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记 - 第 9 页/共 17 页

〔先声西江月〕调   词曰:   急风骤雨浮槎,昏昏泪洒天涯。苦海无边何处岸,祸来兆大嘴乌鸦。无端卖与豪家,可怜惨杀娇娃。叫绝一声谁救我,香闺飞出夜叉。   自从玉莲、洪昆辞楼去后,小姐悬挂在心。日光西坠,独坐凄凉,不得已到继母马氏楼中说其辞,要乳娘作伴说:“母亲万福。”那马氏做嘴做脸,大语冷言说:“岂敢。小姐姑娘,甚么香风吹到为娘的楼上来玩玩?”小姐说:“今早小孩儿教玉莲丫环去了,来禀明母亲,请乳娘与孩儿作伴。”马氏即刻变了脸骂道:“大胆的小贱人,发放总由你,全没有为娘的在眼里。秋香丫头,取家法来!”小姐哭跪在楼板上,秋香说:“家法有了。”马氏接在手中要打。乳娘跪求说:“小姐年幼,一时失于检点。老婢子替打罢。”马氏说:“本该打他一顿,看你老人家面上,饶了他。以后小心些。”乳娘说:“夫人息怒。老婢子送小姐到后楼,略做三两日伴,就来服侍夫人。”   马氏说:“老人家,你快些带他走,拔去我眼中钉。”小姐同乳娘下楼,走着哭着,进了后园门,放声大哭说:“我杜金定好命苦呀。若是我亲娘在,何能受这等凌辱?就是父亲在家,也不得至此。”不料秋香随后跟来,这秋香面丑如鬼,嘴快似水,马氏腹心以他为最。秋香听了,掣回头就跑,到了马氏楼上说:“小姐哭骂夫人,说甚么亲娘、晚娘。”马氏大怒说:“来日大早,我定去打死他就是了。”此刻有黄昏时候,小姐哭上后楼,不用晚饭,和衣倒在床上。乳娘劝到三更,小姐说:“乳娘,你睡去罢。”乳娘又安慰几句,说:“小姐保重些,我睡去了。”   这一夜小姐何曾睡得熟。纱窗早有亮光。昨夜更深,乳娘忘却关楼门,只听得楼梯响声甚急,乳娘问:“是何人?”秋香说:“夫人拿家法来了。”乳娘慌忙披起衣来,马氏骂:“小贱人,把你亲娘叫活了!你胆敢骂我,我特来送了你骂的。”气冲冲走进小姐卧房,小姐说:“女孩儿何敢。”秋香说:“我昨晚听得明白,小姐不必抵赖。”秋香是马氏的小耳朵,又听他这几句话,真如火上浇油,气上加气,掀开帐门,不住手打了几十板。小姐痛哭叫苦。乳娘连衣服都穿不全,跑过来跪在马氏面前说:“夫人暂息雷霆。小姐已责罚过了。请回前楼罢。”马氏忿忿叫:“秋香随我来,吃过午饭再来打他一顿。   ”小姐直哭到午后,马氏又来打了几十板,说晚间还要来打:“定要打死他纔泄我恨。”   此时连乳娘都哭起来了。因出去叫杜府吃工食的船户周三,教他把船泊在后园门外伺候,又往铁匠店里打了把投得园门锁的钥匙回来。上了楼,见小姐还在这里哭。劝了几句,向晚下雨了,那马氏冒雨又来打了一顿而去。小姐说:“我不如寻个死,省得这样受苦。”乳娘一阵心酸,伏在小姐床边大哭说:“小姐,我看这等光景,家中住不得了。我安排已定,船只现成,请小姐起来,送你到城南亲外祖家去躲避躲避。这钥匙能投得园门锁就好了。”乳娘扶着小姐,来到后门,却好开了门,走到湖边,问周三船在那里,周三说:“在这里。”乳娘扶小姐上船,周三问小姐:“夜半往何处去?”乳娘说:“适纔城南陈府送信,说陈老夫人临危,要小姐见见面。这船绕城一带天明纔得到么?”周三说:“要得很。”随即开船。却好天明泊到南门码头。乳娘说:“小姐请坐在船上,我进城到陈府着轿来接。周三,你小心伏侍小姐。”   乳娘去了,周三站在岸上,正撞着枣核钉说:“胡相公怎这等早法?”胡彪说:“今日是赵怿思大爷常诞,我去道喜的。”这种坏人眼睛最快,看见船上坐了一位标致女子,说:“周三,你大早摆张银票在船上做甚么?”这周三原非好人,听这一句话就会过意来,说:“卖古董的。”枣核钉说:“你想发财。要依我说,你去雇一乘小轿,把这古董抬到东门内赵府,任你要多少银子都有的。我先去在赵府门首等你。你快些来。”周三大喜,雇了轿子,说明路径。一会儿轿子到了码头,周三说:“小姐请上轿。乳娘走得慢,我们抬着轿去迎他。”小姐从未曾出过门,那里知道奸计。上了轿子,轿夫抬进城,直向东门去了。乳娘跟着陈府大轿到了码头,看见空船一只,不见小姐,周三亦不见了。四处寻觅,毫无踪迹。连忙回到陈府禀知陈太夫人,差人访查不提。   且说枣核钉到了赵家,拜过生日,说:“大爷,今日双喜。”赵怿思问:“怎样双喜?”枣核钉说:“大爷拿出两封银子交我,稍迟一刻就明白了。”赵怿思吩咐取了银子交过。枣核钉拿了银子,走到大门外,那轿子已到。枣核钉说:“把轿子抬到大厅下轿罢。”便将银子交了周三,开发轿钱。小姐不见乳娘,知道不是陈府,就跌出轿来,要撞死在阶石上。轿夫连忙拦住,早有掌家婆走出说:“小娘子不要如此。”强八分扯到里面去了。有诗为证。”诗曰:   犹是米家书画船,凄凄夜雨渡前川。   谁知打桨惊飞起,误买鸳鸯哭邓钱。    第二十四回 小洪猛幻形救杜   〔先声渔家傲〕调   词曰:   危机纔脱又危机,疑是红颜命薄时。恨杀仇家泪独垂。小洪儿,真形变幻救仙姬。   赵怿思看见掌家婆扶胁着一个美人走来,知道是胡彪替他买的,甚是欢喜。向枣核钉说:“容谢,容谢!”那知道他已赚过五十两银子上腰了。   杜小姐进了房门,可怜如在梦中,连喉咙都哭哑了。当晚大厅上酒席散完,枣核钉告辞。这杜小姐劳苦了两夜两天,无病也有病了。赵怿思走进房来,看见小姐带病娇容,衣冠不整,虽张桓侯的白描美人都没有这样丰神,说:“小娘子,我这里是赵府,当朝工部赵文华就是我父亲。你卖到我家来多大福气。不必悲伤。”小姐听得此言,如梦初醒。只疑惑乳娘与周三串卖的,骂道:“奸党,你知我是何人?当朝礼部尚书侍郎杜维德是我父亲。今遭恶仆骗卖,惟有一死。何肯与奸贼之子苟合贪生!”赵怿思先还不动气,后来越骂越狠,就气起来了,说:“你这等骂法儿,我就忍耐不得了。是要打你的。”小姐说:“就打死我也是要骂的。”赵怿思叫丫环取鞭来打。此是小姐难星未退,误入虎蹊。   再说通元子救了玉莲、凤姐,在云端里丢下轿子,轿夫又驾云头送二女到崆峒山中,交与西陵圣母。这圣母是谁?   赞曰:   有熊氏出,制衣裳、冠冕、垂旒,定帝王。在昔元妃宫奕奕,于今圣母庙堂堂。三盆缫手丝抽茧,四月杨枝叶采桑。此事相传千万载,家家都祭马头娘。   乃是轩辕皇后,人身马头,所谓龙精也。其神管理红蚕,后来养蚕人家都敬他。当日修真千万余年,所以通元子送二女来拜他为师。圣母收下。通元子又驾云而去。圣母就教他二人仙法武艺。   非止一日,又收拾静室,与玉莲分娩。玉莲虽是凡胎,此时已归仙境,直到临产坐蓐之时,圣母念咒作法,只听得呤的一声落地,已成七尺身躯,足能履,口能言。圣母命名洪猛,就传授他许多武艺,并传他七十二样变化神奇之法。   一日,圣母在洞中推算神数,叫洪猛说:“你第二位母亲在杭州府城东门赵文华家有难,速去救来,急急如令。”洪猛得令,起在云端,直奔杭州。到了赵家内室,只听里面鞭响不停,哭声凄楚。洪猛摇身变幻,但见:   赤发鬅鬙,青面獠牙,耳垂大金环,两肩一边一个虎头,四臂四手。一手持弓,一手持箭,一手执盾,一手执矛,两腋生车轮大的二翅,遍身蓝毛,长有二三寸。腿生红毛二寸长,小胫鸡骨,鸡筋鸡爪。   奇形怪状不可胜言。狂风一阵,破窗而入,叫:“母亲不要骇怕。俺洪猛奉仙师之命,特来救你。”就把杜金定裹在金翅中,对着赵怿思长啸一声,腾空而去。怿思吓得昏死在地,家人扶起,慢慢苏醒不提。   洪猛救了金定回到崆峒山中,现了原形复命。金定见过圣母说:“弟子蒙仙师命洪猛救到此山,真再生父母了。情愿皈依。”圣母说:“你先到后山会会玉莲。”金定往后走,玉莲同凤姐已来。玉莲见了小姐,倒身就拜。金定说:“贤妹何必如此。我且问你,洪郎在那里?”玉莲哭说:“自从楼上分别,我同洪郎到了凤姐家住下。不料赵怿思奸贼将洪郎与我们两人抢去。幸蒙通元子仙师救我们到圣母山中。洪郎不知消息。”指着凤姐说:“这也是洪郎玉蟾中人。”说毕,三人大哭。   玉莲叫洪猛过来拜见母亲。金定纔知是玉莲怀孕而逃所生之子。心中暗想道:“此儿纔生一载,就如此伟然魁武,神通浩大,真圣母仙师所教。”金定因拜圣母为师,学习武艺,为后来用武的根由。 第二十五回 莽童昆义杀淫妻   〔先声鱼家傲〕调   词曰:   狙击西湖船上贼,不平事报昭忠直。英雄何肯迷于色,却不得,美人杀罢红尘出。   童昆自从救了素娥,次日回扬。已经一载,又思念洪昆,禀明义父来访好友。那一日到了西湖边,陈奶奶正在门首,叫:“童相公几时来的?”童昆说:“小侄适纔到此。”陈奶奶就请童昆到家。素娥、仙姑、陈保元都来相见,满眼不见洪昆,问道:“洪兄那里去了?”举家大哭起来。童昆不知何故,连忙问道:“为甚么事,快些讲。”素娥从头至尾,直说到蔡小妹劫狱事,说毕,又哭。童昆也就掉下泪来,各各又劝了一番。   陈奶奶要留童昆在家中住,童昆说:“理宜遵命,但伯母家中皆系女流,贤弟尚幼,小侄不便久住。我到城里住寓,既可以访问洪兄消息,又可以常来请安。”陈奶奶说:“如此不敢屈留。”用过午饭,童昆告别起行。   陈奶奶说:“童相公常来走走。”童昆说:“就是。”童昆城内觅寓,走到街前,看见金字牌写着”招商客寓“四字,童昆走进去,说明房饭钱,就住在此店。这开店的是谁?就是赵文华的从堂弟,赵怿思的堂叔。他仗了本家之势开这饭店,其狠无比,人都叫做”赵老虎“。他娶了个妻子陶氏,二十岁,颇有几分姿色,平日本不端庄,看见童昆虽系武士,却是个美少年,就动了春心,常以言语挑动他。童昆是个君子,都不理他。   那一日黄昏时候,走进童昆房内叫:“童客人睡了么?”童昆说:“尚未。”陶氏说:“来早些了。”童昆说:“来此何干?”陶氏说:“恐童郎客居寂寞,特来陪伴宿歇。”童昆正色拒之说:“男女授受不亲,何可夤夜私奔?俺童昆非好色的登徒子,曾在西湖拳打赵怿思,全陈素娥的名节。岂肯与你苟合?速速去罢。”陶氏被童昆说得满面通红,叫:“童郎如此美少年,何必定做鲁男子。容日再来陪你。”一气三、五日陶氏绝不出自己房门。   童昆暗暗说道:“陶氏必然害羞,再没脸面来了。”也就不甚防备。那一日陶氏出了房门,叫店小二:“今日客人甚多,拿几扇房门备床。童客人房门结实,就用他的罢。”店小二来下房门,童昆却不介意。用了晚饭,收拾安睡。   此时五月,天气渐暖。童昆周身脱去衣服,丢下帐门就睡熟了。直到二更时分,店内客人都睡下了。“赵老虎”亦往前店去睡。陶氏悄悄进来,只穿了元色罗裤,一条大红纱绣花兜子,合项系着金索,媚态百生,手持红烛灯照,走到童昆房内,低低叫一声:“童郎。”童昆未应。陶氏走到床边,掀开帐看看,见童昆睡在床上,如一块雪白玉。陶氏自己褪下了裤子,他用手来摸童昆。童昆惊醒,跳下床来,穿起裤子,骂道:“无耻淫妇,俺前日已说明断不肯苟合,你今日做出这等事,污辱我童昆,若不速去,我〔找〕你丈夫来罢了。”这陶氏实在无耻,他就赤身条条站在童昆面前,扭扭捏捏、扯扯拉拉。前店已打三更,更夫渐渐到后面来了。陶氏还在此纠缠不去。   童昆着急了,说陶氏:“你与我也是一结,更夫若来看见你这光景,成何话说?”就走到床头拿了刀来,陶氏说:“童郎,你就拿刀吓我,我也是不去的。”童昆说:“一不做,二不休。”举刀一挥,人头落地。走到前店叫:“赵店家,你妻子陶氏夤夜私奔,被俺杀死了。你去报官。俺童昆是个大丈夫断不逃走的。”   赵老虎一吓,起来看见童昆手中血淋淋一把大刀,不敢惹他。店中众客也就起来,躲的躲跑的跑。有的说:“杀人偿命。我们在此看看何妨。”赵老虎到赵家敲门,门上人问:“甚么事如此着急?”赵说:“我赵虎的妻子被童昆杀死了。”门上人报到赵怿思说:“本家陶氏奶奶被童昆杀了。”赵怿思说:“那小洪儿怎会杀人?”家丁说:“大爷又听错了。不是洪昆是说的童昆。”赵怿思说:“你叫本家爷去鸣坊保,打个人命报呈,我随后就来了。”家丁吩咐赵老虎去叫坊保。一会儿天明,赵老虎同坊保写了报呈,到仁和县里报案。   呈曰:   具呈人赵虎跪禀:   为强奸不从,杀伤人命事。切身开张客寓在宪治东街头九铺内。突于本月初六日,有异乡人童昆住店投宿。见身妻陶氏年少,遂生歹心。数日窥探内室,勾引良妇。晦于今夜三更时分,知身在前店宿歇,童昆仗倚力大,胆敢走入身妻卧房,将陶氏赤身条条拖到客房强奸,身妻不从,因此杀死。童昆现在店内,不曾逃脱。为此据实鸣坊转报。   仁天太老爷赏差拘凶,伸冤抵命。沐恩上禀。   嘉靖年月日报呈   具禀东门九铺保甲陈财跪禀   太爷台下:据铺内开客寓人赵虎云,称伊妻陶氏被住店异乡人童昆因强奸不从杀死在地。身眼同看明,据实申禀。   赵虎与陈财禀案。滑知县随即传班检验。差了八名快手前来拿童昆。童昆在店内伺候。滑知县验过伤痕,带了童昆、赵虎到衙门。复说那赵怿思与枣核钉早已坐在衙内。滑知县排衙之后,进了内堂,会见赵怿思说:“是真杀人的。”赵怿思说:“这赵虎是小弟族叔。要烦父台从重治罪。”滑知县说:“敢不遵命。”吩咐带凶犯童昆、尸亲赵虎、同寓见证孙崇山听审。   童昆进了内堂,枣核钉向赵怿思说:“去年在西湖上打我们的就是这童昆。我们还错认是洪昆。他今日也来送死了。快活,快活!“    第二十六回 通元子妙法救童   〔先声新水令〕调   词曰:   英雄怒杀淫妻妇,缧绁中千般受苦。一旦法场来,谁救去,妙术仙师云端久住。   滑知县坐堂,原差跪禀:“童昆当面。”滑知县说:“你就是童昆,怎么杀死陶氏?从直招来。”童昆说:“小人是江南扬州府人氏,来杭投亲不遇,因暂住饭店。这赵虎之妻陶氏屡次调戏小人,小人都不理他。本月初七日黄昏时候,陶氏走到小人卧房,口出淫词。小人就劝戒他一顿,催他出去。不料昨日他叫店小二将小人房门除去,当夜店中人睡静,陶氏执烛到小人房内。小人已睡熟了。他就赤身条条上小人床来。小人惊醒,见陶氏如此光景,就跳下床来,羞辱他一顿。他只是不肯去。前面更夫渐近,小人着急,就拿出刀来。陶氏说:’就拿刀吓我也是不去的。‘小人动了气,想道:这无耻淫妇生在世上败坏风俗,因而杀死他是实。”   滑知县说:“赵虎,你告他强奸未免诬他。若是强奸就该杀死在陶氏房中。本县验明杀死在他客房中,又是条条赤身,裤子去在半边,并无扯破形迹。这定是陶氏私奔,自已褪下裤子上床的了。”知县叫:“见证孙崇山,你同寓在店,曾听得陶氏喊叫么?”孙说:“小的并未曾听得喊叫之声。”滑知县说:“如童昆硬抱陶氏赤身露体走过两进房子,何能一声不出?显系陶氏自己私奔。赵虎,因你是尸亲,不坐你诬告之罪。童昆,你不该杀死他。杀人是要抵命的。”童昆说:“小人情愿。”赵怿思坐在旁边说:“父台该用大刑。”童昆说:“俺已直招,何用大刑?你这奸党的狗才,非案内之人,在此何为?俺童昆阳世无如你何,做厉鬼来追你命。”枣核钉说:“大爷,他到此地位还要嘴硬。”滑知县标了监牌收禁。陈奶奶家中知道,众人大哭。随即到监中探问,已定死罪,申详上司,案成起解。   枣核钉拿了一百两银子来会解差王进,叫:“进兄,解童昆就是你么?”王进说:“正是。”枣核钉说:“我送你老哥一百两银子,解童昆上路,一里打他一棍,二里打他两棍,三里打他三棍。”王进笑道:“走一百里打他一百棍何如?”枣核钉说:“好极。还要每日如此。直要打得他像在西湖打我的样子我纔快活。拜托,拜托。”枣核钉去了。王进收了银子说:“我在路上不打童昆,他那里知道?就白用这等恶人的银子亦不为有过。”   王进解童昆一直到按察司衙门,他都直招,不曾受刑。秋审后发回仁和县收禁。那一日斤详到了,滑知县标了提监牌,提出童昆,在狱神堂原差动手绑了,押上大堂,赏了刽子手花红酒肉,插了标子,上写”斩犯一名童昆“。滑知县用过朱笔,破锣破鼓迎到街上。陈奶奶、素娥、仙姑哭到法场。   陈保元因前有蔡飞一案,不敢出来,所以都是女人在此伺候收尸。陈奶奶说:“童相公蒙他救我女儿,我今日不能救你,我都恨死了,我都急死了!“童昆说:“伯母,这是小侄的劫数,亦无怨恨。所恨者洪兄不知下落,义父在家不知童昆遇难。我虽死亦不瞑目。”陈家众妇女哭在一堆,那些看的人,有的都晓得陶氏淫妻的案情。这个说:“童昆是真英雄。”那个说:“童昆是奇男子。”这个说:“童昆是铁汉。”那个说:“赵虎是毒龟。”素娥进前祭过,哭道:“童叔叔,奴家见你这捆绑样子,万箭钻心,恨不得以身替死。”哭得语语伤心,言言痛骨。那些看的人也就人人堕泪,个个叹嗟。连刽子手都心酸了。滑知县已到法场,护送城守营武职官兵都是弓上弦刀出鞘,只等午时三刻放炮开刀。   忽然狂风大作,走石飞沙,青天昼晦,目不见人。谁知通元子立在云端作法,将童昆松了绑,起在空中。又幻出一百个童昆,照样捆绑,二百个刽子手照样掺着,一霎时风定日明,滑知县吓呆了。陈家众人又苦又惊,不知何故。那些闲人说:“这是真冤枉。”滑知县听说冤枉,大怒道:“本县检尸明明是杀死的,又是童昆亲口招认,亲手画供,怎是冤枉?不要说一百个童昆,就是一千个童昆本县都是要杀尽了的。”吩咐放炮开刀。刽子手杀了一个童昆,又杀第二个童昆,那第一个头安到第二个脖子上,第二个头安到第一个脖子上。把一百个童昆杀完,个个头都安好,谈笑自如。滑知县没法,说:“这些童昆都收入禁中,明日申详再为办理。”次日狱中并无一个童昆了。那许多刽子手亦不知何处去了,仍剩了两个真的。   彼时通元子在云端里说:“童昆,你难星退了,速回扬州,来年洪昆到你家,一同进京入武闱。俺去了。”童昆拜谢仙师归家,有五言古诗为证。诗曰:   魏人有左慈,曹操不及知。   幻入羊群里,反谓其相欺,   曰:“此乃妖术,为我速斩之。”   斩左又一左,一左已称奇,   况今不可解,变幻更支离。   一则化为百,百伪无一遗。   仙师亦儿戏,县官何说辞。