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岳全传 - 第 17 页/共 29 页
村一件白战袍,跨一匹银鬃马。面白唇红,微须三绺;腰圆膀阔,头大声洪。真个是:英雄盖世无双将,百万军中第一人!
岳元帅拍马上前道:“杨将军,别来无恙?”杨再兴听了,便道:“岳飞,休得扯谎!我和你在何处会过,今日在此讲这鬼话?”岳爷道:“将军难道忘记了么?
曾在汴京小校场中,与将军会过一次!”杨再兴想了一想道:“吓!你可就是那枪挑小梁王的岳飞么?”元帅道:“然也!我有一言奉告,将军乃将门之后,武艺超群,为何失身于绿林?岂不有拈祖宗,万年遗臭!况将军负此文武全才,何不归顺朝廷,与国家出力,扫平金虏,迎还二圣?那时名垂竹帛,岂不美哉?”杨再兴呵呵笑道:“岳飞,你且住口!我杨再兴岂是不知道理之人?当日宣和皇帝,任用蔡京、童贯等一班奸佞。梁师成督造岳庙,大兴工役;朱囗采办花石纲,竭尽民膏。
又听奸臣与金人约会攻辽,以致金人入寇,传位靖康,懦弱无能,俱被掳了。若果有中兴之主,用贤去奸,奋志恢复,何难报仇雪恨,奠安百姓?无奈当今皇帝,只图偏安一隅,全无大志。不听忠言,信任奸邪,将一座锦绣江山弄得粉碎!岂是有为之君?你不若同我在山东举义,先取了宋室,再复中原,共享富贵。何苦辅此昏君!你若不听我言,只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懊悔无及也!”岳爷道:“将军差矣!
为臣尽忠,为子尽孝。生于大宋,即为宋臣。况你杨门世代忠良,岂可甘为叛逆,玷辱祖宗!若不听我良言,只得与你决一胜负。”杨再兴道:“岳飞,你岂不知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我是好言相劝。既然不听,不必多言,放马过来!”
岳爷道:“住着!我和你各把兵将退后,只我一个对你一个,各显手段。”杨再兴道:“如此甚好!”即命众喽罗退回山寨。岳爷亦传令众将退后,不许上前。二人两马催开,双枪并举。但见:岳爷爷枪舞梨花,当心便刺;杨再兴矛分八叉,照顶来挑。
这个枪来,犹如丹桂簇;那个矛去,好似雪花飘。真个是:战作一团,不分胜负;杀做一处,难定输赢。
二人大战三百余合,不分胜负。看看天色已晚,各自收兵回营,约定明日再战。到了次日天明,岳元帅带领众将又至阵前。杨再兴早已等候。岳元帅吩咐众将,退下三箭之地观看,如有上来者斩。两个拨开战马,抡枪交战。一个前披后拨,一个左勾右挑,好似:两条龙夺食,一对虎争餐。
二人正在大战,不分胜败。不道那岳云公子解了兵粮来到营门交割,那军士回禀公子:“元帅不在营中,亲自与杨再兴交战去了。”岳云即叫军士们看守粮草,一马跑到阵前来看,但见父亲与那员贼将厮杀,众位叔父一齐远远的观看。牛皋一眼看见是岳云,便道:“侄儿,你来得正好。快些上去帮助你父亲,拿了这个强盗,就完了事了。”岳云不知就里,便应声:“晓得!”把马一催,出到阵前叫道:“爹爹少歇,待孩儿来拿这逆贼。”那杨再兴喝声:“住着!岳飞,你军令不严,还做什么元帅?我不与你战了。”拨转马竟自回山。岳爷红着脸,只得收兵回营。
到帐中坐定,岳云上来交令。元帅大怒,喝叫左右:“与我把这逆子,绑去砍了!”岳云茫然不知缘故?众将心中是明白的,连忙一齐跪下,苦苦求饶,说道:“公子解粮才到,不知就里,故此犯了军令,求元帅开恩!”元帅道:“众将求饶,放他转来。死罪饶了,活罪难免,与我捆打四十!”军士只得把公子捆翻,打到二十棍,牛皋在旁想道:“这个明明是我害他打的。”连忙上前禀道:“牛皋代侄儿打二十,求元帅恩准!”岳爷道:“即是兄弟说了,看你面上,免打放起。”叫张保:“你可将岳云背上山前,对杨再兴说:‘公子运粮初到,不知有这军令在先,故此莽撞。本要斩首,因众将求饶免死,打了二十大棍,送来验伤请罪!’”张保得令,背了公子往九龙山来,到了山前,将公子放下,对守山喽罗说知。
喽罗上山报知大王。杨再兴下山来看,只见张保跪下禀道:“这是公子岳云。为因解粮才到,不知有这个军令,故尔冒犯了大王。元帅回营,要将公子斩首以正军法。
众将再四讨饶,故此打了二十大棍,送来验伤请罪!”再兴道:“如此还象个元帅。
你回去,可约你元帅明日再来会战。”张保答应一声,依先背了公子回营,来见元帅,把杨再兴相约再战的话禀明。
这日,天色已晚,元帅退至后营,岳云、张宪两边站立。元帅回转头来,见那岳云泪流满面。岳爷道:“为父的就打了你这几下,怎么敢如此怀恨,这时候还在流泪么?”岳云道:“孩儿怎敢怨恨爹爹?只因想起太太若在时,闻得孩儿受刑,必定要与孩儿讨饶。一时动念,故此流下泪来。”岳爷听了此言,不觉伤心起来,便道:“你去安歇了罢!”岳云答应,遂与张宪一齐退出后营。
岳爷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心头纳闷,就靠在桌子上蒙眬睡去。忽见小校来报:“杨老爷来拜。”岳爷思想:“那个什么杨老爷?”正待要问,只见外边走进一位将官来,头戴金盔,身穿金甲;面方耳大,五绺髭须;威风凛凛,雄气昂昂。岳爷即便起身迎接。正是:人生异地无相识,大海浮萍何处来?毕竟不知那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杨景梦传杀手锏王佐计设金兰宴
诗曰:金兰会上气如霜,杯酒生春频举觞。奸雄空使鸿门计,闯宴将军勇力强。
却说岳爷打了岳云,又战不下杨再兴,心中闷闷不乐,就在帐中靠着桌上蒙眬睡去。忽见小校报说:“杨老爷来拜。”随后就走进一位将官。岳爷连忙出来迎接,进帐见礼,分宾主坐定。那人便道:“我乃杨景是也!因我玄孙再兴在此落草,特来奉托元帅,恳乞收在部下立功,得以扬名显亲,不胜感激!”岳爷道:“小将久有此心,奈他本事高强,战了几日胜他不得,难以收服。”杨景道:“这个是‘杨家枪’,只有‘杀手锏’可以胜得。待我传你,包管降他便了。”杨景说罢,起身抡枪在手,岳爷也把枪拿在手中。二人大战数合,那杨景拔步败走,岳爷在后赶上去。那杨景左手持枪,回转身分心便刺。岳爷才把枪招架,杨景右手举锏,叫一声:“牢记此法!”把锏在岳爷背上一捺。岳爷一交跌倒,矍然醒来,却是一梦。岳爷暗暗称奇,私下把枪锏一法演熟。
过了两日,岳元帅依旧出兵来讨战。杨再兴也领兵下山。二人也不打话,各举兵器交战。大战十数合,岳爷佯输败走。杨再兴笑道:“你今日为何不济?”随后赶来。岳爷回转马来,左手持枪便刺,杨再兴忙把枪架住,不提防岳爷右手将银锏在杨再兴背上轻轻这一捺。再兴坐不住鞍鞒,跌下马来。岳爷慌忙跳下马来,双手扶起,叫声:“将军请起,本帅有罪了!可起来上马再战。”正是:从今掬尽湘江水,难洗从前满面羞。
杨再兴满面羞惭,跪在地下,叫声:“元帅,小将已知元帅本领,甘心服输,情愿归降。”岳爷道:“将军若肯同扶宋室江山,愿与将军结为兄弟。”杨再兴道:“愿随鞭镫足矣,焉敢过分?”岳爷不允,就在地下对拜了八拜,结为兄弟。杨再兴道:“元帅先请回营。待小将上山去,收拾了人马粮草,来见元帅。”元帅回转大营。再兴回山收拾了人马粮草,放火烧了山寨,来见岳元帅。元帅十分大喜,吩咐摆酒,合营将士做庆贺筵席。到了次日,传下号令,起兵入朝奏凯。众兵将一个个鞭敲金镫,齐和凯歌。
一路来到瓜州口上,韩元帅早已备齐船只,请岳爷大兵渡过大江。相见已毕,留岳爷歇马三日,作别回京。一路无话。早到临安相近,探军来报:“水寇戚方领兵来犯临安甚急,特来报知。”元帅就传令扎营在夹地巷口。即命杨再兴带领三千人马,速去救应。
再兴领令出营,即带了人马上前。一路行去,正遇着戚方领了大队喽罗,蜂拥而来。杨再兴也不等他人马屯扎,就挺枪杀去。那边戚方也持枪迎住,大叫一声:“来将何人?”再兴道:“强盗!要知我的姓名武艺么?我乃岳元帅麾下大将杨再兴是也!贼将快通名来,功劳簿上好记你名字。”戚方道:“俺乃太湖水寨赛霸王戚方是也!俺劝你不如早早投降,免受诛戮。””再兴大喝一声:“贼将休得胡言,照你爷爷的枪罢!”一枪刺来,戚方忙接住厮杀。双枪并举,两马齐登,战了二十来合,再兴拦住枪,扯住锏来,一锏打去,戚方闪得快,一个马头打得粉碎。戚方慌了手脚,早被再兴擒过马来,摔在地下,命军士绑了。对阵罗纲见再兴擒了戚方,心中大怒,拍马上前,也不打话,举刀便砍。再兴拦开罗纲的刀,轻舒猿臂,也便擒了过来,叫军士绑了,解往元帅大营去报功。郝先在后压阵,听得戚、罗二人被擒,慌慌的飞马冲来,见了杨再兴,不分皂白,抡刀就砍。再兴架开刀,一连几枪,杀得郝先浑身是汗,招架不住,被再兴伸过手来,夹腰一把抓过马去,叫军士绑了。
众喽罗被这三千兵卒大杀一阵,杀的杀了,逃的逃了,一哄而散。再兴方始收兵。
回至元帅营前下马,进帐报功。元帅道:“贤弟日擒三寇,深为可喜,真乃盖世英雄!何愁金人不灭,二圣不还乎?”再兴连称:‘不敢!此乃元帅的虎威,何干小将之功?”传令把这三贼推进来,当面跪下。元帅道:“尔等既被我将擒来,有何说话?何不归顺宋朝,立功之后,封妻荫子?”三人一齐说道:“蒙元帅不杀之恩,愿投麾下,稍助元帅之力。”岳爷吩咐左右放了绑,“本帅与三位将军结为兄弟。”三人一齐推辞道:“怎敢冒犯元帅?”岳爷道:“不必推辞!凡我帐下诸将,都是结拜过的了。”三人只得依允,同元帅结拜过了,然后与诸将见礼。相见毕,回去收拾粮草人马来见元帅。元帅吩咐将人马收入本营,军政司收了粮草。一面申奏朝廷。将人马屯扎在城外安顿。
元帅入朝,来至午门下马。进殿见驾,三呼已毕,奏道:“杨再兴、戚方、罗纲、郝先,俱已平服投顺。”高宗闻奏大喜,即封杨再兴为御前都统制,戚方等且暂居统制之职,日后有功,再行升赏。各人谢恩已毕。高宗问岳爷道:“卿家可晓得洞庭湖杨幺猖獗?地方官告急本章连进,卿家可速整人马,前往征剿,以救生民倒悬之苦。”岳爷领旨,辞驾出朝。高宗传谕,命兵部速发兵符火牌,调各路人马,拨在岳飞营中听用。又命户部给发粮草钱粮。诸事齐备,岳元帅整顿人马,择日祭旗开兵。三军浩浩荡荡,离了临安,望潭州而来。
一路地方官员馈送礼物,岳爷丝毫不受,鸡犬不惊,只是吩咐他们学做好官,须要爱民如子,无负朝廷。所过地方,秋毫无犯。各处百姓,无不感戴。行非一日,到了潭州不远。那潭州节度使姓徐名仁,乃是汤阴县升任在此。那日闻报岳元帅兵到,随即领了总兵,与地方官一齐出城迎接岳元帅。岳爷因徐爷是恩师,不便相见,吩咐另日请见;其余地方官,俱各相见。进了潭州,三军安营已毕,岳元帅进入帅府住下。当日无话。
次日,各各上堂参见已毕,便问总兵张明道:“那水寇目下如何?”张明禀道:“目下比前大不相同了,他在这洞庭湖中君山上起造宫殿,自称为王。他有个亲弟名叫小霸王杨凡,有万夫不当之勇。有军师屈原公。元帅雷亨,他有五子,名叫雷仁、雷义、雷礼、雷智。雷信,称为‘雷家五虎’,十分骁勇。又有太尉花普方。
还有水军元帅高老虎与兄弟高老龙。更有东耳木寨东圣侯王佐,西耳木寨西圣侯严奇。又有潭州王钟孝、奇王钟义,德州王崔庆、兄弟崔安,军师余尚文,副军师余尚敬,元帅伍尚志,长沙王罗延庆。有喽罗数十万,战将千员。粮草甚多,大小船只不计其数。十分猖獗。前者王宣抚领兵剿捕,被他杀得大败。若大老爷再不来时,连这潭州也被他抢去了!”岳爷叹道:“数载工夫,不道养成如此大患!”便叫总兵来至面前,岳爷附耳说如此如此。张明领令而去。岳爷差下兵将,紧守城门,不表。
次日,岳爷升帐,诸将两边站立。元帅便命张保前去东耳木寨下请帖。张保领令出了城,绕湖而去,行了三十余里,来至东耳木寨,便向军士道:“相烦通报一声,岳元帅那边下书人要见。”军士便进去禀知王佐。王佐道:“着他进来。”张保进寨跪下,将书呈上。王佐接来观看,方知是岳飞来请赴宴的。王佐看罢,便叫:“张头目,耳房便饭,待我商议回复。”张保径自用酒饭去了。
却说王佐心中想道:“当年之事,不过是进步之策,怎么当起真来?他这封书不打紧,倘若大王得知,岂不害我?”遂拿了这封书出寨至水口下船,直至大寨上岸,来到端门外候旨。杨幺传旨宣入。王佐进内,参拜已毕,奏道:“今有岳飞差人送请帖来,请臣进潭州赴宴。臣不敢自专,伏候我主定夺。”说罢,将书呈上。
杨幺看了书,便对军师道:“此事如何?”屈原公道:“可令东圣侯进潭州去赴宴。
回来时,臣自然有计。”杨幺对王佐说道:“贤卿,你可去赴宴,回来军师自有计策。”王佐领旨出来,下船摇回。不一刻,来到营中,便叫过张保来,赏了十二两银子,说道:“你回去拜上你家元帅,说我明日来赴宴便了。”张保谢了,辞出营门,一径回来。进了城门,来见了元帅禀道:“王佐说明日准来赴宴。”元帅即忙吩咐地方官,连夜整备酒席。当日诸事不表。
到了次日已牌光景,守城军士来禀:“王佐已到城下。”元帅即便率领众将,来至城外迎接。两人会了面,元帅便问道:“贤弟久违了!”王佐道:“一别数年,不想今日又得相会。”岳爷吩咐抬过八人大轿,便将王佐抬进城来。王佐在轿里边看见众百姓的门首,家家点烛,户户焚香,十分齐整。直至辕门,抬到大堂下轿,与岳爷重新见礼,分宾主坐下,送上茶来。岳爷便叫摆酒,推王佐首坐。饮过数巡,王佐道:“仁兄,我主今日的事业,三分已归其二。”岳爷接口说道:“今日奉屈,不过为昔日之情,聚谈聚谈。古云:吃酒不言公务事。非是为兄的拦阻贤弟之口,因我帐下皆是忠义之将,恐有唐突,倒是愚兄的不是了。”王佐听了,不敢再说。
饮至午后,王佐便起身告辞道:“犹恐大王得知见罪,小弟告辞了。”岳爷道:“既是如此说,为兄的也不敢强留了。”遂请王佐上轿,送出城外而别。元帅回府,不提。
且说王佐跟来的人,个个欢喜道:“岳元帅待人甚好。”说说话话,看看来到本寨,便下了船,上殿来复旨。杨幺闻知王佐回来,即刻宣召进见。王佐奏道:“今日臣去赴会已回,特来复旨。”杨幺便问屈原公道:“军师如今计将安出?”
屈原公奏道:“臣已定下一计在此。明日大王可命王佐差人前去请岳飞来赴席,那岳飞无有不来的。他若来时,就在席上令好武艺者,命他舞家伙作乐,可斩岳飞之首。如此计不成,再埋伏四百名标枪手,令王佐掷杯为号,四百名标枪手一齐杀出。”
那岳飞双拳不敌四手,纵有通天本事,只怕也难逃厄。那东耳木寨头门、二门两边,皆是军房,房内可多放桌凳什物。他若逃出来,可将桌凳一齐抛出,阻住他的行路。
再叫军士一齐上屋,将瓦片打下。再令雷家五虎将带兵五千,截住他的归路。岳飞虽然勇猛,到这地步,就是脚生双翅,也飞不进潭州去矣!”杨幺闻言大喜,遂命王佐依计而行。
王佐领旨出来,到山下水口下船,回到本寨,心中想道:“岳飞,你什么要紧,却害了自己性命!”到了次日,差家将王德往潭州去见岳飞下请帖。王德领命,来到潭州城下叫门。守军士问明,进帅府禀知。元帅令他进来。王德进帅府来,叩见元帅禀道:“奉主人之命,特送书帖到来,请元帅去赴金兰筵宴。”岳爷吩咐张保引王德去吃酒饭。张保答应一声,便同王德至耳房去用酒饭。岳爷看了来书,知是王佐答席。王德吃过酒饭,来谢了元帅。元帅道:“我也不写回书了。你去回复你家老爷,说我明日准来赴席便了。”又叫张保取二十四两银子,赏了王德。王德叩谢了元帅,回去禀复王佐,不表。
且说众将齐问岳爷道:“那王佐差人送书帖前来,为着何事?”岳爷道:“他特来请我去赴席。”众将道:“元帅允也不允?”元帅道:“好友相请,那有不去之理?”牛皋道:“小将的俸银可有么?”岳爷道:“贤弟的俸银不曾支动,问他怎么?”牛皋道:“拿五十两出来。”岳爷道:“要他何用?”牛皋道:“待我备一桌好酒筵,请了元帅,劝元帅不要到王佐那边去吃罢。常言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也,要使小弟耽惊受吓!”元帅道:“贤弟,为兄的岂是贪图酒食?要与国家商议大事。既许了他,岂肯失信!”牛皋道:“元帅你要去,可带了我同往。”
岳爷道:“这倒使得。”当日诸将各自归营。
次日,元帅升帐,穿了文官服色。众将上前,叩见已毕,元帅传令汤怀、施全二人,暂掌帅樱牛皋同去。命杨再兴路上接应,再兴答应而去。又向岳云道:“你可在途中接应为父的。”岳云领令前往。元帅便同牛皋上马,张保在后跟随,众将送出城外,竟往东耳木寨而来。
王佐得报岳爷前来,连忙出寨迎接。进至二寨门首,岳爷下马。来至大营,行礼坐下,献茶上来。岳爷说道:“多蒙见招,只是不当之至!”王佐道:“无物可敬,略表寸心。”即忙吩咐摆酒,二人坐席饮酒,不表。
且说牛皋对张保说道:“你在此好生看守马匹要紧,待我进去保元帅。”张保答应。那牛皋未到军边,大声叫道:“要犒劳哩!”王佐看见,却不认得是牛皋,心下想道,“好一条大汉!”牛皋走上堂来,岳爷道,“这是家将牛皋,生性粗卤,贤弟体计较他。”王佐吩咐手下取洒肉与他吃。家将答应一声,登时取了酒肉点心出来。牛皋看见道:齐吃个干净,就立在岳爷的身边。
元帅开言道:“愚兄的酒量甚小,要告辞了。”王佐道:“岂有此理!酒尚未饮,正还要奉敬。小弟这边有一人使得好狼牙棒,叫他上来使一回,与兄下酒如何?”
岳爷道:“如此甚好,可唤他上来使一回。”王佐吩咐:“叫温奇来。”那温奇见唤,即忙上来,叩了一个头。王佐道:“岳元帅要你舞一回狼牙棒佐酒。好生使来,重重有赏!”温奇道:“既要小将舞棒,求元帅爷将桌子略移开些,小将方使得开。”
王佐对岳爷道:“哥哥,他倒也说得是,恐地方狭小,使不开来。”岳爷道:“贤弟之言有理。”遂命左右将酒席撤在一边。
那温奇把狼牙棒使将起来。看看使到岳爷的跟前,那牛皋是拿着两条铁锏,紧紧站在元帅跟前。便喝一声:“下去些!”那温奇只得下去。少停又舞上来,被牛皋一连喝退几次。那温奇收住了棒道:“你这个将军,好不知事务,只管的吆五喝六,叫我如何使出这盘头盖顶来?”牛皋道:“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你一个舞终久不好看,待俺来和你对舞。”不等说完,扯出锏走将下来。架着温奇的棒。
温奇巴不得的将牛皋一棒打杀,劈脸的盖将下来。牛皋枭开狼牙棒,一锏把温奇打杀!王佐看见,即将酒杯望地下一掷,往后便跑。那些标枪手听得警号,一齐杀出。
霎时间:筵前戈戟如麻乱,一派军声蜂拥来。毕竟不知岳爷怎生脱得此难,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杨钦暗献地理图世忠计破藏金窟
诗曰:烽烟戈甲正重重,血战将军漂杵红。拟向围场定狐兔,博取天山早挂弓。
说话那些标枪手一齐杀将出来,牛皋便叫:“元帅快走!待我断后。”岳爷忙向腰间拔出宝剑,望外杀出。牛皋舞动双锏,且战且走。来到二门,只见张保手执佩刀,保住马匹,大叫:“元帅!牛将军!快请上马,好让小人挡住后头。”岳爷、牛皋慌忙上马,不期前面丢下板凳家伙,横满一地。后面标枪手又追来。张保一刀砍死一个,夺过一杆枪来,连挑几人。牛皋回首,又打死十来个。那些标枪手不敢上前。张保把枪将板登条桌挑开。三人方出一层,两边屋上瓦片如雨点一般打下来。
三人俱打得头青脸肿,冒着险拚命跑出大门外边。雷家五将左右杀来。岳爷三人正在招架厮杀,忽听得呐喊声响,杨再兴一马冲来,手起一枪,把雷仁挑下马来。雷义举起铁锤打来,杨再兴架开锤,回手一枪,正中雷义心窝,翻身落马。恰好岳云飞马上来,先保了元帅三人出寨,杨再兴在后跟着。那雷家三兄弟使刀的使刀,举叉的举叉,带领兵卒追上来。杨再兴大怒,拨回马,使开这杆滚银枪,左飞右舞,一连把三将挑死。再把众兵大杀一阵,方才收兵,赶上岳爷。一同回转潭州,进了城,来到帅府,众将俱来请安。元帅命纪录官记了杨将军、牛皋、张保三人的功劳。
又命牛皋、张保到后营调治,不表。
再说王佐来见杨幺,将岳爷逃回之事奏明。杨幺好生懊恼,用计不成,反折了雷家五将!命王佐:“且自回营,待孤家另思别计便了。”当时王佐辞了杨幺,自回寨中,不提。
且说岳元帅升帐,有军士来报:“启上大老爷,今有韩世忠元帅带领水军十万,大小战船,已在水口扎成水寨,特来报知。”岳元帅大喜,即忙带了张保,前往水寨拜候。军土报进水寨,韩元帅大开寨门迎接进寨。二人见礼坐定,韩元帅问道:“大元戎到此,与杨幺打过几仗了?”岳元帅道:“不知虚实,尚未与他交兵。若定战期,还仗老元戎相助一臂!”韩元帅连称:“不敢!”吩咐摆宴款待。二人上席对饮,谈论了一回。看那天色已晚将下来,岳爷辞别,韩元帅送出水寨。
岳爷上了马,沿湖一路探看,那洞庭湖真个波涛万顷,水厌一色。远远望见那君山上宫殿巍巍,旗幡密密,十分雄壮。正在观看,忽见水面上一只小船,使着双桨,望着边岸荡来。张保看见后首有一带茂林,便叫元帅:“那只小船来了,且进林子里躲一躲。”岳爷忙进林中,张保也走了进来窥看。只见那只小船直抵湖岸,艄子把船拢好。船舱里走出一个人来,四面张望,口中自言自语的道:“我明明看见有两个人在此,怎么不见了?”张保见那人手无军器,便提棍走出林中,大喝一声:“那里来的奸细,到此窥探?”那人道:“我那里是奸细?要见岳元帅干一件功劳的。”张保道:“既要见元帅,却好在此,你且跟我来。”那人就跟着张保走进林中。张保指着岳爷道:“这就是元帅。不知有何事?”那人便向爷跪下道:“小人乃是杨幺的族弟,名唤杨钦。因逆兄不知天命,妄行叛逆,小人要保全祖宗血食,无门可见元帅。方才有事过湖,见元帅独骑而行,意是宋朝将官,欲投托求见。不意天幸,得遇元帅。元帅若不见疑,可于明日晚间,约准到此一会。小人献一计,可灭逆兄。万勿失信!”元帅道:“你既知顺逆来归,何不就同本帅归宋,反要明日再见?”杨钦道:“元帅身为大将,岂不知机事不密,决无成功?小人既以身许国,岂不欲早投大寨?但小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未修习行兵之道,于事无益。
只有一隐情,必须秘密。倘少有泄漏,不独无功,反多周折也!”岳爷道:“既如此说,准于明日到此领教便了。”杨钦叩头辞别了元帅,下船而去。
岳爷同张保回城,安歇了一夜。到次日下午岳爷暗暗的命张宪。杨再兴、岳云、王贵田将,各带三千人马,在于湖边四处埋伏。但看流星为号,即杀出救应。若安然无事,听炮声回营。四将领令,各自埋伏去了。到了临晚,元帅唤过张保来吩咐道:“你可独自前去,见机而行。倘有意外之变,可将流星放起,自有救应。”张保道:“不妨!小人走得快,若是不答对,我自跑了回来就是。”岳爷道:“须要小心!”张保辞了岳爷,出城来到林中,等了一会,果然见一只小船拢岸。杨钦走上岸来,张保走出林子外叫一声:“杨将军来了么?”杨钦道:“元帅在那里?”
张保道:“元帅偶染小恙,故命我到此等候。”杨钦道:“既然如此,我有一物,相烦面呈元帅。切不可被一人知觉!”就在身边取出一个小小册子,封固甚密,递与张保,再四叮咛,辞别下船。张保收了册子,拔步回城,进帅府来。岳爷正在帐中,坐在灯下观书等信。忽见张保回营来见,将杨钦之言禀明,把册子呈上。岳爷拆开细看,心中暗喜,随命张保出营施放号炮,令埋伏四将回营。
到了次日,岳爷带了册子出城,到水寨来见韩世忠,行礼坐定。岳爷请韩元帅屏去左右,好商量机密事情。韩元帅道:“为将者,全在上下同心。我手下将士如自己一般,有话不妨竟说。”岳爷即将册子送过道:“有一功劳,特送与元帅。”
韩元帅接来一看,原来是一幅地理图,分注得明明白白,大喜道:“承让此功,何以为谢?”岳爷道:“都是为朝廷出力,何出此言?”韩元帅道:“还恳元帅麾下拨几位统制帮助帮助。”岳爷道:“少停便送来。”辞别起身,一竟回转帅府,即点汤怀、王贵、牛皋、赵云、周青、梁兴、张显、吉青人员统制,去助韩元帅。又吩咐道:“诸位将军,到了韩元帅那里,须要小心!若犯了军令,无人解救。”众将答应一声,齐上马出城,来见韩元帅,参见已毕。韩爷大喜,遂命大公子韩尚德,同着曹成、曹亮等看守水寨。自己同二公子韩彦直,率领八员统制,带领精兵五千,直到蛇盘山。离山十余里,安下营盘。早有喽罗报上蛇盘山去。
看官不知,这蛇盘山在千万山深处,一路都是乱山高岭,深篁密箐,路径丛杂,极难识认。山中有一洞,名为藏金窟,乃是杨幺的巢穴。杨幺的父亲杨枭,同着第三子杨宾,五子杨会,伪设护山丞相邬天美,镇国元帅燕必显,辅国元帅燕必达,左卫将军管师彦,右卫将军沉铁肩,还有护山太保二十名,护山勇士二千名,聚集喽罗万余保守。出入不常,人迹罕到。所以前者官兵来剿,往往失利。不意杨钦将路径细细画成此册,献与岳爷,因此韩元帅得近山下扎营。
当时杨枭闻报,吃惊道:“宋兵怎能到得此间?必然我儿身边有了奸细了!”
杨宾、杨会一齐上前禀道:“父王且先捉了来将,再查察奸臣便了。”杨枭便问:“谁人下山去,打听宋兵虚实?”当有元帅燕必显上前领令愿往。杨枭即命杨宾同去擒捉未将。二人得令,一同上马,带领喽罗下山,直到宋营讨战。
小校报进营中,韩元帅即命二公子出营迎敌。二公子应声:“得令!”上马领兵出营,来到阵前,大喝道:“贼将何名?天兵到此,还不下马受缚?”燕必显道:“我乃杨大王驾前镇国大元帅燕必显是也。你是何人,擅敢到此寻死?”韩彦直道:“我乃韩元帅二公子韩彦直便是。汝等逆天谋叛,特来擒你!”燕必显大怒,提起八十二斤合扇刀,望韩彦直当头砍来。韩彦直舞动那杆虎头枪架祝一场好杀:燕必显虎头豹眼,韩彦直齿白唇红。虎头枪欺霜傲雪,合扇刀掣电飞虹。那个真是离山猛虎,这个分明出海游龙。一个怒气若雷吼,一个人发气填胸。你杀我,捐躯马革何曾惜;我杀你,愿与皇家建大功。
两个此战到三十余合,韩公子卖个破绽,回马诈败,燕必显拍马赶上。韩公子在腰间拔出金鞭,回转马耍的一鞭,正中燕必显的左臂。燕必显叫声:“不好!”
把身子一扭,回马便走。二公子赶上,将勒甲绦一把,轻轻提过来,横在马上。那边杨宾本是个无用之人,看见燕必显被擒,欲待向前来抢,又恐敌不过;欲要退后,又恐人笑,只指点众喽罗:“快杀上去救元帅!”众喽罗因是三大王指挥,又不敢不上前;欲待上前,料来怎生敌得过,只得假意呐喊,进了一步,倒退了两步。二公子见此光景,便把燕必显掷下,叫军士绑缚了,解往营中。自己回马摇枪,飞一般的冲去。那些喽罗,已挑死了几十。杨宾正待逃走,二公子一马已到面前,挺枪直刺。杨宾战抖抖的,举起手中这杆看样方天画戟来招架。二公子把枪枭开画戟,拦腰一把,已将杨宾擒过马来。众喽罗俱各没命的跑回山上去报信了。
二公子掌着得胜鼓回营,来见父亲缴令。韩元帅命将二贼推过来,军士得令,将燕必显、杨宾二人推至帐前。杨宾垂头丧气的跪下,那燕必显立而不跪。韩元帅大喝道:“你这贼子既被擒来,怎敢不跪?”燕必显道:“大丈夫被擒,要杀就杀,岂肯跪你?”元帅看见二人光景,便喝小校:“且将他二人监禁后营。待我破了他的巢穴,捉了杨枭,一同斩首。”小校得令,将二人监在后营。元帅又令两个军士暗暗吩咐如此如此。军士得令行事,不表。
且说燕必显、杨宾两个锁禁在营中,却是每人一间国房,紧紧对着,各人四名军士看守,不容说话。到了晚间,那杨宾已是饿得肚里鬼叫,瞪两只眼睛空望,却见两个小军,一个托着一盘不知什么菜蔬,一个提着一大瓶,大约是酒,一手一萝,大约是饭,走进对面房中去了。直至更深,也有一个小军托着一碗粗饭,一碗冷不冷、热不热的白汤来,叫杨宾吃。那四个守军却是自己去取些酒饭自吃。杨宾看了,又气又恼,看了那碗粗饭,反吃不下了,只把那汤来呷了一口。又被那四个守军,絮絮叨叨的骂了几句:“刀口里的东西,还使什么气呢?终不然,老爷们反来供奉你这杀坯不成?且紧紧的缚一缚,好让老爷们睡觉。”那四个守军,又加上一条大铁链,将杨宾捆在柱上,各自去睡了。杨宾没奈何,死又不能死,活又不能活,止不住流下泪来,熬至一更时分,只听得外边脚步响。杨宾侧着耳朵细听,恰象三四个人走入对门国房里去。好一会,又听得有人出来,口内轻轻的只说得一句:“都在小将身上。”听他们仍出后营去了,杨宾心里好不疑惑。
到了天明,韩元帅暗暗令赵云、梁兴、吉青、周青田将如此如此。又写密书一封,差人到潭州城内去见岳元帅。岳元帅看了来书,打发来人外边酒饭。命军士到牢中吊出应死囚犯一名,来到后堂跪下。岳爷问道:“你叫甚名字?所犯何罪?”
那犯人回禀道:“小人蔡勋,因酒醉失手打死了人,故问死罪。”岳爷道:“酒醉误伤只应问军,不该死罪。今本帅有一事,你若干得来,不独无罪,而且有功。”
那犯人听了,便叩头道:“若蒙大老爷免死,叫小人水里火里去也是情愿。”岳爷道:“本帅有一马后王横,甚是得用。不意韩元帅闻知其名,今差人来要此人,本帅怎肯放他前去?若回绝他,又恐韩元帅见怪。你今可假扮装束,冒名王横,前去韩元帅营中,必然重用。但是不可泄漏。你可去得么?”那囚犯好不快活,连连叩头感谢:“元帅抬举,小人怎敢泄漏?只认真做个王横就是了。”元帅即命军士,将衣甲与他换了。随即升帐,传韩元帅差人进见,差人跪下候令。岳爷吩咐后营:“唤王横听令!”军士一声答应,即时唤出假王横来,跪在帐前。岳爷对着来人道:“元帅来书,要王横去伏侍。但此人乃本帅得力之人,若非元帅来书恳切,决不能从命。今暂同你去,叫他伏侍元帅,待平贼之后,须当还我,不可失信。”来人唯唯答应。岳爷即命王横:“且同来人去见韩元帅,须要小心服役,不可怠惰!”王横领命,遂同了差人叩辞了元帅,出城上路。
来到营中,正值韩元帅升帐。差人同了假王横跪下缴令。韩元帅便问:‘你就是王横么?”假王横即叩头应道:“小人便是马后王横,并无第二人。”元帅道:“本帅久闻岳元帅有个马前张保,马后王横,十分得力。今暂着你做个队长,掌管一百名军士。倘有功劳,再行升赏。”假王横叩头谢了,站过一边。元帅又命军士:“将杨宾、燕必显二贼推来!”军士答应一声:“吓!”不一会,将二贼推到帐前。
元帅拍案怒道:“你二人既被擒来,料难飞去。还是降与不降?”燕必显睁着两眼大叫道:“宁可一刀,决不降你!”韩元帅道:“既不肯降,叫军士与我绑出营门枭首号令。”军士答应一声,正待将二人推下阶去,忽见一员将官在韩元帅耳边轻轻说了二句。韩爷又命推转来,吩咐将燕必显仍禁后营,叫王横来道:“这杨宾非比别将,乃是杨幺兄弟,理当解上临安献俘。你可领兵四名,将他解到岳元帅处,听他处分,须要小心!”
王横得令,就辞了韩元帅,将杨宾推入囚车,带了这四名解军出营,望着潭州一路而来。不道那四个解军走了两步,倒退了一步。王横坐在马上,喝叫:“快走!
休得慢腾腾的,误了公事!”那四个解军自言自语,只管抱怨:“你是岳元帅的身边一个使唤的人,反如此大样。我们辛辛苦苦,没有一些好处,还要呼喝人!”王横听了,好不动怒,就跳下马来,倒转鞭杆来打:“你这狗头,不见天色黑将下来了?进城还有一二十里!要紧重犯,倘有差池,可是当耍的!”一个军士上前叫声:“将爷,不要动气。我们今日因帅爷升帐得早,没有食得饭饱,其实走不动。你是骑着马的,那里晓得?”又一个道:“你不见前面是灵官庙了?我们赶一步到那庙里,问道士讨些酒饭吃饱了,赶快些走就是了。”王横道:“既是这等说,快些前去!”
随即上马,押着四个军士推着囚车,一程赶到灵官庙里。军士将囚车推放廊下,一个跟着王横,走到殿上喊道:“有道士走几个出来!”喊声未毕,只见后殿走出两个中年道士来,问道“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军士喝道:“该死的贼道!我们是韩元帅差来的将官,押送钦犯进城去的。肚里饿了,要问你回些酒饭吃。你们却躲在后头,不是吃酒,就是赌钱,全不来招接。明日待我们禀过元帅,叫你这贼道不要慌。”那两个道士陪着笑脸,叫道:“将爷们不要恼。本庙向来香火极盛,近日皆因兵乱年荒,十分清淡。今日乃是灵官老爷升天之日,本庙道众各凑些微钱钞,到城中买得些三牲福物,祭赛了老爷。本庙有的是窨下的陈酒,道士俱在后头散福,故此有失迎接。这位将爷若不嫌弃,就请到后殿同饮一杯。各位将爷是有犯人干系,我们叫道人送出来,与各位享用罢!”那假王横原是个贪杯无赖之徒,看见道士十分恭敬,甚是喜欢,便道:“只是白受你们不当!”道士说:“将来正要老爷们照顾,小道们理当孝敬的。”王横同了道士到后殿来,却见七八个道士摆着两席丰盛酒肴,尚未坐席。见了王横,一齐迎接施礼,请王横上面坐定。众道士你斟我奉,好不凑趣。
那四个军士押着杨宾在外边廊下,清清冷冷,等了半日。只见一个老道士端着几碗蔬菜,一箩饭,放上几副碗著,走来道:“里边这位将官说,叫众位吃了饭,好快些趱路。”放下自去了。那四个军士十分焦躁,侧耳听那后边欢呼畅饮,好不闹热。一个军士叫一声:“哥!我想王横这狗头,本是岳元帅跟马之人,不如我们的出身。今日韩元帅抬举他做个百总,就这等大模大样,把我们不当人。若然他将来得了功,还不知怎样哩!”一个道:“我们本是韩元帅手下兵丁,也不甘心去伏侍这狗男女。明日回去,挤得退了这分粮,我们各自去做个生理罢了。”一个道:“交兵之际,那个准你退粮?只好逃往金国去投降了四太子,或者倒挣得个出身。”
四个军士你一句我一句,都愤愤不平。那杨宾在囚车内,听得明明白白,便接口道:“我看你四人容貌雄伟,决非久困之人,今日何苦受那小人之气?何不同去投了我家大王,必然重用,岂不是好?”四人道:“王爷若肯保我们做个小小职分,我们拚着性命对付了那厮,就放了王爷同去何如?”杨宾道:“你四位果然有心,我就保奏你四人俱为殿前统制。”四人大喜道:“事不宜迟,我们作速动手。”就将囚车打开,放出杨宾。四人拔出腰刀,同着杨宾抢入后殿来。那几个道士见了,俱奔入后面,把屏门紧紧的闭上。王横坐在上面,醉眼迷离,才立起身来,早被四个军士上前一顿乱刀砍死!拥了杨宾一齐出了庙门,将王横的马与杨宾骑了,抄着小路,一同望蛇盘山后山而来。
到得山边,已是定更时分。喽罗见是三大王回来,连忙开关。杨宾同了四人一直到藏金窟,正值杨枭在殿上和五王爷杨会、元帅燕必达,商议退兵救子之计。忽见杨宾回来,好生欢喜,便问:“我儿怎得回来?燕元帅已怎么了?”杨宾将两日之事细细禀明。杨枭便叫那四人上殿问道:“你四人姓甚名谁?”那四人跪下禀道:“小人一名江彩,一名山凤,一名水和,一名石呜。”杨枭道:“难得你们好心,救了我儿!”就封为统制之职,分拨在三王爷名下。四人谢了恩,一时改换盔袍,好不荣耀。杨枭便对燕必达道:“令兄尚在韩营,如何得出?你可悄然从后山到湖口水路,上洞庭去见大王,速发救兵到此,共擒韩世忠,好救令兄。”燕必达得令,连夜单骑往洞庭湖去,不提。
再说韩元帅早有探军来报说:“四个军士将王横杀死,同杨宾一同逃去。”便吩咐将燕必显推来问道:“本帅看你堂堂一表,象个英雄,故不将你解去。何不降顺,以立功名?”燕必显道:“胡说!我弟燕必达现为辅国大元帅,各有家小在山,我怎肯贪生,遗害一家骨肉?”元帅道:“如此说来,虽然谋叛之徒,倒也忠义可嘉。本帅仁义之师,何愁杨枭不灭。”叫小校:‘呵将燕将军马匹军器还他,放他上山。待本帅擒了杨枭父子,再行招抚便了。”当时军士得令,将燕必显推出营门,交还了衣甲兵器马匹。
燕必显独自一人到山下叫关,关上喽罗见是自家元帅,连忙开了关栅,放上山来。燕必显来到殿上,见了杨枭。杨枭便问:“你怎得回来?”燕必显将前后事情细细禀明。杨枭大怒道:“胡说!你既不降,自然斩首,或者解往潭州,怎能就轻放了你?你的隐情,我已洞知,必是你先降顺了他,故此独把我儿解往城中,今日想要来骗取家校”喝叫左右:‘与我绑去砍了!”两边刀斧手正要动手,旁边闪过五公子杨会上前禀道:“请父王息怒!孩儿见他素有忠义之心。今日之事未见真假,岂可就杀一员大将?不如暂且将他监禁,探听的实,方可施行。”杨枭道:“既是我儿讲情,命左右将燕必显收监。”又对杨宾道:“今燕必达前往洞庭去请救兵,恐他变生异心。你可带领四统制一路迎去,接应山上救兵,直捣他的后寨,便可放火为号,我即下山夹攻。不可有误!”杨宾领令,随即同了四员新来统制,也从后山抄出小路,望湖口一路迎来。
这里韩元帅差探子打听明白,暗暗差人送书知会岳元帅,发兵截杀湖口救兵。
一面传令牛皋、王贵、汤怀、张显四将,各带人马,在蛇盘山半路四下埋伏。岳元帅接书,亦命杨再兴、徐庆、金彪三人,带领人马,埋伏青云山下,不提。
再说那燕必达奉着杨枭之命,从后山抄小路来至湖口下船。上了洞庭君山,进殿朝见杨幺已毕,将老大王的书送上。杨幺看毕,十分着忙,递与军师屈原公观看。
屈原公道:“主公朝内必有奸细!若不然,朝世忠何以得知藏金窟地方屯扎之处?
且发兵去解了蛇盘山之围再处。”杨幺即命奇王钟义同燕元帅领兵五千,速去救应。
奇王得令,点起人马,同了燕必达渡过洞庭湖。刚至湖口,恰遇着杨宾同着四个统制迎着。两边相见,遂齐往大路火速前来。行至青云山下,忽听得一声炮响,两边伏兵齐出,马上一员大将大叫:“我杨再兴奉岳元帅将令,特来拿你,快快下马受缚!”奇王也不及通名问姓,举刀便砍。再兴摇枪接战,不上十来合,拦腰一把,把奇王生擒过来,交与徐庆。拍马来捉杨宾。杨宾见势不好,不敢交锋,回马便走。后边转过四员统制,高叫:“杨宾个心惊慌,我等在此,叫你好处去。”四人一齐上前,把杨宾拿下。再兴举眼看时,却原来是赵云、周青、吉青、梁兴。原来他四人奉看韩元帅军令,假装解军,杀了假王横,放了杨宾,投了藏金窟,今日得此大功。当时杨再兴将杨宾交与金彪,对徐庆、金彪道:“二位贤北,将二贼带回城中缴令。我去帮助韩元帅也!”二人领命,飞马目回潭州而去。
这里杨再兴同着赵云等四人,将五千喽罗追杀一阵,杀死大半,其余尽皆降伏。
杨再兴带领三军,径至韩元帅营中。赵云、梁兴等四人,飞马来至蛇盘山叫关。守山军士见是四人,放上山来,见了杨枭道:“燕元帅果然已投往潭州城去。今三大王同奇王领兵来揭韩营,约明放火为号,大王可即领兵下山,前后夹攻,擒拿韩世忠。”言未毕,忽见喽罗来报:“山下火光冲天,喊杀不绝,想必是救兵到了。”
杨枭即命五公子同了左卫将军管师彦、右卫将军沈铁肩,带领三千喽罗下山接应。
三人领令下山,杀奔韩营。行不到几里,四边山坳里金鼓齐鸣。一声炮响,牛皋等四将伏兵一齐杀出,将杨会等三人截住乱杀。当有喽罗报上山去,杨枭道:“不好了,中了他伏兵之计了!”遂对护国丞相邬天美道:“贤卿好生保守山寨,且待孤家自去救应。”随即点齐二十名护山太保,率领了二千名护山喽兵,上马提刀,慌忙下山。但听得前面喊声震地,正在混战。杨枭拍马摇刀,杀入阵中助战。
四将正在难分胜败之际,忽听得一声喊,一骑马冲入重围,乃是杨再兴,把枪挑开了杨枭的刀,生擒过马,竟回潭州。杨会拍马欲待冲出,被牛皋一锏打下马来,军士用挠钩搭去。管师彦正在惊慌,鼓声响处,韩二公子冲进阵来,手起一枪,将管师彦挑于马下,乱马一踏,踹为肉泥。沈铁肩正没处逃命,被吉青一棒打碎脑盖,死于马下。韩元帅催动人马,直杀至蛇盘山下。那山上有燕必显手下众家将,保了燕氏一门家小,放出燕必显。燕必显谅难逃脱,正在迟疑,那四将叫声:“燕将军,你令弟现在潭州,今杨枭已被擒,何不投顺宋朝,以保令弟之命?”燕必显道:“事已至此,索性拿了杨氏一门,好去献功。”遂同了四将一齐动手,将杨氏一门良贱百余口尽皆拿下,献了蛇盘山寨。韩元帅同众将上山收拾金帛粮草,装载车上。
把杨枭家口尽上囚车,放火烧了山寨,拔寨回兵。将粮草贼犯解至潭州,到岳元帅营中交纳。
韩元帅进营与岳元帅相见,各把前后事一叙,各皆欢喜。岳爷传令,将杨枭一门一百余口尽皆绑下。燕必显前既被擒不降,直至势促方献山寨,非出本心,一并斩首。将人头装在桶内,差兵护送解上临安报捷。韩元帅即便辞了岳爷,仍往水口水寨,不表。
且说探子报上洞庭山,说是燕必显献了蛇盘山,一门家口尽被宋将拿去潭州,斩道号令,解往临安去了。杨幺听了,放声大哭,文武众臣,亦各悲伤。就命合山挂孝遥祭。又吩咐众军:“二大王杨凡现病在府中,恐他闻知此信病体加重,不许走漏消息。”一面与军师商议发兵,与岳飞决战,与父母、兄弟报仇。屈原公道:“我军初败,心尚未定。且调齐各处人马,然后直捣潭州,与他决战不迟。”杨幺准奏,遂传旨各处去调齐人马,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