,万勿往他家也。”游氏不听,召集陈门亲族,将家业并首饰等项,交割明白,空身而还潘家。甘处淡泊,人皆服其高义,羡潘璘之有妻,仇终得报;叹陈彩之奸谋,祸反及身也。
第十七类 奸情骗
用银反买焙纸妇
宗化人羽崇,家资殷富,性最好淫。常以银谷生放于乡下,乡人惟早午晚在家食饭,午家后都往耕田,并无男子在家。崇偏于半午前,往人家取帐,遇单居妇女,千方挑之,多与通好。
人有问之者曰:“凡妇人与初相见,面生情疏,茫不相识,怎好问口,便通野话,倘怒骂起来,后何以登其门?”崇曰:“凡撩妇人,临机应变,因事乘机,或以言挑,或以利诱,或以势压,或以恳求,何止一端。全在察其心情,而投中之。或无可入机者,试与之讲梦,说我昨夜梦一所在去,宛似你家一般。
“某物在此,某物在此,又梦与你相交,一夜快活,醒来乃是一梦。今日到此,全与梦中相同。如此且笑且说,讲了一遍,看他言貌,或喜、或怒、或不睬、或应对、或疑猜,便可以言投入。彼若发骂,我只说梦,彼若不拒,我便可取事矣。我尝往一所在取帐,男子另一处造纸,两妯娌对焙纸,其伯姆半宿妇人,其婶子极是少美,我欲挑之,若半声推拒,隔焙便闻,何以动手。我生一计,包银一钱作一块,密密轻轻与说曰:『我欲挑你伯姆,把此一钱银送你,再一包五分,托你代送与伯姆,替我说个方便。』妇人接两包银,把自己包开看过,见银作一块,心中有些喜意,答曰:『你爱他,你自与他说,自然是肯,我不好替说。』我便曰:『若爱只是爱你,但恐你不肯,故托你通伯姆罢。』不应,我便搂之,默然应承,只隔焙干事,那边全不知。若不如此,反生计较,彼恐伯姆知之,怎肯默然应允。惟先说挑伯姆,彼心道,那边可干事,我这边密密干亦何妨,故不劳而成也。”
按:妇人不爱淫者,亦爱财。但深畏人知,故不敢为。惟点壮其心,谓人不能知,彼便敢妄为耳。既许从你,彼之遮盖,自然更谨密矣。此羽崇骗奸机巧之一节也。然世情鬼魅,有许多深奸隐慝,何能尽述为戒,特标其近闻者如此。
和尚剪绢调佃妇
寿山寺,田良五百石,分为十二房,僧皆富足,都锦衣肉食,饮酒宿娼,更甚俗家。每管寺十余年,银多欲归,先约家中定姻。在外蓄发为头陀,鬓发可缚纲巾,即回娶妻当家矣。
每兄去弟来,父去子继,据为已业,并无异色人得参入,或有畏受家累,不思归俗者,辄择村中愚善佃客,有无妻者,出银与代娶。僧先宿一个月,后付与佃客共,不时往宿,僧来则僧之妻,僧去则佃之妇。故谚云:非僧奸佃妇,乃佃奸僧老婆。
即此俗也。或生子,有全月可认者,则属某。或交错无可辨者,则僧与佃分,各得其一,待十余岁,即领为侍者,实则亲子也。
故僧家云:灭灯传道,寄姓传宗,即此也。有一僧往乡取苗租,其佃户柔懦,见其妇美貌,每挑之便骂不睬。后冬十月,故买疋好绢,问此妇借剪刀,剪下二尺。曰:“将送人作鞋面。”
余者寄此妇手。两日后,复来取绢借剪刀。又剪二尺,将往送人,余者仍寄之。妇曰:“送甚人?何不全拿去?”僧曰:“只消许多,可长享用。”妇曰:“我代收藏,亦当剪二尺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