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 - 第 58 页/共 197 页
师初住普应院,迁止玄沙,天下丛林,皆望风而宾之。闽帅王公待以师礼,学徒余八百,室户不闭。
上堂,良久曰:“我为汝得彻困,也还会么?”僧问:“寂寂无言时如何?”师曰:“寐语作么?”曰:
“本分事,请师道。”师曰:“瞌睡作么?”曰:“学人即瞌睡,和尚如何?”师曰:“争得恁么不识痛痒!”又曰:
“可惜如许大师僧,千道万里行脚到这里,不消个瞌睡寐语,便屈却去!”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师曰:
“用自己作么?”问:“从上宗乘,如何理论?”师曰:“少人听。”曰:“请和尚直道。”师曰:“患聋作么?”又曰:
“仁者,如今事不获已,教我抑下如是威光,苦口相劝,百千方便,如此如彼,共汝相知闻,尽成颠倒知见。
将此咽喉唇吻,祇成得个野狐精业谩汝,我还肯么?祇如有过无过,唯我自知,汝争得会?
若是恁么人出头来,甘伏呵责。夫为人师匠大不易,须是善知识始得知。我如今恁么方便助汝,犹尚不能构得。
可中纯举宗乘,是汝向甚么处安措?还会么?
四十九年是方便,祇如灵山会上有百万众,唯有迦叶一人亲闻,余尽不闻。汝道迦叶亲闻底事作么生?不可道如来无说说,迦叶不闻闻,便得当去。
不可是汝修因成果、福智庄严底事,知么?且如道,吾有正法眼藏,付嘱大迦叶,我道犹如话月。
曹溪竖拂子还如指月。所以道,大唐国内宗乘中事,未曾见有一人举唱。
设有人举唱,尽大地人失却性命,如无孔铁锤相似,一时亡锋结舌去!汝诸人赖遇我不惜身命,共汝颠倒知见,随汝狂意,方有伸问处。
我若不共汝恁么知闻去,汝向甚么处得见我?会么?大难。努力珍重。”师有偈曰:
“万里神光顶后相,没顶之时何处望?事已成,意亦休,此个来踪触处周。智者撩著便提取,莫待须臾失却头。”又曰:
“玄沙游迳别,时人切须知。三冬阳气盛,六月降霜时。有语非关舌,无言切要词。会我最后句,出世少人知。”问:
“四威仪外如何奉王?”师曰:“汝是王法罪人,争会问事?”问:“古人拈槌竖拂,还当宗乘也无?”师曰:
“不当。”曰:“古人意作么生?”师举拂子。僧曰:“宗乘中事如何?”师曰:“待汝悟始得。”问:
“如何是金刚力士?”师吹一吹。闽王送师上船,师扣船召曰:“大王争能出得这里去?”王曰:“在里许得多少时也?”
﹝归宗柔别云:“不因和尚,不得到这里。”﹞师问文桶头:“下山几时归?”曰:“三五日。”师曰:
“归时,有无底桶子将一担归。”文无对。﹝归宗柔代云:“和尚用作甚么。”﹞师垂语曰:
“诸方老宿尽道接物利生,祇如三种病人,汝作么生接?患盲者,拈槌竖拂他又不见;患聋者,语言三昧他又不闻;患哑者,教伊说又说不得。
若接不得,佛法无灵验。”时有僧出曰:“三种病人还许学人商量否?”师曰:“许。汝作么生商量?”
其僧珍重出,师曰:“不是!不是!”罗汉曰:“桂琛现有眼耳口,和尚作么生接?”师曰:“惭愧!”便归方丈。中塔曰:
“三种病人,即今在甚么处?”又一僧曰:“非唯谩他,兼亦自谩。”﹝法眼云:“我当时见罗汉举此僧语,我便会三种病人。”
云居锡云:“祇如此僧会不会。若道会,玄沙又道不是;若道不会,法眼为甚么道:我因此僧语,便会三种病人。
上座,无事上来商量,大家要知。”
有僧请益云门,门曰:“汝体拜著。”僧礼拜起,门以拄杖桎之。僧退后。门曰:“汝不是患盲么?”
复唤:“近前来。”僧近前,门曰:“汝不是患聋么?”门曰:“会么?”曰:“不会。”门曰:“汝不是患哑么?”
僧于是有省。长庆来,师问:“除却药忌,作么生道?”庆曰:“放憨作么!”师曰:
“雪峰山橡子拾食,来这里雀儿放粪。”师因僧礼拜,师曰:“因我得礼汝。”普请斫柴次,见一虎,天龙曰:“和尚,虎!”师曰:“是汝,虎。”
归院后天龙问:“适来见虎,云是汝。未审尊意如何?”师曰:
“娑婆世界有四种极重事,若人透得,不妨出得阴界。”﹞东禅齐云:“上座,古人见了道我身心如大地虚空,如今人还透得么?”﹝师问长生:
“维摩观佛,前际不来,后际不去。今则无住。汝作么生观?”生曰:“放皎然过,有个道处。”师曰:“放汝过作么生道?”
生良久,师曰:“教阿谁委悉。”生曰:“徒劳侧耳。”师曰:“情知汝向鬼窟里作活计。”﹞崇寿稠别长生云:“唤甚么作如来?”
﹝问:“古人皆以瞬视接人,未审和尚以何接人?”师曰:“我不以瞬视接人。”曰:“学人为甚道不得?”
师曰:“逼塞汝口,争解道得?”﹞法眼云:“古人恁么道甚奇特,且问上座口是甚么?”﹝问:
“凡有言句,尽落裷,不落裷?请和尚商量。”师曰:“拗折秤衡来,与汝商量。”问:“承古有言:举足下足,无非道场。如何是道场?”
师曰:“没却你。”曰:“为甚么得恁么难见?”师曰:“祇为太近。”﹞法眼曰:“也无可得近,直下是上座。”
﹝师在雪峰时,光侍者谓师曰:“师叔若学得禅,某甲打铁船下海去。”师住后问光曰:“打得铁船也未?”光无对。
﹞法眼代云:“和尚终不恁么。”法灯代云:“请和尚下船。”玄觉代云:“贫儿思旧债”。
﹝师一日遣僧送书上雪峰,峰开缄,见白纸三幅。问僧:“会么?”曰:“不会。”峰曰:“不见道君子千里同风?”僧回举似,师曰:
“山头老汉蹉过也不知!”曰:“和尚如何?”师曰:“孟春犹寒也不解道。”师问镜清:
“教中道不见一法为大过患,且道不见甚么法?”清指露柱曰:“莫是不见这个法么?”﹞同安显别云:“也知和尚不造次。”﹝师曰:
“浙中清水白米从汝吃,佛法未会在。”问:“承和尚有言,尽十方世界是一颗明珠。学人如何得会?”师曰:
“尽十方世界是一颗明珠,用会作么?”僧便休。师来日却问其僧:“尽十方世界是一颗明珠,汝作么生会?”曰:
“尽十方世界是一颗明珠,用会作么?”师曰:“知汝向鬼窟里作活计。”﹞玄觉云:“一般恁么道,为甚么却成鬼窟去?”﹝问:
“如何是无缝塔?”师曰:“这一缝大小?”韦监军来谒,乃曰:“曹山和尚甚奇怪。”师曰:“抚州取曹山几里?”
韦指傍僧曰:“上座曾到曹山否?”曰:“曾到。”韦曰:“抚州取曹山几里?”曰:“百二十里。”韦曰:
“恁么则上座不到曹山?”韦却起礼拜,师曰:“监军却须礼此僧,此僧却具惭愧。”﹞云居锡云:“甚么处是此僧具惭愧?
若检得出,许上座有行脚眼。”﹝问:“如何是清净法身?”师曰:“脓滴滴地。”问:“如何是亲切底事?”师曰:
“我是谢三郎。”西天有声明三藏至,闽帅请师辨验。师以铁火箸敲铜炉,问:“是甚么声?”藏曰:“铜铁声。”
﹞法眼别云:“请大师为大王。”法灯别云:“听和尚问。”﹝师曰:“大王莫受外国人谩。”藏无对。﹞法眼代云:“大师久受大王供养。”
法灯代云:“却是和尚谩大王。”﹝师南游,莆田县排百戏迎接。来日,师问小塘长老:
“昨日许多喧闹,向甚么处去也?”塘提起衲衣角,师曰:“料掉没交涉。”﹞法眼别云:“昨日有多少喧闹。”法灯别云:“今日更好笑。”﹝问僧:
“乾闼婆城汝作么生会?”曰:“如梦如幻。”﹞法眼别敲物示之。﹝师与地藏在方丈说话,夜深侍者闭却门。师曰:
“门闭了,汝作么生得出去?”藏曰:“唤甚么作门?”﹞法灯别云:“和尚莫欲歇去。”﹝师以杖拄地,问长生曰:
“僧见俗见,男见女见,汝作么生见?”曰:“和尚还见皎然见处么?”师曰:“相识满天下。”问:“承和尚有言:
闻性遍周沙界。雪峰打鼓,这里为甚么不闻?”师曰:“谁知不闻?”问:“险恶道中,以何为津梁?”师曰:
“以眼为津梁。”曰:“未得者如何?”师曰:“快救取好!”师举志公云:“每日拈香择火,不知身是道场。”
乃曰:“每日拈香择火,不知真个道场。”﹞玄觉云:“祇如此二尊宿语,还有亲疏也无?”﹝师与韦监军吃果子。韦问:
“如何是日用而不知?”师拈起果子曰:“吃。”韦吃果子了,再问。师曰:“祇这是日用而不知。”
普请般柴,师曰:“汝诸人尽承吾力。”一僧曰:“既承师力,何用普请?”师叱之曰:“不普请争得柴归?”
师问明真大师:“善财参弥勒,弥勒指归文殊,文殊指归佛处,汝道佛指归甚么处?”曰:“不知。”师曰:
“情知汝不知。”﹞法眼别云:“唤甚么作佛?”﹝大普玄通到,礼觐。师曰:“你在彼住,莫诳惑人家男女。”曰:
“玄通祇是开个供养门,晚来朝去,争敢作恁么事?”师曰:“事难。”曰:“真情是难。”师曰:“甚么处是难处?”曰:
“为伊不肯承当。”师便入方丈,拄却门。僧问:“学人乍入丛林,乞师指个入路。”师曰:“还闻偃溪水声么?”
曰:“闻。”师曰:“从这里入。”泉守王公请师登楼,先语客司曰:“待我引大师到楼前,便舁却梯。”
客司禀旨。公曰:“请大师登楼。”师视楼、复视其人,乃曰:“佛法不是此道理。”﹞法眼云:
“未舁梯时,一日几度登楼。”﹝师与泉守在室中说话,有一沙弥揭帘入见,却退步而出。师曰:“那沙弥好与二十拄杖。”
守曰:“恁么即某甲罪过。”﹞同安显别云:“祖师来也。”﹝师曰:“佛法不是恁么。”﹞镜清云:“不为打水。”有僧问:
“不为打水意作么生?”清云:“青山碾为尘,敢保没闲人。”梁开平戊辰示寂,闽帅为之树塔。
长庆慧棱禅师福州长庆慧棱禅师,杭州盐官人也。姓孙氏。
禀性淳澹,年十三于苏州通玄寺出家登戒,历参禅苑。后参灵云,问:“如何是佛法大意?”云曰:“驴事未去,马事到来。”师如是往来雪峰、玄沙二十年。
问:“坐破七个蒲团,不明此事。一日卷帘,忽然大悟。乃有颂曰:也大差,也大差,卷起帘来见天下。
有人问我解何宗,拈起拂子劈口打。”峰举谓玄沙曰:“此子彻去也!”沙曰:
“未可,此是意识著述,更须勘过始得。”至晚,众僧上来问讯,峰谓师曰:“备头陀未肯汝在,汝实有正悟,对众举来。”
师又有颂曰:“万象之中独露身,唯人自肯乃方亲。昔时谬向途中觅,今日看来火里冰。”峰乃顾沙曰:
“不可更是意识著述。”师问峰曰:“从上诸圣传受一路,请师垂示。”峰良久,师设礼而退。峰乃微笑。
师入方丈参,峰曰:“是甚么?”师曰:“今日天晴好普请。”自此酬问,未尝爽于玄旨。师在西院,问诜上座曰:
“这里有象骨山,汝曾到么?”曰:“不曾到。”师曰:“为甚么不到?”曰:“自有本分事在。”师曰:
“作么生是上座本分事?”诜乃提起衲衣角。师曰:“为当祇这个,别更有?”曰:“上座见个甚么?”师曰:
“何得龙头蛇尾?”保福辞归雪峰,谓师曰:“山头和尚或问上座信,作么生祇对?”师曰:“不避腥羶,亦有少许。”曰:
“信道甚么?”师曰:“教我分付阿谁?”曰:“从展虽有此语,未必有恁么事。”师曰:
“若然者,前程全自阇黎。”师与保福游山,福问:“古人道妙峰山顶,莫祇这个便是也无?”师曰:“是即是,可惜许。”﹝僧问鼓山:
“祇如长庆恁么道,意作么生?”山云:“孙公君无此语,可谓髑髅遍野。”
﹞师来往雪峰二十九载,天佑三年泉州刺史王廷彬请住招庆。开堂日,公朝服趋隅曰:“请师说法。”
师曰:“还闻么?”公设拜,师曰:“虽然如此,恐有人不肯。”僧问:“如何是正法眼?”师曰:“有愿不撒沙。”
一日,王太傅入院,见方丈门闭,问演侍者曰:“有人敢道大师在否?”演曰:“有人敢道大师不在否?”
﹝法眼别云:“太傅识大师。”﹞闽帅请居长庆,号超觉大师。上堂,良久曰:“还有人相悉么?
若不相悉,欺谩兄弟去也。祇今有甚么事?莫有窒塞也无?复是谁家屋里事,不肯担荷,更待何时?
若是利根,参学不到这里,还会么?如今有一般行脚人,耳里满也,假饶收拾得底,还当得行脚事么?”僧问:
“行脚事如何学?”师曰:“但知就人索取。”曰:“如何是独脱一路?”师曰:“何烦更问?”问:
“名言妙义,教有所诠,不涉三科,请师直道。”师曰:“珍重。”师乃曰:“明明歌咏汝尚不会,忽被暗里来底事,汝作么生?”
僧问:“如何是暗来底事?”师曰:“吃茶去。”﹝中塔代云:“便请和尚相伴。”﹞问:“如何是不隔毫端底事?”师曰:
“当不当。”问:“如何得不疑不惑去。”师乃展两手,僧不进语。师曰:“汝更问,我与汝道。”
僧再问,师露膊而坐。僧礼拜。师曰:“汝作么生会?”曰:“今日风起。”师曰:
“恁么道未定人见解,汝于古今中有甚么节要齐得长庆?若举得,许汝作话主。”其僧但立而已。师却问:“汝是甚处人?”曰:“向北人。”师曰:
“南北三千里外,学妄语作么?”僧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