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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香山僧慧明问:“无心是道,瓦砾无心,亦应是道?”又曰:“身心是道,四生六类皆有身心,悉是道不?若有见闻,请对圣说!”师曰:“大德若作见闻觉知之者,非是求道之人,与道殊不相应。经曰:‘无眼耳鼻舌身意’,眼耳尚无,见闻觉知凭何说有?穷本不有,何处存心?若会无心,不同草木。”惠明无对。师遂见闻觉知偈曰:      见闻觉知无障碍,声香味触常三昧。      如鸟空中只没飞,无取无舍无憎爱。      若会应处本无心,方得名为观自在。      又白马寺惠真问:“禅师说无心是道?”师曰:“然。”问曰:“道既无心,佛有心耶?佛之与道,是一是二?”师曰:“不一不二。”问:“佛度众生为有心故,道不度人为无心故。一度一不度,是二是不二?”师曰:“此是大德妄生二见,山僧不然。何者?佛是虚名,道亦妄立。二俱不实,都是假名。一假之中立何二?”又问:“佛之与道纵是假名,当立名时,是谁为立?若有立者,何得言无?”师曰:“佛之与道,因心而立。推穷心本,心亦是无。二俱虚妄,犹如花翳。即悟本空,强立佛道。”于是惠真赞曰:“事无不尽,理无不备。此是顿见真门,即心是佛,可与后世众生轨则。”师无修偈曰:      见道方修道,不见复何修?      道性如虚空,虚空何处修?      遍观修道者,拨火见浮沤。      但看弄傀儡,线断一时休。      法空禅师问曰:“佛之与道尽是假名妄立,十二部经亦应不实。从前尊宿代代相承,皆言修道,总是妄不?”师曰:“然。十二部教皆合于道。禅师错会,背道逐教。道本无修,禅师强修;道本无作,禅师强作;道本无事,强生多事;道本无为,于中强为;道本无知,于中强知。如此见解,自是不会,须自思之。”师《背道逐教偈》曰:      道体本无修,不修自合道。      若起修道心,此人未会道。      弃却一真性,却入闹浩浩。      忽逢修道人,第一莫向道。      又福先寺安禅师问:“道是假名,佛亦妄立。十二部教接人方便,一切总妄,以何为真?”师曰:“为有妄故,将真对妄。推穷妄性,本来空寂。真亦何曾更有实体?故知真妄总是假名。”座下众人悉皆顿悟。又问:“一切是妄,妄亦同真。真妄无殊,复是何物?”师曰:“若言何物,此亦是妄。道无相似,道无比并,道无譬喻,道无对治。言道者以言诠理,得理忘言,知悟性空,此人悟道。经曰:‘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师《真妄偈》曰:      穷真真无相,穷妄妄无形。      返观推穷心,知心亦假名。      会道既如此,到头也只宁。      有所成寺达性禅师赞叹问:“其理甚妙。真妄双泯,佛道两亡。修行性空,名相不实。如是解时,不可断他众生善恶二根,可是菩提耶?”师曰:“善恶二根,因心而有。穷心若有,根亦不无。推心既空,根因何立?经曰:‘善不善从心化生。’善恶业缘,本无有实,虽则不实,不共心俱。”师《善恶二根不实偈》曰:      善既从心生,恶岂离心有?      善恶是外缘,于心实不有。      舍恶送何处?取善令谁守?      伤嗟二见人,攀缘两头走。      忽悟无生本,始会从前咎。      又士孙体虚问:“此身从何而来?百年后复归何处?”师曰:“如人睡时,忽然作梦,梦从何来?睡觉之时,梦从何去?”进曰:“梦时不可言无,忽觉不可言有。虽有往来,往来无所。”师曰:“贫道之身亦如其梦。”体虚顿悟此身实同于梦。师来往如梦偈曰:      亦知如在梦,睡里实是闹。      忽觉万事休,还同睡时觉。      智者会悟梦,迷人信梦闹。      会梦无两般,一悟无别悟。      富贵与贫贱,更亦无别道。      师上元三年五月五日迁化,春秋九十五。敕谥大晓禅师。      祖堂卷三 一宿觉             一宿觉和尚嗣六祖,在温州。师讳玄觉,字道明,俗姓戴氏,温州永嘉县人也。内外博通,食不耕锄,衣不蚕口,平生功业,非人所测。曾在温州开元寺,孝顺亲母,兼有姊,侍奉二人。合寺合廓,人谤其僧。有一日,亲母下世,著麻,未抛姊,又更被人谤,其僧不能观得。有一日,廊下见一禅师,号曰神策,年近六十有余,弟姊两人隔帘见其老宿,姊却向弟曰:“屈老宿归房里吃茶,还得也无?”弟便出来屈其老宿。老宿不欲得入,见其僧苦切,老宿许之。老宿去房里,女出来相看曰:“小弟容易,乞老宿莫怪。”便对老宿坐,又教弟坐。三人说话次,老宿见其僧气色异于常人,又女人亦有丈夫之气。老宿劝其僧曰:“孝顺之事,自是一路,虽明佛理,未得师印。过去诸佛,圣圣相传,佛佛印可。释迦如来,燃灯授记,若不然者,即堕自然矣。南方有大圣,号曰慧能禅师,可往礼足为师。”僧对曰:“昨者母亲下世,只有姊,独自无人看侍,争抛得?”姊却向弟说:“弟莫疑我,某甲独自身,取次寄住得,但自去。”弟僧从此装裹,却去寺主处具说前事。寺主曰:“师兄若这个善心,某甲身已不能去得,某相共造善因。师兄但去,莫愁其姊。某甲孝顺,但唤来他房里。”其僧一一依他寺主处分,唤姊去守主房里安排了,便发去。      其弟僧年当三十一,迤逦往到始兴县曹溪山,恰遇大师上堂,持锡而上,绕禅床三匝而立。六祖问:“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行行无亏,名曰沙门。大德从何方而来,生大我慢?”对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六祖曰:“何不体取无生,达本无速乎?”对曰:“体本无生,达即无速。”祖曰:“子甚得无生之意。”对曰:“无生岂有意耶?”祖曰:“无意谁能分别?”对曰:“分别亦非意。”祖曰:“如是如是。”于时大众千有余人,皆大愕然。师却去东廊下挂锡,具威仪,便上礼谢,默然击目而出,便去僧堂参众,却上来辞。祖曰:“大德从何方来?返太速乎?”对曰:“本自非动,岂有速也?”祖曰:“谁知非动?”对曰:“仁者自生分别。”祖师一跳下来,抚背曰:“善哉,善哉!有手执干戈。”小留一宿,来朝辞祖师。禅师领众送其僧。其僧行十步来,振锡三下曰:“自从一见曹溪后,了知生死不相干。”      其僧归来,名号先播于众人耳,直道不可思议人也。收过者无数,供养者不一。从此所有歌行偈颂皆是其姊集也。师先天二年十月十七日迁化,春秋三十九,敕谥无相大师净光之塔。      祖堂卷三 怀让             怀让和尚嗣六祖,在南岳,姓杜氏,金州人也。初生之时,有六道白气应于上像。仪凤二年四月八日生,感此瑞气,刺使瞻见,奏闻高宗。帝曰:“此气何瑞?”太史曰:“国之法宝,非染俗贵,在于安康、金州分野。”时金州太守韩偕具录奏上,帝曰:“僧瑞宜加善庆。”敕韩偕亲往存毓。厚赐安慰。是时杜氏名曰光奇,家内有三子。于三子中其应瑞生者,年近五岁,炳然殊异,心怀恩让,不与竞。父母号之名为让。子至于十载,唯爱佛经。有三藏玄静过舍说法,告光奇曰:“此子出家之后当获上乘,至幽至微,会于佛理。”垂拱四年,年始十五,拜辞父母,往荆州玉泉寺事弘景律师。经于八年便怀让,至通天元年四月十二日于当寺受戒,至久视元年七月十八日自叹曰:“我受戒今经五夏,广学威仪而严有表,欲思真理而难契焉。”又曰:“夫出家者为无为法,天上人间无有胜者。”时有坦然禅师,睹让嗟叹,乃命云游,博问先知。至嵩山安和尚处,坦然问西来意话,坦然便悟,事安和尚。师乃往曹溪而依六祖。六祖问:“子近离何方?”对曰:“离嵩山,特来礼拜和尚。”祖曰:“什摩物与摩来?”对曰:“说似一物即不中。”在于左右一十二载,至景云二年礼辞祖师。祖师曰:“说似一物即不中,还假修证不?”对曰:“修证即不无,不敢污染。”祖曰:“即这个不污染底,是诸佛之所护念,汝亦如是,吾亦如是。西天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记汝:佛法从汝边去,向后马驹踏杀天下人。汝勿速说此法,病在汝身也。”      马和尚在一处坐,让和尚将砖去面前石上磨。马师问:“作什摩?”师曰:“磨砖作镜。”马师曰:“磨砖岂得成镜?”师曰:“磨砖尚不成镜,坐禅岂得成佛也?”马师曰:“如何即是?”师曰:“如人驾车,车若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师又曰:“汝为学坐禅,为学坐佛?若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法无住,不可取舍,何为之乎?汝若坐佛,却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解脱理也。”马师闻师所说,从座而起,礼拜问曰:“如何用心即合禅定无相三昧?”师曰:“汝学心地法门,犹如下种。我说法要,譬彼天泽。汝缘合故,当见于道。”又问:“和尚见道,当见何道?道非色故,云何能观?”师曰:“心地法眼能见于道,无相三昧亦复然乎?”马师曰:“可有成坏不?”师曰:“若契于道,无始无终,不成不怀,不聚不散,不长不短,不静不乱,不急不缓。若如是解,当名为道。汝受吾教,听吾偈曰:      心地含诸种,遇泽悉皆萌。      三昧花无相,何坏复何成?”      有大德间:“如镜铸像,像成后镜明向什摩处去?”师曰:“如大德未出家时相状向什摩处去?”进曰:“成像后为什摩不鉴照?”师曰:“虽然不鉴照,谩他一点不得。”      师天资三年八月十二日终,敕谥大慧禅师最胜轮之塔。         祖堂集卷四      祖堂卷四 石头      石头和尚嗣吉州思和尚,在南岳。师讳希迁,姓陈,端州高要人也。在孕之时,母绝膻秽。及诞之夕,满室光明。父母怪异,询乎巫祝。巫祝曰:“斯吉祥之徵也。”风骨端秀,方颐大耳,专静不杂,异乎凡童。及年甫龆龀,将诣佛寺,见尊像。母氏令礼,礼已曰:“斯佛也。”师礼讫,瞻望久之,曰:“此盖人也,形仪手足与人奚异?苟此是佛,余当作焉。”时道俗咸异斯言。亲党之内多尚淫祀,率皆宰犊以祈福佑。童子辄往林社毁其祀具,夺牛而还,岁盈数十,悉巡之于寺。自是亲族益修净业。时六祖正扬真教,师世业邻接新州,遂往礼觐。六祖一见忻然,再三抚顶而谓之曰:“子当绍吾真法矣!”与之置馔,劝令出家。于是落发离俗。开元十六年具戒于罗浮山。略探律部,见得失纷然,乃曰:“自性清静,谓之戒体。诸佛无作,何有生也?”自尔不拘小节,不尚文字,因读肇公《涅盘无名论》云:“览万像以成己者,其唯圣人乎?”乃叹曰:“圣人无己,靡所不己;法身无量,谁云自他?圆镜虚鉴于其间,万家体玄而自现。境智真一,孰为去来?至哉斯语也!”尚于山舍假寐如梦,见吾身与六祖同乘一龟,游泳深池之内,觉而详曰:“龟是灵智也;池,性海也。吾与师同乘灵智,游于性海久矣。”      六祖迁化时,师问:“百年后某甲依什摩人?”六祖曰:“寻思去。”六祖迁化后,便去清凉山靖居行思处。礼拜侍立,和尚便问:“从什摩处来?”对曰:“从曹溪来。”和尚拈起和痒子曰:“彼中还有这个也无?”对曰:“非但彼中,西天亦无。”和尚曰:“你应到西天也无?”对曰:“若到即有也。”和尚曰:“未在,更道。”对曰:“和尚也须道取一半,为什摩独考专甲?”和尚曰:“不辞向你道,恐已后无人承当。”和尚又问:“你到曹溪得个什摩物来?”对曰:“未到曹溪,亦不曾失。”师却问和尚:“在曹溪时还识和尚不?”思曰:“你只今识吾不?”对曰:“识又争能识得?”又问:“和尚自从岭南出后,在此间多少时?”思曰:“我亦不知汝早晚离曹溪。”对曰:“某甲不从曹溪来。”思曰:“我也知你来处。”对曰:“和尚幸是大人,莫造次。”思和尚见师异于常人,便安排于西侠,日夕只在和尚身边。其师形貌端正,足人是非,直得到和尚耳里。和尚得消息,向师曰:“汝正时是。”师便应喏。第二日,粥鼓鸣了,在西侠里坐,伸手取粥。厨下僧见其钵盂,寻来。元来其师取和尚粥,众人知是其人安排。凡夫不识圣人,谤和尚,又毁师。阖院一齐上来,于和尚前收过。思和尚向师曰:“从今已后,第一不得行此事。你若行此事,是你正眼埋却也不难。”师受戒后,思和尚问:“你已是受戒了也,还听律也无?”对曰:“不用听律。”思曰:“还念戒也无?”对曰:“亦不用念戒。”思曰:“你去让和尚处达书得否?”对曰:“得。”思曰:“速去速来。你若迟晚些子,不见吾。你若不见吾,不得床下大斧。”师便去到南岳让和尚处。书犹未达,先礼拜问:“不慕诸圣不重己灵时如何?”让和向曰:“子问太高生,向后人成阐提去。”师对曰:“宁可永劫沉沦,终不求诸圣出离。”师机既不投,书亦不达,便归师处。思和尚问:“彼中有信不?”师对曰:“彼中无信。”思曰:“有回报也无?”对曰:“信既不通,书亦不达。”师却问:“专甲去时,和尚有言,教速来床下收取大斧。峰已来也,便请大斧。”思和尚良久,师作礼而退。斯之要旨,岂劣器之能持?乃佛佛径烛心灯,祖祖玄传法印。大师既投针而久亲于丈室,临歧而回。承方外之机,则能事将备,道可行矣。思和尚曰:“吾之法门,先圣展转递相嘱授,莫令断绝。祖师预记于汝,汝当保持,善自好去。”非久之间,思和尚迁化。师著麻一切了,于天宝初方届衡岳。遍探岑壑,遂歇息于南台。      寺东有石如台,乃庵其上,时人号石头和尚焉。此台则梁海禅师得道之台也。师初至南台,师僧去看,转来向让和尚说:“昨来到和尚处问佛法、轻忽底后生来东石头上坐。”让曰:“实也无?”对曰:“实也。”让便唤侍者曰:“你去东边子细看,石头上坐底僧,若是昨来底后生,便唤他。若有应,你便道:‘石上憉忄享子,堪移此处栽。”侍者持此偈举似师。师答曰:“任你哭声哀,终不过山来。”侍者却来举似让和尚。和尚云:“这阿师!他后子孙噤却天下人口去。”又教侍者问法。侍者去彼问:“如何是解脱?”师曰:“阿谁缚汝?”“如何是净土?”师曰:“阿谁垢汝?”“如何是涅般?”师曰:“谁将生死与汝?”侍者却来举似和尚。和尚便合掌顶戴。此时有坚固禅师、兰、让三人为世宗匠,佥曰:“彼石头有真师子吼。”师唤主事具陈前事。主事曰:“乞师有事处分。”和尚领众去东边见石头。石头又强为不得,起来迎接,相看一切了,让和尚与石头起院成持也。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问取露柱去。”僧曰:“不会。”师曰:“我更不会。”大颠问:“古人道:‘道有道,无二谤。’请师除。”师曰:“正无一物,除个什摩?”师索大颠曰:“并却咽喉脣吻,速道将来。”对曰:“无这个。”师曰:“若与摩则你得入门也。”僧问:“如何是本来事?”师曰:“汝因何从我见?”进曰:“不从师觅,如何即得?”师曰:“何曾失却那作摩?”      药山在一处坐。师问:“你在这里作什摩?”对曰:“一物也不为。”师曰:“与摩则闲坐也。”对曰:“若闲坐则为也。”师曰:“你道不为,不为个什摩?”对曰:“千圣亦不识。”师以偈赞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